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你杀不了的。”
此话一出,气氛徒然一紧,风似乎变大了些,呼呼的吹着,木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杀不了,也要杀。”
谢行空的语气很坚决。
叶君生悠然道:“一个人太执着,不成痴,便成魔。谢大侠,难道你不怕?”
边上江静儿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叶君生的话,句句直问本心,犀利而发人深思,本来绝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才对。
谢行空慢慢吃着地瓜,一字字道:“我心中只有剑,没有畏惧。”
叶君生大声道:“但是我怕,怕你会成魔。”
把最后一口地瓜吃完,谢行空慢慢站起身:“曾经失去过的东西,我就一定会拿回来。就算成魔,也无悔。”
说着,再不回头,大步踏入神庙之中。星月的光辉下,照得他背负的玄铁剑,发出一缕缕幽光。
江静儿有些茫然:“呆子,你到底与谢大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叶君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皱起眉毛,心想:听谢行空的意思,难道他之前和那河妖有过瓜葛?又或者河妖抢走了本来属于他的东西?
那一天晚上在鳌头岛,最后发生的异变之事——石鳌吐玉符,吸收日月光华,谢行空出剑抢夺,但最后却被一头猪妖黄雀在后,吞了玉符。
那猪妖,便是如今的通江河伯。
此事,叶君生当然不知道。
第二天,谢行空与河妖大战一场,他大发神威,竟斩了河妖一剑,血染江水,河妖负痛逃遁而去。
在岸边掠阵的江静儿见状,无比欣喜。
叶君生同样目睹到,但神色沉稳,不动声色。
是夜,河伯托梦,非常愤怒,说如果村民们再不把谢行空赶走,它将翻江倒海,水淹百里,鸡犬不留。
醒来后的村民们很害怕,在此之前他们早已见识过河伯的厉害,本以为那大剑客能为他们除害,哪想到事态发展远不如想象,依照目前形势,那剑客根本杀不了河伯,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
到头来,大剑客武功高强,能自保,能随时抽身离去。可他们就惨了,河伯秋后算账,肯定会把怒火发泄到他们头上。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牵的头,嚷嚷起来,数以百计的村民们浩浩荡荡地来到河神庙前,要谢行空离开,他们要重塑神像,向河伯请罪。
谢行空站在庙门口,头戴斗笠,谁也看不见他表情如何。
“剑客老爷,请你快走吧。”
“你不走,河伯就要怪罪我们……”
一片恳求声。
见谢行空不理不睬,巍然不动,有不耐烦的直接就骂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河伯;没有本事,就快滚……”
嗤!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涌而出,血腥而诡异。
“是他,是他杀了阿成!”
人们看见谢行空手中的长剑,那剑尖的血,正一滴滴流下来。
“杀人啦!剑客杀人啦!”
村民们惊恐地尖叫着,一步步后退,看着谢行空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恶魔。
这一幕,正好被闻讯赶来的江静儿与叶君生见到。
江静儿的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砰”,内心中有什么东西骤然被打碎——
“我的心中只有剑,没有民心。”
这句话,她忽然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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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生死
有江湖,便有正邪,有大侠,有大魔头;江湖的传说很美,侠骨丹心,急公好义,肝胆相照,热血澎湃……一个个故事,如同动人的童话,引人向往。
这些童话,就像梦。
江静儿做了近十年的梦,匹马江湖,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近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慕名已久的江湖第一神剑谢行空,还有幸与他一道诛杀河妖,为民除害。
她觉得,这会成为一段不可磨灭的美好回忆。
除此以外,江静儿还想藉此旁敲侧击出那个风雨之夜,到底是不是谢行空拔剑相助,除掉了彭青山——入得冀州之后,她曾暗中打听彭青山的消息,果不出所料,即将前往武山县赴任的彭青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失踪的同义词往往便是死亡。
这让江静儿放下了悬着的心,但对于那出手的人更加好奇。
而这个人,十有八九便是谢行空。
谢行空其人,成名已久,痴心剑道,性格孤傲,高手寂寞。在江湖的传说中,他就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
在此剑下,死过许多臭名昭著的汪洋大盗,从而为谢行空挣得侠名——而在江静儿心目之中,她认定像谢行空这样的绝代剑客,才算是真正的大人物,大英雄。
天下之间,哪个少女不仰慕英雄?
但今天,就在谢行空剑斩村民的那一刻,江静儿一直在做的那个梦,顿时如泡沫般湮灭无痕——
醒了。
“我的心中只有剑,没有民心。”
“没有民心,就不会有善恶强弱。”
“为求无上剑道,但凡羁绊,皆可杀。”
谢行空追求的剑道。纯粹而简单,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成为江湖第一神剑。就连狂剑万剑生,都走不过一招。
可以说,在武道范畴的剑道之上,谢行空已达到极致。而极致意味着路走到了尽头。
谢行空不甘心。
他打听到术士之说,当即孜孜以求仙缘,不料在鳌头岛被猪妖渔翁得利,失去玉符,大为懊悔不已。后来听说河伯娶亲之事。立刻赶来。
那张玉符,实为一道敕命,得之可担任通江河伯神位。从而超越武道,进入仙道。
谢行空前来诛杀猪妖,只为了夺回玉符而已。至于“为民除害”,不过是村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个心中只有剑的剑客,就不可能再容纳其他纷扰的事物。
剑走偏锋。本就最易极端而行!
“谁阻我,谁就要死!”
又是一颗人头飞起,剑尖滴血,村民们惊恐得四散逃跑,江静儿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轻声道:“呆子。我们走吧。”
她现在只想离开。
叶君生望着她,叹息一声。他明白江静儿当前的感受,就像突然发现自小就慕名崇拜的一个偶像。其实只是个心狠手辣的大坏蛋一样,有一种梦灭感,甚至比彭青山露出狰狞时还要难受得多。
“我觉得应该去阻止他。”
江静儿一愣,随即一脸苦笑:“呆子,虽然我很想去当个女侠。但不想为了送命而去当女侠。”
叶君生一笑:“我是说我去。”
江静儿几乎跳起来:“你疯了,又在说什么胡话?”
现在的谢行空。无疑已陷入一种狂热的状态,谁去招惹他,便等于送死。
江湖第一神剑,声名赫赫,剑法出神入化,谁能匹敌?
当前之际,唯有先离开,去报官,希望官府那边能派遣大队官兵来,才或有可能拿住谢行空。只是陈家乡距离道安府甚远,去报官,再等官兵来,恐怕要两、三天功夫。那时候,黄瓜菜都凉了。
叶君生双眸眯了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成不成?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总有讲道理的地方。”
这回江静儿彻底无语:原来叶君生并不是疯了,而是傻了。这样的话,要多傻的人才能说得出来?
见到叶君生真要上前,赶紧抓住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罢了罢了,还是干脆把他打晕,扛走算了,和这样的书呆子废话,实在浪费口舌……”
念头打转,就想动手。
叶君生蓦然回头,展颜一笑,右手食指如风,直接就点在她额头上。
“你要干什……”
一个“么”字还没有出口,江静儿只觉得眼前一黑,噗通一下倒在地上。
叶君生喃喃道:“永字八剑,可不仅仅能杀人……”
这一幕,马上被谢行空捕捉到了,沉声道:“原来你会武功。”
武道一途,就算勘破先天之境,也无法观察到别人的顶上灵光。所以对于叶君生,他一直以为其不过是个斯文书生。
叶君生俯身捡拾起一根树枝,走过来。
谢行空哂笑道:“你想动手?”
叶君生很认真地点头:“我想试一试江湖第一神剑的锋芒。”
“好,如你所愿!”
谢行空干脆利索地应道,手腕一震,嗡的,玄铁剑通体发出极高频率的颤动,声音如水波荡漾,慑人耳膜。
叶君生面色凝重,谢行空是他穿越以来所面对的最强劲对手,绝非彭青山所能比拟,如果他的《永字八剑》修炼大成,当然不会有悬念,但现在却不能大意。
嗤!
谢行空人动剑动,手中玄铁剑划出一道奥妙的弧线,斜斜一斩,直取叶君生。
这一剑,深得剑道三味,化繁为简,力道雄浑,一剑就要斩叶君生于刃下。
叶君眉瞳孔一缩,手中枯枝骤然点出,看起来甚慢,却在一瞬间点中谢行空的剑尖——
点笔剑意,锋锐如笔尖。
天下间最为锋锐的不是剑刃刀口,而是笔尖。
哧!
细微一响,谢行空顿觉得一股诡异的力量从玄铁剑身上渗透下来。直入掌心,震得经脉一阵乱动,情不自禁就退后了半步,藉此缓冲掉劲力。
那边叶君生同样不好受,手中树枝前半截“蓬”的炸开,皮屑乱飞。
“你这是什么剑法?”
谢行空大声喝问。
“《永字八剑》!”
叶君生不假思索,半截树枝主动出击,这一次,用的是“竖笔剑意”,当中狠狠剖下。
使出这一式时。脑海里莫名浮现一个写字的情况,就像凭空挥毫,竖笔下来一样。
而在谢行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叶君生手中本来稀松平常的树枝,骤然变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兵,以无以伦比的气势劈落,仿佛就是一座山。都能居中劈开。
气势之雄浑,犀利,简直平生未见。
更为诡异的是,从中感受不到半点内力鼓动。
刹那间的念头飞过,谢行空来不及震惊,玄铁剑一翻。奋力迎接。
蓬!
叶君生被震得整个人都往后跌出去,最后虽然勉强站稳,但手中的半截树枝早被炸得不见踪影。一缕殷红的鲜血,缓缓从嘴角流出。
谢行空脚步踉跄,再看手中的玄铁剑,剑刃之上,居然出现一丝裂纹。这可是用千金难买的玄铁所铸的宝剑啊,居然被半截树枝打裂。他脑海灵光一闪。骇然大叫:“神通,你用的是神通!”
内心的震撼,犹如翻江倒海般。
术士的传说,在武林中虽然神秘,但最顶尖的一些高手却具有听闻,并孜孜以求。皆因在武道上,他们已经达到了巅峰,走到了死路上,必须勘破到另一个层面去,才能继续发展。
这就是神仙之说,成就神仙,长生不老——上至帝王,下至走卒,孰人不想?
然而仙缘渺渺,可遇不可求,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武林高手就算到死,都无缘窥见一二,不得不郁郁而终。
求之不得,便会怀疑真实度。
渡云寺的了空大师渴望仙缘,失之交臂后干脆修炼闭口禅;如今谢行空不惜一切地来诛杀猪妖,何尝不也是为了得到仙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碰到一位身怀神通的读书人。
“不,不对,如果你所用的是神通,我早死了……”
谢行空喃喃道,迅速稳住心神,在传闻中,神通的杀伤之大,骇人听闻,根本不是凡胎肉身所能抵御的,哪怕他是江湖第一神剑都不行。
“不管你用得是什么剑法,今日一战,必分出胜负。”
他一咬牙,玄铁剑挑起,凌空斩向叶君生颈脖。
剑锋芒芒,吹毛断发,裹挟着迅猛的速度,只需眨一眨眼睛,头颅便会与躯体永远分离。
生死只需弹指功夫。
叶君生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电光火石间捕捉到谢行空剑法中的一个破绽,反手一撇,食指当剑,剑意激发而出。
砰!
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玄铁剑四分五裂,碎掉一地。
谢行空与叶君生几乎同时倒地。
叶君生啐了一口鲜血,只觉得全身要散架了似的,待回过头来,蓦然与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四目相对——
江静儿摇摇头,叹道:“谢大侠的出手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哪里能看见?”
“我看见了。”
愣头愣脑的叶君生插嘴道。
闻言,江静儿与镖师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那一剑虽然快,虽然准,不过还是有三个空门破绽露出来……”
叶君生却煞有介事地继续说道。
江静儿听着,好像听见一个天下间最可笑的笑话,只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
原来那时候这呆子说的不是笑话,是真话;
原来从头到尾,一直傻乎乎的,是自己呀!
第七十四章上当
“咳咳,你怎么醒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叶君生有些愕然,忽然想明白,估计是自己下手轻了些,江静儿本身又具备一定的武力,身体素质不错,因此能提前醒来。
江静儿不说话,只眼勾勾地看着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好像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叶君生寻思要不要先离开,让她一个人冷静下。
江静儿忽而一摆手:“闭嘴,我不想和你说话。”
叶君生一怔:“我没有说话!”
“都说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江静儿忽而很失态地一声大吼,转身飞奔而去,就连掉在地上的乌木枪都忘记捡拾了。
叶君生幽然一叹,俯身拿起乌木枪。另一边,谢行空同样站起。
两人面对,却没有再出手。
此时周围人影全无,那些村民们早远远逃走了,江风吹来,风中带着一丝血腥味。
风突然变大。
篷!
江面上有异变,一排波浪急速形成,然后呼啸而至。足足有三丈余高,看上去,便宛如一堵骇人的水墙。
咦!
见到这排波浪灵性十足,好像有人操纵一般,叶君生当即意识到不妥。然而来不及反应,波浪仿佛一只巨大的手,一把裹住他,嗖的一拉,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就将他吞噬进江水之中。
另一边的谢行空却没有波及,下意识地扑到江边上,终是不敢抢进水里去,狠狠地一跺脚,长叹一口气,转身踽踽离去,明显受伤匪浅。
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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