最后还是留下了,她觉得自己卑鄙,什么时候开始,爱与不爱那样不值一提,只因为每次看到安年被边策宠溺出满脸微笑,为了回答安年谁是爸爸,她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又觉得自己可悲,两次嫁人,竟然都不是为了爱。这样的婚姻是要遭报应的吧,瞧瞧自己和穆以辰,不是现世报了吗?
不知道这么愣神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边策高大的黑影迎着月光压进地板上。
“怎么不开灯?”他摸亮壁灯,走过来坐在床沿。小樵稳稳自己心绪,尽可能显得柔顺地一动不动坐着。可他刚刚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她立刻下意识蜷着身子往后一缩。边策见状笑得有点僵冷,俯身拉开床头柜,捞出电吹风丢在她面前:“头发还湿的,不吹干就睡会感冒。”
小樵抓过电吹风,在床边找插头插上,热风哄哄的声音掩去了两人无言以对的尴尬。许久他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我看看,眼睛肿了……怪我。”
“对不起……”小樵嘀咕。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跟我说多少个对不起?我不需要对不起,小樵。”
“我……”
“好了好了,今天是我不好,弄疼你了?”他伸手去抚她锁骨上的红痕,眼里情绪复杂,又一次长叹气:“哎……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得应付,嗯?”
“嗯。”小樵柔顺地点点头,抬眼看他。他本来因为她刚才过激的反应,一肚子的憋火,但看她这样乖乖弱弱的眼神,心尖软下去,又叹了一口气:“快睡吧,明天一大早安年又来闹你。”说完笑笑扯扯她脸蛋,转身出去。
第二天下午,成衣店里小樵对着穿衣镜懊恼地想砸了镜子!连试了几件礼服了,没有一件能遮得住她胸口上的斑斑梅红,总不能不去吧……边策父亲那样的人物,哪有那么多时间专程来参加边策姑妈的生辰,说白了,还不是边策细心安排她见家长的机会。想到每次在电视上看见边策父亲一脸正气高不可攀的样子,想到自己是个离婚女人还带着女儿,心里退堂鼓咚咚咚地越敲越响。
“小樵?”见她许久不出来,边策敲了敲更衣室的门。半天门开一条缝,小樵别别扭扭地挪出来。边策只看了一眼就了然地笑了,心里恶劣地高兴起来。
小樵恼得跺着脚背过身去,看在他眼里更像是害羞或撒娇,心情简直可以算是雀跃了,摸着下巴的胡茬打量她:“唔……挺好看的呀!怎么,不喜欢这身?我看那边有套露肩的很不错,要不试试那套?”“……”
看她眼底越来越阴,边策才收起逗弄她的表情,从一旁展架上捞过一条披肩,双手环过她肩膀,帮她搭上:“这样?你看呢?”
小樵转过身去看镜子,脖子上的吻痕虽然还若隐若现,但好歹胸口上的遮得七七八八,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他俯下身子凑近她低垂的脸,语气温柔得离谱:“怎么?丑媳妇儿要见公婆,紧张了?“
“……“
他捏捏她鼻子:“别担心,我爸爸很和气的,我母亲也很开明,他们一定喜欢你,嗯?”
晚宴设在私密的会所式酒店里,来的都是英国华人圈里熟脸面。边策姑妈边舒雅和丈夫早早到场,见边策携着小樵款款而来,边舒雅笑着上前拉住小樵的手:“化了妆看上去气色真不错。”又望望她身后问:“伯母没来吗?安年也没来?”说完又恍然的样子:“哦哦哦,对对对,先不着急,让他们先见见你再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边舒雅出身大家,一辈子顺风又顺水,免不了养成没心没肺地小姐性子,本是一番在情在理的话,但此刻说出来却叫听的人膈应,小樵只有尴尬地笑笑。
边策忙支开话头:“姑妈,我爸他们已经在车上了,司机说很快就到。”
果然过十几分钟,外围的安保暗地里多了起来,侧楼通道也暗暗隔开一堵人墙。一辆黑色轿车刹在侧楼门前,走下来面色从容的边道龄和夫人,两人没有直接进正厅来,随着安保人员上了侧楼的休息室。
“走吧,我们过去。”边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小樵的手,感受到她手心里的湿冷,他握得更紧了些。
她随他身后,脚步像踩在棉花堆里,高高低低不成节奏。到了楼梯转角他忍不住停下来,目光深深照进她眼底,低声问:“小樵,你会紧张,那……是不是说明你是在乎我的,在乎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将来?”
小樵表情还木讷讷地,张了张嘴没说出个所以然。他又笑着叹口气,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亲印下一个吻。
“边上有人。”她抵开他,指指一旁目不斜视的便衣保安。
他笑,又快速啄了一口:“怕什么!走,我们进去。”
专用休息室外围的安保人员明显又多了一倍,直走到里面套间,才没人站岗。边策在套间门上轻轻扣了两声,听到里面浑厚的男生响起来:“请进。”小樵刚刚深呼吸才准备好的淡定,又被这真人版声音刺激得蔫了下去。
边策倒是一脸喜悦推门进去,拉着她站在房间中央兴冲冲地喊:“爸,妈。”
边道龄正拿着一份当地报纸翻,于是放下报纸表情和煦地对儿子笑:“来啦?”边夫人则放下手中茶盏,抬脸望儿子点了点头,又问:“你姑妈呢?”
“她应付一下场面,马上就上来。”
此时小樵感觉到边策的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撞自己,这才想起来喊人:“伯父伯母,你们好。”
边道龄还是温和点头:“好好好,快坐。”
边夫人好像此刻才发现了小樵一样:“哦,这位就是安女士吧?”
小樵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称自己安女士而非安小姐,是提醒自己是离婚女人的事实吗?但也只有僵着脸赔笑:“伯母,叫我小樵就可以了。”
第一百六十章 真巧
小樵僵着脸赔笑:“伯母,叫我小樵就可以了。”
边夫人闻言疏离而礼貌地略点头笑笑,眼神就飘向别处去了,当小樵不存在一样,小樵这下子更肯定了——边策妈妈,不喜欢自己!
好在晚宴马上就开始,也没多少时间让小樵与边夫人相对生厌,四个人踩着点儿下楼去。
边策跟一拨人寒暄完,转身发现小樵又不在了,遂端着酒杯四下找。本来按他的计划,就让小樵在姑妈生日宴上顺其自然地见过父母,然后也算她第一次以女友身份在公开场合亮个像。谁知道晚宴开始后,她一会儿上洗手间,一会儿去休息室补妆,一会儿在冷餐区猫半天说找东西吃,呆他身边一起应酬的时间就没超过5分钟。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这人一刻不在自己身边都不行,因为……穆以辰,今晚可能也来。
其实前一个月,边策就得知穆氏英国分公司的扩张计划了,料想一段时间内穆以辰将长驻这边,于是他一天比一天心慌,即使小樵答应了试试……可只是试试,不是吗?他在大厅里转了个遍,都没看到小樵,倒是一路上被拉着敬了不少酒,脚步都略有点飘了。其实小樵此刻捏着饮料一个人溜到宴会厅通道外面的阳台上呢。她靠着栏杆,啜着蓝莓汁,吹着室外的冷风,才觉得没那么气闷。那里面人来人往,个个带颇有意味的眼光看自己,自己还得舔着脸笑,憋得慌。
背后响起脚步声,小樵回头便看到边策母亲在两名安保的陪同下,朝她这边走来。她下意识不敢再扒着栏杆,立直了规规矩矩地站着。边夫人对左右保镖抬了抬手,两名大汉自动扫视一下周围确定安全,也就闪身退出去,边夫人这才姿态雍容地走近过来。
“伯母……”小樵嗫嚅开口。
“安小姐,见面机会难得,所以我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宴会上太吵,穆以辰到通道外露台上接了个电话,接完看看场面上也应付得差不多了,琢磨着先告辞离场。其实,即使英国分公司最近计划比较紧,但这些关系圈子还不需要亲自来打点,他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赴宴来了。来得稍晚,远远看到边策应酬着,并没有看到小樵……她不在,他自嘲一笑,呵呵,她在又如何,不在如何。
自从小樵不惜狠心拿掉孩子也要逃离自己身边,他就逼自己对她放手,不闻不问,但还是知道小樵离婚后没多久来了英国。他又不傻,边策也在同一时间来英国接手他姑妈的公司,一点都不难猜,他们大概……在一起。其实,后知后觉的只有小樵一个,穆以辰是比她还早知道边策的背景的,穆氏英国分公司一直以来跟边策姑妈的公司也有点生意来往,与边家就算有点儿私交。如今,他和边策是做不成朋友,但边家的消息总还能知道几分。于是,他像一只惊弓之鸟,最怕最怕有一天,接到边策的婚讯,说,新娘姓安。
“我话就说到这儿了,至于进退,我也不好勉强,但是,我相信你对我儿子是有感情的,我也都听说了,他对你非常好。就因为这样,我希望你考虑考虑他的前途,还有……我们家的面子。”
穆以辰正转身要往宴会出口走,却听到转角阳台传来这话语声,知道自己大概不小心听到别人的私谈了,正想放低脚步礼貌离开,一个委屈的小女人的声音,像一个惊雷,劈得他生生定在那里。那女人明显底气不足无言以对:“伯母……我……”
那是他穆以辰喝了孟婆汤洗过忘川水也忘不了的声音。他的小樵,他没资格霸占只能在梦里寻着的人儿,他得不到看不住的心尖上的人儿,在这里被人这般居高临下地嫌弃着……穆以辰拳头拽得死紧,牙关就要咬出血来。脑子里两股怒气胶着斗狠,一边怒的是,边家又如何?他的小樵就算离过婚也千般好万般好,谁有资格这样对她放这样的话。另一边怒的是,安小樵,你真狠,一千多个日夜,我浑浑噩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过,你确重振旗鼓要去嫁人了,可惜你就这点出息?千方百计离了我,只换得这般境地?
此时的穆以辰,就算有再好的修养也炸得渣都不剩了,管他妈说的什么悄悄话,就这么踏步走过去。
“真巧啊,人生何处不相逢,边夫人。”又转头看她:“小樵,真巧。”
边太太明显有点错愕。其实不怪她不给小樵好脸,如果安小樵只是嫁过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以他们边家的手腕,要遮掩要淡化这段过往都容易,但偏偏她嫁过的是华人商圈赫赫有名的穆氏少东家,这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觉得这太叫她们边家没面子了。而此刻穆以辰就这么好不避忌地卡进来,她笃定穆以辰和安小樵是还有不清不楚地联系,心里对小樵的不满更甚,于是定了定神,语气冰冷地对安小樵说:“安小姐,很多话我不用说破,现在这一幕,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说完挺直腰背甩手走了出去。
可惜她这话小樵是听不到的,此刻她就是跳起来给小樵一巴掌,小樵估计也是懵的。三年了,一段旧情烂在心里三年了,以为都化成肥料浇灌心田去了,哪知道此刻这个男人就这么从天而降站她面前,说“小樵,真巧。”就什么都又活过来了一样,自欺欺人罢了,她从来也没放得下。
二人皆失语,穆以辰也死抿着嘴看着她,看到两人眼圈都红起来,看对方都朦胧一片。穆以辰看着小樵模糊的轮廓,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搂在怀里,所有怨怼就这样灰飞烟灭。小樵也觉得似乎自己上前一步,挨进他怀里,一切苦痛也就烟消云散。两人都不知觉地向前挪了一步,半张着口,旁的话都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嘴里滚动着就要脱口而出的,只有对方的名字。
“小樵。”先喊出来的却不是那两人,是边策。他面色如常,举着酒杯笑颜颜走过来,仿佛没看到这两人眼底地迷蒙,只是伸手揽住了小樵的肩膀。
“以辰,好巧。”
刚才那一室暖意仿佛瞬间凝成冰渣,咔嚓咔嚓往下掉,落在三人之间。穆以辰退开一步,回他的话,眼里的冰刀却扎向安小樵眼底,他吊着嘴角似笑非笑:“是,好巧。”
都说“好巧”,呵呵,小樵突然觉得刚才喝的酒,是上头了吗?怎么那么眩晕的感觉,他们都说“好巧,好巧……”好端端的人生,不就栽在“好巧”两个字上面吗?她好巧遇见穆以辰,好巧强吻了穆以辰,好巧嫁给了穆以辰,又好巧发现自己非他最爱,好巧他和害死爸爸的人有多一段情……这叫人幸福之至又叫人痛不欲生的——“好巧”。她比不上这两个男人冷静自持,还能强打做无事,相互打招呼,就这么没有了言语的能力,任边策半搂半搀着自己。
穆以辰看她这样亲昵地靠在边策怀里,手指的骨节咯咯作响。一直是猜想她们在一起了,心里痛得彻夜难眠,而此刻真的看在眼里,心里空白一片,做不出任何其他反应,只僵硬着说:“打扰了,先告辞。”他离开的背影身姿挺拔,步履稳健,直到机械地走到车库,上了车,才浑身不自觉地微微抖动起来,是怒?是痛?分不清楚的痛苦奔溃而出,他伏在方向盘上,许久不能动弹。
“小樵?”边策拍着小樵的背,放柔了声调唤她。看着她睁着迷茫大眼睛看自己,却眼神空洞的样子,他真的灰心了。就这么一面,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的一面,她就这样失魂落魄,他拿什么和穆以辰争?她和自己朝夕相处已三年,和穆以辰也不过几年,但那几年,胜似光年,是他远到不了的距离。
“我想回家……晚了,安年……该找我了。”小樵半天说出来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嗯,好,我们回去,这就回家。”边策揽过她,如护着绝世珍宝一般,护着回他们的“家”。
一路上小樵都没有说话,其实她知道今天自己失态了,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抚慰一下边策,调剂一下气氛,可是脑子,当机了。穆以辰给的刺激让她暴露了自己所有虚弱,掩饰这么久,不去想不去提的问题,如今赤条条搁在她和边策之间,她却连找块遮羞布都力气都没有,任自己丢人现眼。
到了家里,边策给她热了一杯牛奶,端到她面前:“乖,什么都别多想。喝了牛奶,去洗澡睡觉。嗯?”
她眼圈又红了,他这样的温柔和好,比对她粗暴质问还要叫人难受,她愧疚地,轻轻地抱住他:“边策,你怎么……这么好。”
边策回手抱住她,还好,她还柔柔软软地在自己怀里呢,心里缱绻无限,捧住她的脸吻下去。
“亲亲!”穿着小羊羔睡衣的圆滚滚肉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