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曹豹沉吟不语。
前军之外的七千兵,是负责警戒的,侧翼防御的是三千,中军四千,中军又分出了两千人警戒沭水,提防青州的水军。这本是个万全之策,他觉得反正自己兵多。可以随便挥霍。可由于张颌军的爆发,兵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了。
捉襟见肘还谈不上,但要增援前军,无疑须得从其他战线抽调兵马。想来想去,曹豹最终决定,还是将河岸方向的部队撤下来,填到前线上去。
青州的水军。其实就是魏延的隐雾军。
那支在外界看来讳莫如深的部队,看起来就是全能型的部队,能水战,也能步战,用强弩也似模似样的,但实际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
这是曹豹综合了陈珪提供的情报。以及郯城方面传递的情报,加上自己的观察之后,得出来的结论。那支部队是唯一没有加入冲锋的,一直在山上操纵弓弩,对曹豹军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倒是那支部队的主将魏延很勇猛,和王羽、张颌这样的成名武将组成了三叉戟,将前军的阵势搅得人仰马翻。
上述的人。曹豹都没见过,是从旗号上分析的,被他当做魏延的人,其实就是徐盛。
仗着自己力气大,徐盛弄了把铁蒺藜骨朵,抡得虎虎生风,铁蒺藜骨朵和狼牙棒差不多,是靠重量取胜的兵器。被徐盛全力使开,当真是沾着就死,擦边则伤,看那威风,不比王羽和张颌差多少。
在曹豹想来,这么猛的少年,肯定不能凭空跳出来。结合情报一想,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不是传闻中的猛将魏延还能是谁?
既然水军上了岸,就没必要一直地方着了。曹豹先前还有些担心郯城的守军出城助战。那两千兵也有防备郯城军的意思,可打了这么半天,郯城一直都偃旗息鼓,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就算打到一半,城里的守将突然想开了,率兵杀出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守军集结就得好半天了,然后还得渡河,等他们杀过来,阙宣就算爬也爬到了,正好半渡而击。
曹豹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思路已经从最开始的抢着独力解决问题,变成期盼盟军赶快到来,帮自己一把了。
青州军太猛,他自己确实有点扛不住了。
投入了两千兵加入战团,同时,曹豹命令担任侧翼警戒的士卒向中间靠拢,以防敌军攻击他的本阵。他没忘记,敌军还有五百轻骑呢!那个天杀的赵云也没现身呢,万一不小心被他给突袭了,那……
看看身边护卫着的五千兵马,曹豹略略放心,但很快又陷入了莫名的纠结之中。
青州军的攻击气势太盛,他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完成预期的全胜目标了,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收缩防守,凭人数消耗对方的战斗力,等到阙宣的大军赶到……
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有些没底,对方阵营中的军师那位陈家公子,会不会也走了?若是没有明白人告诉阙宣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会不会见死不救……咦?我说了死吗?开玩笑,怎么会输,自己明明有一万五千大军,气势如虹,人多势众……
他没能纠结太长时间,因为两千预备兵马的投入,并没能挽救战局。
双方只僵持了非常短的时间,曹豹军就又被压了下来。
有一部分压力来自敌军,青州军像是传说中的黄巾力士一样,前面冲得那么猛,现在却像是完全不会疲劳似的,依然攻势如潮。
还有一部分压力来自他们自己,曹豹补充进去的两千兵是徐州郡兵,不是丹阳的嫡系兵马。实际上,前军的八千人当中,也只有五千是丹阳兵。
曹豹虽然无能,但也知道要保存嫡系的道理,郡兵死多少都没关系,有钱有粮,就可以随便招,丹阳兵可不行,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郡兵不值钱,战斗力就弱,随着前锋的敢战丹阳劲卒死伤惨重,曹豹军的人数下降远比实力下降要慢得多。
所以,看起来伤亡不大,但颓势却越来越明显。
更大的压力来自于精神上。
“大汉!”
“大汉!”
“大汉!”
那山崩海啸般的纳喊声让人手足无措,无论将兵,曹豹军的成员都有种错觉,自己变成了叛臣贼子,犯下了滔天罪行,正在面对王师的讨伐。
打仗这种事,气势首先是不能输的,气势一输,十成实力也只能发挥出六七成,因此,曹豹军的一万大军被三千羽林打得抬不起头,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山坡上传来的声音让骑兵们热血沸腾。但是他们不能动,因为骑兵统一受前方那个白马银枪的少年指挥,而一向以勇猛闻名的少年将军一直,没做出任何表示,似是在观察,又似在等待。
赵云不是没感受到背后目光的焦灼,特别是魏延的目光,简直像是一团烈火似的,一直灼烧到心灵最深处。但是,他不能轻动,这是致命的一击,将会决定这场大战的胜负。
而且,出动与否的决定权并不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奋战在第一线的王羽,以及远方斥候的情报。
远处,敌军的阵型已经开始收缩,战斗越来越惨烈。
山坡提供的势头用尽后,青州军每前行一寸,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但那条血染成的归途却始终不屈不挠地向前延伸,无论曹豹军扑上来多少人,也不能阻挡他们分毫。
“大汉!”青州将士纵情狂吼,杀气直冲斗牛。由于曹豹军的拼死抵抗,一直刺杀在最前方的三叉戟越发被凸显出来。
赵云的眼力很好,他看到王羽身上的铁甲被血染得暗红一片,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唯一闪亮着的,只有他犀利的眼神和雪亮的三尺槊锋。
徐盛的形象要糟糕很多,他的兵器是重兵器,招式只有一种,就是论起来猛砸。横扫、竖砸,砸到前胸,就是筋断骨折,砸到脑袋,当场脑浆迸裂,所以,徐盛身上溅到的不止是血,还有很多白白绿绿的东西,看起来非常恐怖。
张颌是三人之中最优雅的一个了,他的兵器是枪。用长枪杀人没那么血腥,赵云特别注意到,张颌的枪法和自己的很像,招式不尽相同,但枪势闪动之间显露出的风格却没什么两样,一般的犀利,一般的灵动。
眼下战事紧急,赵云也无暇多想,但他暗中记下了这件事,打算等着仗打完,再找对方仔细问问清楚。
曹豹军的抵抗越来越疲软,越来越脆弱,有人已经开始向方阵两侧跑,有人开始回头看主帅会不会做撤离战场的决定。
这种颓势让曹豹彻底无法淡定了,他心急如焚,开始不断地从侧翼警戒队伍中调动士卒补充到正前方,不断收缩阵型。此时,他的战斗策略已经由对攻完全转为收缩防御,却依然无法重新夺回战场上的主动权。
不得已,他咬着牙从中军又调了一千兵马上去,敌军的前锋马上就要打穿前军的阵列了,阵型被凿穿,通常就是崩溃的开始,他不能不冒险一博。
就在这时,南面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唿哨声,随即,什么东西在天空炸开,发射出耀目的光芒,像是天空中又多了一轮红日一样。
“弟兄们,随我来!”激战中的将士无暇旁顾,但很多旁观者都看呆了,只有赵云半点都没有迟疑,他的手臂猛然挥落,话音未绝,身形已在空中,翻身,上马,提枪,率先展开了冲锋。
“杀!”五百铁骑洪流般冲出山谷,在疾驰中自动组成了锐利的锋矢阵,直插敌军阵势的核心!
第五九零章各自的骄傲
曹豹军的将士们被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敌军还有这样的布置,明明已经战得这般惨烈了,居然还有这样的杀手锏未曾动用。
他们闻到了马蹄中带着的漫空杀气,心神为之震颤,手脚变得僵硬,除了处于激战中心的人之外,他们纷纷看向了中军,看着那杆同样鲜红的大纛,希望主帅能拿出点办法来,殊不知那杆大纛之下的人,也在颤抖。
“完了,完了……还有伏兵,这仗没的打了,快……”话没说完,许耽就被曹豹一脚踹下了马。哥仨之中,只有曹豹有点武人的样子,两外两人骑马只是为了不走路,装威风,骑术很烂,不过,能把许耽从马上踹得飞起,曹豹的怒意也是显而易见的。
第章诳本来也想大喊大叫,他被吓坏了,但有了许耽的前车之鉴,他一缩脖儿,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收了回去。看着许耽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爬不起来,他把嘴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只是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曹豹。
“慌什么慌?他有伏兵,老子就没准备吗?你们以为侧翼的三千兵是做什么的?以为老子傻吗?这么要命的节骨眼上,还放着三千兵在那里卖呆?白痴,老子早有提防!来吧,来吧,常山赵子龙,让老子看看你的本领,看看你能不能冲破老子的军阵!”
曹豹一脸狰狞,放声咆哮。
单从神情中,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因为准备充足而兴奋,还是因为恐惧而愤怒。但将为军之胆,他脚踹许耽,狰狞疯狂的样子,确实起到了鼓舞士气的效果。
“举矛……列拒马阵……全军迎战!”
旗帜飞舞,号令声宏亮,在侧翼布防的三千军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迅速依照先前的安排。调整起阵型来。
五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晴朗的日子里,眼力好的人,甚至能看到对面人的脸和脸上的表情!对骑兵来说,这点距离就像是一条小巷子,小小的跨一步也就过去了。用转瞬即至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对这一点,侧翼直面敌军的三千将士是体会得最深刻的。
对站在最前排的人来说,就像是在面对巨大的海浪,汹涌澎湃,毁天灭地般迎面拍了过来。天在抖。地在颤,人在摇晃,整个世界都在震颤不休,再怎么勇敢的人,在这一刻,从心底涌出来的也是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压抑不住的想要抛下兵器。远远逃开。
然而,没人退缩,因为他们来自丹阳,他们是名闻遐迩的丹阳劲卒,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
从楚汉争鼎的时代开始,丹阳精兵就追随在西楚霸王身后,横扫了整个天下!
在巨鹿,他们背水为战。八千子弟,痛击第了不可一世的章邯!
在彭城,他们以寡敌众,三万兵马,打得五十六万诸侯联军不敢回头!
到了汉朝,丹阳劲卒同样威风八面,在漠北。在西域,在浩渺苍穹之下的每一个已知的地方,都有他们奋战过的足迹。
因为吃过赵云的苦头,曹豹将最精锐的部队都留在了身边。哪怕是前锋岌岌可危,也未曾动摇初衷,现在,他收到了回报。
面对青州铁骑的冲锋,侧翼的三千军开始变阵,阵势开合处,大力士们吆喝有声,一架架拒马被放到了最前方,盾手快步跟上,在拒马的间隙拉起了长长的盾阵,平地间,仿佛多了一座长墙。
盾墙后面,箭簇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光,吞吐不定,杀气腾腾;数不清的长矛林立而起,整齐放下,倾斜着架在盾墙上、袍泽的肩膀上,指向了凶猛杀至的青州铁骑!
完美的防御阵型,虽然不至于让骑兵完全奈何不了,但无疑对骑兵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强冲或许能冲得下,但代价肯定不是赵云的五百骑兵能承受得了的,曹豹有这个信心。
“这……冲不下来吧?”陈业,以及诸多在城头观战的老兵,也和曹豹有相似的念头。
骑兵很强,青州的骑兵更是骑兵中的翘楚,但再强的骑兵,也是有局限性的,没有什么兵种是完全没有弱点的。对密集阵型,骑兵显然没有太好的办法,正面进攻是愚蠢的主意,迂回包抄才是王道,可地形却限制了骑兵大范围迂回。
郯城地处二水之间,沭水和沂水像是两条平行线,在郯城东西两侧流过。南北走向的马陵山则是第三条平行线,正处于沐水以东。
这场战斗,正是在山水之间打响的。
曹豹军的背后是河,面前是王羽的中军,侧翼的三千兵北面而向,与河岸开始一字排开,延伸开来,阵型虽然很密集,但依然遮蔽住了山水之间大部分区域。
青州精骑想迂回,河岸那边是没办法走的,只能从马陵山这边想办法,可山脚下两军正战得激烈,骑兵卷进去,肯定起不到扭转乾坤的作用,只会因为对自己人的顾忌而减速,最后陷入乱战之中。
陈业当了很多年的兵,军伍经验很丰富,虽然谈不上对兵法有多精通,但这些常识性的判断于他来说,却如同呼吸般自然。他惊叹于青州军爆发出的狂猛战力,但同样也为青州军的前景感到忧心忡忡。
“应该……没问题吧。”站在他身边的是菜鸟密探张潇。
作为已经暴露了身份的密探,他早就和诸多同伴一样,接到了返回高唐,继续学习的命令,但他没走,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不能当逃兵。
不过,以先前的局势,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在王羽见他勇气可嘉,战前还是派了个新任务给他。这个任务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做起来他才发现,那其实很难,难度不是提醒在技术层面上,而是对意志力的一种考验。
“其实,城中的兵马是可以动一下的。”陈业看起来有些狰狞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犹豫的表情,欲言又止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弟兄们士气不太高,但主公那边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再添上一把劲,哪怕只是小小的,也能……”
“不行!”张潇斩钉截铁的回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留:“战前,主公给我的命令就是让我确保郯城的安全,无论战局如何,除非主公落败退走,否则一兵一卒都不能出城!所以除了北城门,其他城门都是封死的,军令如山!谁敢违背?”
陈业默然。
如果说话的不是张潇,他或许还要坚持一下。他是个死心眼,陶谦在时,保境安民,造福乡里,故而他向陶谦效忠;陶谦死前,将徐州托付给了王羽,他就将忠诚转移到后者身上。
但他也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的想法可以完全的传达给对方,忠诚不是用嘴说的,而是做出来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一种方式,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同样是一种表达方式。
不过,现在阻止他的是张潇一个因为任务失败,急于戴罪立功的密探。
如果不是王羽下了死命令,他完全没必要阻止自己,因为这是个立功的绝佳机会。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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