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尤其是五少爷前世与锦衣卫指挥使陆丙之间的仇恨到底是因何而起?他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陆丙?要知道陆丙是他最好的朋友陆颜召的父亲。
这些杀手身手不凡,像是受过军队里的专业训练,会不会这些杀手就是陆丙派来的锦衣卫呢?
*****
“找到了么?五少爷到底去了哪里?”长公主坐在丹阳殿偏殿处所建的暖阁中,正端着一只琉璃杯品茗着新进的碧螺春,她的神情很是端肃,以致于跪在她面前的几名侍卫都十分紧张!
“快回答长公主殿下的话,那小子现在到底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这两天都去了什么地方?”秦妈妈在一旁狗仗人势的立威摆架子!
为首的一名侍卫微一颔首,答道:“五少爷昨天去了凤阳府定远县的杨家,今日又与杨五郎杨茗轩及其家眷一起来到了京城,途经通州驿站的时候,在旅店之中遇到了一起刺客的追杀,不过,五少爷没有事,死的是那些刺客以及旅店里的掌柜与三名伙计!”
长公主端着琉璃杯的素手一顿,神情讶异的看向了那答话的侍卫。
“去了杨家?他去杨家干什么?”她奇怪的问,似乎并不关心五少爷是被什么样的刺客追杀。
侍卫仔细想了想,答道:“五少爷先是去南京军营拜访了杨四郎杨茗钰,接着便与杨茗钰一起回到了杨家,他好像是想向杨四郎提亲求娶杨家那个外甥女,也就是杨夫人的女儿杨凌。”
长公主的神情一愕,旋即露出一抹了然而嘲讽的笑意,她将手中的琉璃杯放下,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写着人生辰八字的庚帖,笑道:“本宫当他还真不想成亲了,原来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他真以为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能自己做主吗?”
“长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三夫人本来给五少爷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还是武定候府家的四小姐,虽说是庶女的身份,但那小姐自小是被武定候当嫡小姐培养的,长得是花容月貌,而且诗书及女红无一不通,更是拿得出一手好的绣品,配五少爷这个不学无术的私生子,那是绰绰有余了,武定候夫人也是同意了的,可是五少爷却拉着武定候世子去千金赌坊里玩了几场,硬是让那武定候世子输掉了十万两白银,最后还给武定候送去了一封信,说他儿子欠他很多钱,讽刺他说,没钱还就想拿女儿来抵债!”
“那武定候气得是当天就将庚帖给退了回来!三夫人也是气得无话可说,您说,这以后谁还敢到徐家来给五少爷说亲?”秦妈妈面带嘲讽咬牙切齿的说道。
长公主听罢,却是轻嗤一声笑了:“从前,本宫给世子订的几门亲事,不也是被他给弄砸了么?这小子平时读书不用心,词章诗赋通史经文皆不通,却对算术有着惊人的天赋,也算是有他的本事。”
“不过,他真以为什么事情他都能为自己做主吗?”长公主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殿下,您是想给五少爷说一门亲事?”秦妈妈也阴恻恻的问。
“既然他有这个本事破坏掉别人给他说的亲事,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长公主转了个身,重又将目光投到了那桌上的一张庚贴上,“杨夫人的女儿?不是一个和离过的女人留下来的孤女吗?这小子竟然对这样的女孩感兴趣?”
“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大少爷和五少爷在七年前就与杨夫人的女儿有过往来,奴婢在大少爷身边安插的眼线有亲眼见到过这个女孩被大少爷夜半三更带回听雨楼过!”
听到这样一则消息,长公主的脸上布满了吃惊和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
“有这等事情,你从前怎么没有禀报过本宫?”长公主不悦道。
秦妈妈立刻躬身赔罪道:“奴婢该死,奴婢本想将那个女孩揪出来交由长公主殿下,但因大少爷做事谨慎,再加上五少爷的蛮横无理取闹,此事便被他们瞒过去了,之后那女孩不在咱们魏国公府了,奴婢也不敢徒惹事非,所以此事奴婢便没有禀报过长公主殿下!”
言罢,她还跪下来道了一句:“还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起来吧!”长公主忽地站起身来,在暖阁之中踱了几步。
“世子现在病重,国公爷想给世子求一门亲事来冲喜,这京城的贵女们大都家世背景强硬,能心甘情愿来冲喜的没有多少,再加上国公爷还要挑家世清白的,若是……”
长公主还在沉吟,秦妈妈眼前突地一亮,连忙喜道:“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想办法给大少爷定下杨夫人的这个女儿,一来可以为大少爷冲喜,二来还可以离间大少爷和五少爷之间的关系,是么?”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凝,眼神极为锐利。
秦妈妈自知失言,连忙扇了自己一耳光道:“看奴婢真是老糊涂了,以免隔墙有耳,奴婢以后一定谨记!”
“去好好查查杨夫人的这个女儿从前与大少爷、五少爷之间都有过什么样的来往,发生过哪些事情,七年前杨家的案子,舒玄他一定有在背后相助过,如果是有这一层关系,那杨家就欠我们徐家一个大恩情,即便是让他们的外甥女嫁到徐家来冲喜,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长公主正色说道。
秦妈妈也连连点头:“长公主殿下请放心,此事奴婢一定会办妥!”
长公主看向秦妈妈,脸上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沉默一阵后,又道:“在此事办好之前,绝不能让五少爷知道,事不宜迟,快着手去办吧!”
秦妈妈应了声是,笑容阴恻,马上站起身来,躬身退了出去。
秦妈妈走后,长公主又将一名婢女唤了进来,问道:“世子现在可有醒来?”
那婢女回答:“世子辰时正醒来过一刻,喝过药之后又睡着了!”
“又睡觉了么?”长公主的唇边扬起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看来她这个惊才绝艳的继子还真的是活不长了,“本宫也该去看看他了!”
☆、第097节 只要他喜欢就好
魏国公徐睿坐在一张浮雕螭虎的罗汉床边,抚额看着床上躺着晕睡不醒的徐舒玄,一时间心如刀绞。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儿子是他的嫡妻南宫氏用生命换来的,南宫氏已去逝了二十多年,但直到现在,他还依然清晰的记得她的音容笑貌以及临终前的嘱托。
“我不管国公爷与先帝之间承诺了什么样的事情,国公爷如何对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请国公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女,国事再重,难道自己的儿女就不重要吗?”
他的儿女?是啊!他的儿女,他竟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好好相处过,一来是因为朝廷的旨意令他长年被调往南京或浙江任巡抚,无瑕顾及家中之事,二来也是因为一个忌讳,他不敢与儿女们走得太近。
很久以前,就有位自称能测算天命的男人告诉过他:“你的一双儿女都很聪慧,然而过慧易夭,都不是福厚之人,能活过二十五岁,便是他们的运气!”
起初他并不相信那个人所言,认为也不过是恐吓人的神棍,为了骗点钱而已,但当他看到女儿徐舒蕴的死以及儿子八岁时遇到的那一场意外,他便不得不开始相信那样一个仿若诅咒一般的预言。
“国公爷身上的煞气太重,若离自己的儿女太近,必会折了他们的寿命!”那人如此说。
真的是他身上的煞气折了儿女们的寿命么?
这其实是一个十分可笑的定论,就如同当今圣上信方士一样,很多人都不屑去信,但他不得不信!
“老爷,这是江太医给世子爷所开的方子。江太医说,这个方子也只能吊着世子爷的半条命,若是长年服用下去,还会对世子爷的身体有损,但若是不服用,恐怕世子连十天的时间都撑不过去!”
也就是说,用这个方子。他的儿子还能活到二十五岁。若不用,就只剩下十天的寿命了。
徐睿的神情极为痛苦,他摆了摆手。说道:“暂时就按这个方子抓药吧!”
“是,国公爷!”一名小厮应声退了下去。
徐睿再叫来跟了二十多年的幕僚王慎,问道:“可有打听到有什么江湖名医可冶疑难杂症?”
王慎垂下了眼皮,摇了摇头道:“国公爷。素我直言,凡医术有所成者大部分都入了太医院。江湖上再有名的医者恐怕也不过是自吹自擂言过其实,就算有这么一位江湖名医,我们也不敢拿世子的性命去赌啊!何况要说医术最负盛名的,又有谁比得过南宫夫人的娘家……”
王慎说到此处。徐睿的眼神变了变,好似忆及起什么往事一般,更是痛苦伤怀。
“对不起。国公爷,我不该提及此事!”他歉意的说道。
南宫夫人并非出身勋贵或官宦名门。但却是江南最有名的医学世家,南宫世家行医多年,族中子弟无论男女都从未有过错症或是不能症的历史情况,几乎是所有人一遇到难以医冶的大病,都会首先想到请南宫家的人来冶病。
南宫家的医术名望在二十多年前早已深入民心,可遗憾的是,也不知这个家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大的一家子人竟然忽然就从江南消失了,从此南宫氏族人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找到过南宫家的任何一个人,而南宫夫人也在生下世子徐舒玄后猝然离逝。
“我就是想找到夫人的娘家,王慎,不如这样,你去贴榜悬赏,谁能冶好世子的病,赏金一万两。”徐睿忽然心思一动,又说道。
王慎立刻又斩钉截铁的否决道:“国公爷万万不可,悬赏虽然能吸引到一些江湖郎中,可难免不会引来一些为财利而来的贪夫小人,让这些人来为世子冶病,恐怕更加不能让国公爷放心!”
“引来一些江湖郎中也罢,我自然不会让他们为世子冶病,不过为今之计……”
徐睿话说一半,王慎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亮,反问道:“国公爷是想以此办法令南宫家的人自己寻上门来?”
“不错,舒玄到底还是他们南宫家的外甥,我就不信此消息传出去后,他们会见死不救?”
“可是世子病了十多年,也不见南宫家的人寻上门来……”
王慎一语道破,徐睿脸上更现忧色。
是啊!别说是世子病了十年不见南宫家的人寻上门来,就是南宫夫人死后,也不见南宫家有任何一个人来吊唁,这一家子人现在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
徐睿又怎么不明白,只是想赌那么一丁点渺茫的希望罢了!
主仆二人说到这里,皆感伤怀,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徐睿的目光再次落在儿子的脸上时,忍不住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尤其看到这一张与南宫氏长得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心中便如同被刀拖过一般的痛。
他终究是负了她的嘱托,不但没有保住女儿,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
“国公爷,长公主殿下来了!”丫鬟琴儿突地进来打破了这般悲伤压抑的寂静。
徐睿忙站起身,走到门前时,就见长公主穿着一身道服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镂金丝牡丹花纹蜀锦衣,配着烟云蝴蝶裙的年轻女孩子。
这女孩子正是经过他同意记入了徐家族谱的徐明烟。
已经二十二岁的徐明烟至今还未出阁,府中多少有些不太动听的传言,徐睿虽然回到府中时间不长,身旁自有作为他耳目的丫鬟小厮给他透露一些消息,所以,那些隐讳的传言他也是听了一些的。
“长公主殿下!”徐睿客气的称呼了一声,然后对徐明烟说了一句,“明烟也来了!”
“父亲。”徐明烟十分恭敬的施了一礼,显得很是端庄淑雅,她微微笑了笑道。“女儿也很担心大哥的病,所以也想来看看!”她说完,满含柔情的目光已投射向了徐舒玄。
徐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心中却想着,得赶紧给这个女儿定一门亲事才好。
长公主此时已走到了床边,在旁边的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她掖了掖徐舒玄的被子。幽叹一声说道:“舒玄病重至此,到底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照顾好,国公爷不会怪我吧?”
徐睿眸中的神色几不可察的变了变。忙走过来,轻声道:“怎么会?舒玄这病根是八岁的时候落下的,那时候公主还没有嫁到这魏国公府里来,怎么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要怪就只能怪我。在他成长的这十多年中都没有怎么陪伴照顾过他。”他低下声音怅然叹息。
长公主站起了身来,说道:“照顾子女乃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责任。国公爷平时忙于公务,于这些内宅之事难免会疏忽一些,不过,国公爷也不必担心。舒玄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徐睿面上虽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极其苦涩。这种安慰的话也就只能自欺欺人罢了!
“关于给舒玄定一门亲事来冲喜的事……”长公主忽然话锋一转,停顿了一会儿。又转身对徐明烟及其房中所站的几名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事要与国公爷单独商量。”
几名丫鬟答了声是,躬身退出了房间,王慎也看了徐睿一眼,拱手作了一揖后,转身离开!
徐明烟脸上的表情却是微微变了一下,迟疑片刻后,再次看了徐舒玄一眼,才走出房间。
房间里再次呈现片刻的寂静,两人沉默一阵,长公主才启唇道:“国公爷一定想问,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急着给舒玄说亲来冲喜,是不是?”
她看着徐睿。
徐睿仍然保持着与她的相敬如宾,涩然一笑道:“我虽不在国公府,但府中的事情也大致有所了解,这事也怪不到公主殿下,我知道公主殿下曾给舒玄说过几门亲事,只因舒玄自己不愿意,所以那几门亲事最终没有定成功。”
“国公爷可知舒玄为何不愿意?”长公主又问。
徐睿怔了一怔,为何不愿意?说真的,他从未与这个儿子促膝交谈过,也并不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却敢肯定这个儿子必是如她母亲一般心慈柔善。
是不想连累别人么?
“不想连累别人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也是舒玄他自己不喜欢。”长公主正色说道,“倘若给舒玄寻一个他喜欢的女孩,这门亲事自然也就能定下了!”
徐睿倒是有些意外长公主会这么说,他好奇的问道:“公主知道舒玄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长公主笑了笑,回道:“都说知子莫若父,国公爷这一点还真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