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快到娘亲这里来!”杨氏连忙将还坐在桌子上的韩凌抱进了怀里,适才邵云辰将韩凌挟持的那一会儿实在是吓得她不轻。
韩凌也搂紧了杨氏的脖子,脆声道:“娘亲,快带我去看五舅舅。”
杨茗轩中了那一刀后,开始是被搀扶着的,可现在因失血过多连神志都出现了昏迷,脸色已是苍白如雪,唇瓣没有一丝的颜色,此刻的他已站立不稳而倒在了地上,杨逸之和杨曦之跪在了他的两旁,不停的哭着叫:“父亲!”
卫氏也吓得脸色惨白,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将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老太君以及其他四位舅舅和妯娌,众人皆是摇了摇头。
“这一刀深入三寸,五郎只怕是不行了!”
“不能拔刀,刀一拔出来,恐怕就会立刻要了五郎的命!”老太君心碎的闭了闭眼,泪水便从她苍老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杨家的人头可断、血可流,但没有一个人是胆小懦弱之辈,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这里的人哪怕是女人都不会只知道哭泣。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老太君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搂着儿子的脖子安抚道:“我儿,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娘亲一定会替你完成!”
卫氏听罢整个人都软倒了下去,她喃喃道:“不,母亲,五郎还有救的,我们马上去请大夫!”
“我们杨家现在还在禁足之中,谁也不能擅自离府,谁离开便是违抗圣令!何况现在这么晚了,从哪里去请大夫!”老太君的一句话已令卫氏面如死灰,杨逸之和杨曦之更是大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韩凌钻进两人的空子来到了杨茗轩的身旁,她看了一眼那把绣春刀所插的位置之后,抬起嗔亮澄澈的眼睛,十分坚定执拗的说道:“五舅舅不会有事的!只需要止血的药,很多止血的药,我便可以将这把绣春刀拔出来,我要救活五舅舅的命!”
我一定要救活五舅舅的命!韩凌不只是在对她们说,更是对自己说。
可是谁会相信她!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所说的话只能是天真,而不能当真!
韩凌不管杨家人的想法,她只在杨氏的耳边悄然说了一句后,便又跑到徐墨玄的身边,拉起徐墨玄的手便开始往外跑。
“阿九小妹妹,你拉哥哥出去干啥啊?”
“去找止血的草药!”
“她干什么去,快将阿九带回来!”老太君着急的唤道。
徐墨玄跟着韩凌出了齐欣堂后,见韩凌几乎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杨府后院的一个园子中。
这个园子并不大,里面似乎还长满了藤蔓,一颗巨大的青松撑着如伞盖一般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大半边天,韩凌提着灯笼,在这颗青松下面四处寻找了起来。
“你到底要找什么?这大黑天的什么也看不见啊?”
“一种草,一种白色的草,就是这大黑天的才好找,因为它会在夜间放光。”韩凌认真的说道,“它叫侧白叶,五少爷,快帮我找!”
见这小丫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徐墨玄不由得心里好笑,不过事关人命,他也不敢敷衍懈怠,虽不信这小丫头还会有看病冶伤的本事,他还是很配合且很认真的找了起来,就这样在雪花纷飞的夜里摸索了一刻钟的时间,还真让他找到了一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晶莹雪亮的白叶草。
韩凌大喜,将那些侧白叶全部摘了来,将一半放进了自己嘴里。
“阿九小妹妹,这草洗都没洗,你就吃啊?能吃么?好吃么?”
“雪洗过了的,很干净,你也吃!”韩凌将手中另一半的侧白叶递到了徐墨玄的嘴边。
“我也吃?”徐墨玄讶然。
韩凌使劲的点了点头,再补充一句:“但不许吞下去,嚼碎它!”
“那好……好吧!”徐墨玄塞了满嘴的侧白叶,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瞪圆了双目,心中暗暗叫苦!
真苦啊!我怎么就吃了?我这辈子最怕吃药了!
韩凌没有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又摘了满满一怀的侧白叶送到徐墨玄的怀里,看着似乎足够了,这才又拉着徐墨玄快速奔跑着回到了齐欣堂。
看到韩凌抱着满怀的白叶草回来,身上又落了一层洁白的雪花,老太君心中一软,问道:“好孩子,你刚才到哪儿去了?快过来,晚上别在外面跑了。”
“让我来拔刀!”韩凌跪到杨茗轩面前,又对徐墨玄说道,“五少爷帮我将刚才嚼碎的草药敷到我五舅的伤口上。”
徐墨玄点了点头,韩凌便开始要拔刀,忽地一双小手伸过来拦住了她。
“不行,你将刀拔出来后,我父亲会很快死的。”杨逸之冷道。
“不会的,我手很轻的。”韩凌解释道。
“你只是一个小孩子,叫我们怎么相信你?”杨逸之的眸中流露着不相信她的戒备光芒。
你也是个小孩子,韩凌在心中腹诽,我心里年龄比你成熟得多,无奈又转身在杨氏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杨氏点了点头,对老太君和卫氏道:“让我来吧!母亲、五嫂,相信我!如果不尽快给五哥止血,五哥还是会死的,让我试一试?”
老太君叹了口气,卫氏也垂下了头,目光带着无限担忧和深情的看着杨茗轩。
杨氏将手轻轻的握在了那把绣春刀上,依着女儿刚才告诉她的方法,她力道适中的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将刀轻轻移了出来。杨茗轩一声痛苦的轻吟,伤口没有如料想中的鲜血喷溅,徐墨玄立刻将嚼碎的白叶草全部按压到了杨茗轩的伤口上,一会儿功夫后,韩凌让徐墨玄松开了手。
“再将草药嚼碎,再敷上!”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堂中的气氛也凝聚在一种高度紧张的忧惧之中。
卫氏与老太君一直不敢朝这边看,合着眼眸等了片刻之后,却是听到孩子们欢喜的叫声道:“血止住了,好像止住了!”
“爹爹、爹爹醒了!”
“五郎、五郎!”
悲伤凝重的气氛一时被欢喜所替代,韩凌见杨茗轩睁开了眼,那伤口上也不再出血,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徐墨玄见罢也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
他怔了一会儿后,对韩凌叹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真会冶病疗伤啊?”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布,再次打开一看,狐疑道,“你确定集齐了这个药方上的药材真的能冶好我大哥?”
那是上次兰亭相见时,韩凌让他转交给徐舒玄的药方。
韩凌点了点头:“是的,按照这个药方上的药材找齐了,一定能冶好徐世子的病,只是……”
看到韩凌神情黯然,徐墨玄问道:“只是什么?”
韩凌幽叹道:“有两味药材很难找,不过,就算没有那两味药材,按照这方子上剩下的几味药也可以暂时压制住徐世子的病情不致于恶化。”
徐墨玄将那记着药方的绢布铺开在了韩凌的眼前,问:“哪两味药材?”
韩凌指了指最下角的五个字:“龙舌、血滴子!龙舌长在君山悬涯峭壁,血滴子在苗疆瘴岭,要想得到这两味药,必须拿生命去赌!而且血滴子有毒,剧毒,必须将它和龙舌、犀角配在一起才能制成起死回生的良药。”她顿了一声后,看向徐墨玄,“五少爷,你也不必冒险去找这两味药,你们魏国公府的药膳房中应该不缺少犀角,只要你用犀角和其他的药材也能缓解徐世子的病情。”
“如果这两味药能冶好我大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要将它找到!”徐墨玄眼眸中闪烁出一团势在必得的烈焰,沉吟了一会儿后,他突地转向韩凌,“咦,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懂这么多?”
“我,我母亲教我的,我从小体弱多病,吃的药多,看的医书也多。”韩凌这般解释道。
“吃过药,看过医书,就能冶病,你可真是神童啊!”徐墨玄不禁捏了捏韩凌的小脸蛋,叹道。
韩凌看了看外祖母和几位舅舅,见他们也同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于是,她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了杨氏,杨氏心领神会,巧妙的将话题一转,向徐墨玄施礼道:“多谢徐世子与徐五少爷救了我们母女,更救了杨家。”
她这一声谢道得极诚挚极重,这不仅仅是一声谢,而是杨家欠徐家的恩情,一辈子也还不完的恩情!
老太君带领着杨家所有人也向徐墨玄跪了下来:“救命之恩,莫齿难忘,以后徐少爷若有需要之处,只要不违背大义,愿为听遣!”
徐墨玄一时受宠若惊似的,连连摆手,他道:“杨家也是名门之后,如此大礼愧不敢受,都起来吧!要谢也得谢我大哥,我大哥说了,如今朝中官员大都与言菘父子结党,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总是需要一股清流去激退那样的污浊,像你们这样的忠臣,能救一个是一个。而且……”他将目光转向韩凌,“若不是阿九小妹妹去救助我大哥,我大哥说不定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所以,你们还得谢她!”
说到这里,他又讪笑着将话题一转:“呃,如果真想报答我大哥的话……”他忖度了一会儿后,看着杨氏问道,“杨夫人,您看能不能这样,待你女儿长成之后,我们徐家遣媒人来提亲怎么样?”
☆、第050节 能否换个父亲
徐墨玄的这个要求提得可谓是猝不及防,偏偏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救全族性命的大恩情,别说是一个女儿,就是拿一家子的命来抵都不为过,可偏偏他要的是她的女儿。
杨氏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欲言又止,黯然神伤。
徐墨玄心里就奇怪了:凭大哥在京城的声誉美名,多少京城贵女想要嫁进国公府里来做世子夫人,这个杨夫人怎么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难不成她误解我的意思了?以为是我想娶她女儿?
“杨夫人,我在魏国公府里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连庶子都算不上,自然是配不上你家女儿的,我是代我大哥魏国公世子向您女儿提亲。”徐墨玄很是大方的笑说道,提到“私生子”这三个字时也私毫没有酸涩之感,显得很是疏朗大气心胸坦荡。
杨氏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这一眼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一个熟人一样。
杨氏在发愣,徐墨玄见她表情仍是郁郁不乐的,又道:“杨夫人也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我大哥吗?我大哥虽然身有顽疾,但我相信只要找到医术高明的名医,他的病总会有根冶的一天的,并非京城之中那些庸医所传的不能长寿,而且你女儿都说了,只要我找到那两味药材,我大哥的病就能全愈。”
徐墨玄拿着韩凌给他的那张药方晃了晃,满脸的阳光笑容和天真喜色。
杨氏的表情还是没有变,还是那般带着一丝疑惑的看着他。
徐墨玄又尴尬的笑了笑,再次解释道:“我大哥也不是瘫子,他的腿没有问题,只是脚摔伤了,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走路,如果能找到医术好的神医,我相信他脚也能冶好的。”
“其实我听父亲说过,大哥小的时候也是很健康开朗的一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八岁的那一年得了一场怪病,府里请了很多太医院的杏林医手都说冶不好,只能用药养着。他七岁的时候弓马骑射就已经十分出色,几次围猎夺得首冠,皇上也十分喜欢他,所以他还不到八岁便已封为魏国公世子,可是偏偏就是八岁的那一年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仅仅是因为从马背上摔下来就断了双足吗?徐墨玄一直对这个问题都心存怀疑,所以他曾向府里的人调查过那一件事,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件事发生的全过程,就连大哥也不愿意告诉他。
“最奇怪的是,大哥出事的那一年,我也有了五岁,可我好像对那段记忆一点印象也没有……”徐墨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韩凌,叹道,“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的有这么大吗?你小丫头六岁连医术都能背下来,我六岁之前的记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韩凌也有些发怔,特别是徐墨玄最后的一句话,让她脑海里生出了一丝狐疑。
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呢?哪怕是模糊的一点记忆?
徐墨玄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又蹲下身来,拿起她那只戴着护腕的手,笑道:“这只机关护腕就算是定亲信物了,这可是我大哥亲手做的,他熬夜做了一晚上……”
韩凌的心微微一恸,眼睛有些湿润,她向杨氏跑了过去:“娘亲!”
杨氏也被拉回了心神,见女儿一脸不安的望着自己,她也十分难为情的对徐墨玄说道:“徐少爷,并不是我对徐世子有什么意见,相反,魏国公府乃京城第一大国公府,而徐世子更是名扬天下的少年才俊,我女儿还小,实在是不敢高攀,而且……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世子的亲事难道不是他父母所定的么?”
徐墨玄有些黑脸,这意思是我年纪小多管闲事了?不过,他也知道杨夫人只是直言不讳,并无其他,便也无谓的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就是一个形式而已,我大哥不会去娶一个他不想要的女人,相反,只要他想,也就一定有办法能娶到他想要的女人。”
长公主私下给大哥定的好几桩亲事都被他搞砸了,不就是因为大哥不想么?徐墨玄心中暗自偷笑,总的来说,是因为有他这个破坏力极强的五弟。
杨氏有些愕然,她看了看老太君和几位兄长,脸色仍然还是有些忧虑,沉吟许久,终是将心底最后一丝隐忧道出:“徐少爷,如果我女儿不再是韩家的嫡女呢?”
这一句话令老太君和杨家的一些妯娌们都侧过了头来,杨秋璇的几位兄长也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露出了或怜惜或愤恨的神色。
“哦,我明白杨夫人的意思了,韩陌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好官,也或许更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他话锋一转,讪讪笑道,“杨夫人你看,能不能给你女儿换个好一点的父亲?”
“……”杨氏满头黑线,她确定这是孩子话,不能当真!绝对不能当真。
“五少爷,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不是好官,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呢?难道你将韩家的祖宗十八代也查了一个遍?”韩凌眨巴着眼睛,望着徐墨玄十分天真的问。
徐墨玄心里一阵憋笑,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最多不超过三代,哥哥告诉你啊,刚才哥哥说那些话是骗邵云辰那个草包的,没想到那草包不打自招了。”
韩凌心里也是一阵忍笑,我就说嘛,这才是你五少爷的风格!骗死人不偿命的!
“那你带来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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