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居雅间,顾学政与李逸风等共聚一堂,听到现在,纷纷叹息一声:冀州才子,竟无一子入围前十。
郭南明是早早没了希望,最可惜叶君生,若果最重要的最后一场,他能准时参试,正常发挥,说不定能占得一席之地。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怪不得这几天叶君生都闭门不出,甚至连最终结果都不来现场倾听。估计发挥不好,心情欠佳。
“第二名,扬州才子梅雪海……”
“什么?”
“梅大才子只得第二名?”
这个名次出来,很是引起好一阵喧哗,争议。等梅雪海的作品挂上去,众人近距离观赏。
其实这时候,大家的心思都有些变了,却是最为期待头魁的公布,好生要看看,究竟是孰人的作品,居然能压过梅雪海一头。
莫非是江南三大才子之中最低调的杨江帆?似乎杨大才子也没有现身来。
“什么……”
雅间中,梅雪海本来正优哉游哉地夹一块鱼肉塞进嘴巴里,听到结果进来,手不禁一颤,那块鱼肉“噗”的一下竟掉到了桌子上。
同席中人,瞧着他渐渐变幻的脸色,都不敢吭声。
谁都知道,梅雪海心比天高,来参加才子竞赛,就是为了夺第一。其他任何的名次,都是失败。
更重要的是,一连几天来,在众人的心目中,梅雪海已是当今无愧的第一,奉承多多。
熟料现在这局面……
人不怕摔,怕就怕登高了再摔。
几呼吸间,梅雪海的面色已不加掩饰地阴沉,霍然起身,蹬蹬蹬,人已下楼去了。
他一走,其余的人也坐不住,立刻下楼,要去看那第一名的作品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把梅雪海给压下去了。
不说他们这一间,太白居上的雅间此刻十室九空,人都顾不得身份面子,全部跑下去了。
诸人走得快,都还没有结账呢。若非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掌柜都怕他们吃霸王餐,故意找个理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第一名者,叶君生!”
老人家毕竟年老体衰了,中气欠奉,念的声音不大,可听在人群中却像炸开个响雷,嗡嗡作响,半天反应不过来,都是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态形色。
“叶君生,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我不服呀!”
“作弊,肯定作弊!”
这个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下一刻,叶君生的作品已被挂上墙壁,第一幅书法为对子,不少人早就看过,确实不俗;所以大部分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在决定胜负的丹青画卷之上。
山。
叶君生画的主题,果然是山。
第两百四十四章出海
山,好多山,好大的山!
雄山峻岭,层嶂重叠,一股雄浑高昂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幅画,竟画出了山的神韵。画挂于墙壁,而山现于纸上。围观的众人看见,却感觉那山仿佛是真的。
笔墨淋漓,纵横交错,大开大合,采用的是写意之法,笔随意走,用墨极其大胆奔放。个别山体,简直就像是直接泼墨上去形成的。
固然如此,可轮廓线条,浓淡适宜,其中有灵动之气,气韵飘逸,虚实之间的结合,几乎到了天衣无缝的境地。
这些山形峰貌,高低不同,大小不一。更令人咄咄称奇的是,从不同的角度看,入目的情景感觉都不同,有一种云山雾里的感觉,非常惊奇。
当然,画上不仅仅只有山,其中林木郁葱,怪石突兀,又有一道瀑布倾流而下,气势非凡。肉眼可见,甚至觉得那奔涌的水花都要飞溅出画纸之外;人们都能感受到瀑布冲击的巨响。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不知觉间,诸人心头上蓦然想起盛唐太白的诗句来。
这一道瀑布,恰好位于整幅丹青的中央处,属于点睛之笔,从而让整副画的气势跃然更上一个台阶。
就见瀑布下面,水潭荡漾,潭边有亭台,台上可见一书生,青衫磊落,头戴儒巾,有衣带飞舞,似乎被瀑布冲击的气势所动,扬于脑后,极为生动。
丹青向来分南北,画法各个不同。然而这一幅画,隐然区别,把南北两派的风格都有融合进来,画风新颖。别开新面。
“我明白了……”
人群中,李逸风一拍手。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当日时间紧迫叶君生还要换纸张,把中幅换成大幅。
一般而言,大幅肯定比中幅难画,着墨需求何止多了一倍。
然而恰因为如此,大幅空间大,却最适合叶君生这种殊不同常规的画法,双手齐下,几支笔墨飞舞。行笔勾勒,不拘小节。
这是典型的以势取胜,只要大势已成。其他一些细微的瑕疵就会被完美掩盖住,甚至直接融进了笔法之中,瑕疵不再是瑕疵了。
不得不说,若论功力、笔法,叶君生的确还存在一些问题。可他很聪明地扬长避短。将长处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
整一幅画,胜在气势,胜在饱含激情,以及,胜在篇幅大。
大幅还有一个优势,就是相同水平质量之下。得分肯定会更高。皆因大幅更难完成,价值更高。
《庐山图》。
这幅画叫《庐山图》。
庐山乃天下名山,一向都是各大画家所最为喜爱的题材之一。
丹青右侧留白处。一首七绝笔走龙蛇: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就是叶君生写出来配丹青的诗词,并不是这几天街坊传闻的那两句诗句。但毫无疑问,这一首七绝与整副画的意境配衬得堪称完美。尤其最后两句。貌似直白,却蕴含了一种深刻的人生哲理。耐人寻味,余韵无穷。
丹青上佳,诗词绝配,整体水平比之梅雪海那一幅桃花,端是胜过了好几筹去。
至此,再无疑问,就算梅雪海再不甘心,此刻也只能望画兴叹了。
“好一幅《庐山图》,好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刻钟时间,画成诗就,那叶君生莫非是神仙?”
“文曲星下凡?”
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哎哟对了,那叶君生没有来看结果,可有人通报去了?”
“还用说,你没看冀州的学政大人,欢喜得都满脸红光了。他底下学生惊才绝艳,一举夺魁,身为学政,政绩起码翻几番,说不定很快就会调遣入京,高升了。”
……
“君生呢,君生在哪里?”
“叶大才子快出来,你夺魁了。”
“你们不要吵,我哥哥还在睡觉呢。”
叶君眉气鼓鼓,柳眉倒竖,很不欢迎这些喧嚣的声响。
“呃,妹子还不快去叫他起床,你知不知道叶才子夺魁意味着什么?”
过得一会,进去报告的叶君眉出来了,一个人出来,道:“我哥哥说,‘他知道了’。”
啥?就这么一句话?
一众人大眼看小眼,几乎眼珠子都要掉了一地去。
尘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后面的事情波澜不惊地进行着,至于圣上所赐的,写有“天下第一才子”字样的牌匾,却不是在扬州这边颁发,而是要奔赴京师面圣的时候再能拿。
由于叶君生再三坚持,这个领取时间定在明年乡试之际。
好在圣上在这方面并没有定死期限之类,估计他老人家也没想到有人夺魁,居然不心急第一时间去拿牌匾,实在匪夷所思。
这个决定,同样让顾学政等人急得直跺脚。
问及叶君生接下来要去干啥,叶君生回答说:“要出海。”
一群人为之扑街。
好吧,大家知道叶君生脾气执拗,劝不得,只好作罢。
揭过这一层,其余的庆祝娱乐可就无法躲过了。宴席餐饮,一日好几顿,排得满满当当,预约都到十天之后了。
灸手可热势绝伦,不外如是也。
在此期间倒是发生了一件事情,平州才子古问道疯了。
有人说他受了刺激,导致精神失常;有人说在他返回平州所坐的船只上,发现一些奇离古怪的玩意,诸如符咒、小人之类,貌似请人做法云云。结果不知怎地,居然弄得自己疯了……
不过此事很快就风吹鸡蛋壳,再无人理会,扬州内,议论的焦点基本汇聚在叶君生身上。
名声扶摇,直达青云,就连江南三大才子都黯然失色。听说梅雪海等,都悄然离开了扬州,奔赴京师而去,潜心准备明年乡试,要在科举中金榜题名,重夺荣光……
半个月后,叶君生偕同妹妹登上了西门家的大船,扬帆启航,进行东海之旅。
此行出海,海路茫茫,准备经过大和国,然后再折返回来,送叶君生回京。
到那时,估计就是明年的事情了。
(本卷终)
第两百四十五章海上
“碧涛几万里,一舟出海时。今有风云见,我来浪潮起!”
诗以言志,可以抒情。这一首五绝,可以说将叶君生现如今的情怀抒发得淋漓至尽。
等在一边的西门二公子眼疾手快,飞快地将笔墨还未干的纸张拿过来,呵呵笑道:“君生,此诗送给我如何?”
另一边的叶君眉嘴一撇:话说都紧紧拽在手里了,人家还能说什么?
腹诽之余,却是满心腹的欣喜。
若说以前在冀州,叶君生书法卖高价,还显得名不正言不顺,颇有些投机味道,那么夺了这个“天下第一才子”的无上荣光后,一切质疑都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当日最终结果揭晓,扬州纸贵,不知多少人争相抄写名列前三甲的书法,诗词,临摹丹青。
尤其叶君生的,被抄录得最多,随手可见。
《庐山图》大火,上面的题诗更是火得一塌糊涂。结句迅速被口口相传,时常可见一些读书人背负双手,目光深邃,非常深沉地与身边人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叶君生声名如日中天,所带来的一系列效果更是惊人。
扬州细柳巷的笔墨店,好几家的掌柜扼腕叹息,跺脚不已——想当初叶君生初到扬州,手头拮据,曾经到细柳巷卖字。不过那时候他要价一百文一幅,掌柜们嫌弃价格太高,拒之门外。
到了现在,莫说百文一幅,一字一贯都大有市场呀。
只无奈,叶君生离开扬州出海,去哪里找他写字?再说了,今非昔比。上门求字恐怕都难以成功了。
名家、大家,基本就不是金钱所能请得动的了,要等人家心情好,因缘际会才有机会。
书圣在京城的宅子,一天到晚都是围着百十号人,眼巴巴等着书圣家的下人倒垃圾,然后一哄而上,争夺垃圾,看里面有无一张半张书圣废弃的手稿,只要抢到一字半字的。拿出去都能卖钱。
可恨呀,在叶君生没有成名之前失之交臂,丧失了宝贵的机会。
未浓斋的老严掌柜也是懊悔不已。当初他倒是跟叶君生买了几幅字,可即刻又转手卖给郭三小姐了。
其实郭三小姐也在嗟叹之中呢,她对于那一幅《梅花图》依然念念不忘,对于那首《卜算子》早已背诵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只可惜,这一首如此配景贴心的词,不是写给她的……
前段时间,西门二公子倒是专门念了两句诗给她听,“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相思缠绵,刻骨铭心,不料就得这么两句。整篇无论如何都弄不齐全。
西门二公子曾好几次要请叶君生补全,叶君生只呵呵一笑:“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味求全,反而落于下乘。”
西门二公子听得直翻白眼:咱家宁愿下乘呀,总比下流好。好不容易佳人松了口。如果他能弄够全篇,便可在月圆之夜。登上郭三小姐后花园的窗口,卿卿我我了。
正所谓上演一场“才子后花园会佳人”,必定成就一段佳话……咳,虽然咱算不得才子,但说是“财子”总不会错。
叶君生不肯作,西门二公子也没法子,唯有继续唏嘘。
这一趟出海,属于西门家的一次正常贸易,要把一船货物运输到大和那边销售。卖完之后,又会将大和国那边的特产捎带回来。
一去一回,利润惊人。
当然,利润总是与风险挂钩。船只出海,诸多劫难,风浪这些属于大自然的不可抗拒因素,遭遇上了,听天由命;还会存在颇多人为因素,例如海盗之类,也是不容忽视的危险。
汪洋浩淼,岛屿分布,往往有些亡命之徒专门截杀过往船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风浪、海贼之外,还有一些比较玄虚的东西。传说海外有仙山,有神仙魔怪,有宝岛龙宫……
这些,不仅仅只是传说,因为有不少人口口声声称,他们曾经见过。
……
今日,天气晴朗,风声细细,碧涛万顷如田,远远看去,煞是壮观。
好天气,西门二公子便命人在甲板上摆设宴席,与叶君生兄妹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兴致所起,文房四宝伺候,叶君生提笔作诗。
这一首即景之作,虽然不是西门二公子望眼欲穿的那一首,可也相当不错。特别结句,直抒胸怀,壮气凌云,非常有气势。
“今有风云见,我来浪潮起!”
何等傲然!
等墨干了,裱起来,挂在书房中,相当有内涵。
又吟了几杯酒,前方海面上忽有波澜动,随即一道巨大的身影涌现,看上去,极为恐怖,犹如水底的魔怪出来作恶了。
叶君眉看见,吃了一惊,连忙叫道:“哥哥,你快看!”
话音刚落,一道水柱喷涌而出,飚起好几丈高,好像突然生成了一道喷泉。
叶君眉可没有见过这等景象,眼睛都有点看直了。
西门二公子笑吟吟道:“叶小姐莫惊,这不过是生活在海中的一种鲸鱼罢了,不会主动攻击船只的。”
“好大的鱼呀,这么大的鱼,却喜欢喷水玩。”
西门二公子道:“生活习性而已,这大海奥妙无穷,这一路去,我可以向你,以及叶兄介绍一二。”
叶君生忽然道:“二公子,鲸鱼喷水可不是戏水玩,而是它在呼吸。”
西门二公子一愣:“呼吸?君生你不是开玩笑吧。鱼长年生活在水中,哪里需要呼吸?”
叶君生呵呵一笑:“鲸鱼和我们一样,都是用肺呼吸的……”当下将一些后世的普及常识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
听完,西门二公子作声不得,他本以为叶氏兄妹没有出过海,正是他好生表现的机会,没想到叶君生娓娓道来,似乎非常了解的样子,真是其乎怪哉:“君生,你怎么知道的?”
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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