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中位置,早搭好一座高大的台子,诸多家什,摆放得井井有条,只等开锣演戏。
西门二公子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这才命令开放园子。不过规矩就是规矩,闲杂人等只能停在外围。台下一圈好地方,摆上一排排椅子桌子,有专门的丫鬟奴仆侍候,有好茶好糕点供应。
这些都是贵宾才能坐的位置。
西门家与郭家联姻,两家交游广阔,知交满天下,不乏权贵望族。他们从各地赶来,参加婚宴。此刻自是受邀,坐在椅子上,准备欣赏戏剧。
近年来,诗词文章之外,话本也逐渐得到推广流传。杂剧的发展一日千里,此种舞台表现形式,弹唱拉打,丰富多彩。可谓融合音律、文华、动作等于一身。加上通俗易懂的故事,喜闻乐见的题材,所以很得大众欢喜。
无论权贵,而或平头百姓,都有相当的欣赏基础。
不过平时看戏,都要收钱,价格还不低。如今西门家免费开放,据说请来的还是一流的戏团,那当然是趋之若鹜,早早来到,占据地方。
至于晚来的,被挡在外面,只能竖着耳朵听,想要看一眼台上,都做不到。
人多了,局势显得纷乱。不过扬州府衙一众大人亦有到场,对于镇压场子,能起到极大的作用。更不用说还专门调遣了一百官兵来,甲胄在身地维持秩序了。
是夜,华灯初上。高朋满座,热闹到了顶点。
哐啷一响!
锣鼓敲起,帷幄拉开,好戏开演了。
这时候,叶君生与叶君眉都坐在台下贵宾席中。叶君生优哉游哉地吃着各类点心;而叶君眉却有些紧张,大眼睛睁得大大,盯住台上伶人们的动作姿态,生怕某位出现关键性的错误,导致演砸了。
叶君生瞧着好笑。却不吱声。天地玄黄顽石印的乾坤空间也同时开放阵法禁制,让里面的猪牛二妖一饱耳福。
大圣卧着,闭目,间或顺着锣鼓的节奏,摇头晃脑。倒像个同道中人;猪妖则另一番表现,一对眼睛骨碌碌打转,盯着席间的大家闺秀、曼妙夫人,不住吞口水。
话说回来,它已经很久没有猪哥过了。非不想,实不能也。
大圣管得紧呢。
不过对于大圣,猪妖心悦神服。一点脾气都无。近日来,大圣虽然没有传授下猪妖最为眼热的隐身法,可传了一门《搬运术》,以及《穿墙术》来。
《搬运术》。顾名思义,练成之后,神通施展,能隔空搬弄事物。诸如石头木头之类。念头一动,搬运过来。攻击目标;至于《穿墙术》更好理解了,穿墙过巷,毫无压力。
这两门神通,虽然为小术,可极为实用。
猪妖难得勤勉,学得非常认真。数十日间,已略有小成,只可惜无用武之地。
有宝印庇护,叶君生不怕两妖会被扬州大城隍发现,安心做自己的事。然而他从京师来到扬州,肯定会引起扬州城隍的注意。至于底下会做甚小动作,叶君生倒也不怕。
成为话本的《红娘传》,被分成六幕,也就是六个故事环节。
第一个环节,很快演完。不外乎男主角张生与崔小姐的定亲事宜,以及崔家老爷嫌弃张家破败,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了,故而要想退婚。
这个情节,非常普通,几乎普通到烂大街的地步,美其名曰“退婚流”开局。
叶君生摸摸鼻子,貌似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不也有过这一番遭遇吗?
显然,在故事设计之上,叶君眉找到了某种宣泄点,用夸张的手法,将崔家老爷夫人描写得极为反派。
时过境迁,人事皆非。对于江家,叶君眉固然不再有反感厌恶,可潜意识里,始终觉得对方辜负在先。于是才会借着话本,表达出一些隐晦的情绪来。
诗词可言志抒情,话本亦然。
套句后世人的辩论,振振有词:“我所从事的,那也是艺术行业!”
话本前两个环节,娓娓道来,一环套一环,次序分明。在观众们看来,显然就是一出典型的“才子佳人”样板:
指腹为婚、男方家败、女方悔婚、然而女主不从、要冲破重重阻扰,与男主私定终身……
接下来,该是男主赴京赶考,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了。
到最后,定然逃不过一个男女和谐,团团圆圆的大结局。
虽然俗了点,可很受欢迎。
贵宾席上,宾客们看着,听着,不时议论几句;后面黑压压的观众,嘻嘻哈哈,就图个热闹。
到了第三幕,形势徒然急转,事情走露风声,崔家老爷夫人大怒,囚禁了小姐,不让她出去了。
张生急得团团转,日日苦相思。
这时候,小姐身边的丫鬟红娘起了大作用,穿针引线,负责鸿雁传书。
如果说在此阶段,还算中规中矩的话,到了第四幕,就出现了极大变化:那张生与红娘接触良多之下,发现了对方善良聪慧的一面,竟然慢慢萌生好感,有点“见异思迁”的迹象了。
到了第五幕,张生霍然醒悟,意识到大小姐的高贵娇气,与自己格格不入,于是乎果断对红娘表白……
神转折,不折不扣的神转折。
看到这里的时候,无论贵宾还是普通百姓,都看得有点跟不上舞台变化,而表现出呆滞的神情来。
杂剧,还能这样来?
虽然台上的红娘,娇俏可人,冰雪聪明,急智勇敢。比起那娇滴滴,受不得风吹雨打的大小姐,确实更讨人喜欢,可她只是一名丫鬟呀。张生脑子进水了,怎么会选她?
不通,明显不通道理嘛。
疑惑纳闷之余,众人又感到极大的好奇,很想看看结局是怎么安排的。顿时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不复之前的散漫,很认真地期待着。
当看完第六幕,看完那个既充满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局时。一声长长的叹声,不约而同响起。
叹完之后,场面陷入一片沉寂。
许久,有拍掌声起。
拍手站起来的,居然是新娘子郭二小姐。
第两百七十四章成功
郭三小姐率先鼓掌,打破沉默氛围,非常引人注目。她的身份,绝非寻常,可以说属于重量级的,这一表态,分量不轻。
西门二公子更是狂拍手掌,口中大叫:“好!”
这一声“好”,叫得感情充沛,十分自然。
他早看过《红娘传》,衷心觉得不错。虽然剧情神转折,但是足够新鲜,打破了时下潮流套路,令人耳目一新。
而且话本之中,文采斐然,曲词华艳优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阅读之时,西门二公子相当怀疑里面有不少诗词出自叶君生之手。如此,更是加分不少。
当前虽然杂剧兴起,不过方兴未艾,还入不得文坛大家的法眼。有才气的文人骚客,很少人愿意写话本。
一来,写话本没钱,吃力不讨好;二来嘛,话本写给伶人演绎,先天性便失去名分。对于声名传播,作用甚微。
文人自当写诗词文章,那才是正途。
因此,市面流行的话本大都为粗制滥造,少有精品。即使有,可在《红娘传》面前,就完全比下去了。
西门二公子喜欢《红娘传》,然而郭三小姐更喜欢。夫君拿回原本后,她即刻命人抄写,最后将原本留下,给伶人的,却是抄录本。
说也奇怪,以郭三小姐的身份立场,她本不该支持丫鬟上位的故事。然而通读下来,却没有丝毫抵触反感之处。
也许,这便是感染力的影响。
喜读红娘,对于其中不少优美诗句熟记于心,在房中时,时不时会吟上那么几句:
“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
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
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
花影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
而昨晚洞房之夜,面对花烛,以及醉醺醺的夫君,她还触景伤情地顺口吟出:“碧荧荧短檠灯,冷清清、旧帷屏。灯儿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外淅零零,风透疏棂,纸条儿鸣;枕头孤零,被窝寂静……”
隐隐在怨恼新婚之夜,夫婿贪杯误事。以至误了良辰美景,错过好事。
这些源自《红娘传》的词句信手拈来,还用笔墨写下。第二天西门二公子酒醒,看见之后,大呼惭愧。于是不顾三七二十一,将娇滴滴的新娘子按到在床上,上演一出活生生的白日宣淫。藉此弥补昨晚之过。
所以,对于《红娘传》,郭小姐真心觉得好,等落下帷幕。第一个鼓掌赞叹就毫不出奇了。
别忘了,她本身也算个文艺女青年。当初叶君生下扬州,参加地方文会,正是在郭家庄园。主持者。便是郭小姐。
做东请客的一对新人都表态赞赏了,其他宾客自然识趣。纷纷附和,拍手叫好。
再说了,抛开神转折的情节故事,略微有那么一点难以接受外,其余种种,都堪称精品,演绎得极为到位。
让人惊奇的是,欢呼声最为响亮的,来自后面的免费观众们,大声嚷叫,要再演一场。
他们大都为平民百姓,对于红娘成功上位就容易接受得多了。代入感杠杠的,甚至已有些小姑娘陷入幻想,把自己想为红娘,希冀有一位慧眼识珠的张生来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局势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老王张站在一边,看得有点眼大。
大家这是怎么啦?
又难道,我真是老了,跟不上时代潮流?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红娘传》并不像他之前所断言的,那么不为人接受喜欢。
反过来说,这一出戏,算成功了。
宾客席上,叶君眉长吐口气,放下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而对于后面的话本计划,信心大涨。
万事开头难,虽然目前只是一场小规模的试演,可管中窥豹,还是能把握很多问题。
旁边叶君生晒然一笑,耸一耸肩,意思在说:“早说了,不必担心。”
叶君眉还之一个活泼可爱的鬼脸。
接下来连续两个晚上,苏柳园都上演《红娘传》,人群爆满,水泄不通。而关于此剧的热点话题,迅速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为人津津乐道。
到了这个时候,张生选择红娘的争议性情节渐渐发挥出了巨大的效果作用。无论茶楼,而或酒馆,又或者街头处,时常能听到争论的声音,主要围绕张生为何会作如此选择这一点。
千古如一,人心永恒,有些东西果然都是相通的,不会因为时间洪流的洗刷而发生根本性变化。
第三天,叶君生向西门二公子请辞,要离开扬州,返回京师去。
屈指一算,乡试开场的日子已近,是时候回京了。
事关重要,西门公子自然不敢挽留,亲自打点,备了一份丰厚的盘缠给叶君生带回去。
此份盘缠包袱,有个名堂,唤作“状元礼”,寓意祝贺叶君生此去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叶君生也不矫情,收下了。
叶君眉倒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拿出一幅画送给郭小姐。
这一幅画,正是当日所作。由她执笔丹青,然后叶君生提词的《梅花图》。那时候,郭三小姐见猎心喜,展开来观看。
一看之下,被个中意境吸引,爱不释手,鉴赏不已。
此画虽然为叶君眉的练笔之作,然而水平相当不俗。上面所留印章,为天地玄黄顽石印。
换句话说,此画当为法器。
再加上叶君生亲笔题词,《卜算子》一首,佳词入画,相得益彰,几近完美。
昔日郭三小姐爱画,更爱叶君生这一首词。记得当初观画念词之际,受宝印影响,还很羞人地萌生出旖念来。
时过境迁,叶君生已成第一才子,他的笔墨价值扶摇直上。只不过,现如今却很少有作品现世了,惜墨如金。
拿到画作,得偿所愿,郭小姐欣喜不已。
作别之后,驱车出城,沿着官道,一如来时,叶君生赶车,叶君眉在车厢内奋笔疾书,辛勤书写新篇。
当晚,宿于路经的一个小镇。
到半夜时,风云大作,有剑客自东方来,现身镇上。
第两百七十五章局势
头戴斗笠,青衫磊落,脚踏芒鞋,灰色布腰带。全身上下,不带剑。
但叶君生一见,便知来者是一名剑客,绝世剑客。
在此人身上,他觉察到了一股如锋如芒的剑气,吹毛断发,仿佛其人,本身就是一柄出鞘的宝剑,倚天而起,能破风云。
乌云笼罩的夜空,间或出现雷声。也许是云层太厚的缘故,却不见闪电之芒。
小镇街道,寂静无人,两边人家,也早早熄灯睡觉了。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叶君生本来已经在客栈安顿好,准备洗个热水澡了,然而心有所觉,便走下楼来。
他一出来,就见到了这名剑客。
夜幕之黑,在灵眸中化作无形,完全没有视线上的障碍。
叶君生顿一顿,问:“你来找我?”
对方开口:“蜀山燕非侠。”
听到这个名号,叶君生不由倒吸口冷气。虽然早有些心理准备,可当事实降临,仍然感到不安。
蜀山燕非侠,又称为“天下第一剑”,乃是千年以来最具天赋的剑客,也许应该说,是剑仙才对。
昔日在孤云峰,传说被燕非侠削断一截山尖的山上,叶君生还曾被一丝剑气入体,幸好被本命飞剑“将进酒”击溃。
由此可见,这燕非侠的神通本事,到达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报完名号,燕非侠蓦然转身,朝着小镇外走去。
叶君生心里亮堂堂的,微一沉吟,紧随其后。走得几步,心意念动。飞剑出窍,与身形结合,凝成遁光。
嗤!
速度提升,要超越对方。
燕非侠貌似很寻常的迈步,然而每一步踏出,仿佛能破碎虚空,跨越无数路途。不多不少,恰好保持领先。
好本事。
叶君生见状,情知自己不可能是人家对手了。
片刻功夫。两人来到镇外一处山岗上。燕非侠站定,转身,目光盯着现出原形,盘旋在叶君生头顶上的荧荧小剑,静静看着。
半饷。终于开口:“此剑不错。”
叶君生面露苦笑:“但你们都不愿意看到它出世。”
燕非侠摇摇头:“你错了,愿不愿意,不在我们,而在于你。”
“我?”
“不错,如果你的剑足够锋利,就不可能被摧毁。”
叶君生吃吃冷笑:“可我只是一个人,而你们。是一个存在千百年的制度,一股超然世外的势力。”
燕非侠反问:“你真得一个人?”
叶君生默然。
他的确不是一个人,贤道之法,三立剑纲。天下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