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您这是要去迎接骠骑将军吗?”
“陶公……”
徐方愕然回首,心下陡然一惊!
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一条火龙正快速向北门接近,来自的方向,应该是城中心没错。按照中土城池通常的布局,城中心就是城守府所在的地方。
“难道……”他身上汗毛像是受惊的猫一样炸起,迅速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他死命摇头,自言自语般叫了起来:“不,这不可能!”
说着,他转向一边的曹宏,满脸狰狞,嘶声质问:“曹德纲,你办的好事!你以为这样就能向王羽小儿卖好吗?错!大错特错!你这点微末本事,到了青州,能做个小吏就万幸了,还想有从前的风光么!”
在他想来,也只有曹宏两面下注,才有可能被青州的细作钻了空子,将陶谦劫出来了。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曹宏早就被吓傻了,被徐方揪着脖子一问,这才回过神。慌忙否认。
他和曹豹是同族,两兄弟一文一武同为陶谦的心腹嫡系,年轻时,二人也是有过一番作为的,随陶谦南征北讨。立过不少功劳,这才得到陶谦的信任和重用。
不过,在徐州安定下来这几年,两人年轻时的志气迅速消磨,早就不复当日之勇了。也就是陶谦念着旧情,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也没削减二人的权柄。
但随着陶谦身体每况日下,曹宏二人也很清楚,好日子不会很长了。
所以,曹豹到了下邳之后,一个正经仗也没打过,任由袁术侵吞徐州领土。然后一味告急,就是存了拥兵在手的机会。乱世之中,金银财货都不足为凭,枪杆子握在手里,才能保障荣华富贵。
于是才有了先前的联合,和封锁城门的这场行动。曹宏已经将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两面三刀的意思?
“胡扯!不是你。陶老匹夫怎么能出得了府?”徐方哪里肯信。
陶谦现身,豪强私兵的主力都去了东城兵营,这场兵变看来是失败了,他和他的盟友们死定了!力挽乾坤,他是没办法了,但在死之前,总要找个理由,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愚蠢才好啊。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曹宏很想哭,就在眼泪落下之前。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叫了起来:“是陶将军自己!”
“怎么可能,老匹夫明明就病的……”徐方犹自不信:“再说,刺史府的护卫,不都是你的心腹吗?”
“是我的心腹没错。可他们也都是陶将军自己带出来的兵啊,他们都是跟着将军上过阵的老兵,将军现身,他们哪里还会听我的?”曹宏哭丧着脸,下意识的用上了过去的称呼。
陶谦出仕后,当过很长时间的武将,中平二年时,皇甫嵩曾亲自点他的将,任命他为扬武都尉随军出征。曹宏兄弟当时就跟在陶谦身边,在西凉立过不少功劳,也是功勋老兵。
这几年陶谦老态尽显,一方面对辖地控制不力,另一方面却在大力支援青州。开始是无偿援助,后来一起做生意,正如徐方先前说的那样,青州能有今天这般兴旺局面,陶谦这个幕后英雄确实功不可没。
包括曹宏兄弟在内,徐州上下都认为陶谦是老糊涂了,对王羽这个外人,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渐渐的忘记了陶谦曾经的强硬手腕,结果这一时大意,最终却酿成了致命破绽。
“……”徐方愣然半晌,突然一把抓住了曹宏的手腕,眼中凶光闪烁:“刺史府中共有多少卫士?”
“……八十六人。”曹宏呆呆的回答,说完,面色才微微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挣扎了那么一瞬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很好!城门这里有我的家兵数十,听命的郡兵逾百,城内各家闻讯后,也会赶来支援……德纲,这段时间,你务必要稳住局面,只要老匹夫一死……”
危急关头,徐方也是当机立断,一边说,一边向家将打了几个手势,随后拔出腰间佩剑,振臂高呼:“有细作假冒陶使君,扰乱军心,众军听命,随我扑杀此僚!”
昏暗的暮色下,长剑划出了闪电般的光华,城墙上有人轰然应诺,影影绰绰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影应声杀出。
“不好!”诸葛亮大惊。
陶谦韬光养晦,奇兵突出的智慧固然出人意表,但扮猪扮的太久,可未必能吃虎,搞不好就变成猪了。徐方敢狗急跳墙,肯定是有一定把握,陶谦能顶得住吗?
“不用担心,陶公可不是那种无用的老朽,他不是扮猪吃虎,只是一直在打盹罢了。”王羽却是一派从容,半点都不见担忧。
历史上,徐州内部的隐患一直存在,却直到曹操大举进攻徐州,才全面爆发出来,为什么?无非是被陶谦用种种手段给压制了而已。
历史上的陶谦,还是想有些作为的,所以一直努力的整合着徐州的各方势力。而这一世,从洛阳赠军开始,老陶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自己的支援上,很显然,他在自己身上,寄托了理想又或信念之类的东西。
如果单从自己接收徐州的角度而言。让徐州的矛盾爆发出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敌友分明,本来就好过内部潜伏着隐患,设法消除又投鼠忌器。
眼下,陶谦是不可能将徐州完整的交托给自己了。但自己得到的领地,都是干干净净的。在今天之前,东海的隐患或许不少,可今天之后,这些跳梁小丑就将被一扫而空!
这大概就是老人请自己走这一趟的最终目的吧。
既是帮自己扫清障碍,也是对自己的考验。亦或是暗示自己,老人若是再年轻些,也许会自己努力完成理想也未可知呢。
两人之间的默契,自然不为旁人所知。因此,即便是诸葛亮这样的聪明人,也对眼下的局势感到忧心忡忡。但王羽却一点都不担心,他对陶谦很有信心,老人落幕前的演出,怎么可能虎头蛇尾的结束呢?
张潇今晚的心情,一直在跌宕起伏之中,就在徐方挥剑指向城下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陶使君就这么死了!他挺枪刺向了那些向城下猛冲的身影。
“当!”只可惜,目标的武艺比他高出太多,明明是背向着他,还在狂奔之中,却像是背后有眼一般,反手格挡,很轻松的架住了张潇势在必得的一枪,然后转过身来。
“是你?”看清了对方的脸,张潇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震惊得不得了。
作为一个密探。他的武艺确实很一般,密探生存的要点是隐藏自己,被发现的话,有再高的武艺也是白搭,类似王羽在洛阳那种做法。在是密探守则中是严令禁止的。所以,让他震惊的不是对方的武艺,而是对方的身份。
“是我。”见是张潇,被偷袭者没有反击,反而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提刀继续冲了下去。
“你怎么会……”张潇万万没想到,这个差点被自己偷袭了的,竟然是以忠诚著称的陈业,可对方脸上的伤疤,却是独一无二的,根本不可能认错。直到看到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张潇终于恍然大悟了。
百战老兵的身手确实了得,虽然被张潇耽搁了片刻,但陈业的脚下飞快,在台阶上连点几下,然后双臂一振,竟是象展翅的大鹏一样飞起,凌空扑了下去!
只见刀光一闪,惨叫声随之响起,一名徐家的私兵大声嚎叫着扔下了兵器,双手拼命的伸向身后,徒劳的想捂住那条尺余长的巨大伤口……不等其他私兵从震惊中惊醒,陈业战刀一挥,身随刀走,迅猛无比的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私兵们都是大怒,正要一拥而上,将这个突袭者乱刀分尸,却冷不防跟上来的郡兵纷纷向他们亮出了刀锋。
“杀!”
“把谋叛者统统杀光!”
张潇这才发现,冲上去的郡兵,大多都是功勋老兵,统一的特征就是:他们都参加过陶谦入主徐州时的历次战役。这些人在军中的处境都和陈业差不多,有威望,官职却很低。
结果现在一看,这些人竟然是陶谦隐藏在军中的暗棋!
徐家私兵的人数本来就不多,全仗狐假虎威,若是和其他人动手,也许还能挟裹上一部分郡兵,但现在对他们举刀相向的,却都是和陈业差不多的人。要不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反应不及,郡兵们也许已经大举围攻上来了。
“你,你……”看着陶谦,徐方的眼神像是看见了鬼一样,今夜经历的事情太多,心里的震撼也太大,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他自以为很熟悉的人了。
老糊涂?
连权柄都掌控不住的废物刺史?
自以为是的跳出来,将脖子伸到了对方刀下……废物是自己这些人啊!
“陶恭祖,你好,你好啊!”刀剑丛中,迎着郡兵们虎视眈眈的目光,徐方疯狂大笑:“是我小觑了你,是我自己该死,也罢,就让我先行一步,咱们地府中再重新来过吧。”
笑声未绝,他身形一纵,竟是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曹宏脸色煞白,看着城下火光中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两腿一软,像是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夜终降临。
第五七四章不谋而合
镇压叛乱、全面清剿、肃清残余……和历史上大多数的叛逆事件一样,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到诸事告一段落,已经到了夜半时分。
这一切都没用王羽插手。
实际上,在不熟悉的地方进行巷战,他的五百精骑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只要他按兵不动,就能给城内的叛党造成极大的威胁,从而加快平叛的速度。
依照王羽的本意,他是准备在城外安营,等天明后再进城的。不怕别的,陶谦的身体状况是个大问题,在这件事上,张宁不会,也没有理由欺骗他。
可陶谦却一力坚持要他入城,不但要进城,而且还摆出了要彻夜长谈的架势,搞得王羽非常担心。
“陶公,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又闹腾了这么久,您还是先安歇吧。”王羽劝道。
“呵呵,鹏举啊,你用不着太担心,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老夫每次看见你雄姿勃发的样子,就高兴啊,这身体也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
陶谦呵呵笑着,把着王羽的手,上下打量着,随后又看向王羽身后群英,饶有兴致的说道:“这几位就是骠骑军的后起之秀了吧?让老夫猜猜……这位银甲银枪的,一定就是斩曹仁,诛文丑的常山赵子龙了吧?”
“不敢,赵云见过陶公。”赵云抱拳一礼,早在投入王羽麾下之前,赵云对陶谦就有所了解了,老人曾在幽州当过刺史,那几年边关一直波澜不惊,故而在边地享有很不错的风评。
“好,好。”陶谦也没多说。拍拍赵云的手背,看向魏延:“这位将军一定就是力举千斤闸的义阳魏文长了吧?果然虎狼之士耳……这二位,应该就是从荆州来的贵客了吧?贾文和和田元皓的弟子,将来定然是要青出于蓝的……”
他随口评说,竟是将众人的身份和事迹说了个一字不差。连王羽都有些惊讶了。
“陶公,您这是……”
“呵呵,不瞒你说,青州的事,老夫都知道。之前是那个李校尉,后来又是张家那小姑娘。老夫没事就向他们打听青州的人物,自然知道的比较清楚。资料和人对起来有点麻烦,不过老夫虽然老了,可还没糊涂,这不,一位也没认错吧?”
陶谦笑着。说着,满面红光的模样,全然不像是个哀哀垂死、行将就木的老人,倒像是个孩子在炫耀引以为傲的成绩一般。
越是这样,王羽越是心惊,‘回光返照’四个字,一直在他心头盘旋。可也没什么办法。他纵有拔山摧海之力。也奈何不了生老病死这样的自然规律啊。
带着一丝追忆,陶谦感慨万千道:“老夫少年的时候,就很向往在沙场上纵横捭阖了,那时老夫是十四岁吧,在乡间带着一群顽童,挑着块破布当做战旗,骑着竹马嬉戏……在孟津的时候,鹏举你就是十四岁吧?”
“那时小侄已有十五岁了。”
“差不多,差不多。”
陶谦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继续说道:“老夫初闻你在孟津的战绩时。心里还有些不大信。可酸枣那次,伯珪老弟被众人挤兑,你挺身而出,昂然说了几句话,老夫当时眼睛就是一亮。琢磨着,我大汉朝又要多一位栋梁了……这不,老夫看人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吧?”
“那是自然。”不知是太兴奋了,还是有些糊涂了,陶谦说的话有些没重点,一会儿说一样,搞得王羽也有些乱,不知道该谦虚,还是该说什么别的,只能含含糊糊的答应着。
“来来来,大家做下说话……老夫这里没有高唐那么多珍馐佳肴,但厨子也都去高唐学过,应该差不了太多。”没什么重点的感慨了一通,陶谦又邀众人入座,并吩咐开宴。
赵云等人都是聪明人,到现在,多少也感觉到那股异样的气氛了,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看向王羽,等他给出指示。
王羽看看陶谦一脸热切的神情,知道不能推拒,心中暗叹一声,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老人很可能是在暗示自己,他已经过不了今夜了。与其拗着老人的意思,强行让他去休息,还不如遂了他的意,尽这最后的一夕之欢呢。
虽然时近午夜,但城里闹出这么多事,能安寝的人也不多,刺史府内人手也多,很快就准备周全,菜肴美酒流水般送了上来。
王羽打眼一看,还真是和高唐流行的吃法差不多,连自己最新开发出来的炒菜都有好几样。特别是那盘蚝油生菜,做得不比后世的星级大厨差多少,绿色的生菜叶子泛着油光,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赶路这么急,都饿了吧,不用管老夫,尽管吃。”陶谦慈祥的笑着,那表情就像是看着满堂的儿孙一般。
确实饿了。一路赶得这么急,路上又只有干粮啃,冷丁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菜,谁能不饿?
反正看这样子,不把东西吃光,老陶也不会说正题,王羽起了个带头作用,运筷如飞,风扫残云般的吃了起来。
武将吃东西的速度都不慢,一桌子菜很快就没了大半,王羽将将吃了个八分饱,就在这时,陶谦开口了。
“鹏举,对眼下的徐州,你有何想法?”
王羽缓缓放下筷子,眉头微皱。
现在的徐州,乱成了一锅粥,直接或间接参与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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