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被、吃掉的。
他闭上眼睛,不希望自己死前看到最后的画面是巨人肮脏的口腔。但是……
预料之中被咬断骨头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在他已经放弃希望的刹那,割裂风的声音和刀刃嵌进皮肉的闷响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
他睁开眼睛的刹那,几滴腥臭的血溅在他的眼角。
因为力度不够,刀没能立刻削下巨人的后颈肉。流了血的大家伙发出“唔”的低吼,十分不满地朝着正打算进行第二次攻击的悬在半空中的人影随意一挥手——
人类的渺小在这种时候展露无余。平时看起来强悍的士兵面对巨人无非是一只明知无能为力还要奋力一搏的飞蛾。
让瞪大眼睛,脱口大喊:“阿生!!!”
他的喊声在高木林立的森林中无限地回响。
余音尚未散去,萨莎用尽全身力气瞄准巨人迅速愈合中的后颈劈砍下去:“啊——去死吧大块头!!”
女人“雄壮”的呐喊声伴随着巨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的声音而终结。
被巨人拎在手里的让面门着地,发出“嗯”的一声闷哼,那声音听起来就挺疼。
萨莎在慌乱中没有保持好平衡,砍了巨人之后自己也歪歪扭扭地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波浪线,之后圆润地落在地上滚了几个滚。沾了一头草屑和不明生物的便便。
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并没有那里的骨头断掉,于是洋洋得意地拍拍胸脯。她觉得自己已经是真女王了。
“阿生!”
让趔趄着爬起来,忽略身上的摔伤,一瘸一拐地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生身边跑去。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血。一地鲜血,不知道是阿生的,还是巨人的。
他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但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就连伏在地上的身体都没有呼吸的波动。
像是一具尸体。
萨莎跑来,低□子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活着吗。那几个简单的字堵在她的喉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种问题对于她来说太惊心动魄,也太残酷。
让没有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探向阿生被血染红的脖子,搭上颈部动脉。
过了一会儿,他双眼空洞地抬头看向萨莎,嘴唇不停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38'进击'海潮16
萨莎看到让的反应后大脑瞬间当机。
死、死了吗?难道就……这样死了?之前无论从前辈的口中听到过多少次类似的话;她都不会将“死亡”这种词汇和自己身边的人联系起来。而在这短短的半天中;先是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次死到临头的惊心动魄;现在又是……
情绪压抑到哭不出来的程度。她不想流泪;只是想要大声喊出来;似乎那是唯一的宣泄方式。
让的身体还在颤抖着。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公爵大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时不时四处张望;连松鼠从树枝间穿过发出窣窣声都让他猛然一惊。
“喂;我说;士兵能够死在战场上是他无限的荣耀,没什么好难过的。”他吞了口口水,“大不了回去后我亲自颁发给他铁十字勋章——不、一级铁十字勋章!现在就别管尸体了;说不定等会巨人又——”
“你这混蛋——”
“让!冷静点!”
听了公爵的话后如被刺伤的猛兽般剧烈挣扎起来的让被萨莎从背后架住。
“岂可修啊;要不是你这蠢货莫名其妙要狩猎,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啊——已经有两名士兵为你这种家伙死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忏悔之心吗?”
“让!不要那么……大声,会引来巨人的!”萨莎眼睛一酸,却终究没有流出眼泪,只是声音有些闷闷的:“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继续再这里耽误下去的话,可能真的……”
让的身体骤然瘫软下来他,他弯□子撑着膝盖用力呼吸。
他能够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失控了,但是当他越是努力要冷静下来,就越是难以平静。这次是真的了,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这次的确是让他为了从巨人口中救出自己而死了。
当初被他努力压抑的愧疚如今挣脱开桎梏迅速喷涌而出袭击了他的理智。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却依然觉得想要窒息般难受。
“笨蛋——就算你为了救我死掉了,我也不会感激的你的啊——”他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模糊地从喉咙口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可恶啊……”
——啪。
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响声。
让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回头,看到的那张脸上乱七八糟地染着血迹,表情同样有些凌乱。
那家伙说:“喂,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急着诅咒我死掉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好像很吃力,但还是坚持着吐槽,“话说……我可是主角啊,被一个大众脸巨人杀死……这张猎奇的死法绝对会被读者投诉的啊——啊好疼。”
阿生想要撑着地面坐起来,但是手一着地就哭丧着脸悲号起来:“好痛,手腕脱臼了,啊——好痛!”
其实如果不是浑身都是血的话,那个画面还是略带喜感的。
萨莎布劳斯和让基尔希斯坦两位年轻的训练兵忽然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什么节奏,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拍拍自己的脸蛋,确认自己不是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
这个时候唯一波澜不惊的就是马上的公爵大人,他高兴地瞪大双眼,翠绿色的眼珠像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球在眼眶中打转,“士兵!你竟然还活着吗——果然是因为你之前拯救了朗海姆家的血脉,神明感念你为这个世界作出的贡献而给了你重生的机会!”他摊开双手泪目着望天,一副“我是救世主”的表情,“我决定在回去之后特许你成为朗海姆家护卫的资格,从今往后你就可以跟我一起生活在内地随时保护我的安全了!”
“魂淡,少给我来这套啊。”阿生挣扎了好久,之后在猛然回过神来的让的帮助下费劲地直起身,虽然还活着,但似乎确实受了伤的样子,连一个很小的动作都做得很吃力,他背靠在树干上余光扫向自娱自乐得起劲的公爵,淡淡道:“护卫资格什么的谁稀罕啊,别说的好像是多么了不得的荣誉似的——我的国家已经自由平等博爱好多年了,谁管你是国王还是公爵,本质上和睡在天桥下的madao没有任何两样。”
他停顿了一下,揩去嘴角的血,“公爵……也没什么了不起啊,要是在我老家的话,凭你这幅欠扁的模样,早就把你按在地上海扁八百回——。”
本来想要威风地说完耍帅的台词,但是剧痛随着胸腔的每一次震动愈加强烈地蔓延开来。
压抑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他掩着嘴咳了两声,一张嘴,舌头的味蕾迅速尝到浓郁的血腥味。
——嘛,好像不是很妙啊……
“啊……果然当初就应该让你被踩死的啊……要不是拽你那一下手腕也根本不会脱臼……我要是真的死了绝对会拉你垫背的——不要摆出那么惊讶的表情蠢货!你以为自己是有多重啊!”
是因为一开始手就受了伤所以才没能一击杀死那只巨人,以至于被拍了一爪子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断掉了。
阿生皱着眉,心想自己大概的确不适合做正派的主角,偶尔发一下善心却像是遭了报应一样弄得自己筋骨寸断。一想及此就悲从中来。
他背靠着树干抬起头,这里的树木高到让人几乎一眼看不到顶,茂密的枝桠完全遮蔽了头顶的天空,连一丝微小的缝隙也没有留下。他们像是逃窜进了一扇巨大而严密的棺木,身边横陈着无数具已经腐烂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便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喂,让,萨莎。”
“嗯?”
“……”他试着动了动,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右半边身体几乎已经动不了了,黑珍珠一样总是熠熠生辉的眼睛骤然暗了一下,“你们带着公爵走吧。不用管我了。”
一说出这种话,他自己都觉得完全颠覆角色设定了,这种煽情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简直不像话。
但他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身体上很疼,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过去的那些画面,甚至包括久违了的八田和周防,那些人的脸会毫无规律可循地间歇出现在他的眼前,像是一场短小的默剧——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蒙主召唤了,但却在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到轻松,好像终于可以从这个混乱的世界中脱身了似的。
连肉都没有,谁想要待在这种地方啊。
所以说啊,血腥的少年漫最讨厌了。
像他这种校园恋爱故事出身的主角要怎么应付这种情况啊……
“我说……你们别在我面前哭啊,真是小鬼就是小鬼,占卜先生可是说过我长了一张一看就是长寿相的脸,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的啦。嘛,我只是休息一下,等会儿会赶上去的。你们——”
话音未落,让已经将他的喋喋不休打断:“说什么傻话。”
十五岁的少年的手臂,带着滚烫的热度,紧紧地还上了他的腰:“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但是把同伴扔下自己逃走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做啊,你这家伙……”他一用力,将阿生从地上小心翼翼的扶起,“究竟把让基尔希斯坦这个名字当成什么了。”
“……”
一片沉默中,阿生垂着头,尚能自如活动的左手在身侧紧紧握着拳头。
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所幸他全身上下都是红的,大家都没注意到他发红的耳根。
而温柔的气氛只停留了几秒钟,他的拳头便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敲上了让的后脑勺:“痛——痛死了!!难道小学老师没有告诉过你在帮助遭遇车祸的人时,不要随意移动在地上的伤患嘛!乱动很有可能会脊椎错位终身瘫痪的啊!你这个——八嘎!”
“哈?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啊!以为我不会反击吗?!”
“来啊,哪怕只有一只手也可以把你打到哭着喊妈妈的地步,不信就试试看!”
站在一边的萨莎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忽然,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又、又饿了。
与此同时——
没有可供补充的气体,没有足够替换的刀刃,利威尔在砍崩了最后一把刀以后扔掉身上多余的负重,转过身对艾伦吼道:“不要回头看!新兵!”
艾伦斜后方的三笠早在五分钟之前,身上带的两罐气体已经用光了。
他们似乎在无意中选择了一条比较不是那么平摊的岔路。
实际上根据利威尔之前参加壁外调查的经验,这个距离完全还不到巨人活跃的区域,放眼望去还能时常看到荒废的民居,也就证明这还是玛利亚之墙内的旧址。
距离巨人的聚集地起码还有十公里的直线距离。
但这次的情况似乎是出乎人意料的异常。每隔几百米便能看到一头巨人在摇晃着往人类生存的墙壁方向走去。一路上利威尔和三笠总共杀了十个巨人,包括一个奇行种,但这仅仅是在躲避不了的情况下进行的被动战斗。实际上他们看到的巨人数量远远超过“十”这个数字。
长途的持续行进让战马的速度也逐渐慢下来。
天色变暗,终于很快,天边尽头的日轮也落入了地平线以下。天空是朦胧而压抑的青灰色,眼前的道路变得愈加模糊不清——这让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目前尚没有证据证明巨人的视力会受到光线明暗的影响,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没有日光的情况下不同级别的巨人的身体机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
大概能熬过今天晚上。
利威尔想要试着乐观地作出这个结论,然而就在那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形成的刹那,一阵轰鸣的巨响便从他们背后的方向传来。
他在策马狂奔中回头,隐约能看到从墙壁那边,飘扬起足以遮蔽天空中清亮月光的白色尘烟。
39'进击'海潮17
一切似乎发生地太过突然。
超大型巨人打破罗塞之墙的时候;墙内的人们正陷入熟睡;以埃尔温团长为首的调查兵团紧张地部署着对墙外部队的营救,内地的贵族们正在举办一场奢华的舞会;高达几十米的城堡穹顶上吊着的水晶灯仿佛人造的太阳一样肆意散发着刺目的光。
城外的戍卫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在他眼看就要闭上眼睛之际;来自远处的一阵轰鸣巨响让他瞬间打起精神,口中喊着“谁?!是谁!!”一边四处张望。
他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出现在身周,映入他眼中的仅有露出在城墙顶端的巨人摇晃的头顶;没有头发的脑袋锃光瓦亮,正在缓慢地往内地的围墙接近。
内地中心广场的钟楼开始鸣叫;钟摆连续敲了二十二下。
那是人类最后的栖居地上响起的;最后一次钟声。
利威尔在森林深处遇到了另外一个三人小队;在路上他们损失了一名士兵。因为那名士兵留下和巨人战斗所以剩下的人才能安全逃脱,他们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暗暗红了眼睛,但是她却没有哭,手里紧紧握着一枚驻扎兵团的徽章,低着眼睛不发一语。
他们全都是驻扎兵团的人。
训练兵团中有一名士兵跟着利威尔他们的小队,只是在半路被半路冲出来的奇行种咬断了脑袋,血溅了旁边的三笠一身。除了他以外,剩下的人杳无音讯。
只能祈祷他们都还活着,嘛,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人永远都不能放弃希望。那是埃尔温第一次见到他时曾经说过的话,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在暂且安全的情况下,他们停下来休息整顿顺便清点剩下还能派上用场的装备。驻扎兵团的人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有遇到太多次巨人的袭击,每个人身上带的气体都还有剩余,刀刃的磨损也都不太严重。
见状,三笠立刻怀疑这种事果然也是要看人品的。跟着矮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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