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速本就不足以做那么强力的跳跃,车车之间的空隙,更是让战马对主人的命令相当抗拒。马也是有智慧的生物,既然有路可走,为什么要冒险跳车呢?何况车阵不止一列,而是足足有四列之多,再神骏的马,也不可能飞跃而过的。
冲阵的骑兵陷入了巷战,黑山军从车身后面,车顶,甚至车底一一现身,全方位,无死角的向冲阵的胡骑发动了围殴。
胡骑全无反抗之力。
右谷蠡王死在了那个黑脸大汉的刀下;右逐日王运气不错,居然从死亡车阵中冲过去了。可冲过去他才发现,黑山军根本就是故意放他过去的,他和他的十几名亲卫面对的,是张燕和上千近卫的仇恨和怒火!
突围失败,于夫罗绝望了,所有的匈奴人都绝望了。
还能去哪儿呢?北面的战斗已经结束,羽林军加入了战团,重骑兵也加入了战团,防线变得固若金汤。不知是不是出于对主帅的信任,青州的轻骑甚至还提前分了一路人马向西而行。
于夫罗开始没留意,后来发现了,却也没声张。很显然,那路人马是去追击袁绍的,于夫罗可没有替盟友着想的义务,尤其还是个临阵脱逃的盟友。
南面倒是没有敌军,为了巩固防线,张颌早已和徐晃汇合一处。使得东线的兵力越发雄厚。但张颌本来就是沿河列阵的,他在与不在,对这道天堑都不会构成任何影响。
逃无可逃,冲又冲不出去,于是,战局进入了最没悬念,但也是最为畅快的阶段。
这是一场屠杀!
无数骑兵在包围圈中到处乱跑。激起了满天烟尘,能见度越来越低,加上漫天飞舞的大雪,直如末日降临的气氛一般。
看着前面好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生命,看着自己的族人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模样。于夫罗的脑子渐渐的糊涂起来。傻愣愣的跟着前队东冲西突,耳边不断的有族人的惨叫响起,骏马在惨嘶,弯刀已折断,唯有慌张的哭喊声时起彼伏。
成规模的突围被击溃后,敢于冲击敌军阵势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大多数人都在乱跑,漫无目的。狂呼惨嚎。
于夫罗觉得自己是跟着亲卫们跑,可亲卫们却以为,英明的大单于还没有放弃,在带领大伙儿寻找出路,所以才鼓足勇气跟在他身边。
出路倒是没找到,但这支一支狂奔中的队伍,是围歼中,遭受伤亡最小的一支队伍。
达成合围后。联军并不忙于直取中军,也没有招降的意思,只是站定了位置,用手中的长矛和刀斧向人群中招呼。
挤成一团的胡骑,就像是一块大号的红薯,被人拿着锉刀一层层的连皮带肉的锉下去。红薯的个头越来越小,因为胡骑的人数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拥挤了。
长矛手不再一窝蜂的攒刺,而是各自寻找目标,现在的胡骑已经不是张牙舞爪的狼群了,而是一群傻狍子。能不能杀死敌人。不在于攻击的力度,只在于攻击的精准度,就像是在河里叉鱼似的,看准了扎下去,就是一颗首级到手。
刀斧手停下了脚步,将前列的位置让了出来。他们大砍大杀的战法不太适合这样的战斗,一斧下去,往往连战马都砍死了,激战之中,当然没人会在乎这个,可现在,胡骑已经没斗志了,战场上的一切都是战利品,再这么打,可是要遭天谴的!
君侯教导过大家,浪费资源,那是可耻的!
射声营和张颌的部队取代了催锋营的位置,长矛手不能攒刺,弓箭手当然也没必要用曲射进行覆盖攻击了。
精准射击,射人不射马才是王道。
呐喊和厮杀的声音渐渐减弱,剩下的唯有绝望的嘶喊和嚎叫声,其中不时的还夹杂着一些略显生硬求饶声不是所有匈奴骑兵都懂汉话的,对他们来说,用来和汉人交流的唯一方式,就是手中的弯刀。
现在,轮到他们尝尝这个滋味了。
黑山军固然红着眼睛厮杀,青州军也同样毫不手软,丝毫没有收降的意思。
张燕看得都有些愕然,黑山数万老弱死于匈奴人的马蹄下,黑山上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家人遇难,这血海深仇,自然只能用血来偿还。可青州军和匈奴人没这么大的仇吧?
按说这些匈奴兵都是好骑手,若是收降一部分,加入骑军之中,不失为一个扩军的好办法,可看青州军这架势,除了马之外,他们竟然是一个胡骑都不打算放过,要赶尽杀绝!
“老裴,王君侯不是一贯不杀俘的吗?现在这是……”他想不通,只能向对青州更熟悉的裴元绍询问。
“俺也不太明白。”裴元绍挠着后脑勺答道:“不过俺听君侯说过,他说中原诸侯的争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战场厮杀没问题,但一味杀戮就不是为将之道了。但对胡虏则不一样,因为他们是胡人,杀得越多,就是越是名将。”
“竟然是这样……”张燕想了想,又摇摇头:“王君侯的想法,果然不同于流俗。”
看看张燕,裴元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往战场某处看了一眼,这才下定决心,很突兀的问道:“张帅,您还没决定好吗?”
张燕并不意外,而是沉吟起来,良久,他重新抬起头,望着同一个方向,语气低沉,却毅然决然的说道:“事关重大,大贤良师的英灵不远,燕又岂能一言而决?”
不远处的战场上,一支劲箭发出了猛烈的咆哮声,匈奴大单于的旗帜应声倾倒。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敌军消失,惨烈的大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第四二一章灭军杀将
大战分出了胜负,但对很多人来说,战争还远未到结束的一刻,他们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
此刻的袁绍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身后的战斗已经变成了屠杀,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反而会很高兴。他巴不得王羽把所有的兵力都拉去杀匈奴人呢,这样他就能趁机跑掉了。
老天降下的这场大雪实在很讨厌,让人很难分辨清楚方向不说,而且还极大的降低了马速。雪还没停,地上倒是没有冰,但战场周围四野无人,厚厚的积雪裹住了马蹄,让战马举步维艰。
这倒也不全是坏事,如果能逃出一定距离,大雪会将一切痕迹掩盖,让追兵无所适从。
不过,前提得是逃出一定距离。
袁绍压根就没逃开,才跑出几百部,斜刺里就杀出一彪人马来,怒吼声如雷:“袁绍哪里走!”
袁绍骇然转头,顿时三魂里吓飞了俩,七魄中震没了仨,只见当先一骑白马银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不是常山赵子龙却是哪个?
他身后的骑兵也都是相似的装扮,胯下白马神骏如龙,身上纸甲光亮如银,若是不仔细观察,几乎会将他们与这片冰天雪地混淆起来。
恍惚间,袁绍突然明白,公孙瓒为何酷爱白马了。他并非要扮帅耍酷,只是为了作战需要罢了。
边军一向在塞外苦寒之地作战,草原一下起雪来,规模远胜中原。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白马是最好的隐蔽色,极利于影踪匿迹。无论是发动突袭,还是躲避敌人追击,都能收奇效。
就像现在这样,他一直在观战,却完全没留意到。赵云什么时候离开的战团,而且还这么精准的在半路上截击到了自己。
风雪很大,他看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可既然对方骑的都是白马,追兵的人数倒也不难推算。界桥之战后,被公孙瓒转送王羽的白马义从一共也不到五百。从追兵眼中射出的仇恨之光可以确定。现在追来的,就是这四百多义从了。
仗打了很久,但青州军中,却也只有这支部队才对自己仇恨若此。
“主公?”谋士们都噤若寒蝉,这种时候,智谋是最无力的。大呼出声的是文丑,显然,他是在问袁绍,是否先解决追兵。
“……”袁绍迟迟不决,敌人不多,连己方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可是。领军的可是那个赵云!
对袁绍来说,赵云,简直就是个灾星!
这场大战中,此人的身影堪称无所不在。
一开始与于禁一道,与自己对峙;没多久,却又跑去包抄去卑,埋下了指使胡骑覆灭的引子;然后在对呼厨泉的战斗中又诱敌绕背;最后还在千钧一发之际,率军避开了胡骑主力的冲击,封堵了侧面的出路。
对了,还有开战前的单骑挑衅……
在这一战中。他斩将夺旗的功劳肯定不如另外几员大将,但他起到的作用却是至关重要的。
袁绍现在相信了。
沮授在界桥之战后,曾评说过对手,认为破阵的关键人物不是王羽,而是赵云。当时冀州众文武都不屑一顾。郭图等颍川派更是对郭图大加嘲讽,说他主持的玄虚阵虚有其表,名不副实。正是以此为借口,袁绍才在战后罢免了沮授的职务。
可现在,他信了。
这个少年武将在把握战机,分辨虚实方面,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他的战场嗅觉敏锐无比!
这么一个人,连两万胡骑的夹击都能轻易避过,自己的两千骑能瞬间将其拿下吗?缠斗起来,青州军的援军一到,那就想走也走不掉了。
“走!”他纵声狂呼:“不要中计,他们轻兵追来,就是想缠住我们!”
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
双方的速度都不甚快,但追击可是白马义从,他们的拿手好戏就是骑射。在逃跑时攻击追兵固然有利,反过来在追击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同样犀利。
“嗤嗤……”风雪的呼啸中,又多了阵阵密集的破空声,仿佛是一场雨夹雪,或者雪中夹杂了冰雹,劈头盖脸的向袁军砸了过来。
风雪虽大,但几十步的距离无法有效的降低骑弓的伤害力,拖后的几十名骑兵顿时人仰马翻,像是逃跑的壁虎被截断了尾巴一样。
“还射,还射啊!”袁绍大急,高声向文丑质问道:“子众,你练的兵,难道连骑射都不会吗?不是说骑射对战,跑在前面的更占优势吗?现在你怎么光挨打?”
“主公,他们身上有甲,那白的可是纸甲!”文丑一脸的无奈。
他怎会不知道与追兵缠斗会耽误时间?那不是没办法吗?对手可是白马义从,不跟敌人打白刃战,就只能一边跑一边挨打了。白刃战的风险也很大,但好歹命运还在自己手中,这么一边跑一边挨揍,能不能逃得掉,就得看老天眷顾了。
看看这天气,文丑心中暗叹,最乐观的人也不会认为,老天站在自己这边吧?
袁绍也只是急怒攻心,才有此一问,其实根本用不着解释。
落后的冀州骑兵无法忍受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部分悍卒不等号令,便纷纷回身举弓,试图还以颜色。义从对射向身体的箭矢不闪不避,只是用骑盾或马槊拨打射向战马的,然后再次举弓,准确的将最有勇气的那些敌骑一一点杀。
最有勇气的悍卒一死,剩下的人意识到,厄运马上就要降临了,于是干脆一扯缰绳,带着马向斜刺里跑出去了。他们赌的就是追兵的目标是袁绍,不会对他们这些小兵不依不饶。
果然,白马义从毫无分兵追杀的意思,只是紧紧的追在袁绍的大队人马后面。
先行者的经验。迅速被后来者所吸纳并效仿,冀州骑兵争先恐的跑着,一旦发现自己落在队伍最末端,就干净利落的扔掉武器,往其他方向逃开。
袁绍的队伍真的和壁虎一样了。一受到攻击,就立刻果断的断尾求生,但他却没有壁虎的再生本领,结果就是他的队伍规模迅速缩小。
从赵云开始追击,两军发生接触至今不过跑了两三里地,结果队伍竟然减员了四分之一!足足五百人消失了!
其中真正因为被白马义从射死射伤而掉队的。一共也不超过五十人,其余的都是往其他方向逃跑了的。
袁绍顿时就懵了。
他本以为至少可以逃到某个城池附近,然后趁着对方后援未至,依托城池和城内的援兵与追兵一战,能歼灭对方最好,歼灭不了能赶跑也行。
谁想到敌人的追击竟然这么犀利。自己的部队竟然这么窝囊,才跑了这么点距离,连离战场最近的鄃县还在三十里开外呢,就已经狼狈若此了,后面的路还怎么走啊?
如果他能冷静点,好好反思一下就会明白,一支抛弃战场上激战的友军的部队。士气和斗志本就会变得相当低迷。
在安全的地方唱高调,盛赞牺牲和奉献很容易,但士兵也不是傻子,碍于名士们的权势,他们不会当面反驳,但也不会傻乎乎的就这么被蛊惑着去送死,特别实在权贵们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再没有文化的人,也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怎么办?”袁绍茫然回顾左右,昔日冠盖如云。名士如雨的景象已然不再,回应他的只有几个老伙计了。
“可留一支偏师断后,缠住赵云,不过……”郭图言辞闪烁,眼睛连看都不敢看向文丑。那赵云岂是个好相与的?随便留一支偏师,说不定三两下就被击溃了。可让文丑去送死这种话,他再无耻,也没法说出口啊。
不知是听出了郭图的言外之意,还是本来就有此意,文丑慷慨应诺,昂然请战:“主公,某愿与那赵云死战,助主公脱身!”
“好,好!子众不愧吾的樊哙啊!”袁绍大是感动,动情道:“子众,你放心便去,亦不须死战,待吾去远,你下马降了便是,将来若有再会之日,吾定不以此为嫌。”
“主公简拔丑与行伍之间,待某有若子侄,某必不负主公!”
“也罢,你既不愿便降,亦可且战且退,觅机自行脱身。吾便将五……”袁绍咬了咬牙:“不,八百骑兵与你,切记,不可死战,当以全身为上。”
“末将遵令!”
一千五百残兵再次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在文丑的率领下返身邀战,另一部分人继续向西逃窜。
“文将军,久违了,一向可好。”赵云对文丑的返身阻截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将弓放回弓囊,向对方轻轻一拱手,朗声寒暄。
“赵将军今非昔比,已是青州大将,天下皆知其名,文丑碌碌之人,哪里谈得上一个好字?”赵云的话有些歧义,但文丑和对方打过一场,倒也知道对方就是这么一本正经之人,倒也不以为怪。
他的兵虽多,但精锐程度和士气远远没法和对方相比,打起来的结果实在不容乐观。他的目的是牵制对方,拖延时间,对方既然愿意寒暄,总好过打生打死。
“我家主公宽仁尊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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