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了,刘表黯然悲叹。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就算有孙策虎视眈眈,袁术不停骚扰,他也有信心将权柄牢牢把握在手中。特别是在关中之战后,李儒不肯屈服于仇人,只要稍加笼络,就能将其引入荆州系统,与地方豪强势力做为平衡,主张大权。
可惜时势变化得太快,曹操压根就是和孙、袁两方勾结好了的,关中之战的手尾尚未料理清楚,就急不可耐的将矛头对准了荆州。
刘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住四面围攻,但他同样很清楚,曹操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在荆州纠缠。只要凭借地利与之周旋几个月,哪怕是沔水以北的所有地盘都被占过去,曹操也只能无奈放弃,他背后的青州才是真正的大敌!
只可惜,他看到的再多,也没办法用来说服其他人。他算是看透了,荆州的这些地方豪强就是一群墙头草,谁能给他们的家族带来利益,他们就跟在谁的屁股转。
当初自己单骑入南郡,之所以能得到蔡、蒯两家鼎力相助,无非是自己扫平地方豪族的同时,也帮助了这两家吞并异己,扩大势力。现在和曹操、孙策等势力三面开战,显然不符合两家的预期。
之前战火还局限在江夏和长沙,损伤的只是黄家的利益,两家还能沉得住气,毕竟他们的核心利益都在南郡。一旦曹操加入战团,沔水两岸都会被卷入战火,到时候商贾断绝往来,沿河的土地无人耕种,蔡、蒯两家当然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而曹操和蔡瑁是故交,又有首倡之功,投靠过去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远胜过和自己这条破船一起沉默。
刘表心里明镜一样,所以也没心思和这帮墙头草争辩,心里只是大骂刘焉鼠目寸光。
明明和自己都是汉室宗亲,却对自己的同盟邀请不屑一顾,被人一个天子的名头就晃花了眼,乐不颠的跑去捧人家的臭脚,也不想想,那傀儡一样的位置做不做能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个坑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听得众人的说辞已经开始重复,刘表冷声开口道:“诸君都有王佐之才,眼光老到,处事亦是波澜不惊,如何对待黄、庞两家,诸位商量过,自行处置便是,何来问吾?吾今日已经倦了,若没有其他事,各位请自便罢。”
说罢,他拂袖起身,自顾自去了,把一群人给晾在了原地。
蔡瑁、蒯越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先说话,但两人的智谋半斤八两,心里想的也差不多,自然谁也不会抢这个先。
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等到众人各自散去,蒯越方才低声说道:“德珪兄,你在军中威望甚高,这种时候第,总是要拿个章程出来啊。”
“刘使君这边,某已然尽力了啊……”蔡瑁心中大骂小子狡猾,掌握兵权可以挤兑刘表,让他知难而退,但对完成曹操的要求却没有任何帮助,抓几个老弱妇孺还需要出动大军不成?蒯家的私兵难道是摆着好看的么?
现在的问题是,曹操想抓人,却不肯担这个恶名,刘表意识到事不可为之后,也变得滑不留手,压力全在自己这边了。
“不然,干脆你我两家一起出手如何?”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最糟糕的选择,蔡瑁完全就没指望能说服蒯越,后者也是不出意外的当即否决。
“那还不如一家出手呢!”蒯越知道自己不付出点代价,肯定是没办法脱身了,咬咬牙,终于开口说道:“西陵虽然已经岌岌可危,但安路以西的地域还算安稳……”说着,他抬眼看着蔡瑁,眼神分明是说:你懂的!
蔡瑁阴沉沉的脸色露出一丝笑意:“异度不愧蒯家千里驹,果然识得大体,是办大事的人,此事就此说定,某这就去下令拿人!”
荆襄四大家都有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其中蒯、蔡两家都在南郡根深蒂固,向家在南郡有一部分,但主要的还是在南阳,黄家则是从始至终都在江夏。
向家疲弱已久,南阳也是半弃之地,隐隐已经有被排除出四大家族,被后起之秀王家超越的趋势,不足为论。
此番三家分荆,战火最集中的地方就是江夏,黄家屡受重创,搞不好连家主黄祖都要丧命,再加上黄承彦嫁女王羽的因素,今后的荆州,就是蔡、蒯两家独大的局面了。
打落水狗自然人人争先,不过抓人绑票,抓的还是庞德公、黄承彦这种名士极大的名士,就很棘手了。曹操全取南阳,入主南郡已成定局,倒是不用担心受到实质性的威胁,但名声肯定是要臭大街的,不然曹操也不至于煞有其事的将这一条做为条件,用来讨价还价。
蒯越提出的解决方式其实是唯一的办法。一方得实利,另一方保名声,蔡家虽然也是诗书传家,但蔡瑁对虚名并不如何看重,既然蒯越肯在向黄家趁火打劫的问题上让步,蔡瑁也就顺水推舟的将这恶名担下了。
“叫张都尉来见吾!”蔡瑁喝令一声。
“喏!”当即有人应诺而去。
第八五七章锦帆甘兴霸
蔡瑁尚未发难,鱼梁洲的庞府之中便已是乱作了一团,老人叹气女人哭,主事的男人们则是争论不休,更有一群不晓事的孩子吵嚷不休,乱糟糟的,让人莫衷一是。
“何必要走?既然大家都要降,我黄家也是荆襄名门,又何必独树一帜?一起降了便是,正好令那孙伯符从西陵退兵,以保住黄家的实力,这才是最重要的,月英她不听长辈之言,私自跑去青州,与我黄家哪还有什么干系?”
声音最大的就是黄祖之子黄射,他是黄祖独子,从小被骄纵着,习惯了一帆风顺,眼下的局面如此复杂,他哪里有什么应对的经验,只是一厢情愿的在那里大喊大叫。
“弓取贤侄,弓取贤侄,且稍安勿躁!”黄承彦不好说什么,其他人的身份又不被黄射放在眼里,也只能由庞德公出面了。
庞德公才智既高,也洞悉世情,知道黄射的歇斯底里是出于何种心理,故而也不劝他,只是沉声说道:“局势老夫已经分析过很多次了,走与留全凭各人自决,弓取贤侄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承彦贤弟思念女儿,肯定是要走这一趟的了,老夫虽然一把年纪,可还是堪不破世俗亲情……各位若认为弓取贤侄所言有理,便请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即可,若愿与老夫同行,便请速做准备吧。”
“……”黄射哑口无言,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老而弥坚了。
他在这里歇斯底里,无非是想再等等看,一方面看看风色,另一方面也有到了最后关头,把黄承彦这位伯父当做礼物献出去的想法。正是在他和黄、庞两家一些身份差不多的人的搅局下,黄、庞两家才迟迟未能成行。
到了今天,庞德公显然也是忍无可忍了,说出这么一番看似委婉,实际上已经撕破脸皮的话来。
黄射其实也不傻。他知道黄家岌岌可危了。
眼下西陵城正被江东军团团包围,老爹黄祖和孙策有杀父之仇,老命十成之中已经丢了九成,没了黄祖,黄承彦也走了,荆州黄家还剩什么呢?谁还认识他黄弓取是谁啊?
留下来,曹操未必会对他感兴趣。可蔡、蒯两家要侵吞黄家基业,会放着他这个黄祖之后的家主不管么?世家互相倾轧的手段,黄射知道的太多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的下场,他也是不寒而栗。
左右看看,之前还帮他鼓噪助威的那几个堂兄弟。这会儿也都哑巴了,黄射只能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陪笑道:“德公,伯父,小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青州那边根本也没怎么重视咱们啊。”
说着,他又感觉自己理直气壮了。抬手向角落里一指,大声说道:“妹夫的信上说,会全力接应,可一不见骠骑军的大军,青州那些名震天下的猛将也不见露面,只来了这么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完全就不知所谓啊!大家说,谁敢放心把性命交托在这种人手上?”
本来庞德公说了那番话,两家子弟已经没什么气势了。可循着黄射的指点一看,顿时又是心有戚戚了。
黄射说的没错,他妹夫的安排确实值得商榷。
从水路走,路途何止千里?沿途更有重重阻碍,说是步步荆棘亦不为过,若是青州那边派遣一员上将,数百强兵。倒还有那么几分突围的可能。结果青州根本就没特意派人过来,而是由荆州这边的密探就地张罗起了一支突围之兵。
说是有数百人,几十条船,但包括主将和几个统领在内。完全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也没经历过战阵的半大小子。年纪小还不算大问题,王羽、孙策起兵的时候年纪也都不大,问题是这帮人怎么看怎么不着调。
一群人都穿得花里胡哨的,打着的旗子仿佛雨后的彩虹,五颜六色的,比青楼最没品位的姑娘还花,脑袋上还插着一圈羽毛……这群人勾肩搭背的出现在府门外时,守门的家人还以为是哪里的杂耍班子,上门卖艺来了呢。
看看这些人,别说放心了,很多人哭的心都有了。
“叮铃铃……”
虽然浑身上下就没一点能让人放心的地方,但带头这位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他本来斜靠在墙边,眯着眼睛假寐,听到黄射将矛头指向自己,腰板一挺,站起来了,那叮铃铃的声音是他身上挂的一堆铃铛发出来的,听起来很悦耳,但两家人的脸却都更黑了。
没听说过哪位名将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习惯,在身上挂铃铛,穿得五颜六色,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自己,全然是作死的路子啊!
“这位小哥,首先你得知道,甘某这趟是救人来的,做为被救的一方,你不感恩戴德的抱着某的腿大哭也就罢了,指着恩人的鼻子喊得这么大声算是哪门子道理?某明确告诉你,主公的面子某当然要给,但若有人想打某的脸,某手中的刀子可不认得你!”
浓浓的草莽气息扑面而来,众人被吓了一跳之余,肚里也都觉得好笑,这主儿的外表和内在实在太一致了,都是那么的不着调。
“甘……将军,”黄射的嘴里打了个突,倒不是被吓的,他只是觉得以此称谓称呼对方,对将军这个词是一种侮辱:“你可知道接下来的行程和咱们这些人的身份?黄、庞两家可都是几百年的名门,祖上曾经……”
“你到底想说什么?”甘宁虎着脸,一瞪眼。
他最不爱听这套啰嗦了,他家是寒门,老爹从小就对他灌输这套东西,可祖上的辉煌说了一千一万遍,日子也没见有什么改善,还是自己拉起了这帮兄弟后,才真正的威风起来。
这不,名满天下的骠骑将军都专程派人找上门了,说是名震天下的骠骑名录上有自己的名字,这年头,还有比这更威风的事吗?自己还没来及炫耀呢,这菜鸟却和自己说什么祖宗?。这都他娘的是扯淡,你祖宗都死了几百年了,还管你这个孙子怎地?
“本将是想说,这里是中原,不是僻处一方的巴蜀……荆州豪杰已是众多,那江东军中更可谓猛将如云,群英荟萃。以吾父之勇尚且不敌,你麾下之众不过数百,又何来把握率众突围,在这大江之上转战千里呢?”
按黄射的本心,他是想把话说得更直白些的,只是畏惧甘宁凶恶。怕对方直接翻脸打人,只能尽量说得委婉点,但意思表达得还是很清楚的。庞德公本想打个圆场,听了这话,也是迟疑的看向甘宁。
庞德公等人都是很传统的世家名士,讲究不以身犯险,若是真的没有突围的希望。他宁可在家里好整以暇的自尽或被软禁,也不想被人在路上俘虏,他不怕死,却怕失了体统,折了名声。
“敢问将军,可是有锦囊妙计在手,还是说有何凭仗呢?”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黄射气势陡涨。接下来的一问更是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凭仗?当然有……仲简!”甘宁呵呵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淳于琼一脸憋屈的走了过来,心中只道:某又不是狗,咋能用这种方式召唤呢?
有可能的话,他宁愿没找到甘宁就好了。不过没办法,虽然他手上的名录也是原版。并无隐瞒,可信息还是太少了点,也有不少错漏之处。
比如益州李严,他找来找去都没找到这么个人。倒是南阳有个挺有名的李严,现在正在秭归当县令,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还有张任、严颜这些,那都是益州成名的武将,前者初出茅庐不久,还在上升之中,后者干脆就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了。
这些人根本不是自己拿个名单上门,直接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动的,也是益州相对闭塞,中原的信息很难传进来,自己的口才也确实不咋地。找来找去,也只有这个不着调的甘兴霸最容易说动了,这人就爱听好话,只要猛拍马屁,好感度就直线上升。
拍马屁什么的,那是淳于琼的拿手好戏啊,所以……
淳于琼传信回青州的时候,心中也是非常忐忑,生怕自己搞错了,毕竟名录上面写的是江州甘宁,而不是临江甘宁,地方还是有差别的,而且这位爷实在是怎么看都不靠谱啊。
可没办法,他这一趟出来,钱没少花,享受也没落下,要是一点收获都没有……青州那位爷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
硬着头皮传信回去,结果那边居然认可了,这真是让淳于琼喜出望外,不过看到接下来的命令之后,他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让甘宁率众千里溃围?这他娘的不是要人命吗?就这位爷的德性……
“德公、黄翁,这位甘将军也是骠骑名录上列名的上将,是骠骑将军的信重之人,特意命末将往益州寻访,历经两年方见其人,再三拜请,这才请得甘将军出山……”好在淳于琼说惯了瞎话,随便删减一番,就编了一套煞有其事的说法出来,听得众人都是将信将疑。
“听到了吧?明白了吗?”甘宁在旁边大点其头,身上挂着的铃铛又是一阵乱颤,怎么看都像是小人得志的模样,众人刚升起那点信心,顿时又萎缩回去了。
正无言间,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丝嘈杂声,没等众人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喊叫声便在门外陡然响起:“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有大队人马从襄阳城那边过来了!南面也有船队在调动……已经把去路封死了!”
“哗!”一下就乱了,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襄阳那边的僵持局面终于结束了,这里所有人的末日到了。
“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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