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害固未成,可影响已深远,扬州府衙乱成一锅粥,一道道命令飞快地下达,然后便是各方人员出动,负责各项善后事宜。
这般大环境下,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的关注度徒然有所降低。
今天,已是最为关键的收官之日,改制之后,丹青诗词双管齐下,熔于一炉。本来依照计划,比试地点会从书院的广场转移到别处,比如某些风景优美的野外去。
如此,风花雪月,环境宜人,更能激发才子的灵感心思,从而作出佳作。
然而乱糟糟的善后清理工作毁了一切,再说了,城府周围的地方,都曾经被洪水淹过,异味缭绕不散,大煞风景,到那些地方去作画,吟诗,简直自找苦吃。
于是,不得不推翻计划,还是留在广场处。好在天气晴朗,可将遮顶的幕布撤去,可见蓝天白云。
其实扬州书院历史悠久,百年经营,本身就是风景优美的一个园林。
经过前面两关的淘汰,最后有资格参加收官战的共有三十一人,实际到场三十人——唯一没有来的是在音律单元晕倒的叶君生。
大会规定,无法亲身参赛者,将会自动丧失该单元的成绩。
由于是最后的比试,时间倒非常充裕,一大清早各才子即可进场,也不是规定要在广场上死坐着,而是可以到处走走,放松心情,观察入微,酝酿意兴。
为防作弊,广场上铺开三十一副椅凳,文房四宝俱已摆好。只等才子下笔。
才子从外面进来,都要经过搜查。
晨曦微微的时候,书院内已是人来人往,开始之际,谁也没有进入广场中,而是先在外面酝酿情感。
改制之事早就传开,故而先前两天的时间,不少才子已做足功课,选材、临摹、陪诗……
有满意的,定住章程。草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尽量做到手熟。
这样一来,临到场上。胜算大增,直接重新画一遍即可,大大节约时间。
其实这也是另一种作弊。
不过文艺比试,往往具备许多不确定因素,远非背书抄书所能涵盖。尤其丹青。临场发挥存在太多细微影响,一个疏忽便会导致瑕疵出现,拉低成绩。
更关键的是,大赛组委会方面也有所限制,提供给才子作画的,只得一幅空白宣纸。
也就是说每人只得一次尝试的机会。一旦犯错,结果不言而喻。
要求很高,几乎可以和科举考试有得一比了。在科举考试中,卷面也是不得出现失误污垢的。
规定面对的是所有才子,故而大家都能够接受。这本来就是举世属目的比试,程序当然严苛,松垮垮的。如何有权威性?
因此,直到辰时过去。才有第一位的才子正式进场,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得端端正正,并未心急马上提笔醮墨,依然还要调整心态精神,务必要状态最为完美的时候,才开始作画。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一会之后,广场上已坐满半数席位;再过得一会,三分之二都进场了。
剩下的才子已不多,其中包括最有可能夺魁者,江南三大才子之一的梅雪海。
只见他神态淡定,背负双手,站立在一丛桃花之前。
春暖花开,桃花已放,有灼灼之华。
梅雪海伸手折下一支,放在鼻子里一嗅,脸上流溢出享受的神情。
才子嗅桃花,竟不逊于佳人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婉约入画。
虽然将本次竞赛看得很重,志在夺魁,但梅雪海并未事前打腹稿,他不屑为之。
在他看来,事前打腹稿匠气有余,灵气不足,虽然有所准备,可反过来会极大限制灵感的爆发,不足以画出满意的代表作。
打腹稿,那是没自信的表现,他梅雪海会没自信吗?
遍观场内,能成为真正的对手,构成威胁者,不过寥寥两三人而已。
对了,或者还要将那个叶君生算进来。
第一场书法单元,叶君生横空出世,给梅雪海留下深刻的印象。对方一副长联,字面精炼,涵义意赅,确实不俗。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宛然写出了天下士子的心声。
故而,对于这个一直想当面切磋比试一番的对手,梅雪海收起来傲气。
音律一关,叶君生表现相当有个人风格,成绩也说得过去,得以进阶最后的收官战。
只可惜,他意外昏迷,至今未醒。反正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对方身影。
要知道,收官战比试的收卷时间为子时。
一到子时,必须停笔,不许再动。
收官之战,意义非凡,对于观众都有了约束,闲杂人等,全部隔离到外面去,连书院都无法进入。广场内所坐的,只有各大评委,以及各州学政大人。
今天,就连李逸风黄元启都无法进入内场,只能在外面等待消息。
“君生还没有来,看来无望了。”
李逸风苦笑道:“我刚派人到庭院打探,君生仍未醒。”
“哎。”
两老相顾叹息,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场内,顾学政同样眉头紧锁,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冀州另一个代表才子郭南明已坐到座位上,不过和其他人一样,只在运思,不曾提笔。
昔日狂傲的冀州才子,几番经历,棱角已被磨平,却平添几分稳重的气息。只不过以他前面两单元的成绩,能进入前十已算胜利,前三基本没戏了。
他环顾左右,莫名地心中竟有几分寥落之意:叶君生,果然没有来。
对于这个曾经气得自己吐血的对头家伙,郭南明无比怨恨,但时过境迁,心境转换后,发现对方不能参加收官战,反而感到失落。
如果他来了,会画出什么样的丹青,配以什么样的诗词?
可惜,这么一幅作品注定胎死腹中,无法出世了。
郭南明叹了口气,心意坚定,左手托袖子,右手提笔,终于开始醮墨作画了。
计算时间,也该动手了。
外面欣赏桃花的梅雪海福至心灵,灵感如泉,有了沟壑,不禁哈哈一笑,大步进场,同样开始泼墨著丹青。
第两百四十章速度
时间飞快流逝,巳时已过半。
广场上,有些速度快的才子已然完成作品,小心翼翼地吹干,反复检查欣赏,确定没有大问题后便交卷,欣然离开。
不过半盏茶时间,场上席位就空了一半。
影响之下,剩余的才子也不禁加快速度,挥舞笔触,抓紧完成。
时间所剩不多,再不完成,就会极为紧迫,倘若最后连作品都完成不了,那就惨了。
梅雪海神情投入,下笔婉转,面颊间或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是胜利之笑。
笔下开生面,这一幅作品堪称是他的代表作了。
《春暖桃花图》,他所画的正是桃花,有佳人,有才子,踏青之景。至于诗词方面的构思,早已成足在胸,待丹青最后一笔完成,并不停留,笔墨醮墨迅速在留白处题写起来,正是一首词曲《蝶恋花》。
辞藻用句,作得花团锦簇一般。
到了最后,章印盖上,盖棺论定。
快哉!
情不自禁把手中笔掷在地上,昂首环顾,大有谁与争锋的气派。
算算时间,只剩一刻钟,拿捏得刚刚好。
另一边,郭南明也是完成了作品,却不知是否情绪不稳的缘故,所画的一处岩石用错了墨,导致形成瑕疵。虽然后面尽力补救,但始终无法完全弥补回来,唯有黯然一叹。
高水平的比试,要求非常严格,稍有失误,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无可挽回。
罢了罢了,反正早已丧失问鼎的资格,名次差些早已有心理准备。
他面露苦笑。看见梅雪海一番昂然姿态,霍然明白对方必然是画得极好,甚至可能超水平发挥了。
如此,这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头衔八九不离十,已为梅雪海的囊中之物,堪称实至名归。
突然之间,场外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
评审首席本来正在闭目养神,此刻抬头喝道:“何事喧哗?”
然后就见到一名面目清秀的书生走了进来,赫然是叶君生。
他怎么来了?
叶君生突然出现,使得在场许多人都大感惊诧。转念一想,莫非其刚刚醒转过来了?瞧他面色苍白,不外如是。
一醒来。即刻奔赴广场,倒是执着。不过现在才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时间只剩一刻钟了呀。
最先的惊喜转瞬散去,顾学政本来挺直的身子又不禁软坐回去了。
才子竞赛,并不规定迟到早退之类。叶君生姗姗来迟不算违反规矩。因此,负责秩序的人员并未询问,而是来到入口处,往外面的人安静点。
叶君生来了,叶君眉自然伴随,在场外与李逸风等人一起。
李逸风问:“叶小姐。你哥哥他?”
叶君眉颇有些担忧地回答:“哥哥一醒,听说竞赛改制,今天为收官之战。无论如何都要过来参加。”
黄元启叹了口气:“惜乎不早来半个时辰,现在回天乏力了。”
早来半个时辰,时间充裕许多,犹有一搏之机,眼下嘛。说什么都晚了。
李逸风面色变幻不定,忽道:“君生做事。一向稳健,或者还有机会。”
黄元启啊了声,很不以为然。
李逸风微一沉吟,道:“元启,你可还记得君生双笔作画时的情景?”
“咦?”
黄元启顿时想起来了:昔日在冀州,叶君生苦练丹青,曾虚心向他们讨教技法,当其时叶君生展现出一种类似耍杂的笔法来,双管齐下,一心两用,舞得眼花缭乱。
如此用笔,行云流水,作画的速度自是极快,甚至是太快了,容易让人觉得草率了事。
然而事实上,叶君生做出的画作,水平依然不容小视。
那么说来,现在他能故技重施,只用一刻钟便画出作品来?
太玄乎了吧。
即使真能完成,可质量水平究竟会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听李逸风一说,黄元启的心思顿时变得活泛:再说了,叶君生能出现在场上,参加竞赛,本身已是了不起的事,如果能交出作品,更是难得。至于水平高低,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广场内,叶君生来到属于自己的座位,见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房四宝,忽然举手,说道:“小子可否换整张尺寸的纸?”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本来此单元做丹青,每个人所发的宣纸都是四尺对开,属于中幅,而最后来到的叶君生居然开口要四尺整张的大幅,他要干什么?
时间都快到了呀,难道还想作画?
就算作画,缘何偏偏还要换大幅的纸,莫非他不知道越大幅,越难画吗?
竞赛比试,纸张的选择规定不能选小,低于标准,可也没规定不能往大上选。于是一会之后,便有小厮拿来一张四尺整张的宣纸过来给叶君生。
整张的纸,恰好将书案铺满,笔墨之类只能摆放在角落处。
叶君生忽然又做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他把书案移开到别处,直接将宣纸铺于地面上,铺展开来。
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叶大秀才双手将袖子捋得高高,赤膊,随即十指翻动,一手各将不同的两支笔拿在手里。
唰唰!
笔头极快,醮起颜料,就开始作画。
这般的作画方式,无论才子或者那些白发苍苍的评委,以及各学政大人,他们倒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所见的俱为街头卖艺的行头,如何能用到这里来。
这可是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的竞试场呀。
相信此刻叶君生抖一抖身子的话,会抖下满地的眼珠子。然而时间宝贵,迫在眉睫,哪里还有工夫理会这些。
唰唰唰!
在雪白的画纸上勾勒出基本的框架线条后,叶君生换笔的速度快得没人能看到清楚,一支支大小不一的笔在指间转换,一种种适宜的颜料落在该在的空白处。全幅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然具备一种优美的感觉。
双手挥舞,笔触缭乱,双腿随着落笔的变化而变化,身子或蹲,或坐,或弯或立,哪里像是作画,倒像是在打功夫。
笔起笔落,丹青轮换,瞧得在场的人眼神儿都有点发直,甚至连叶君生画得什么,都无暇顾及。
“天呀,他同时竟能双手用五支笔画画?”
“我看到了什么,他一边写字,一边画画?”
惊诧莫名的心思搅得一颗心七上八落的,那小心肝鬼死般紧张。
“时间到!”
倒是负责及时的人员非常尽职地一声大喝。
于喝声中,叶君生刚刚把捏住手里的三、四支笔扔掉,掏出印章盖上。
丝毫不差!
第两百四十一章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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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
喝声中,叶君生恰好给刚做好的丹青,盖章,仿佛掐着秒表,那些淋漓的墨汁,还熠熠发光,尚未干呢。
留白处朱印显赫:“彭城叶丰”。
四个字铁画银钩,风骨凛然,正出自李逸风之手。
叶君生这番用印,用的就是李老赠送的那方鸡血石,而非天地玄黄顽石印。
既不想,亦不能。
与煞祖一战,外行人看得好一场热闹。但作为主角,各种艰苦实在难以意表。
借承满城民心,百万之巨,其势之浩大沉重,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民意灌注,固然无形,可对于魂神方面的压迫实在无以复加,仿佛背负一座万吨巨山,稍不留意,便会被压得魂飞魄散,轻则成植物人,重则化为灰灰,一命呜呼。
幸好本命飞剑“将进酒”卓越不凡,关键时刻那篇奇异祭文闪现,表现出一股浩然的力量来,这才能将如此之多的民心民意调动,转而攻击煞祖。
百万心意合为一股,成雷霆之势,莫说还未恢复正常水平的煞祖,就算全盛时期也不跟硬撼。
强敌败退,叶君生也已脱力倒下。
期间倒是醒来几次,进食饮水,直到今天上午时分,才感觉力气慢慢的恢复,于是便赶来广场,参加竞试。
走到了这一步,他不愿功亏一篑,白白扔掉一次博取声名的机会。
时间紧迫,叶君生便施展出平生得意的功夫,落笔如飞,画就丹青,名为《庐山图》。
不过一刻钟。叶君生笔墨催成,画出一大幅来。如斯速度,直惊得在场的人哑口无言,半饷反应不过来。
堪与曹子建的七步成诗媲美呀。
“哎哟苦也,我光顾着看,忘了盖章……”
“你说这叶君生会不会赶着时间乱画一同,胡乱凑数?”
“有可能……即使画出了几分模样,但那水平断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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