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远先生,您别误会,俺没恶意,没恶意的!”
淳于琼双手连摇,见许攸脸上仍有疑虑,他慌不迭的解释道:“俺就是觉得,子远先生您有见识,有主张,这种危机关头,还是跟着您走最牢靠。当然,俺也不会拖累您,青州的大将,咱固然望尘莫及,但若是遇上三两个杂兵,嘿嘿,那还不放在俺眼里。先生有智谋,俺有几分勇力,这也算是相得益彰,您说呢?”
“嗯……”许攸摸着嘴唇上的胡须,眼珠转了又转,在淳于琼忐忑不安的等待了不知多久后,他终于点了点头:“也好,危难之际,正该同舟共济。”
淳于琼大喜:“太好了!多谢子远先生,多谢……高览的将旗已经倒了,青州军恐怕这就杀过来了,咱们现在应该……”
“简单,你去找两具小兵的衣甲来,咱们先换上再说。”许攸不紧不慢的微微一笑,颇有几分自得的说道:“仲简啊,你是真有眼光啊,别的也就罢了,论起这战场逃生,攸若自称第二,这天下就没人敢称第一!跟我走,算是你有眼光!”
第四一九章追亡逐北
袁绍开溜时,是本着很低调的在进行的。即便许攸不说他也知道,战场上的三支敌军,都没有任何道理放过他,对方越晚反应过来,他逃出生天的几率就越大。
他甚至连将旗都没带,唯一有可能提前暴露他行踪的,也只有心腹死士给女婿高干送的口信了。不过,考虑这口信送出的时间,就在他出发前不大一点功夫,他的逃亡计划还是很完美的。
当然,他的行为引起的连锁反应,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再怎么偃旗息鼓,两千骑行进时的动静,也不可能被忽略。高览的反应是最直接的,他身边本就有亲卫负责与主营联络,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当他看到主帅再一次抛弃大伙,并且转告给高览时,后者心若死灰。
随后,高览做了一个出人意表,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动作,他猛然拔刀,重重挥落,砍倒了自己的将旗。
主将旗可不仅仅是用来指挥作战的令旗,它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主将旗一倒,就意味着主将已经战死或溃逃了。有见于此,高览军的反应也是可想而知全军皆溃。
高览带着最后十几名死士,冲向了大呼酣战的太史慈,很快湮灭在乱军之中。
正如王羽所料,这位很容易受人影响,没什么主见的武将,最终的选择,和他的副将一般无二。
高览军崩溃的一刻,袁绍传讯的死士还没来得及见到高干。不过,高干也不傻,马上就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无论从心理上,还是实际上,他的准备都比高览强多了。由于他这边的战事比较胶着,也没人对他抱有过高的期待,所以他并没有将全部力量投入战斗。他最精锐的三千嫡系部队,一直都在后阵待命,只是在开始相对危机的时候,出过几次手。
对袁绍率先逃跑,他更是不以为意,他也是高门世家出身的,哪会体会不到老丈人的心情?唯一让他郁闷的。就是老丈人忒不仗义了。
“好歹也提前约个时间嘛……”他如是抱怨着,然后大手一挥,指着北方,大喝:“全军向北,撤!”
他没有选择跟袁绍相同的方向,那太容易招致追击了。他的兵可都是步卒,跑过去只有给岳丈殿后的份儿。对方那么无情,他也不能上赶子往上凑不是?
想必在敌军眼中,自己就是个附庸的货色,不会有人追着不放的。那个张飞倒是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可自己壮士断腕,扔下了五千人给他杀。等尘埃落定,他也来不及追自己了吧?
值得担心的唯有田楷。
田楷一直没有交战,位置又刚好卡在北面,要是给自己来个迎头堵截,或者拦腰侧击,那乐子可就大了。
不过……高干叹了口气,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本来也只有两个方向可供选择。向西是绝路,向北怎么也还有一线希望不是?
高干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王羽对他压根就不屑一顾,击溃高览军后,羽林军分出少量部队清除最后的抵抗,大队人马看也没看北面的高干军一眼,原地集结。开始转向。
至于抓俘虏,清理战场之类的事,都交给辅兵了。
重骑兵完成凿穿后,也没有追杀逃敌的意思。只是派了几名受伤的骑兵去袁绍的主营,把将旗给砍了,然后便与羽林军一道转向,将矛头指向了困兽犹斗中的胡骑。
倒是田楷跃跃欲试。
尽管他也明白,自家的部队战力有限,能完成牵制任务就足够了,但在大战中袖手旁观的感受毕竟不怎么样。
可没办法,高干确实很难缠,就算全军一起围攻,短时间也未必拿得下对方,没见在张飞的猛攻下,他还留了三千预备队吗?
现在袁军大溃,正是打落水狗的好时机,他岂能放过?可就在他调兵遣将,准备截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和他对峙的冀州军突然营门大开,旌旗倒卷,八千人马在雪地中大呼小叫,豕突狼奔,竟然也跑了!
田楷懵了。
他不是个有急智的人,完全就想不通,对方为何会逃跑。君侯已经许了他们,无论战前战后,只要投降,就保全众将的性命,他们压根就没必要逃跑。
何况,他们能逃到哪儿去?去河间投靠王门吗?后者自己恐怕也自身难保吧?别看他之前气势汹汹的,其实都是狗仗人势,袁绍这个主子完了,王门这只蚂蚱还能蹦跶几天?
都用不着王君侯帮手,只要主公收拾了鲜卑、乌桓那些野狗,腾出手来,随便一抬脚就能把王门一脚踹扁。
所以,冀州众将突然溃逃,实在是让田楷很费解,以至于他陷入了短暂的呆滞,直到亲卫提醒,这才回过神。
“将军,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田楷很霸气的一挥手,意气风发道:“追!跑的都是心里有鬼,都追!袁绍主营那边还跑了不少,王君侯没空理会他们,让兄弟们辛苦一下,把那边的也抓一抓。”
一名军侯大咧咧的笑道:“看将军您说的,这有什么好辛苦的?一箭没放,就直接抓俘虏了,这是天大的美事啊!你们都别抢啊,袁绍主营那边跑的,都是名士!平时跟咱说句话都嫌掉价,这次俺倒要看看,名士跪地求饶是什么样的,哈哈。”
“行了,别争这个,反正抓到人,到营里可以随便围观。”田楷摆摆手,打断亲卫们的争抢,指指高干军,笑道:“高干不愧是袁绍女婿,陈留望族之后,看看他的亲兵身上的装备,比咱们的强多了,你们就不眼馋?”
“当然眼馋了,可是……”亲卫们忙不迭的点头,眼中都冒着星星,但也不无疑惑,这种好事,将军不自己去?
“焦触那帮人的动向有些奇怪,某亲自追上去,争取抓个活口,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田楷分兵三路,一场雪地追逐战开始了。
这一切,和于夫罗都没关系了,他甚至都没空关注分战场的动静。其实,就算他全程关注了,也只会感到欣慰,至少……幽州军没过来围攻自己不是?
敌军现在的攻势,已经让他难以承受了。
黄巾军的出现太突然了,数万人偃旗息鼓的前进,正常情况下,应该在数里之外就发现动静了。只可惜,这里不是草原,似乎也不再长生天的管辖范围之内,老天站在了汉人一方,大雪遮掩了黄巾军的行动,数万大军居然一直潜行到了三百步的距离上才被发现。
然后,就是合围,真正的合围!
赵云绕背攻击呼厨泉时,去卑和部落首领们曾恼羞成怒的放出狂言,让王羽有本事就把两万大军都围住。正是基于这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匈奴高层下定了决心,发动全面进袭。
结果,这个不可能发生的情况,真的发生了。
黄巾军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放眼所及处,尽是人头涌动,声势完全不比两万胡骑发动冲锋的时候差。
看到对方的旗号后,于夫罗瞬间就明白,对方为何肯下这么大本钱,加入这场大战了。
黄巾主将旗之下,是两杆次一级的大旗“黑山”,“张”,很清楚的表明了来者的身份。当日在广平,被胡骑伏击,损失惨重的张燕,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要报仇,千里山川又岂能阻挡得了他的脚步?
他的大军几乎横穿了整个冀州,出现在仇人面前,一出手就断掉了匈奴人的后路。
黑山军不但堵住了胡骑的后路,因为人太多,他还顺手将阵势扩大到了北线,和纵横往来的青州轻骑一起,死死的堵住了胡骑北逃之路。
在轻骑身后,刚刚击溃强敌的羽林军正在集结转向,如林阵前,玄甲铁骑正虎视眈眈!
东方就不用说了,士气大振的青州军已经打疯了,包括于夫罗的王帐精兵在内的胡骑不但无法稍作寸进,而且还被打得步步后退!
没错,这样狂猛的攻势无法持久,可那是战场上只有两支军队对垒的情况下。前面的攻击序列被阻挡,被击溃,后面的生力军还可以上来增援。
现在,后面路已断,黄巾军出现时的浩大声势,甚至令得后两个攻击序列的胡骑当场就拉住了马,愕然回望。
气势磅礴的五波攻击,最终也只进行了两波半,然后,悲剧就开始重复了。
没错,就是重复。和去卑、呼厨泉的遭遇一样,锋锐被阻挡,然后被围困,最后被围殴。
三次,先化解再反击,出手的部队不尽相同,过程也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但核心思想是一样的,就是将克制骑兵的方法发挥到极致。
通过对地形的利用,各兵种的配合,利用于夫罗等人的心理,层层限制,最后成功的将胡骑围困在一个狭长地带,让他们无法加速,只能挤成一团,乖乖挨揍。
这一刻,胡骑不再像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绵羊,孱弱而无助的绵羊。
第四二零章围而尽杀之
弟弟呼厨泉死了。
其实在他冲向那个持斧汉将的时候,他就已经完了。
于夫罗看得很清楚,青州军有个让人很难受的习惯,他们每次咬住了某个重要目标,往往不会急着下杀手,而是将人打伤,让其陷入岌岌可危的状况,却不便杀,就像是猫戏老鼠一样。
于夫罗不知道猫戏老鼠是图些什么,但他很清楚,青州军这样做,是为了打乱己方的安排布置,在追杀的过程中,捞足便宜,占足实惠。当合围已成,大局已定后,呼厨泉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自然只有被收割的份儿了。
紧跟着,去卑也死了。
临死前,这位匈奴的右贤王给于夫罗送来了消息,他认为大军陷入如此的困境,都是他这个头阵没打好的缘故。生死存亡之际,他要用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力量,为大军杀出一条生路来。
于夫罗来不及阻止,也无意阻止,尽管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徒劳无功的。没有冲刺的距离,去卑的数百残兵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去卑,后者高举着长幡和弯刀,疯也似的冲向了雁行阵的一翼,迎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员持斧勇将……去卑的脑袋被砸得稀烂,他的数百亲卫在巨剑阵前战死近半,余者皆溃,他们取得的战果,不过是十余名青州军倒地罢了。
正式对阵,匈奴骑兵当然不至于这么逊,可仗打成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军已经彻底乱套了,几百人冲上去,面对的几乎是敌人的全军,就算一个敌人都杀不死,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再后,右谷蠡王。右逐日王也先后阵亡。
他们的死,给了于夫罗最为沉重的一击。
他们也是在突围时死的,后两个攻击序列没有卷入乱战,还保持着建制和基本的士气,于夫罗当即立断,命令二人转向,全力攻击黑山军。给大军打开通道。
黄巾军虽然人多,但战力却相当有限,他们身上甚至连皮甲都没有看看他们身上那破烂的棉袄,能不能御寒都是两说,别提什么防御力了。
广平那一战,于夫罗根本没有亲自率军。只是派了呼厨泉率领两千亲军,带着一群牧人出马,就像是在草原时的大规模围猎一样。
结果大获全胜,跟闯入汉民的村镇时没什么两样,有勇气抵抗的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只知道哭喊奔逃。
一群和老百姓差不多的所谓军队,人数再多有什么用?要不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太突兀。搞出来的声势太惊人,自己和青州军苦战至今,士气和战力都大幅度下降,于夫罗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命令大军转向攻击了。
即便如此,于夫罗权衡了战场态势之后,仍然认为,向来路突围是最佳的选择,或者说是唯一的出路。
只可惜。他忘记了,黑山军上次是无备而战,而且队伍中本来就以老弱为主。黄巾军的最大特色之一就是在逆境中的表现很差,打顺风仗的时候却很凶猛。何况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
后军两队胡骑合兵一处,五千人用战刀在周围硬砍出了一块空间,作为战马加速之用。速度依然不快。但毕竟跑起来了,面对黑山军这种对手,应该就足够了。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黑山军采用的。居然也是克制骑兵的经典战法不是如林的长矛,不是疾风骤雨般的弩箭,更没有钢铁风暴般的刀斧阵,而是对军队素质要求最低的,车阵。
一辆辆车子被推了出来,横在阵前。有行脚商装货的牛车,有军中运送辎重的马车,还有人推的独轮车,甚至还有不少富贵人家出行所用的封闭式马车。
像是这个时代所有车辆的展览,各式各样的车辆横在阵前,成了黑山军坚固的屏障。
可以看出,黑山军的车阵也是受过高人指点的。他们没有为了安全将车子首尾相连当成城墙,而是车车之间都留下了一定的空隙,人马皆可由此通过。但通道后面,通常会另一辆车,所有车都是交错着摆放的。
如果能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黑山军的车阵就像是一座迷宫,路不难找,但要穿行其间,就必须得来来回回的绕路。
这阵法别的用处没有,就是专门克制骑兵的。
别说是仓促应战,根本没有空间加速,就算是全胜时期,胡骑也没把握冲破这种阵势。若是对方把所有车连在一起还好说,胡骑中的精锐多半可以凭借马术越过障碍,可现在么,他们就只有悲剧了。
马速本就不足以做那么强力的跳跃,车车之间的空隙,更是让战马对主人的命令相当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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