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以北,尚算熟悉,安营扎寨,某略有心得。”于禁的回答和他的为人一样低调。
管家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不屑,没本事还摆架子,活该出不了头。站在于禁身边的几人,却都有些着急,一副想帮忙解释,却又碍于军规,不敢插嘴的样子。
王羽很满意,尽管不知道于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应该是本尊没错。
作为曹魏的五子良将之一,于禁大概是最不出彩的一个,至少在演义里是如此。他为人低调,个人战力普通,单挑记录很少,而且从无胜绩,最擅长的就是安营扎寨,算是个统御型将领。
但王羽已经喜出望外了。在龙套老爹手下有了这样的收获,跟中彩票能有多大差别?
“就是你了!跟我走。”王羽当即拍板。
“公子留步!”管家急了,王羽表面上打着侦察的旗号,可是,即便是侦察,也不能只带一个兵啊?而且还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兵?
“这是不是太……”
“你,你……你们几个,都跟我来。”王羽哪里有空跟他争辩,随手指点,将刚刚想说话那几个人统统叫上,直奔马厩而去。
管家茫然呆立了一会儿,跺了跺脚,去中军帐找王匡请示去了。他相当的确定,公子确实变了,干脆利落的让人害怕。
觉得茫然的不光是管家。
茫然跟到马厩,看着王羽从干草下面翻出一个包裹,然后喝令众人上马,最后一阵风的冲出了大营,直奔大河而去。几个兵卒都有点傻眼,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将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于大哥,不是去侦察吗?可是,公子这架势……似乎是要直冲敌营啊?”声音在颤抖。
“军令如山。”于禁的回答依然很简略,但他在这几人之间的威望似乎很高,一句话出口,那几人虽然仍有惊疑之色,但却也没人再说什么。
让人心惊肉跳的沉默中。
跟着性情大变的公子,下马,过河,脚踩在冰面上的感觉,和冻土一般无二。几名士兵都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不归路上。
“你们几个,到这里就可以了。牵着马找个背风的地方等着,天黑后,就可以回营了,能做到吗?”王羽的命令让他们松了口气,但疑惑却更深了。
“可是公子……”
“这是军令,违令者斩!”王羽眼中精光一闪,舌绽春雷,一声断喝,喝住众兵,这才转过头,吩咐道:“文则,你跟我来。”
“喏。”
由于震惊过度,直到王、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路边的山林中,几个士兵才渐渐惊醒过来。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了,王公子仅仅把他们当成了幌子,从始至终,他都只看中了于大哥一人,要去进行某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几人面面相觑。
“于大哥不会有事吧?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于禁也很想知道。而且,比起自身的安危,他更想知道,公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有了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
随着两人距离河阴的西凉军大营越来越近,遇到的西凉军游骑和哨探也是越来越密集。游骑在明,往来于道路之间,仗的是速度;哨探在暗,隐于山林树丛之间,靠的是隐秘,想在群狼环伺中前进,可不是一般的凶险。
但是,在王羽的带领下,两人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不断前进。
游骑跑的快?再快也架不住提前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察觉啊;暗哨躲得深?藏得再好,也没用,王公子远在数里之外,就发现他们了,甚至还能指点出这些暗哨的观察死角,然后悠然通过。
一边走,王羽还有空向于禁请教安营立寨的问题,比如:营寨外部有些什么防御、示警措施,内部军帐通常如何布置,以及中军帐的护卫问题。
真相,正慢慢浮出水面。
实际上,于禁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尽管他最崇尚的就是军令严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对显而易见的乱命执行不悖。若是过河后,王羽直接下令,让所有人上马冲击西凉军,他肯定要拼命阻止的。
那是直接送死。
当然,两个人弃马潜行,同样不是什么好路数。于禁本打算摸清王羽心思后,就设法阻止的,然而,看到王羽一路上的作为,于禁沉默了。即便他已经意识到,王羽要进行的,是多么异想天开的计划,可他依然无法兴起阻止对方的念头。
兵凶战危,只要打仗,就有风险,送死与冒险的区别就是,执行者有没有相应的实力。
王羽有没有实力?
尽管于禁看不出多少门道,但他很确定;尽管王羽的目标匪夷所思,想要万军之中斩上将!
但答案依然是:有!
第四章月黑杀人夜
暮色如铅,沉甸甸的压在山巅,观此景者,心情都倍显沉重。
当然,王羽依旧是例外。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跋涉,他和于禁已经赶到了目的地,正在半山上,眺望敌营。
暮色下的西凉大营,黑沉沉的,象是一个恐怖的深渊。营寨四周,倒是点了些火把,但这点光亮并不足以照亮整个营寨,反倒是兵器将火光反射,不时发出几道闪光,更添了几分森寒杀气。
“鹿砦、拒马前后都是壕沟,若是立寨的将领足够谨慎,可能还会在壕沟里面动手脚,关窍同样有可能在壕沟后面,只要在视线难及的地方挂上细绳,牵之以铃铛,就可以起到示警的作用。如果越过了前面这些障碍,那么只要越过寨墙就可以入营了。”
尽管相关的内容已经说了一路,但于禁还是希望尽可能说的详细些,最好能使得王羽打消那个疯狂的念头。
“不过,公子,您也看到了,尽管西凉军相当轻视我河内兵马,防备不算太严密,但该做的防御措施也都做了,寨墙足有两人多高,火把密布,想不被发觉,似乎……公子,您在听吗?”
于禁说的口干舌燥,转头却瞥见王羽一脸兴奋,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铁丝网、壕沟、围墙,再加上地雷和探照灯,嘿,似乎没什么不同哦,呵呵,若说有,只能说更简陋了。”听过于禁的讲述,又实地看到了现场,王羽的信心更足了。
鹿砦和拒马,起到的就是铁丝网的作用,这两种工事与壕沟的配合,也和铁丝网有异曲同工之妙。壕沟里面和铃铛什么的,就是地雷或者红外线;再加上照明度远不如探照灯的火把,以及高度一般的围墙,构成了西凉军的防御体系。
这个防御体系,防备河内兵马袭营足够了,不过,想要防他这个王牌特工,那是远远不够的。
就像路上那些暗哨和游骑。游骑不知道把马蹄包起来,离得老远就能听到动静,跑的再快又有啥用?那些暗哨就更业余了,没有保护色,没有隐蔽措施,就是往树后一站,石头后面一蹲,是站岗还是暗哨啊?
要不是没有望远镜和狙击枪,自己几个小时就能把西凉军外围给肃清了。
“公子,就算你能越过围墙,可那牛辅身为董贼女婿,身边的护卫恐怕也不在少数啊。”看了王羽神情,于禁就知道自己那番话白说了,至少劝谏的意思是被忽略了的,但他依然不死心。
“那个啊,遇到了再说吧,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勉强行事。”抬头看了看天色,王羽打开包袱,开始换衣服。
“那,公子,我……”
“你给我望风,有意外……嗯,比如我爹带兵攻过来了,你就给我发信号。”
包袱里只有两件东西,一套包括帽子在内的黑色衣服,还有一把匕首。简陋的,不单是西凉军的防御措施,王羽的装备同样如此。除了见识和技巧,双方依然在同一起跑线上,西凉军的优势还更大些,毕竟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什么样的信号?”于禁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谁想到竟被分派了这么个任务,他非常意外,甚至还有点失望:听公子的语气,分明就是在随口敷衍,搞半天,自己就是带个路,顺便讲解一下安营扎寨的常识?
“就是鸟叫虫鸣……好吧,冬天没这玩意,你可能也不会,那就学狗吠狼嚎好了,反正我爹也不太可能……好了,就这样,我去了。”王羽的回答,相当大的没诚意。
于禁想的没错,王羽需要的,就是个懂点军事常识的向导,当然,胆子得大点,不能拖后腿。在军营发现于禁,完全是意外收获。
他决定让于禁在这里做个见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加强其忠诚度。免得历史的惯性发生作用,人才流失到曹操那里去。
天色,更加阴暗了。
山南水北是为阳,反之则为阴。西凉军的营寨,就在山北水南,长风掠过大河,毫无阻隔的吹将过来,猛烈非常,在半山上,自是更加不得了。
但于禁却丝毫没有察觉,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羽身上。
此刻,离王羽出发已经过了好一会儿,随着距离的增加和能见度的下降,即便全神贯注,一刻都不放松,于禁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有时静若处子,有时动若脱兔,有时则是在地上爬……于禁不知道那个战术动作叫匍匐前进,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眨眼,否则很容易就会丢失目标。
看着那个黑影轻巧自如的避过鹿砦,如若无骨的穿过拒马,如履平地的跨过壕沟,也不知是西凉军没有布置,还是被绕过去了,示警措施同样毫无作用……铁桶一般防御阵势,竟是连一点阻碍的作用都没起到。
若不是顾忌寨墙上巡守的军士,于禁很想知道,王羽全力开动,越过这些障碍,需要多少时间,一炷香,或是更短?
于禁遍体生凉,寒气不断的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是平民出身,除了一个勉强算是健壮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即便从了军,经过苦练,他的武艺依然算不上出众,所长者,不过行事严谨,好学勤奋罢了。他学的最多的,正是行军布阵的本事,对安营扎寨尤为擅长。
但此刻,他心中除了震惊之外,还有迷茫。
世间居然有这种潜踪匿迹的本领,他今后又要如何应对,才能将营寨守得固若金汤?这种本领,看过的兵书上没有记载;前辈的讲述中同样没有;传说中的奇闻逸事中,依然没有!
真正的刺客,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眼看着王羽已经到了寨墙前,在火光照耀之外潜伏了下来,于禁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既想看到王羽成功闯关,成就传奇;同时,又期盼着王羽闯关不能,知难而退,异常复杂。
王羽的本事太过匪夷所思,于禁不认为自己能学得到,相反,他更容易代入到守营将领那边,毕竟他就擅长这个。王羽若是成功突破,今后的守营将领,恐怕都要夜不能寐了,谁知道除了这位公子之外,世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有这样的本事呢?
所以,当他看到王羽伏在地上,整整一刻钟都没有动静的时候,于禁松了口气,他卸下的包袱中,既有担心,也有忧虑,总之,复杂得很。
如果王羽能听到于禁的心里话,他肯定会告诉对方:你想多了。
在如今的条件下,潜行偷营,风险极大,随便有个小意外,小命就交代了。他没有任何像样的装备,情报也很模糊,敌人的防御也并非很松懈。
若不是形势所迫,他才不会跑来冒险呢。要解决问题,办法多得很,无论何时何地,潜入刺杀,都是下下之策。
眼下,他就遇到麻烦了。
寨墙上的火把不算多,但基本上连成了一片,任何相邻的两支火把,其照明范围都有一定程度的重叠,这就保证了没有死角。巡逻的军士不多,但用于警戒却足够了。
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又谈何容易?
若不是强劲的西北风,王羽还真就只能知难而退了。
风很大,吹得火把飘摇不定,随着火光时明时灭,光照的死角,时而就会在某些地方出现。然而,光凭这点破绽,却不足以形成突破的时机。
火光的明灭没有规律;风虽然是从西北吹过来的,但落实到细微处,同样没有一定之规;而守卫们的视线,就更加无法掌控了。那道寨墙不算太高,但也不是摆设,想翻过去,终究还是需要助跑、跳跃,以及攀爬的。
所以,王羽只能等。
没有破绽,就制造破绽!
因为,风的强弱,同样没有规律。
他等的,就是风最强的一刻!
于禁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的眼睛瞪得太久,风也越来越大了,他不得不暂时将视线移开,等这阵风头过去后,再重新观望。
可是,就在他抬手遮眼的时候,一阵惊呼声,让他的心猛的一下揪紧了。
王羽等的就是这一刻!
风力突然变强,很多支火把,同时被吹得摇摇欲坠。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了,只要火把没熄灭,守卫们是不会去管的,但这一次,不会再和之前一样了。
嗤嗤嗤嗤!
黑暗中,王羽鱼跃而起,双手连挥,几颗小石子破空而去!强劲的破风声夹杂在了风中,微不可闻,但效果却相当惊人。石子的目标是火把,五六支火把同时熄灭,给西凉军很是造成了一阵混乱。
军官高声叱责着手下,命令他们将火把重新点燃;士兵们捂着头盔,不情不愿的挪动着脚步;风卷起了砂石,击打在寨墙和人的身上,再次引起了一阵噪杂声,被打中的人吃痛,自然要抱怨,寨墙虽然比人的身体更坚固,但也同样发出了不满的‘噼啪’声。
混乱的规模不大,可对王羽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穿越以来,王羽第一次将身体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在强力的蹬踏下,他的身体有若离弦之箭,瞬间便穿过了数丈的距离。
借着猛冲之势,王羽高高跳起,双手搭在寨墙顶端,手臂,腰腹同时发力,借助惯性,将身体直接扬过了墙头!
脚尖在墙头连点,王羽直接翻越而过。
突破,达成!
说来话长,其实从打火把开始,到王羽翻过墙,也就是眨眨眼的时间。于禁是全程关注的,就走了那么一会儿的神,然后,他就再也找不到王羽的身影了,只能呆呆的看着寨墙上火光明灭,人影晃动。
他无语望天,不见星月,唯有黑沉如许,一句俗语突然浮现心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传奇,已然乘风飞起!
第五章世事总无常
等到寨墙上恢复正常的时候,王羽已经远在十几个军帐之外了。
说心里话,王羽自己也有些后怕,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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