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叶君生轻轻讶然了一声,念头转动,心想莫非对方在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略一迟滞后,嘴里道:“你是?”
“老狐被赐姓胡,名‘涂’。”
“糊涂?”
叶君生念叨着这个有点啼笑皆非的名字,稍稍一愣神。
青皮狐狸倒没有想太多,跪拜完毕,立起身子来,居然用一只左前肢去捋捋嘴边的几根白胡子。
其胡子已白,显然岁数不小了。
普通狐类,寿命不高,可开窍成妖后就大不同。寿元有着脱胎换骨般的提升变化,活个百十年,一点不稀奇;长命的,甚至比术士还要绵长。尤其一些天生异禀类的,诸如拥有远古血脉的兽类,开窍之后,寿命更是长得出奇,千年这等坎儿都轻易迈过去。
因此,针对这方面的根源,有些梦想长生不老的术士独辟蹊径。甚至开创出独特的魂神术法来,将自己的魂神移植入寿命绵长的妖类中,鸠占鹊巢。算是一种夺舍形式,从而抛弃本来的身体,达到长寿的效果。
在长生的诱惑之下,不愿做人,反要做妖。都是一种权宜变通手段。纵然不能真正长生,可能活多百年光阴,总是美好。
这般手段,在鬼修魔宗中大行其道,最是常见。
眼前这只老青皮狐狸,琢磨着岁数也不少了。实实在在一只“老狐狸”,却不大好打交道。
胡涂眼神果然毒辣,扫一眼过来。似乎就洞悉了叶君生的疑惑,当下又彬彬有礼地两只前肢搭一块,模拟人作揖的姿态,道:“公子叫我老涂即可,在下今年寿一百六十五整了。”
一百六十五岁。这在红尘中,已属不可思议的长寿者。不过它既为妖类。自不能套用寻常规律来衡量之。
叶君生好歹也是位法相境界的术士,随着修为精深,眼界拓展开来,见识非凡,更不会因此而大惊小怪。
“呵呵,老涂好。”
很没营养的一句寒暄。心底毕竟有两分古怪,瞧着这老涂的模样,哪里像只老狐狸,分明就是一位颇有知识的老学究。
老涂眨眨眼睛,忽而冒出一句:“公子,你一路来所说的那个故事,委实精彩绝伦,令人拍案叫绝,老朽心有戚戚然呀。”
叶君生一呆,实在没想到对方会提及这一方面事,敢情它一直躲在宝印世界内听着呢。
——收《灵狐图》在乾坤空间,等闲时候阵法不曾关闭,就是故意留这么一个单向的路径,让狐仙对外界有所觉察,遇到什么事时可随即应对,提前留话。不曾想这只老狐狸居然也爱听故事,难道这趟现身出来,是专门赞扬的?
这感觉,真是有些古怪呀。
叶君生咂咂嘴,道:“多谢夸奖。”
老涂眼眸有光芒闪过,道:“公子天纵奇才,想象力丰富,实在难得。”
又是一句没有营养的套话。
好话谁都喜欢听,不过叶君生当下可不愿意继续听这些,直接采取主动,挑起话题:“不知老涂与这《灵狐图》的关系如何?发生种种,小生委实摸不着头脑。故而,可以的话,还请你老告之一二。”
老涂有很老气横秋地捋了捋那几根稀疏的白胡子,因为动作的缘故,那几根胡子还不自觉地翘了翘,然后才裂嘴笑道:“事情的因由,公子迟早会一清二楚的,也会有人相告……但抱歉,不会是我。时机未到,又有嘱咐在身,很多东西老朽实在不好说出口。”
顿了顿,继续道:“皆因公子目前牵涉太深,危害远大于收益。抱歉!”
说着,又是一个很标准的作揖姿态。
闻言,叶君生倒没有太失望,他本来就有心理准备。对方这套说辞,就跟以前大圣那时候相差无几,都是先躲着掩着。那时候,作为大圣最核心的秘密“天地玄黄顽石印”,就守口如瓶,半点风声都不曾透露出来。
直到后来,逼于无奈之下,大圣才将重宝传给叶君生。
在此,叶君生并非有责怪之意。每个人都有秘密,更有守住秘密的权力。哪里会一见面,相处之后马上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的?
那样的话,反而太假。就跟见一面,马上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一个道理,胡扯居多。
世事人心,岂会如此苍白简单?
如今老涂话中打着禅机,叶君生只是掠过一抹不那么爽的念头后,转瞬就恢复如常了。
“既有难言之隐,小生自不会勉强。嗯,接下来,不知老涂有何打算?”
对方的出现,属于一次意外情况,才进入到宝印世界,但因为它与《灵狐图》存在十分密切的关系,恶意方面,应该可以排除掉了。
老涂却又是一次很有礼貌的作揖,道:“天可怜见,老朽有机缘再遇旧主,自然跟随左右,誓死不离了。如果公子不弃,请容老朽继续在此宝寓居,不胜感激。”
话没说完,再度跪拜在地。
叶君生连忙将它扶起,答允下来。随着禁制不断解除,宝印世界不断开拓,地方大着呢,让对方在里面住着,毫无影响。在特定时刻,或许还能有臂助。更重要的是,就看在狐仙的份上,也断然不会下逐客令的。
对话完毕,老涂回到《灵狐图》中,而叶君生则开始当天的修炼功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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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吟诗
前些日子,猪妖刚走,隔不多久,现在又住进一只狐妖来。天地玄黄顽石印的空间内,敢情都要向“动物园”看齐了。
好吧,它们是妖,早脱离普通的动物范畴,更接近人的存在。所区别的,不外乎是还不能变化出人身而已。
大圣性子稳重;猪妖猥琐;而这只名叫“胡涂”的狐妖,则带着老学究那般学问礼仪很重的态势,倒算各有特色。
身边一群妖围着打转,这情况应该是罕见吧。
修炼完毕,叶君生摸摸下巴:莫非属于观念问题?
要知道一般术士,对于妖类基本持敌视态度,很难做到平等视之。有遇见的,第一时间便想着打杀,降妖除魔了。
——如今老涂现身出来,间或叶君生也会进入宝印世界,与其交谈,顺便询问些事。
除了某些牵涉过大的事情,老涂倒并无多少隐瞒。因此,通过了解,叶君生知晓了不少: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狐妖并非三十三天出来的存在,和大圣的身份来历截然不同;
其次,它的开窍成妖不是因缘际会,而是被人点化。这个人,老涂称之为“七小姐”。
对于七小姐,其尊崇非常,亦师亦主,甘愿侍奉终生。
听完这些,就算叶君生再笨,也能联想起来了。趁热打铁,顿时抛出之前在《灵狐图》山峰上所见到的画面情景故事,以印证真实性。
老涂沉吟良久,才道:“老狐还是那句话,关乎其中的真相,到了合适的时机,公子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叶君生嘴一撇,悻悻然。若非狐仙之故。只怕都想将对方吊起来审讯一番才行。
故弄玄虚神马的,最讨厌。
这一日,严寒,彤云密布,仿佛要下雪的样子。计算行程,却远离冀州,一路过了平州。路途徒然转变,来到长江前,可以改陆路转水路,扬帆直达扬州码头。
最后一段路。耗时约莫十五天左右。
水路,到底比陆路快,而且还能欣赏大江风景。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乎,叶君生避开妹妹,直接将马车摄入宝印世界内,然后谎称卖掉了,获取钱财若干。把行李略作收拾。在码头上觅着一艘到扬州的商船,支付了一笔费用后,就有乘船的资格。
这一艘船,在当今时代,已可称为大船,为扬州豪门西门家所有。平时运送丝绸等各类货物从扬州出发。贩卖到平州这边来。而无论来回,都顺便载些客源,算是额外收入。
当然。上船的客人必须身家清白,有文书路引才行。这些程序,查得很严,以免引狼入室,又或者招惹到官司麻烦。
船大。沉稳,不会那么颠簸。坐着比较舒服。船舱内也是装修整洁,很是不错。至于伙食,却不包的,需要另外花钱买,又分为甲乙丙三等,价格不一。
总的来说,给钱多,伙食就好;给钱少,自然便差上一筹,估计也就能填饱个肚子。
上船安顿之后,叶君眉怯怯地对哥哥说:“没多少钱了。”
没钱了……
闻言,叶君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自从独酌斋开张,盈利以来,真得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说“没钱”这两个字眼了。但话说回来,虽然字帖卖得价格不菲,问题在于数量差强人意;后期又关了铺面,直接造成坐吃山空的情况。然后便是叶君眉上学,以及经过现在这一趟千里迢迢的远行……
综合起来,积蓄的银子就像开闸的水,哗啦啦往外流,拦都拦不住。
一直以来,叶君眉都在管账,管理家庭财政大权。她自然知晓状况不太好,不过一直没有道破。
可现在,缴纳完船费后,数一数最后的存银,竟不足百文之数了,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关口,这才必须要告知哥哥。
一愣之后,叶君生很快反应过来,微笑道:“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叶君眉乖巧地“嗯”了声,不再言语。既然哥哥说了会想办法赚钱,那么他就一定能做到。
自叶君生开窍以来,经历种种,遇到的困难数不胜数,但都有惊无险闯了过来。少女的心中,对于哥哥,早形成了一种毫无保留的信赖……
叶君生又道:“这段时间,如果钱不够用,饮食上就节约些吧。”
叶君眉道:“我知道。”
时候还早,船只还没有扬帆启动,两人就信步走出来,四下观望。只见到船上有些忙碌,却是有下人在不停地装载着一些货物。毕竟商船来返,都不可能跑空套,否则亏损就难以填补。基本都是从扬州带货来,卸载完毕,又会从平州这边带货回去。
一来一回,利润滚滚。
叶君生与妹妹站在甲板上,忽而又见到一群人被水手带领着上船来。瞧他们的身板和面目,以及言行举止,可以很轻易就看破他们都是读书人的身份。其中个别者,大冬天手里都还把握着洒金折扇,委实让人觉得纳闷:敢情这扇子,已不再是扇子,而是彰显身份的装饰品,不分四季寒暑的,都要拿在手中了。
这群书生,分明也是商船顺路捎带的客人。还没有走近,阵阵高谈阔论便飘进耳朵里:赫然是平州、豫州一带的书院生员,却是要赶早结伴奔赴扬州书院去,参加那早就传遍天下的“才子竞赛”去的。
谈论之间,个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状。
不多会,他们就上到甲班,眼光飘飞时,很自然就发现了亭亭玉立的叶君眉,不少眸子顿时如同见到了明珠般,放出光来。若非佳人身边还站着个叶君生,不知深浅关系,他们只怕直接就要上前搭讪了。
即使如此,心底依然泛起微妙的心思来,便有人提议,先让随从下人去船舱安置好,他们留在甲板上观赏风景。
这个提议,得到众人的同意,六、七名青年生员便站到船舷边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故意很大声地说出来。唯如此,才能引得佳人注意。
“古兄,佳景在前,浪涛滚滚,不如我们接龙吟诗一首,以酬此行吧!”
“好,孟兄此言正合吾意。”
“如此,该由谁开头?”
“哈哈,自然非古兄莫属了,古兄必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就是就是。”
一番含有奉承的客套话就像浪潮滚滚,汹涌而来。那古兄长身玉立,面上带着迷人的笑意,一摊手:“诸位抬爱,古某却之不恭了,那就开个头吧。”
说着,举目遥望江水,作沉思状。
这一番姿态,平生不知做过多少回,早轻车熟路,非常轻易就进入状态之中。不知迷恋过多少闺秀芳心,一向深为得意。只是如今眼角余光瞥向那边,却见到那名清丽脱俗的少女只顾与身边的男子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内心之中,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一拍手,叫道:“有了!”
等同伴的目光统统望过来了,其才好整以暇地吟道:“大江起苍茫……”
“好句!”
“‘大江起苍茫’,信口拈来,意境壮阔深远,简直妙不可言。”
“古兄之才,无愧平州第一。唉,起句如此高昂,让我等如何接下去?”
“正是正是……”
一句句称赞的话,脱口而出,听着就让人觉得是发自肺腑,而非故意奉承讨好。皆因平时这位古兄,在他们当中就是当之无愧的领首者,核心,深得钦佩的。况且,他的起句确实展现出了不俗的才华功底来。
那古兄脸上掠过一抹得意之色,笑道:“起句已出,各位接下吧。”
接下来,诸子无不皱眉苦思,半饷才陆续对出,好不容易终于合成了一首五律来。固然算不得名作,但音律整齐工整,也拿得出手了。要知道这般多人参与的接龙诗,难度不小,能完成都是不错。至于成名篇,却得看运气。
遥想盛唐,诗人何止百千?可真正能传诵千古的名篇佳作,却并不多。起码比起总数量来的比例,那真是大浪淘沙的。
接龙诗成,最后再由古兄高声朗读出来,自然又赢得诸人的赞誉。
应和此起彼伏,很是热闹,那边叶君眉秀眉微微一蹙,道:“哥哥,我想回船舱去了。”
叶君生明白她是嫌吵闹,便道:“我陪你进去。”
莫说妹妹,他心里也有些不惯的。
在天华朝,文人之间互相应和的情况稀松平常,属于常态。每每结伴而行,赏玩风花雪月,大抵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套句后世的话说,此谓“圈子”。圈子中的人,乐在其中,属于最重要的娱乐消遣活动。
只不过叶君生自穿越来,虽然获得俩次诗会头魁,可他却不曾与人游山玩水,互相应和过。始终觉得不习惯,觉得太过于矫揉造作了,并无太大的意思。眼下碰到这一群生员才子,倒近距离见识一番。
见识之后,也就那样吧。
于是乎带着妹妹,一同返回船舱内,对于身后一片目光,就当做是空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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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无礼
叶氏兄妹离开甲板后,一班才子莫名地失去了意兴,仿佛表演没了观众一般,很是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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