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
这读书声,越读越大,越读越投入。渐渐浑然忘我,心静如水,不起波澜。一如平时,读书写字,心境安平,再容不得其他。
风声雨声,尽皆不闻;雷电之威,不见其态。那充斥天地的佛号,一点点消融,变得极其遥远细小。
读完数篇,叶君生兴致浓生,居然又取出文房四宝,于牛背之上铺开,奋笔疾书,写下字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在前一世,曾几何时,他对于这一首绝笔理解,还有些迂腐之责。当事到如今,身处危难之际,却感同身受,霍然明白过来。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抉择关头。是坚持,是执著,或是放手,充满了不可确定性。
人心最难测之地,很多时候,往往自己都难以把握控制。
千古艰难惟一死,谈何容易?
但自古以来,却总有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打下一个理想的朗朗乾坤。
很多事情,是必须有人不怕死地去做的。
否则,那淳淳教诲,那千秋经典,那凝聚无数人心血的启蒙道理,岂不都成了空话、假话?
假大空泛滥,再无从依循,天地人间,安将焉附?
叶君生有所感悟,谓然一叹,再抬头时,一脸平静。
目光所见,风雨为之停歇、雷电为之沉寂,那高高在上的慈悲佛像,轰然倒塌,分崩离析,再不复存在。
叶君生慨然而起,大笑起来。
大圣感受到了老爷的内心喜悦,以咆哮相应之。
第两百七十八章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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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十里之外,一座荒山上,建有庙宇。
其时青灯古佛,臭和尚正盘膝而坐。他猛地一口鲜血喷出,血溅于地上,触目惊心。
“失败了,竟然败得如此彻底。”
臭和尚一脸悻悻然,运气调息,半饷,狠声道:“暂且让你逃过这一劫,风云齐聚京师,另有安排。那一关,由定远师伯亲自出手,看你怎么逃得过去。”
……
一人一牛,疾走千里。所到之处,镜花水月,虚妄尽破,再没有事端发生。
第三天,京师雄伟的城池已遥遥在望,终于到了。
叶君生松一口气。
坐下青牛,一条大舌头吐出来,喘气急促。
拍一拍牛首,叶君生道:“大圣,辛苦你了。”
大圣瓮声瓮气:“老爷,你说得哪里话?”
“进入京师,想必已经他们甩开,暂可松一口气。”
大圣道:“老爷,不可掉以轻心。以我对三十三天的了解,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善罢甘休的。”
叶君生点点头:“那倒是……走吧,进城。”
等差不多靠近京师,却翻身下牛,让大圣进入宝印的乾坤空间。他则背负书匣,作游学的书生打扮,迈步入城去。
时恰上午,进城的民众很多,排成队伍,络绎不绝。
叶君生皱一皱眉,见边上有一座亭子,可供憩息,正感觉甚是疲倦,便先走过去,要坐一会。等人没那么多了,再进入城中。
亭子内,已然有人。村姑打扮,一方土布包裹青丝。她面容端正,倒算秀丽。
时已八月,秋老虎横行,虽然时辰还早,可气候已变得闷热起来。
村姑从身边一个篮子中拿出一罐水,小口小口地喝着。见到叶君生坐在面对。有些口干舌燥的样子,便递过来,道:“这位公子,可要喝水?”
叶君生瞥了她一眼,微笑摇头:“多谢好意。不用了。”
村姑“哦”了声,把水收回去,秀眉紧蹙着,不住打量京师方向,似有心事。
叶君生端坐不动,却不闻不问。
过了半响,村姑又开口:“敢问公子可是京城人氏?”
“不是。”
“那一定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了……对了。距离乡试,也就几天时间了吧。”
叶君生道:“差不多,你也关心乡试?”
按道理,一个村姑。不该如此了解。
村姑叹了口气:“我家夫君,亦是士子。”
叶君生恍然。
村姑幽幽地看着他:“我家夫君姓刘,名讳‘耀明’,不知公子可曾认识。”
叶君生微笑道:“抱歉。无缘识荆。”
村姑自言自语:“我这趟进城,就是要给他送一身衣裳。他寓居在白马寺中。勤读诗书。只是在此期间,他一向不愿我来打扰。见了我,恐怕会生气。”
叶君生摸摸鼻子:“怎么会?夫人爱护,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得吗?”
村姑得他安慰,顿时高兴起来,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幅卷轴,递过来:“我夫君擅长丹青,这一幅画,便是他画的。公子你看看,是否还可以。”
她还真是自来熟,不过妇道人家,唠叨些在所难免。
叶君生固然心怀警惕,可也不怕对方会搞什么鬼,接过来,展开观看。
这是一幅山水丹青,笔法写意,风格简约。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山体沟壑。又有林木郁葱,曲径通幽。
一脉流水自高而下,形成一道小型瀑布。
瀑布下面有水潭,潭边有人结庐而居。又圈起篱笆,养着鸡鸭之类。隐隐一副男耕女织的温馨景象。
这一幅画……
叶君生心里一跳。
这一幅画风格成熟,笔法炉火纯青,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名画呀。
村姑问:“公子,此画可入眼?”
叶君生头也不抬,回答道:“笔下生精神,观之如身临其境;不错,真不错。”
村姑笑眯眯道:“既然不错,那公子多看一会吧。”骤然伸手,捏一个法诀,往前一挥。
叶君生正感觉到不对劲,嗡的一下,天地为之变化,再不复所见所闻。
他霍然竟进入到一个新的世界之中。
……
随着乡试临近,京师繁华到了顶点。比起昔日举办天下第一才子的扬州,还要热闹几分。
大街小巷,熙熙攘攘,随目可见,都是身穿儒衫,头戴儒巾的书生士子。老的少的,一应俱全。
天华朝,科举有所不同。三年一届乡试,天下士子都要奔赴京师来参加,于是便造成这幅繁华热闹的盛世景象。
当年唐朝,太宗站在午门城楼处,看新晋进士们鱼贯入朝廷,不由高兴地说:“天下英雄,入吾之彀矣。”
若果当今皇帝,现在登高一看,相信也会做如斯感言。
除了进京赶考的书生,另外亦有不少鸿儒名宿,趁机出行,来京师游玩一番。既可拜会老友,还能顺便提携后生。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每次乡试,定然有门下门生前来参考。
李逸风与黄元启早结伴来到了京师。两人一方名宿,以前也在京师当过官,交游广阔,知交满天下。进入京师后,一连数天,都在宴席上度过。
这一日,他们来到白马寺,拜会老友了愿大师。
一番寒暄不提,闲谈之际,不可避免论及诗词文章,字帖丹青。
那了愿大师笑道:“前一阵子,老衲得了一幅好字。”
李逸风道:“但请一观。”
“那是当然。”
了愿大师便拿出一幅字来。
李逸风粗粗一看,有些疑惑:“这是草稿不成?怎么纸张都皱了。”
了愿大师解释:“说来不怕你们笑话,这字乃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
黄元启啊了声:“莫非是书圣墨宝?”赶紧拿过来细看。
“子曰:逝者如斯夫!”
七个大字。
他看着看着,面上现出古怪之色。
李逸风问:“元启,怎么啦?”
黄元启道:“逸风,你也看一看,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
李逸风接过,只看了一眼,立刻嚷叫起来:“叶君生,毫无疑问,这是君生手笔。”
黄元启叹道:“这小子,果然一早就到了京师。”
“走,找他去!”
第两百七十九章私奔
四合院,大门紧闭。问及左右邻居,言道叶氏兄妹在前一阵子出门,奔赴扬州去了,至今未归。
闻言,李逸风狠狠一跺足:“君生这是在干什么?”
黄元启恨铁不成钢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在书房温书,好端端跑去扬州做啥?”
昔日才子竞赛完结,叶君生不愿即时赴京,接受圣上嘉赏。冒天下之大不韪,转身却出海去了。
幸好圣上闻讯,并未发火,才让顾学政等放下悬着的心。
如今乡试在即,合计着叶君生会提前来京师,早作安排。没想到他来倒来了,依然不得安生,在紧要关头居然又下了扬州。
李逸风喃喃道:“屈指一算,距离乡试不过五天功夫。”
黄元启吐一口气:“我想,君生绝非不知轻重的人。眼下应该已在路上,肯定会准时赶回来的。”
李逸风道:“我只怕会出意外。”
黄元启默然:意外之说,虚无缥缈。当你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故而,旅途之中,谁敢打包票?万一伤风感冒啥的,都足以致命了。
自古往来,病倒在科举前夕,导致大好前程付之流水者,还少吗?
若真得发生变故,悔之晚矣,哭都来不及。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只得暂且离去。同时派遣一名小厮在此盯着,一旦见到叶君生回来,即刻报告。
……
痛,头痛欲裂。
眼皮很重,尝试了几次,都睁不开。倒是耳鼻恢复了些感觉,听到有鸟语。闻到有花香——
还有阵阵扑鼻的饭菜香味。
我这是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忘记了某些很重要的事物。
又过了好一会,刺痛有所缓解,他努力着,终于睁开了眼睛。
有光线刺眼,酸涩酸涩的,忍不住要流泪。又赶紧闭上,等调整过来后,再度开眼。
这一下。适应力好多了,不适的感觉慢慢消失。
他坐起来,发觉自己置身在一间茅屋之中。环顾四下,布置简朴但窗明几净,很是素雅。
靠近窗台处。还摆着一盆花,叫不出名字,正盛放着,大朵大朵的艳红。穿过窗户,可见外面气候宜人,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只是。这是哪儿?
我记得,我名叫叶君生。
叶君生皱起眉毛,起床要到外面看个究竟,咿呀一响。房门被从外推开,走进一个人儿来。
“君生,你醒了。”
声音甜美,透着喜悦。
叶君生看着她。茫茫然。
那一张脸,无疑是极美的。蛾眉明眸。挺直的鼻子,红润的唇,令人看见,就想亲一口。
她身上所穿,布裙荆钗,浑身上下,不施脂粉,然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降落红尘。
如今,这仙子,站在自己面前,巧笑倩兮。
叶君生瞬时有点晕乎。
“君生,你怎么啦?是不是头还疼?”
女子走过来,十分关切地问道。
叶君生点点头:他确实还感到头昏脑涨。
女子嗔道:“我早叫你不要上山,这不,打滑摔倒了吧……我再帮你看看。”俯身过来,观察叶君生的头部状况。
彼此靠得太近,有香气盈鼻,醺醺然,如同喝醉了酒,一下子就醉了。
女子呵气如兰:“没有大碍,多加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是……”
叶君生定一定神,怔怔问道。
女子一呆,随即有些生气地道:“我是峨眉呀,你到底怎么啦,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
“峨眉?赵峨眉”
这个名字的确很熟悉,嗯,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叶君生释然了,歉意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头痛得,想不起来很多事情。”
赵峨眉道:“我明白,不怪你。哎,说起来都是我的错。父亲不同意你我婚事,我便劝你私奔,逃到这白云山中。”
私奔?逃离?
终归有些印象了,记得,前些日子,一直在逃离来着。
赵峨眉又道:“现在你不舒服,就不要多想。我熬了鸡汤,端来给你喝。先养好身子,过得几天,我们就正式行使大礼,拜堂成亲。到了那时候,木已成舟,想必父亲不会再阻挠的。”
他们虽然私奔,虽然同居一屋,可分房而睡,并未同房。
叶君生点点头:“辛苦你了。”
赵峨眉便出去,很快端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为怕叶君生烫着,便一边用汤匙搅动,一边用小嘴轻轻地吹着。等差不多温度了,才勺起来,吹了吹,喂给叶君生喝。
叶君生张开嘴,只觉得热汤入口,十分香浓,很是可口。
很快,一碗鸡汤入肚,生出精神气力来。站立的时候,感觉好多了,再不复之前的孱弱。
“我想出去走走。”
赵峨眉忙道:“我扶你。”
叶君生摇了摇头:“不用,你忙着吧,我一个人可以。”
“那要小心些。”
“嗯。”
叶君生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抬头一看,不禁赞叹一声:“好一派山水美景。”
但见青山白云,茅屋所处之地不远,便是一堵断崖,有一脉水流倾泻而下,形成小型的瀑布。
瀑布激扬,最后注入下面一口水潭之中。
那潭水,清澈见底。底部泥沙细腻干净,不时有成群的鱼儿畅游。
目光放远放高些,见一条羊肠小径,蜿蜒而上,通往青山巅峰。中途被片片白色的云气所遮掩,故而看不清楚,究竟通向何处。从下面看来,就像此路无穷,可直达天上人间似的,有飘然出尘之意。
置身如此美景,叶君生顿觉心旷神怡,兴致勃勃。情不自禁地在周围走动着,观望着,看个不停。
高山流水,怪石古松,云海间有飞鸟穿行,引颈长鸣。
一切,看上去美不胜收,直如一幅精心描绘的画卷,浑然不类红尘所能有。
丹青画卷?
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寻思之间,脑袋彷如被针扎了一下,又开始发胀,疼痛。
叶君生的面色变得难看。
此时走出来的赵峨眉发现状况,赶紧跑来,不无嗔怪地道:“君生,都叫你不要出来吹风,头又疼了吧。走,我扶你回去。”
伸出手臂,挽着他,走回茅屋之中。
第两百八十章忧心
日起日落,日落日起,时光流水,消逝无痕。
叶君生的头痛之隐,慢慢好转,不复发作。只是脑海里总感觉有点空,似乎某些本不该忘记的东西,再也想不起来,颇为难受。
日子倒过得简单朴素,每天早上起床,吃过早餐,便行出去走走。看云舒云卷,见飞鸟花草。有兴致之际,便用树枝作笔,沙地为纸,信手涂鸦。
茅屋里头,没有文房四宝,想要去买,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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