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果然来了!张邈与兄弟张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全军出关西进,和西凉军拼命,把关隘留给心怀叵测的盟友,让后者捡便宜?只消公孙瓒等人还有半分神智在,他们就不会这么做。
要知道,西凉军并没有彻底失去战斗力,威风八面的孙坚全军覆没就是明证!一旦进兵不利,后路又被堵住,那公孙瓒等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外,朝廷中出了几个败类,身在朝堂,不以匡扶社稷为念,反而屈于强权,为董贼张目,竟然在讨董形势大好的时候,来营中劝某等退兵!某意已决,出兵之前,斩此数人祭旗,以激励士气!”
“且慢!”
袁绍话音未落,王匡已是急急出列,高声劝阻道:“盟主且听王匡一言,朝中诸君,实非与董贼同流合污,只是或受逼迫,或以朝廷安泰,生民安居为念,不欲神京遭受兵灾罢了。那五位都是天下名士,若就此杀之,恐伤天下士人之心,盟主爱才之名啊!”
“公节此言大谬!”类似的劝言,袁绍这些天不知听过多少,哪里会放在心上?他严词反驳道:“正因为是名士,所以要格外认清是非善恶才对。若是在涉及国体的大是大非上,为天下表率的士人都含糊其事,天下人会怎么想?”
他抬起双手,高举过顶,一脸肃穆的说道:“国家大事与私人名声情谊,孰轻孰重?我袁失为国为民,已经搭上了数百口人的性命,哪里还会在乎些许身外薄名?”
袁绍能以庶子的身份,在名望上压过袁术这个嫡子,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的仪容风度。这个时代,以貌取人的风气很重,祢衡之所以一直不受人待见,性格和他那张臭嘴固是重要因素,但长得丑这个缺陷,也是不可忽略的。
袁绍的口才也不错,配合以庄重的神情,这一番大义凛然的发言,直接将王匡驳得哑口无言。
张邈等有心打圆场的,同样打了退堂鼓。
袁绍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劝的话,很容易把公事变成私仇。王匡有亲戚在,不得不出头,但其他人和那几位都只是有交情而已,犯不上强出头。
如果杀了那几个名士,就能维持住联盟的团结,那么,这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打圆场的退缩了,王匡势单力孤,又显得理屈词穷,袁绍的气势大涨。
用不着他示意,张杨等人已经开始推波助澜了。
“《左传》有云: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公节,你一生忠君为国,向来一往无前,怎么涉及到私情,就做此妇人之态?”
孔伷跟袁绍交情普通,不过,说风凉话什么的,他一向乐而为之。王匡生了个好儿子,他早就嫉妒得两眼发红了,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不如这样,公节本就是天下忠臣义士的表率,不如就由公节亲自行刑,大义灭亲,以全气节,为天下人留下一段佳话如何?”
“此议甚善。胡季友此番出使,携二子而来,公节为国事而斩其父,为亲情而生其子,正是忠义两全之法。”
“大义面前,容不得含糊迟疑,王使君,你可要想清楚啊!”
袁绍党羽众多,在加上孔伷等推波助澜的,声势高涨,一下就把王匡给逼到了死角上。
老王匡浑身颤抖,神情凄惶,他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杀不杀妹夫,应该只是件小事,怎么可能牵扯到忠诚问题?
自己父子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奋战,却无人提及,那几场大胜又算是什么?与忠诚无关?
如果是这样,那组成这个联盟又是为了什么呢?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又算是什么?
还有,自己和在场诸人的交情,又如何呢?
王匡老泪纵横,万念俱灰,“本初,念在你我相交一场的情分上……”
“大义面前,岂容私人情谊?来人,将罪臣退出营外,皆斩之!”袁绍疾声厉色,全然不为所动:“另外,王使君累了,去几个人,带他下去休息。”
“喏!”两边自有袁绍的甲士应命。
大事成矣!
一时间,袁绍也是志得意满,杀了胡母班等人,可以立威,还可以警告王羽;眼下无人能与他抗衡,正好借机扣下王匡,作为人质。
有了这一急一缓的两手,不愁王羽不乖乖听命,此子勇猛善战,正好拿来做先驱,就算不能尽破西凉兵马,也能极大的消耗西凉军的实力。到时候,自己再趁虚而入,还愁大事不成吗?
若不是场合不对,城府也够深,袁绍几乎要得意的大笑出声了。
帐下众人则是神情各异。
王匡搂着两个外甥大哭,几个甲士围在他身边,另一群甲士则是隐隐围住了王匡的护卫。
于禁苦劝王匡不要参会而不果,干脆留在了营中。他擅长的不是武艺,跟来也意义不大,反倒是掌控住兵权,就有反击的机会。
见过刚才的一幕,胡母班对王匡也没了怨怼,望着抱头痛哭的三人,他只是摇头叹息。
其他各路诸侯,或是目露悲悯之色;或是别过头去,不忍再睹;或是面带冷笑;也有不少人一脸木然,就是没人打算为王匡出头。
再这么下去,讨董的功劳,就要被王羽占尽了,大家岂不是白跑一趟?他父子既然不识进退,借袁本初之手,煞煞他们的锐气也好。
反正董卓已经准备逃跑了,勤王大功,已是触手可及,瓜分战果,分配功劳才是主题。
“王使君,这就请吧。”为首的甲士不耐烦的催促着王匡。
元图先生事先交代过,泰山兵的统领不是个普通角色,须防夜长梦多。
所谓同行相轻,使臣中为首的韩融,也是颍川人,名望素在孔伷之上,他早就怀恨在心了。此刻,看到那几位阶下囚的狼狈相,孔伷也是冷笑有声:“既然从了贼,就要有身死的觉悟,自古正邪……”
一句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帐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开始是有人叱喝怒吼;随即,兵器碰撞声和惨叫声大作;不等众诸侯怒喝出声,令人去外面查看,乱战的声音已经接近了中军帐!
光是听声音,众人就已经可以想象出外间的情景了,有人闯营!而且攻势极猛,极为坚决,可以用势若破竹来形容。
结合当下的局势,再稍加联想,闯营者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来人……”袁绍脸色骤变,骇然起身。
“轰!”结果他的手刚抬起,帐门处就传来一声巨响。
“哗啦啦……”袁绍定睛急看时,却见一名甲士撞破帐门,正在地上翻滚,甲叶与地面摩擦,传出了一阵刺耳的噪音,显然,他是被人丢进来的。
待到人肉沙包终于停止滚动,袁绍才看清对方面容,一见之下,他也是惊怒交集,这个生死不知的甲士,正是他的亲卫统领苏由!
“何人胆敢……”
“是谁……”袁绍的质问还没说完,就被帐门外传来的一声怒喝给打断了。
那个声音相当年轻,但却没人敢忽略其中蕴含的怒意,那不是用一句少年人行事鲁莽,就能诠释得了的……
匹夫之怒,尚血溅五步;霸者一怒,非流血千里,不能消也!
“撕拉,撕拉!”一刀一矛,穿破了军帐,一左一右向两边一扯,把帐门彻底撕烂。
“崩!崩!崩!”随即,松弦声急响,破风声大起,强劲的弩矢,准确的指向了围在王匡身边的几名甲士!
“啊!”惨叫连声,血光飞溅!
“是谁,要囚我父亲?杀我姑丈?”
怒吼声隆隆,一个英武少年昂然入帐,雄姿英发,顾盼之间,霸气四溢。
“王羽在此,谁敢放肆,不妨拔剑一战,分出个生死高低!”
第五十八章亮剑谁争锋
从闯营夺门,到掷人破帐,再到架弩杀人,王羽现身,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数息时间之内。但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王羽已经彻底展示出了决心和魄力,将一众诸侯震得目眩神驰,久久不能自已。
如今,乱世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但名士们还没完全适应过来,他们更熟悉的,还是过去的那套东西:武力只是筹码,权谋才是根本。
从权谋方面考虑,袁绍的计策是很完美的。
进可攻。
袁绍占了大义的名分,王匡只能不断让步,最后被压迫到死角上,把先前赢的东西,全都输回去。
退可守。
大义不仅仅是个名分,而且还有实质上的威胁。王家父子一旦采取强硬的措施,很容易就会将已经岌岌可危的联盟,彻底推向瓦解。这样重大的责任,是王家父子万万承担不起的。
所以,洛阳的消息一传过来,袁绍就下定了决心,他认为,只要排除了张邈等中立派的干扰,他就吃定王家父子了。
事实上,他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在他的谋略面前,王匡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只有痛哭流涕的份。而王羽还远在虎牢关,就算真的回来,多少也要有所顾忌,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拿捏?
谁想到,王羽真的回来了,而且采取行动之果断,下手之狠辣,远在袁绍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之上他竟然连话都不说,一见面就下死手,而且还放出了拔剑生死的豪言!
王羽这一亮剑,直接把双方逼到了决裂边缘,退无可退!
袁绍若是让步,盟主的威严就彻底没了,世人说起此事之时,会把他形容成只敢在背后搞阴谋诡第计,一到见真章的时候,就退缩的卑鄙小人,没有胆魄,更加谈不上器量。
所以,袁绍断然不能让步。
而王羽闯营杀人,当众亮剑,同样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
众人受惊于王羽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同时,心中无不凛然:今天这场是誓师大会?不,这分明是鸿门宴啊!
谁能笑到最后?
是老谋深算的豪门名士技高一筹?
还是霸气外露的将门虎子以力破巧?
诸侯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开,将中间的宽阔地带,留给了对峙的双方。
“保护主公!”
名士们不擅长应付这种血腥酷烈的场面,但袁绍手下的甲士却没受多大影响。他们只是在最初的时候,惊愕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纷纷抢前,在袁绍身前列成了一道人墙。
刀剑出鞘,铁甲铿锵!
中军帐内,杀气腾腾!
帐外,远近之间,也是人声鼎沸,显然是诸侯们的军队都被惊动了,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身前有了保护,外援也源源而来,袁绍暗中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王羽控制了大营周边,那样的话,就真的麻烦了。
众诸侯的身份固然尊贵,正常情况下,没人敢对他们怎么样,但王羽行事,显然不怎么合常理。拿通常的惯例规矩往他身上套,肯定是要碰壁的。
“大胆!”
胆气一壮,袁绍的盟主气度也恢复了,他指着王羽喝骂道:“王羽,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竖子放肆?若是识相,就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将与在场诸君,念你年少无知,尚可从轻发落,若是不然……”
“放肆?”
王羽眼中精光一闪,扬声断喝:“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厮杀,饥餐虏肉,渴饮冰雪,袁将军您在何处?在酸枣高座置酒,大会亲朋!将士们在虎牢关下血战,袁将军在十里之外冷眼旁观!将士用命,攻克雄关,袁将军却回头就走!”
“原本羽还以为,军情紧急,良机难逢,袁将军回营是为了调兵遣将,攻打洛阳,谁想到将军回营,却是太阿倒持,暗算自己人来了!呵呵,王羽不才,倒要在这里问上一句,诸君会盟讨董,到底所为何事?到底是谁辜负了天下人的期望,因私废公,肆意妄为!”
王羽的嗓门本来就不小,中气又足,一通怒吼,掷地有声,连帐外鼎沸的人声都被压下了不少。
正围拢过来救援的,不仅仅是袁绍的部队,而是各家都有,没有统一的指挥。听到王羽只是在质问袁绍,自家主公没危险,众兵将都放缓了脚步,息了拼命死战的心思。
当然,王羽身后那十几张强弩也是很有威慑力的。尽管强弩不多,杀伤有限,但没有必要,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去试其锋芒。
见军心似有动摇的迹象,袁绍连忙高声反驳:“十数万大军云集,牵涉何其多也,前哨战告捷,本将自会与诸君商议如何犒赏;行军之际,士卒艰苦,自有诸侯为其运输粮草;军国大事,大臣名士尚恐思虑不周,岂是你这竖子所能知之?岂是你一黄口孺子所能妄自揣测的?”
“哦?”王羽剑眉一挑,冷笑着反问道:“这么说,袁将军也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了?”
“……”王羽的用词古怪,袁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但他心知,王羽的优势是突袭,拖延时间对自己更有利。
所以,尽管王羽的冷笑似有深意,让他背生冷汗,但袁绍还是决定和王羽继续对质:“是又如何?”
“果然是很大的一盘棋呢,深谋远虑!”
王羽刚闯进来的时候,气势如虹,效率也很高,他第一时间杀人夺人,把老爹王匡,还有那几个朝廷大臣一股脑的保护了起来。
随后质问袁绍的时候,他也是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模样。但此刻,他似乎觉得胜券在握了,居然不紧不慢的和袁绍斗起了唇舌。
众人疑惑之余,也不由松了口气,要是就此大打出手,将会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斗。最危险的未必是两个当事者,袁绍的势力更大,王羽勇猛无双,但他们这些池鱼就很无辜了。
“当日我父子驻守河阳,窥视敌后,使得董贼惶惶不可终日。结果西凉张济,竟从平津潜渡,攻我侧后!若非阴差阳错,牛辅未曾配合进兵,我父子早成了冢中枯骨。究其原由,西凉军狡诈是其一,然则,驻守盟津的韩浩,坐视敌军潜越才是致命原因!”
“韩浩不过是个别驾,而且还是我父亲手提拔的,他为何行此不忠不义之事?他哪来的胆子,目的何在?”
王羽突然提前旧事,众诸侯都是一愣,继而眼中都闪过了不屑的神色。韩浩和王匡那点子恩怨,还用说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就知道。
“韩别驾曾散尽家财,招兵买马,保护乡邻不为盗贼所害,其忠义,我父子素来都是敬佩的,否则也不会委他以重任。所以,对他的堕落,羽倍感痛心之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王羽的语气有些低沉,众诸侯都是面面相觑,似乎,好像韩浩是被王公子你借刀杀人的吧?你现在猫哭老鼠算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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