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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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神-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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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落在一众街坊邻居眼内,惊奇不已,摸不清关系。一时间许多猜测就冒出嘴来:

“怎么回事?过年送礼都不接受?”

“似乎有蹊跷呀。”

“你们懂个屁,人家叶公子那是学颜回,圣人不是说了嘛:‘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一位,明显读过些诗书的,摇头晃脑掉书袋。

在议论声中,肥脸汉子带着小厮健步离开,回去复命了。

关住了门,便关住了繁杂,屋子里头,兄妹安静地用饭。由此至终,叶君眉都没有开口询问,有些事情,有哥哥出面处理就好。

吃罢,径直收拾碗筷去了。

叶君生没有返回书房,而是站在屋檐下,瞧着地面凹洼处:刚下过雨的缘故,凹洼的地方有积水,被光线映照着,微微荡漾。

突然之间,他明白为何术士们要构建三十三天,远避红尘,高高在上了。人世间,便是一口大染缸,无论主动或者被动,避之不及的无数繁琐事务,劳形忧心,不可解脱。人在其中,稍有破绽,便会受到影响,迷了灵窍,污了道心。

但也正因为如斯特性。又可以成为一块试金石,术士要想真正成就神位,也得在红尘中走一遭,滚一滚,方显真意。

说真的,对于古问道的纠缠不休,叶君生恼火得很,恨不得要施以雷霆手段,给对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永不再来……

然而。在恼怒萌生的时刻,灵台道气运转,及时化了那一缕戾气。重新恢复平静。

出家人,无论道士和尚,都戒骄戒躁,不可妄动执念。其实整个术士阶层,不管修炼何种道法。都讲究这般原则信念。

贤道亦然。

焦躁暴怒,皆属于人的负面情绪,轻易激发,久而久之则煞气生。煞气入脑,祸及精气神,方寸自乱。行事丧失章程——鬼修魔宗,剑走偏锋,多以修炼煞气为主。但他们另有化解消除的法门。否则煞气充溢,人根本承受不住,不是成为只懂杀戮的疯子,就是走火入魔,化为灰灰了。

求静。求定,求安宁。皆为术士孜孜追求的心境。道士打坐,和尚念经,儒生读书写字,都是异途同归的手段。

现在,被古问道纠缠,叶君生便有了杀人之意,幸好道气压制得快,否则飞剑激发,取人首级倒是爽快了,但对于道心影响更严重。

这可不是什么杀伐果断,而是滥杀,不问轻重。

一怒而杀,那便是昔日谢行空的信念:“眼里只有剑,没有民心。”

执念过重,而近乎魔!人世间,总是充满了诱惑,以及各种各样的纠缠压抑。犹如一口大漩涡般,考验人的本心。行差踏错,便是另外的路子了。

叶君生吐一口气出来,抬头望着天空,怔然出神。

良久,门外再度传来敲门声,颇不耐烦的样子。

叶君生知晓几分,可经过刚才的一番思索,很好地把恼怒之意控制住了,信步过去,开门,第一眼就见到了古问道。

新年新气象,古问道穿着一套崭新的锦衣,外披貂裘,显得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但他的脸上,却带着怒意。

叶君生实在想不明白他何怒之有?就为了拒绝了他的礼品?

“叶丰,你好生过分。”

古问道劈头质问,怒气冲冲:“我所送礼品,是送给令妹的,你怎地不问青红皂白,拒之门外?”

叶君生哑然失笑,看着对方,就像看这个傻子。

“怎么,哑口无言了吧。哼哼,你身为兄长,学无所成,身无长物,连累妹妹辛苦操劳,饮食不均。本公子遇见,心中不忍,这才好心命人奉送礼物,助过年关。你倒好,好心当驴肝肺,是何用意!”

噼里啪啦一顿训斥。

古问道情绪激昂,仿佛要将憋在内心许久的郁闷之气尽数倾泻出来,骂叶君生一个狗血淋头,方解心头之恨。

这番举动,自然吸引到不少民众拢聚过来看热闹。他们听见古问道的慷慨陈词,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叶氏兄妹贫苦潦倒,这位富贵家公子估计是看中了妹子,故而特意示好,不惜送来厚礼,接济叶家。但叶君生倒好,根本不领情……

反正表面观象,古问道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就算真对叶君眉有意思,那也是才子佳人的一对。而在没有征询妹妹的意见之前,叶君生粗暴地阻挡,虽说长兄为父,有这个权力,可未免不近人情了。

若是古问道一行有持强凌弱的举动,可能民众们会看不过眼,问题在于他的表现彬彬有礼,即使指责,也是据理训斥,并无霸道之处,自然博取到许多好感。一时间,民心即有偏颇,都冷眼看着,且看叶君生如何回答。

只见叶大秀才摸摸下巴,眨眨眼睛。他阅人多矣,在前一世,诸如向古问道这般完全搞不清状况,就气势汹汹来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笑一笑,连话都懒得说了。

古问道觉得叶君生已理屈词穷,于是乎很标准的哈哈一笑,道:“如何?你没话说了吧。”

“我有话说。”

声音娇嫩清脆,出自叶君眉之口。

古问道见到少女现身,双眸一亮,放出光来,文绉绉施礼道:“叶姑娘,小生有礼了。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姑娘可清减许多了。”

听到此话,端是令得穿越者都面皮发胀,鸡皮疙瘩冒起。就连叶君眉准备妥当的话语,也被生生堵住,说不出来了。

一礼之后,古问道又对叶君生严词说道:“叶丰,男人大丈夫,顶天立地。既然没本事,就该积极进取,权衡变通。岂能墨守成规?既然要卖字为生,就该认清现实,百文一幅的价码。亏你说得出口……”

这时候,他倒想来一句“要是本公子的书法,卖这个价还差不多”,不过酝酿再三,觉得过于张扬。还是不说也罢。人生应该低调点。

其态势凛然,就是要训个痛快,并救叶君眉于水火之中——在古问道看来,少女天生丽质,自然要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归宿。于是乎。男人天生的英雄情结按耐不住地翻涌上来,他当仁不让。

“叶公子,叶公子在家否?”

古问道正说得唾沫子乱飞。处于一种最佳的表演状态之中,后面传来叫唤声。回过头去,就见到一名老者完全不顾年龄,小跑着挤开人群,往这边来。

这是什么人?来得如此不合时。

见到古问道面色阴沉下来。两名下人很识趣地就要去将来人挡之门外。

叶君生眼尖,顿时认出老者身份。自顾走出去,拱手欢迎:“原来是严掌柜,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未浓斋的严掌柜气吁吁的,毕竟年纪大了,不经折腾,跑一跑,气息便不足。

叶君生出面,古家下人自然不敢造次,唯有讪讪让在一边去。

严掌柜穿了几口粗气,一把抓住叶君生的左臂,道:“叶公子,上次你拿给我看的字帖,剩余两幅可还在?”

叶君生回答:“在的。”

当然在,自从卖了一幅,他就没有再去细柳巷那边出售了。剩余两幅拿回来,随便丢在房间中。

严掌柜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劳烦叶公子拿出来,敝号全买下来了。对了,百文一幅的价格不变吧?”

叶君生呵呵一笑:“不变。”

还来不及吩咐,后面叶君眉已很乖巧地小跑回屋,取出字帖来。

严掌柜接过,打开仔细看了看,并无差错,便取出两百文钱来,交到叶君眉手里,笑眯眯道:“叶公子,新年大吉,那老朽先回铺面了。”

叶君生忽问:“严掌柜,先前那一幅可是脱手了?”

严掌柜打哈哈道:“卖了,恰好遇见个客人相中……告辞!”他生怕叶君生会问卖了多少,不好回答,脚步加快,又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唰!

道道惊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叶君生脸上,好像他鼻孔里突然长出了两朵花似的,充满了神秘感。

百文一幅字,敢情这陋巷之中还真住进了位才子,深藏不露呀。

“呃……”

古问道的面色顿时变得古怪,眼勾勾盯着叶君生。

叶君生耸耸肩,那意思依稀在说:“意外,纯属意外。”事实上,的确是一种巧合,不是特意安排来打脸的。假如让古问道知道,其实从头到尾,叶君生都没有将他放在眼内,只当是一只不会咬人的狗在胡乱吠叫而已,那肯定要当众表演“一口悲愤之血是如何喷出的”的绝活了。

不管如何,此地就呆不下去了。叶君生的耸肩动作,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反讽,古问道转身离去,走出小巷,被冷风一吹,浑身打个冷战,醒神过来,一咬牙,决定亲自去细柳巷那边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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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六章心乱

百文一幅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俨然为一个分水岭。百文以下,基本都属于字匠级别,泯然众人,最多混口饭吃罢了;百文以上,跃然有分别,隐隐具备了成为新秀的资格,具有不俗的发展前景。

以古问道为例,自幼苦练字,还拜师了多位名家,这才练就一手好笔墨来。纵然如此,他等闲也不敢写一幅字,就喊上百文的价格。

当然,以他的家境,根本不需要卖字赚钱,做营生。平时基本都是好友之间,互相酬和,赠送字画等。

但是对于市场行情,古问道却是了解的。自然知道百文一幅子的分量,打死都不信叶君生的字居然这般值钱。

“此子如果真有如斯本事,被赶下船的时候怎地屁都不敢放?一幅字,一百文,多写几幅,积累下来,家财岂会少了去,又怎么会表现的如此潦倒落魄?”

诸多疑问在脑海盘旋,古问道又是纳闷,又是恼怒——一种被打脸的恼怒,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落魄书生罢了,可目前看来,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迫切想了解清楚,究竟事实如何,否则不甘心。

除夕之日,细柳巷分外的热闹,可热闹而不混杂,反而洋溢出一种文雅的意味来。皆因此时来此购买字画的人,俱有一定的出身,知书识礼。浑然不同外面的大街,鱼龙混杂得很。

过年前数天时间,属于字画销售的旺季。对联自不用说,其他能用以悬挂于厅堂书房之类的字画,也是热销得很。不少富贵人家都会前来选购,买回去鉴赏品玩。

起码都能当做是装饰品不是?

真心欣赏也好,附庸风雅也好,反正风俗习惯决定市场。

细柳巷属于字画专卖。档次高,价格贵,寻常百姓家少有来此的。他们选购对联基本都是到街上去,找临时摊子,叫摆摊的书生写,价格不知低廉多少。

随着又一新年来临,街道两旁悄然多出了许多对联摊子家当,摊子上坐一位衣装简朴的穷书生,文房四宝摆开,就可以做起营生了。

对此。叶君生绝不会陌生。昔日他便差不多是这般混口饭吃,渡过了最为艰难的一年。

平头百姓在街道上买对联,富贵人家就到细柳巷去。走进装潢得体的字画店里去,看挂在墙壁上的字画,有喜欢的,便会买下来。

古问道一行,急冲冲赶来。在路上。通过询问之前安排跟梢的阿三阿四,古问道已知晓严掌柜出身未浓斋,于是直奔目的地——

“恭送三小姐,一路走好。”

刚来到未浓斋门口,就见到那严掌柜正走出来,送人上轿子。那人身段婉约。为妙龄女子,可惜迟了一步,来不及一堵芳容。对方已然入得轿子里头。等候的轿夫马上发劲使力,抬轿子走了。

侧边上,又有一名秀丽丫鬟伴行着。

这般阵仗,显然是某大家闺秀。

送走贵客,严掌柜满面脸容。似乎刚做成一笔极其利好的生意,心情愉快得很。

转过身来。古问道一行人已走进了店铺。

又有客人上门了,今天果然好生意。

严掌柜心花怒放,赶紧招呼着。

“听说贵号有卖叶丰的字帖,摆在那里?让我看看。”

说起来,古问道还没有亲眼见过叶君生的笔墨。

严掌柜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公子不巧了,本店确实有卖叶丰的字帖,共有三幅,可刚才已全被买走了。”

古问道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怪不得之前这老匹夫急匆匆赶来找叶君生,爽快买下另两幅字,原来是有人预定好的了。

什么人,居然一口气买下叶丰三幅字,很不合常理呀。

按惯例,收购价一百文钱的话,出售价起码翻倍,两百文,甚至更高都有可能。如此一来,三幅字总共就是六百文钱以上。也许钱不算太多,可相比叶丰的默默无闻,这笔支出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一般人购买字画,若是仅仅为了附庸风雅,又不是很有钱的,这样的人群才会购买名气不显的人的作品。可他们最多就是买一幅就够了,有余钱,会去挑选其他人的,这才多元化嘛。

挂在厅堂上,好看,层次丰富些。若挂得久了,看腻了,就换下来,放进箱筪中收藏,看以后有没有升值的空间,已算一种投资。万一作者高中,或者出名了,旧作的身价自然倍增。

只不过,大浪淘沙,这样的情况属于小概率事件。

而身家殷实的,对于不知名作者罕会表现青睐,多是直接高价购买名家手笔。如此,才衬托得有身份,够档次。

其中门道,古问道可谓一清二楚。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纳闷,谁问道:“谁买去了?”

听他问得突兀,严掌柜顿时有些警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见过。认真一想,有印象了:在叶君生家里,这些人不都在吗?难道他们是叶君生的朋友?

严掌柜来去匆匆,只为了用最快的速度买下叶君生剩余的两幅字,对于其他情形无暇顾及,因此哪里知道内中详情?当即认定对方是来打探消息的,干咳一声,朗声道:“请公子恕罪,客人隐私,本店概不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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