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军的充军,临安城中一片肃杀之气。第二天这临安城里可就是万人空巷了,打上午起就有人往菜市口赶来。午时未到整个刑场里里外外全是人了。眼看着两列禁军从大理寺护送这些囚车而来,浩浩荡荡的有几十辆,后面还跟着身带铁镣的御史府下人们,哭喊之声惊天动地。
随着胡乾思大人宣读完圣旨后,人犯被禁军们推到刽子手面前。胡乾思提笔蘸朱砂每写一个名字将木牌扔在地上都会有一个刽子手应声将绑着的人犯摁跪于地,拔出人犯身后的断头牌。有执事会核对着这两块牌子,这叫验明正身。不过今天的人犯有些多,有一百三十来人要被问斩呢。胡乾思写完一个执事就得来回的跑,第一批人犯验明后就要等监斩官和胡大人的发令了。
“午时三刻已到。”内务府的监斩官喊道。胡大人拔出斩头旗一挥,这个时候哭喊的人可不多了,大多是紧闭双眼。刽子手鬼头大刀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滴溜溜的被砍落在地,腔子里的血四射喷溅……,打刑场里会出来几个忤作,用席子包起尸身,头颅被拣到一个大筐中,完事之后家里还有人的,会给这忤作一比银子,卖回死尸找个皮匠把脑袋和腔子缝起来安葬。
忤作收拾完前面的死尸,禁军就把后面的人犯推上前。一共就十来人行刑刽子手,只能是砍完一批再砍一批。在众多的看客中陈梦生手里托着一只瓷瓶,在陈梦生之前有着两个男人正轻声嘀咕着。
“二哥,这次咱们可是大难不死……”
“别说了,都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被骂的男子是一声不吭了。这两个正是御史府中被王子其派回家的牛二和李目……,等到一百三多个行刑完毕时,菜市口的地上都积起了一层血水,后来听说浓郁的血腥之味是半月未消除。
夜色中的五柳坡是特别的诡异,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在嘶声鸣叫。乱葬冈上野狗正红着眼睛刨挖着死人的腐尸烂骨,咬噬的骨头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坟头上惨绿的灵火随风飘拽,围着扛着铁锹提着灯笼的陈梦生一路前行。陈梦生揭去瓷瓶上的安魂符,招出了应小怜的魂魄。
“应姑娘,可是这里?”
应小怜黯然点头道:“判官大人,这里就是当年小怜被埋尸之处,今日全赖判官大人为小女子申冤才终能亲眼目睹仇人的下场,冥判大人在上请受应小怜一拜。”说完伏身向拜倒。
“应姑娘,快快起来。待我将姑娘的尸身超度化解了怨气后,就送姑娘进六道轮回吧。”
“嗯,全凭判官大人做主。”
陈梦生从肩上卸下了铁锹开始挖起地来,当年的李目和牛二也是草草的掩埋了应小怜的尸身,陈梦生挖了没几锹就在灯笼的光亮下,露出了一个白色象似蚕茧之物,悉心慢慢的挖掘。一炷香后终于看清了全貌,应小怜死后的怨气缠结成了怨丝将尸身包裹的严严实实。有了这层薄薄怨丝野狗都不敢来刨食,透过怨丝陈梦生可以看见应小怜的骨骸。
“小怜姑娘,我要使咒了。还要再看一眼你的今生吗?”
“今生的应小怜只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不看也罢。只愿来世的小怜不要再那么可怜了。”
陈梦生默不作声,心里暗念阴雷火咒指尖轻弹数下,几道红光落在应小怜的尸骸上顿时整具尸身被红光所布,不一会儿被这红光化为了灰烬,当日陈梦生也就是用这阴雷火救得孝宗。收拾完应小怜的骨灰后,陈梦生又念起了往生咒,黑无常一出来就向陈梦生行礼。
“勾魂使者,今日又要劳烦你将这应小怜姑娘的魂魄带会冥界,进那六道轮回投胎做人吧。我会带应小怜姑娘的骨灰去扬州,让她和今生的父母团聚。”
“是,黑无常恭祝判官大人一路顺风。小怜姑娘我们走吧。”铁链套上了应小怜的脖子,与陈梦生告别。应小怜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恩人陈梦生,几次跪倒相拜。
临安城中最大的渡口是在钱塘桥一带,陈梦生在渡口询问着去扬州的船。南宋那会儿交通还不是很发达,你要是想去哪里得先去问,要是有顺道的商船那会捎带你。临安城是南宋的国都算是好的了,渡口停有舟、艨艟、楼船、平船。舟那是游西湖的,楼船是官家用的老百姓可不行,艨艟是水军打仗的。只有平船是能运物载客的,不过因为葫芦湾被邹谓铁索打败金军的商船,现在水军还都忙着疏通水道。每天通船下运河的船只被大大缩减了都要等水军的批核,陈梦生在渡口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条送完货准备回扬州的平船,交了钱约定明日上船一起去扬州。
翌日一大早,陈梦生就赶到了渡口上了船。陈梦生四下打量一番,此船约长六丈宽两丈,为上等的柳木而制成。船身有成排的钉帽显露在外,铁头船外型似北斗七星的勺状,船首突出如柄,平时船夫站在前甲板上撑篙划桨。船后部的铁皮货舱。后舱一般分两层,上层载人,下层存放货物。同船的有四五十人坐于船舱,有一人竟然是自己认识的福来酒肆肖老实的活宝儿子肖柱子。
船缓缓而动,船外是一条条的水军战船在游弋,拖着一些焦木烂船回渡口。船行至葫芦湾陈梦生看见在不足三十丈的水道上皆是残碎的破船浮尸,惨不忍睹。
第47章:江中遇险
《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瓛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平船出了钱塘江入运河,果然是一副江水滔滔烟波浩渺之色,陈梦生依船窗眺望不由的心潮澎湃。这是陈梦生第一次出临安,心里也是不免有些紧张,望着这千里的运河才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船上的人中只有肖柱子的眼光老是不停朝着陈梦生身上背着的那装的鼓鼓囊囊的包袱瞄来瞄去,陈梦生只当是不觉。
船舱这时候被突然打开了,一个精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齐膝的麻布短裤光着脚的三大五粗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一进舱便向众人作了四方揖,开口说话声如洪钟。
“各位老少爷们儿,这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是这船的船老大,姓江单名一个猛字。此次来临安是为了给我家主人扬州庞老爷送货,捎带着各位爷们儿去扬州,就为我这船上二十来个兄弟赚点茶酒钱。”
陈梦生明白了,这船老大絮絮叨叨那么多话就是为了要船钱来了,伸手打怀里掏出了荷包取出了三两银子,放在了江猛手上,船中其他人也是如此。只有那肖柱子一个劲的往后缩,两只手巴着船窗。
待所有人都交完银子后,江猛的大嗓子对肖柱子喝道:“我说这位小哥可是面生的紧啊,也是要去扬州府?五两银子拿来,江某包你途中吃食。”
“这个……这个……,我……我……。”肖柱子这是在临安逃赌债出来的,哪里在乎去什么地方,只求速速离开临安。身上是一文钱都没有,一直是躲在船舱里料不想才出了钱塘江就被船老大逮住了。
江猛做船老大也是有些年头了,风里来雨里去。一身皮肤早已是被晒成古铜之色,在船上什么人没见过,唯有这赖钱之人和女人上船是最厌恶的。
“小哥,这出来讨饭吃的都有规矩,你这样可是坏了规矩啊。是你自己跳船下水呢?还是让我叫弟兄们扔你下水?”
船舱里是一片爆笑,肖柱子可是脸色煞白道:“大爷,你就行个方便吧。我要是再回临安一定是死路一条啊,那些是决然不会放过我的呀……”说完可就朝江猛给跪下来了。
江猛怒道:“老子行船三十年了,见过你这种无赖多了。船上的兄弟们每日泡在这江里,用的是命来换糊口钱。”说完话张开大手象是拎鸡仔般的将肖柱子提起,打船舱出来就要把肖柱子扔进江中……
“且慢”陈梦生念起当日在福来酒肆中肖柱子的老爹曾经有着杯酒之缘,又在阴律司二老宁愿为这不肖子而受责。想到二老的殷殷苦心,陈梦生决定帮这个半大的小子。
“江船主,他的钱我替他给吧。”将荷包里散碎的银两倒在了手上,一共还剩七八两银子。这些银子还是陈梦生以前卖鱼时所剩下的呢,现在全都在这里了,数出了五两银子交给了江猛。
江猛先是一愣问道:“这位爷你认识他?”陈梦生摇了摇头。
肖柱子喊道:“恩公大义,待肖柱子日后发迹了定当十倍偿还。”
江猛一手放下了肖柱子,想陈梦生施礼作揖道:“壮士高义,这钱我不能收。江猛一生以义字为重,敢问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江船主言重了,小弟陈梦生有幸认识兄台。”
“哈哈哈,船上都管我叫江老大,梦生兄弟若是不嫌弃也尽管叫我江老大吧。来,来,来梦生兄弟,老大哥带你去和我的那几个兄弟认识认识。”不由分说江猛就拉起陈梦生上了甲板。
甲板上是江风猎猎,一扫舱中的闷热,主桅木上一面三尺长的青焰旗上绣着斗大的一个“庞”字。前舱上开有二十四道木窗,窗中伸出了桨橹划动着激游的江水带着平船快速的前进。
“江老大,此去扬州需要多少时日?”
“现如今正是涨水期,逆水而行到扬州不出差池也要十日的光景。不知道梦生兄弟去扬州是做买卖还是访友?”
“呵呵,都不是这次下扬州是送一位朋友的骨灰归根。”
“兄弟,你是个仗义汉子,江猛佩服。只要日后兄弟用的着我江猛的地方尽管说话。”
“江老大,这杨州庞家是做什么的呀?”
“来兄弟小心脚下,我们进舱说话。”江猛上前推开前舱舱门,只看里面席地坐着十多条汉子都是虎背熊腰的两手各持左右船桨划动着。也是和江猛一样的装束浑身上下就着一条齐膝麻裤,那一块块腱子肉随着木桨的划动而翻腾,汗珠子都连成了线,一道道的从古铜色的皮肤上流下。
“各位兄弟歇把手,给你们介绍个义士认识认识。这个是陈梦生兄弟,为素不相识的人慷慨解囊,送朋友千里魂归故里。日后你们见到这位陈兄弟都给我客气点。”
“是,老大。”众水手异口同声的答道。
江猛转回头对陈梦生道:“梦生兄弟,你随我来。”穿过前舱有一道弦梯,登梯而上是掌舵室,有着两个舵手掌着舵。走出舵室是一排舱房,江老大打开一间舱房带陈梦生进去了。
“兄弟坐,这些就是我的房间。陈兄弟喝茶,这可是我在临安买的龙井哦。”江猛沏上了两盏龙井,分主宾落坐。
“方才兄弟说的扬州庞家,那可是扬州有名的贵人,家中良田万亩,十里秦淮河上有一半的生意都是他的。象我这样的船只能给庞家运运木料这样的粗货,庞老爷还有几十条更大的船运货呢。”
陈梦生笑道:“这庞老爷那可真是富贾一方了。”
“可不是嘛,前些年庞老爷的独生闺女招婿那可是轰动了整个扬州府啊。三丈高台上庞大小姐面披绵纱,连选三天后来竟选了一个外乡赶考的书生为夫。着实让扬州府的男子汗颜,兄弟喝茶,喝茶……”
江猛的话未说完,只觉船身一震。桌上的两盏茶也被泼撒了出来。“咚”又一声巨响船被震荡的左右乱摆,舱外一阵急步声,一个舵手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老大,老大。不好了,江里闹妖精了。”
江猛闻言蹿出了船舱,手扶着船弦探头观望只见满江的白浪滔滔,并无有一丝异样。陈梦生与来报信的伙计是紧随江猛也来到舱外,三人盯着江水久久无语。
江猛喃喃自语道:“莫不是今日行船遇上吞舟之鱼?小三,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你与我细细道雷。”
“老大,方才就是你与这位兄弟走了不久,我和麻皮两个人正在掌舵。哪知道水里有丈许妖精,水中一个黝黑之物直撞平船。”
陈梦生也奇道:“江老大何为吞舟之鱼啊?”
江猛长嘘了一口气道:“江某行船三十余载了,曾经在江某八九岁之时跟着爹爹和叔公们去蓬莱捕鱼采珠。料不想在海上看见水中突起一座十多丈长的浮岛,半日后浮岛喷出冲天水柱。船上的老辈们都跪拜在船上焚香祭酒,那浮岛才慢慢的沉没于水中。船上的老辈们这才告诉我那是吞舟之鱼,张口能吞进一艘大船哩。可是我却从未在这运河水道里看见过,今日啊呦。”江猛的话还未说完,平船又是被猛然一击。这次船舷上的几个人全都看见了,水里有一只丈余的大鼋正用背脊撞着平船的船底。
陈梦生明白了,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那只大鼋。恨当日把他的摄魂镜给破了,这会儿大鼋是来报仇来了。陈梦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日不伏服了这孽障整船的人都难逃噩运。
降魔尺紧握手中,两眼盯住着大鼋的浮浮沉沉。大鼋刚一仰首,陈梦生口中一声暴喝“疾。”一道红光直射大鼋的脖颈,大鼋看似笨重实为灵巧万分。缩头翻身陈梦生的阴雷火打在了大鼋外壳之上,激起了一溜烟的火星。鼋壳被阴雷火所击鼋壳裂开了一道碎纹,里面看以那红森森的鼋肉,江水被大鼋流出的血水染成殷红一片,狂吼一声沉入了运河底……
江猛诧异的看着陈梦生道:“兄弟,好手段啊。那妖精竟被兄弟一击而逃了,兄弟是阴阳师吗?”
陈梦生道:“江老大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学了些道术皮毛。江里的妖精是一只大鼋,名字为长生。”
船中后舱之中此时也是人声鼎沸了,不少人已经跑上甲板询问船员发生了何事。
江猛在二层船舷上厉声喝道:“你们聒噪什么?江上遇个浪头再平常不过了,都给我回舱呆着去。”
众人被江猛一顿喝,都老老实实的回船舱了,在船上用过午饭后各自在舱中打盹休憩了。陈梦生则被江猛留在了楼上的舱房中,这里可比后舱舒适的多了。一人无事看这两岸的碧水青柳,也是心旷神怡的乐事,江南水乡之地果然是美不胜收……
到了新月初生之时,平船下锚停航,江猛来邀陈梦生去船顶喝酒赏月。
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