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细节漫不经意的结果。就是异变陡起之时的惊骇莫名!
突变发生在侧翼战场。
其实曹豹忽略的那些细节,不少身在一线的将校已经注意到了。可赵云的轻骑跑得太快,来来回回激起了漫天的烟尘,仿佛下了一场大雾似的,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午后强烈的阳光照进去,也只能照出些影影绰绰的黑影。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丹阳的将校都很有经验,如果能看清楚,丰富的经验就会起作用,形成默契。不需要主将指挥,战斗也是有条不紊。可看不清楚,就只能靠猜的,一猜,默契就没了,变得心思各异了。
事实上,在抵挡轻骑的过程中,就有将领试图离阵反击,将轻骑驱赶走。只是这样想的人不多,被更多经验丰富的老将给拦下了。
轻骑的冲击力不如重装骑兵,但赵云的骑兵也不是纯粹的轻骑,装备了纸甲的疾风骑兵,其实是介乎轻骑和铁骑之间的,或许用‘中甲’来形容是最准确的。
这支骑兵不是一点攻坚能力都没有,如果丹阳兵自乱阵型,说不定会被敌将把握到战机,仗着速度和强悍的冲击力,一举击溃侧翼的兵马。
在是否反击的问题上,可以依靠默契达成一致,但现在出现的这些细节问题,就各有各的见解了。这些见解有的直截了当,有的逻辑复杂,还有一些模棱两可的。
如果一支军队各行其是,就算再强悍的战斗力,也是发挥不出来的,需要将领统一指挥。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最主要的职责,本就是把握这些细节,做出明智的判断,并传达给所有人,而不是单纯的战斗。
现在,曹豹军就遭遇了这个问题,军中已经有人意识到了危机的存在,可他们没办法将意见传达给其他人。就算他们可以设法通知曹豹,再让后者转达,可这个过程却太繁琐了,先要说服曹豹,然后让曹豹说服其他人,几个周折下来,没有小半个时辰怎么够?
而战场上,战机往往都是转瞬即逝的!
早有预料亦或懵然无知,丹阳军卒们最终面临的命运是相同的。
人造的浓雾中,一些影影绰绰的黑影突然由淡转浓,渐渐的,清晰的人马棱廓透出了烟尘!不是横向奔驰的轻骑,而是直突而前的铁甲骑兵!
他们手中平端着丈八的骑矛,身后背着厚背大砍刀,人马皆批重甲这次可不是纸甲刷漆冒充的,而是货真价实的玄铁重甲!
在阳光的照射下,玄铁发出了黑沉沉的亮光,那是只有金属才能发出的光泽……
仿佛从地狱中杀出来的甲骑一样,铁骑接二连三的透雾而出,他们排成了密集队列,踏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身后是无边的烟尘,脚下是坚实的大地,身前是陷入了轻微混乱的三千精锐步卒……
就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山,又像是一堵会移动的长墙,更像是席卷原野,熊熊燃烧的烈火!
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似慢实快的冲杀而前!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五十步的距离眨眼即逝,曹豹和丹阳兵只来得及看见为首的那个紫脸壮汉放下面甲,两手各持一柄骑矛,发出了一声声震四野的狂吼,铁骑就已经踏入了阵中,将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型踩了个稀巴烂!
沿着赵云让出来的通道向前,是丹阳兵的防御相对薄弱的一处,三十步的距离上,只有两架靠得较近的拒马。魏延一马当先,就是奔着这两架拒马去的。
“踏阵!”任由曹豹军仓促之间发射出来的箭矢在铁甲上叮咚乱响,然后坠落尘埃,魏延大吼一声,双矛一递,准确的挑中了两架拒马,双臂同时发力,怒吼声中,两架重逾百斤的庞然大物被他同时挑起,像是沙包一样砸进了丹阳兵的阵中!
“轰!”军阵被他蛮不讲理的攻击硬生生给砸出了一个缺口,两架拒马就像是天外陨石一般,轰鸣着砸出了两条血路,一路之上人仰马翻,四处都是残肢断臂,景象凄厉之极。
“无归!”没有怜悯,魏延身后的铁骑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高呼着最为简洁且强悍的战号,他们呼啸而来!
为了减少损伤,丹阳兵一度调整过阵型,他们认为前锋的盾阵、拒马和甲兵足以抵挡轻骑兵的冲击了。没人想到,轻骑后面竟然还有一支铁骑潜伏着,在他们已经失去警惕的时候杀了出来,发动了致命一击。
坚若磐石的拒马变成了流星;坚不可摧的盾阵被铁骑撞倒,踩扁,踏平;甲兵在铁骑的冲击力面前,也只有漫天飞舞,无助哀嚎的份儿,他们的抵抗无力且徒然,根本无法准确命中目标,可敌人的丈八骑矛却总能准确的找上他们,即便躲过了骑矛的刺击,也躲不过接踵而来的撞击和踩踏。
踏阵,原本也只有这两个字,最能形容铁骑冲阵的威风。
纵深不足的拒马阵瞬间被攻破,分散成一个个小队的丹阳兵完全无法抗衡这样的力量,尽管他们死战不退,但血肉之躯终究抵挡不住钢铁洪流。
铁骑以焚尽八荒的强猛势头,深入敌阵,击穿敌阵,横扫敌阵!
魏延早就丢下了骑矛,双手各持一柄大刀,在队伍最前方肆意砍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所过之处,鲜血汇成了溪流,胆战心惊的流入了沭水。
“顶上去第,顶上去!”章诳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没法不哭,魏延的那杆大刀已经距离他的大纛不足二十丈了,而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士兵早就被曹豹都推上正面战场,围攻王羽了。
他的命令,只有自己能听见,但丹阳兵的确在调整,铁骑身后的一片狼藉之中,竟然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号令声,有人正试图将残兵重新组织起来,重新结成密集阵型。
这就是天下至锐的丹阳兵!
如果他们遇到的不是王羽精心策划的战术,不是青州的一众当世英杰,不是无敌于天下的青州军,也许他们真的能创造奇迹。
然而,事实就是,他们在一个草包的指挥下,遇上了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名将!
而在这位名将的麾下,英才济济,群英集结!
试图重组阵列的人注定是徒劳的,因为,在狂猛的烈火焚烧过的地方,有风吹起……
第五九三章斩将破敌
赵云的轻骑在这场大战中不是最出彩的,杀敌也不是最多,但起到的作用却是最关键的。
他在侧翼足足牵制住了三千精锐,以两军的兵力对比来说,他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打乱了这三千精锐的阵型,为魏延的铁骑突击赢得了战机才是最关键的。
除了这个主要作用之外,他来回奔驰,踏出漫天烟尘,掩护魏延的接近;在烟尘中调整队伍,给魏延指明突击方向,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细节。
正是这些铺垫,才有了魏延踏阵时横扫千军的威风,若是没有赵云,魏延的铁骑未必能冲得动丹阳兵的阵势,即便冲得动,也不可能呈现出如此摧枯拉朽般的局面。
现在,他又来了,循着魏延强行冲开的缺口,五百轻骑水银泻地一般长驱直入,如同一阵狂风,将试图进行废墟重建的顽敌一清而空。
“本将是军司马程立,我还在,将旗还在,我命令你们向我靠拢,集……”
一名军司马从地上拾起了残破的军旗,挥舞着高喊,试图让更多的士兵看见,将他们集结在战旗之下。一度收到了效果,迷茫中,或是溃逃中的士兵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过来,但这一切都被一支长箭终止了。
声音戛然而止,
残旗颓然倾倒,
轻骑如风掠过。
白马上的少年武将收回眼神,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他放下弓箭,犀利的眼神四下逡巡,寻找着下一个试图组织残兵的目标。
死战不退的敌人值得敬佩,如果有可能,赵云很愿意和这样的勇士做袍泽,一起为了建立一个强大的新汉,一个万世永兴的太平盛世而努力奋战。
不过。现在对方是敌人,不杀死对方,就会有更多的鲜血流淌,被染成血色的将不止是一个马陵山,一条沐水,也许连淮河、泗水,甚至黄河、长江都会变成血河!
所以。怜悯敌人是敌人彻底崩溃之后的事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巩固铁骑的战果,随后掩杀,让敌人尽快崩溃。
“某乃军侯赵风,我……”
又一杆残破的旗帜扬起。又一个无畏的勇士挺身而出,白马少年再次扬起弓箭,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轻骑袭扰敌军,乱敌阵势,掩护铁骑,营造战机……”山顶上,诸葛亮已经放弃研究预测战局的变化了。他默念着,记忆着,要将亲眼见证的第一场大规模战役彻底印在心间,牢牢记住此刻的想法、心得,和种种感受。
“铁骑破阵之后,轻骑随后掩杀,巩固战果,扩大战果……铁骑冲击力有余。速度较慢,转向也不甚灵便,轻骑的速度可以在铁骑突击一次的时间内,反复冲击已经散乱的敌阵,很快会导致敌军全面的崩溃……”
从诸葛亮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魏延的铁骑走的不是直线。而是一条曲线。起自他挑开拒马突阵的那个点,划出一条半弧,穿透了整个侧翼,冲向了曹豹的中军。如果继续向前,将会一直冲到青州军与曹豹军交战的最前线才会终止。
铁骑的冲势一起固然势不可挡,但敌人若足够顽强,也有可能重新组织起来,比如眼下的丹阳兵正努力做的这样。虽然丹阳兵是个特例,但在青州的见闻足以让诸葛亮意识到,经过严格有序的训练,普通人也可能被训练成丹阳兵一样的强兵。
这不是青州的特权,也不是王羽的专利,天下英雄多着呢,万万小觑不得。
这个时候,不那么出彩的轻骑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特别是在赵云的指挥下,轻骑的威力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释放了出来。
他总是能找到敌阵最薄弱,或混乱最严重的地方,然后加以针对性的攻击。遇到少数硬钉子,他也不硬碰,调转个方向,如风一般从敌人身边掠过,留下暴雨般的箭簇;亦或顺势来一招珠帘倒卷,驱赶败兵去硬撞顽敌的阵列。
在他的指挥下,轻骑的速度和灵动发挥到了极致,乍合即分,乍分即合……转向,拦截,合围,狙杀……
从山顶望下去,诸葛亮觉得对方不是在进行血腥残酷的战斗,而是跳着最为优雅的舞步,如同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一般,挥洒着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优雅的轻骑,紧随在狂暴的铁骑之后,所过之处,如热汤泼雪,溃兵如潮。
再怎么强悍,丹阳兵也是人,一败涂地到这种份上,还能死战不退的,绝对不是人。当魏延的大刀即将斩向曹豹中军将旗的一刻,整个侧翼已经完全崩溃了。
“风借火势,风助火燃,疾风烈火,所向披靡……”庞统的话本来就不多,技术性的分析又都被诸葛亮给说完了,他想了好一会儿,干脆直接用上了抒情流。
风和火各有特性,但这两者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无疑是世上破坏力最强的力量。单说瞬间的破坏力,雷电也许更强,但风火还能互补,互相增进,使得破坏力更强,更持久。
王羽以风火命名两支骑兵,本是借鉴了老祖宗的兵法,可在庞统此刻看来,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能形容这两支配合无间的骑兵的词汇了。
当然,魏延的部队只是临时客串,并非真正的烈火铁骑。不过,临时客串的都这么强悍,专司冲阵破敌的铁骑难道还能比这弱不成?
要知道,按照骠骑军中默认的说法,烈火骑兵是王羽的本队亲卫。
今天只是情况比较特殊,王羽不可能训完话,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那样一来,刚凝聚起来的战意就没了,后面的仗也不用打了。若非如此,带领铁骑冲阵的应该是王羽,发挥出来的战力只会更强,更狂暴。
诸葛亮和庞统居高临下,又远在战团之外,所以表现得气定神闲。有空研究战法,也有空抒情。但曹豹军的主将们就没这么悠闲了。
第章诳声嘶力竭的嚷了一通,却发现敌人越来越近,逃兵越来越多,身边却没人回应。他觉得有些奇怪,就算预备队杀上去了,身边应该还有些亲卫。亲卫之外,还有两个好兄弟,好伙伴才对啊。
他茫然回顾,愕然发现,将旗底下已经只剩下他和几名面如土色的亲卫了。
他惊讶,他茫然。他愤怒,他不知所措……
许耽胆子向来就没大过,无声无息的跑了还算合理,可曹豹那家伙明明……
他茫然四顾,敌人近在咫尺,马蹄声像是催命的丧钟,染着血的战刀仿佛指明了通往地狱深渊的道路……更远处。一缕烟尘正高速卷来,烟尘扫过的地方,只留下尸体。
吼叫声,马嘶声,频死者的呻吟,绝望者的哭喊,皮第鞭一样抽打着章诳的心脏。突然,他不再茫然。也不再腹诽同伴,提起长枪,迎着狂暴的战刀冲去。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自己的伙伴们错在哪儿了。
错的不是向天下无敌的王羽发起挑战,对方也是人,不是神,用的计策根本算不上多神奇。乱世来临,豪杰并起。有想法不是错,有私心也不是错,只要能站在无数骨骸堆起的巅峰,谁又在乎你为了什么而起兵。为了什么而争战盈野,杀人盈城?
历史,本就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
英雄谁比楚霸王?
无赖何如汉高祖?
自己错了,错的是有野心,没勇气,只想着成功如何,却不想付出热血和伤痛。
曾几何时,自己也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冲在沙场之上,在幽燕关塞,在雍凉边疆,陶恭祖的赫赫武功之中,何尝没有自己的存在?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是当年恭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每次自己护卫在他身前,受了伤,流了血,他都拍着自己的肩膀,对自己说着相同的话。丹阳兵的强悍,本就是以这句话为纽带,铸就出来的。
自己、许耽加上曹家兄弟,现在的确是废物,是草包,可当年却不是。自己没脑子,靠的就是悍勇;许耽、曹宏胆子小,武艺差,但两人都很勤奋,总是笑着说:勤能补拙;曹豹的本事一般,但他很擅长听取别人的意见……
若当真一无是处,恭祖又岂会仅仅因为是同乡,就把童年的小伙伴提拔到高位上呢?
高处不胜寒,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第章诳有些落寞,有些释然。正是身居高位,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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