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见过大人。”许攸拱供手,向蹋顿施了一礼。
“子远先生。您也知道了吧?”蹋顿对礼数没那么多讲究,一看见许攸,他便急吼吼问道:“青州军这就来了啊!大军未至,船队先到,带队的还是那个太史慈!您看,王蛮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俺想了又想,却是完全摸不到头脑啊。”
“呵呵。”许攸捻须一笑,胸有成竹道:“大人勿忧,这是鹏举小儿惯用的伎俩虚张声势!”
“嗯,嗯。”蹋顿点点头。却完全没有承接许攸的话头反问探讨的意思,搞得许攸一口气憋在胸中,老大的没趣。
“遣一猛将轻骑迂回,张扬其事,转移对手的注意力,然后趁对手不备,强行发动突袭……当年袁公便是一时不察,中了小贼的奸计,最终饮恨高唐,令天下有识者无不嗟叹。今日小儿又遣太史慈为先锐,多半就是故技重施。”
蹋顿松了口气,正想夸奖许攸,却不防后者话锋一转道:“当然,小贼诡计多端,说不定另有图谋也未可知……”
“什么图谋?”蹋顿又紧张起来。
“……”许攸一阵语滞,被蹋顿噎得不轻。
自己要是有那料事如神的本事,早就在辅佐袁绍的时候,就把王羽那小贼给捏死了,哪能让他蹦跶得这么欢畅?
自己这番对答,就是例行公事的鼓舞一下士气,让大家不至于心里没底,至少可以当做有底,等情报更多一些之后,才是正式商议的时候。所以不能把话说死,要留点余韵和想头。
换成袁公或刘玄德,一听这话,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回事了,哪会死乞白赖的刨根问底啊?
所以说,没文化就是可怕啊。
蹋顿不知道自己被很有文化的许攸鄙视得不轻,一双牛眼瞪得老大,巴巴的盯着许攸的脸,等着对方力挽狂澜的妙计,搞得后者压力巨大。
“咳咳,总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现在就随意做出断言,是对将士们的不负责……总之,要再三核实情报之后,才能做出定论。”
“原来你也……嗯,嗯。”蹋顿终于明白了,抬手一指许攸鼻子,就要大笑,幸好齐周来的及时,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不然气氛可就尴尬了。
“子远先生先前说得很清楚,任王蛮子如何设计,咱们只管按照既定计划行事便是,反正形势是明摆着的,青州兵强马壮,咱们不能硬着来,只要发挥咱们的优势就可以了。”
齐周笑着打起了圆场:“子远先生,上次您说,青州军将动未动之际,您有妙计可用。当时您为了保密,不肯宣之于众,现在总能告诉咱们了吧?”
他提起这桩前事,蹋顿的注意力顿时转移过来。许攸用感激的眼神向齐周致谢,然后环视当场,一字一句说道:“现在要做的就是……遣使请降!”
“请降?现在?”蹋顿像是被人在后脑勺狠狠拍了一砖头似的,眼冒金星了。
他一开始的确想过投降,可就算没被阎柔、齐周劝住,现在也错过时机了啊。
当时投降,算是望风而降,趁着青州军大捷的机会。给对方来个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多少能让对方高看一眼。
而现在呢?对方的大军已经蓄势待发了,这个时候投降,那叫城下之盟,不被人当成懦夫、胆小鬼处理才怪呢。
惊讶的不光是蹋顿,在场的齐周、难楼等人也是一脸无法置信的看着许攸。
“对。就是现在。”许攸很满意此刻的效果,一语惊四座,自从和刘备分别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享受过这种感觉了。
稍微享受了片刻,他不再故弄玄虚,解释道:“若是鲜卑军败。乌桓就立刻投降,被拒绝就被拒绝了而已,既引不起其他人的同情,也无法对青州高层的心态造成影响,反倒是坐实了青州军以少胜多,大破鲜卑的名声……”
他摸着山羊胡,摇头晃脑道:“而现在呢?首先辽东的各方势力。以及塞上诸部难免会有兔死狐悲的感觉,连城下之盟都不肯接受,谁还会心存侥幸,认为青州军对敌对势力一向都赶尽杀绝是传言呢?更兼此举或有骄敌之效,正所谓示敌以弱,乃可胜强。”
“原来如此!”蹋顿等人顿时恍然大悟。
许攸前面那些道理他们其实没怎么听懂,但示敌以弱,借以骄敌他们也是懂的:打不过人家。就尽量装孙子,让人家轻视自己,等回头发现机会了,再反咬一口,这是草原人的拿手好戏啊。
“如吾所料不错,大人的使者肯定会被拒绝,所以。使者出发的时候,一定要大肆张扬……鲜卑大军虽败,但慕容和拓跋两位大人都保全了大半部众,另有子玉将军麾下尚存一万精骑。虽无力攻打幽州以牵制小贼,但鼓动塞上诸部,一起袭扰青州军后路还是可以的。”
这一次,许攸算是说到蹋顿等人的心里了,这才是正宗的草原人战术。
不做正面交锋,疲敌扰敌,顺便拉拢勾结其他部落,开始这些部落也许会置身事外,等到他们发现敌人拿这些手段没什么办法,露出了破绽,他们骨子里的狼性就露出来了。
蹋顿也不奢望能效仿檀石槐,成为草原霸主,但只要这一仗打好了,顺利将青州军逼退,他就会成为辽东当之无愧的霸主,就算一直欺压辽东诸部的公孙度,以后也多少要看看他的眼色。
许攸后面再说如何骚扰,如何伏击什么的,蹋顿等人都没什么心思听了。
这些战术他们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当年公孙瓒对老单于丘力居穷追猛打,最后不也是败在了这招之下吗?这么打肯定没错!
等许攸讲了一大通,终于讲完了之后,蹋顿才笑着说道:“子远先生果然高明,能说会道的,部落里都是粗人,出使什么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事,不如由子远先生走一趟如何?”
他前一句话听得许攸好气又好笑,自己献了这般奇谋,到最后就是个能说会道的?再听到后一句,他直接吓得打了个摆子,脸刷一下就白了。
开玩笑,自己去?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王小贼恨自己估计都恨到牙痒痒了,看到自己上门,哪还会管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
他连忙找推托,幸好阎柔、齐周都知他苦处,帮忙说项,这才劝得蹋顿打消了念头,最后随便挑了个有点呆愣的出使。
这一去就是数日不见回音,许攸心里没底,蹋顿等人更是忐忑不安,生怕有什么意外。
终于,到了使者派出的第六天,前方的哨探传回了消息,令得众人欣喜欲狂。
“小贼中计了,居然派了个无名之辈做主将,此战,青州军必败无疑!”
第七九零章不甘寂寞
“人要是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
太史慈迎风站在船头,大声向身边站着的魏延抱怨着:“主将的位置花落别家倒还罢了,文远临阵指挥的水准确实不差,可也不能把咱们当运粮官使吧?比当运粮官可恨的是,那些乌丸人听说不是很凶的吗?怎么一照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开溜?”
他用力挥舞着手臂,以表达心中的愤懑:“要是就那一队,还可以说是凑巧,可这一路都遇到七八队了,怎么每次都遇上一群胆小鬼?”
转头间,看到在一旁乐不可支的魏延,太史慈越发郁闷起来:“文长,你不光顾着要偷笑,难道你就乐意安安心心的当个押粮官?等回去高唐,大伙问你,文长将军,此番大军北征,战果辉煌,不知你斩了几名胡将,夺了几个部族的旗子呢?你倒要如何回答?”
魏延不笑了。
太史慈先前的抱怨是没什么道理的,那些乌丸哨骑为啥一见他就跑?还不是他非要用那么拉风的动作,从船上直接跳到岸上去?还生怕对方不知道似的,老远就把自己的名头报了出来。他还以为是五年前从北海突围,谁也不知道他是谁那时候吗?换谁谁不跑?
不过,魏延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他被太史慈戳到痛处了。
此刻天朗日清,徐徐海风吹过,撩动着船帆,鼓动出旗鼓般的烈烈之音,海面万里无波,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着天光水色,风景美的让人窒息。
然而,将此情此景看在眼中,魏延心头涌起的却是一阵淡淡的忧伤。这次北征,貌似最不起眼的就是自己了。
打王门等冀州叛将时还好,和子龙兄配合无间。总算是立下了些功劳。可自从进了幽州,自己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别看子义兄在这里不停抱怨,但他对阎柔那一仗打的也是相当漂亮。若非被那一仗吓到了,蹋顿肯定不会迟迟不前,至少也会把战线推到渔阳境内来,对关平、胡才的战线造成巨大的压力。如果是那样,主公还会不会采用那样的方式决战就不好说了。
可自己呢?
本来自己的责任是控制范阳的局势。为主力大军安定后方,为主公开路,结果杂胡在范阳闹翻了天,差点就动摇了整体局势,迫使泰山军无法在幽州立足。最后反倒要主公亲自出手,才平定了范阳的乱局。
每次想到这些。魏延就一阵烦躁。
凭良心说,搞不定范阳,应该不算是他的能力问题,毕竟他手上的兵马太少了点。
但这个理由却没办法让他心安理得,他那五百精锐可不是普通的兵,不说战力,单凭将军府在这五百隐雾军身上投入的资源。就足够以一当十了。要是不能将五百人发挥出五千军的作用,那花费重大代价砸这支隐雾军出来,还有什么意义么?
隐雾军的历史可是很辉煌的,在徐元直、汉升老将军他们的指挥下,都有过辉煌的战绩,面前的这位也同样了得,更别说,在这些前辈之上。还有座更加难以逾越的高山创立特种战法的主公!
在这些前辈的映衬下,这支强兵到了自己手上,却显得如此的黯淡无光,这叫心高气傲的魏延如何接受?
所以,被太史慈说到痛处后,他顿时没了吐槽对方的心情,深紫的脸膛上更增几分颜色。变得黑黑的一片。
“嗨,瞧你这点出息,被人说两句实话就受不了了,”太史慈摇摇头。对魏延的反应很不屑的样子,然后突然挤眉弄眼的问道:“我说文长,你就不想着打个翻身仗?”
“哈?”魏延猛抬头,眼中流露出的却不是喜色,而是满满的警惕。
“咱们出发前,主公可是反复叮嘱过的,辽东那边,能不开战,就尽量避免开战,除非对方主动挑衅,才能回击,违令者军法从事!子义兄,你要是想设计辽东军,引他们上钩,大打一场,恕小弟不敢奉陪。”
“切!”太史慈冲魏延翻了个白眼,晒道:“文长,你知道你为啥立不了大功了么?就是因为你胆子太小,瞧你这瞻前顾后的,哪里像是主公带出来的兵?主公成名之役是怎么来的?还不是瞒过了所有人,和文则兄两个偷偷干的?事后不也没谁找他的后账么?”
“那怎么同?”魏延摇晃着大脑袋,不肯上当:“主公当年那是逼不得已,不冒险一搏,河内军肯定全军覆灭啊。”
“得了吧,这你都信?”太史慈一挥手,嘿嘿笑道:“主公当年那些话只好去忽悠王公,无忌也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你去问伯喈先生,看他怎么说?哼,以主公的本事,岂能只想到刺杀一个办法?他之所以一定要用这招,无非就是懒得费事罢了。”
对王羽不以身作则大肆腹诽了一番,太史慈突然压低声音问道:“算了,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文长,现在我只问你,若有打翻身仗的机会,也不违背主公的军令,你敢不敢来?”
“不打辽东军?”魏延脸色松动,心思也活泛起来。
子义兄说的有道理啊,主公能作初一,咱们为何不能做十五?反正只要于大局无损,事后能将事情圆上,就能过关。就算有个万一,主公一向赏罚分明,功是功,过是过,也不会因为小小的自作主张,就掩去自己立下的功劳。
“至少他们动手前,肯定不打。”太史慈很肯定的给出了答复。
“那……”魏延眼珠转了转,有些茫然:“不打辽东军,这渤海也没听说过有海贼,难不成你是想……”
太史慈嘿嘿直笑:“嘿嘿,咱哥俩这不就想到一起了?”
“可咱们现在只有五条船,一共才四百来人,战兵才两百。”魏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提醒了一句。
从前,他总是被人说是鲁莽。就是因为他胆子太大。结果入了青州军,他发现自己反倒变成了胆小的一个,和赵云战中山时,就一直是看似腼腆的赵云在主导局面,提出的计划一个比一个大胆,可谓一身是胆,眼前这位赵云义兄就更了不得了。
魏延很怀疑。太史慈是不是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们这支先头部队不是来打仗或运粮的,而是来探路的。海路要探,近海的陆地也不妨先勘察勘察,总的来说,主要就是画地图,顺便找几个港口。
这种小事本来用不着他们俩联袂出动。但无论是闲不住的太史慈,还是略显谨慎的魏延,都不可能真的代入到水上押粮官这种角色中去。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出来散散心,就这么着,两人一道出了海。
两百战兵,是为了偶尔登陆时的安全着想。万一辽东那边想不开,有战兵在,也不至于被人轻易拿下。做为勘探队,这样的准备已经足够了,可要想对乌丸出手,打个所谓的翻身仗,这两百人才哪儿到哪儿啊?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太史慈得意的笑了。冲魏延招招手:“来来来,且让为兄给你释疑解惑。”
魏延半信半疑的凑了上去,两人嘀嘀咕咕的咬了一阵耳朵,很快,他脸上愁容尽消,转忧为喜了。
“高,实在是高!”魏延挑起大拇指。对太史慈赞不绝口。
太史慈摆摆手,故作谦虚道:“也不算什么了,这就是在主公身边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了些小聪明罢了。哈哈。”
……
“吱……咣!”
一阵猛烈的晃动和一声巨响,将安墨啜从朦胧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浓重的黑暗,不是因为在夜里,而是船舱底层就是这样,在船上待了不知多久,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怎么回事?”身边有人惊慌的叫道。
安墨啜不认识另外几名俘虏,和他一起巡哨的同伴都没出现过,也不知是被杀了,还是逃掉了。安墨啜不指望别的,只希望阿大能跑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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