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他对王羽拥有了心理上的优势。
做大事的人。就该抛却无谓的情感,一切从利益出发。
体恤士卒?有必要吗?
只要有权力,有地盘,有钱粮,小兵还不有的是?这年头,中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别的不说,攻营的损失再大。也不会超过一万吧?可解决了自己,冀州那群墙头草的降军就超过了一万,这点帐有什么算不清的?
准备迎击胡骑?更是多此一举!
草原上的胡虏那么多,比中原的草民还有韧性,砍了一茬,又会长出另一茬,饿极了就会来中原打打秋风。与其劳师动众的讨伐。还不如任他们作为呢。
偶尔派人训斥训斥,彰显天朝上国的威仪;时不时的还能加以利用。当然,作为武器,胡骑倒是足够锋利。可就是不怎么顺手,不过偶尔用用,还是很能有些出人意表的作用的,比如:对付黑山贼那时。
如果跟王羽易地而处,袁绍才不理会那么多,打败对手之后就进城,任由胡骑在外面劫掠一阵子。等胡骑强够了退走时,就跟在对方的屁股后面,拿着对手的脑袋,去冀州收复地盘就行了。
百姓仇恨的目标是匈奴人,对领内的团结很有利。再趁着胡骑退走时,攻伐几个小部落,然后宣扬成大胜,人心所向自是不言而喻。最后,再花点小钱,对损失最重的郡县稍加抚恤,草民立刻就会忘掉先前战乱带来的痛苦,视自己为再生父母!
铁桶江山,繁华盛世,就是这么来的!
只可惜,王小贼是个暴发户出身的土鳖,没受过真正的熏陶,这些高超的政治手法,他不懂,也不愿意懂。
他只知道打打杀杀,维护那虚无缥缈的正义和公理。懵然不知,事在人为,正义和公理,都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唯有胜利者才配拥有书写正义的权力!
他是很能打,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当年的西楚霸王项羽,最终还不是输给了长袖善舞,视信义于无物的高祖皇帝?
心理上的优越感越来越强,直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营外祢衡祢正平!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袁绍就觉得头上冒汗,心理冒火,脚下冒烟。
有辱斯文啊!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这人的嘴咋就这么臭呢?
优越感瞬间消失,袁绍苦苦忍耐着,只等着匈奴人神兵天降,将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对他来说,大军粮草将尽的窘迫,都比不上祢衡的那张臭嘴给他带来的压力大。
在遇见祢衡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会骂人的人。不算之前在高唐那段,从兵败次日开始,此人接连在营外骂了两天半,不分昼夜,从无间断,而且骂词居然还一直都不重样!
冷嘲热讽,已是家常便饭了;
嬉笑怒骂,也只是司空平常;
那左一首右一首的歪诗才是最要命的!
这玩意既押韵,又朗朗上口,可以很多人一起喊,同时还令人记忆深刻。
袁绍悲哀的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将会是多么的惨淡。就算这仗最终赢下来,随着这一首首歪诗的流传,他也会成为天下的笑柄,说不定还有流传后世的机会。
当然,不是流芳百世,而是遗臭万年。
如果目光能杀人,祢衡早就死了一百遍了;如果诅咒能实现,祢衡早就化成飞灰了;如果……
可惜,这些都是如果,无法立刻变成现实。袁绍只能苦苦忍耐着。等待着,象一只困在笼中的野兽一般,等着预想之中那奇迹的出现。
他的状态太糟,以至于不能见人,因此他并不知道,眼下他最为倚重的两员大将正在帐外争吵。
“公则先生,主公还不能理事吗?今天。大军就要彻底断炊了!”高览大声说道,似乎有意让帐内的袁绍听见。
郭图两手一摊,苦着脸道:“高将军,谁也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别说主公身体有恙,暂时不能理事。就算没事,他又能怎么办?屈膝向贼军投降,给诸位找口饭吃吗?”
虽然是在解释,但郭图还是无法消除心理上的优越感,说话也是暗藏机锋,不无讥讽之意。
“还有马!可以杀马!”高览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已经习惯了。对郭图的态度一点都不在意,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行!”文丑大怒:“仗还没打完呢,又不是援兵到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王鹏举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万一他……哼!反正就是不行!胡人无信,说不定见势不妙。就不来了呢,有马,好歹还能突围,没了马,就只能等死了。”
他是骑将,当然不愿意杀马。袁绍事先也叮嘱过他,要好好照料马匹。一旦事急,必须突围,就能看他手上这些轻骑了。
高览不肯示弱,梗着脖子嚷嚷道:“那也比饿死强!老子的士兵可以死在刀剑下。死在马蹄下,就是不能冻饿而死!”
高览其实是个没什么杂念的人,和于禁有几分相似,纯粹的军人。袁绍在渤海时,将他提拔起来,他就始终跟随左右,从来没有过怨言,袁绍对其也相当之信任。
他没想到袁绍保留战马,是存了再次断腕求生的心思,只是一门心思的为大军着想。既然主公说坚守,那就一切都从如何能坚守更长的时间来考虑。
杀马,无疑是最佳的办法。
“且住,且住!二位将军都是军中柱石,至此危急存亡之秋,断不可自相攻讦,伤了和气。”见高览针对的不是自己,郭图的语气也变得和缓多了,他温言劝道:“不如这样,二位将军在此稍候,我以此事向主公请示,请主公定夺,如何?”
二将互相瞪视一眼,抱拳应承道:“便依先生。”
郭图进帐去了,不多时,身影再次出现在二将面前。
“主公以为,二位将军俱是赤胆忠心,为大局考虑。但眼下大军处境艰难,事不能两全,总要有所取舍……”郭图拖了个长音,然后转向文丑,语重心长道:“大军一日不可无粮,马,是不能不杀了……”
“可是……”文丑急了。
“文将军莫急,虽然要杀,可也不用全杀,先挑一些劣马、伤马出来,够今日之用即可。为了反击,良驹还是要留着的。”
“这样啊,那行,就这么办吧。”文丑明白了,不说话了。
高览却不肯作罢,他看看文丑,突然扯了郭图就走。他武艺颇高,力气极大,郭图虽然也练过几天拳剑,却又哪里比得上对方?措不及防之下,东倒西歪的就被扯到了帐后的僻静处。
“高将军,你这是何意?就算对主公的决意有所不满,又何必动粗呢?再说,你要粮,主公就杀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郭图的怒哼不置一词,高览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肃然看着郭图,沉声道:“文则先生,末将敬你才华名声,想说几句心里话。”
“……你说。”郭图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主公一意留马,莫非是为了轻骑突围吗?”
“你怎么知……”郭图眼睛一下瞪圆了,下意识的就要回答,话到嘴边,又觉不对,恼羞成怒的叫道:“你诈我?”
老实人突发惊人之语,效果就是很强,连郭图这种老于世故之人都着了道。
“先生与末将份属同僚,怎有此说?”高览摇摇头,语调古井不波:“末将深受公与先生教诲,先生慷慨殉难,览且有惜身之理?可是,主公难道就不考虑士卒们的心情吗?”
“他们?他们有什么心情可言?”郭图被搞得有些糊涂,但心里隐约已经想到了高览要说什么。
“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兵颓将疑,若是青州军不依不饶的攻杀,尚有困兽犹斗之意,可这连日来……为今之计,主公当尽杀战马,大犒三军,让将士们知道,主公会与他们共存亡,士气方能振作,将士方消疑虑。而后无论是配合援军作战,还是突围,都有一战之力,可现在这么下去……”
高览说的很诚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战法,古今多少军事家都用过,但成功的却只有项羽和韩信,其他人都弄巧成拙了。
究其原因,除了将领的统率力之外,更多的,在于其有没有做决死战的决心。光是摆个姿态是不够的,须得把事情做到实处,比如高览提议的杀马。
郭图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高览心中一度燃起了希望,可当郭图抬眼看向他,用和先前差不多的语气,笑着回答他“主公绝无抛下将士突围之意”的时候,高览绝望了。
他终于体会到了沮授慷慨战死时的心境。
权术固然有其效果,但并非行之四海皆准的准则,很多时候,那些被忽视的信义廉耻,才是决定一切的标准。
第三九九章单骑催锋
两万骑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包括很多军中宿将在内,绝大多数人都是说不出的。
只有在汉武帝在位的那个追亡逐北,封狼居胥的时代,万骑以上的动员才比较频繁,但依然算不上司空见惯。
异族入寇中原,时常也是动用数万骑兵,但那往往是很多个部族一起行动,数万骑兵分布在广阔的边境线上。少数重要据点,可能面对数千骑兵,大部分的小县城,顶多只能看见数百牧人罢了。
虽然是数万,乃至十万骑兵,但分得散了,压力其实就没那么大,给人带来的震撼效果,自然也要差上很多。
真正面对两万以上,集结在一起的骑兵,看着他们呼啸而来的场景,胆小的人当场就会吓得各种失态。
那是很恐怖的景象,就算用山洪海啸来形容,都有所不足。
那些天灾毕竟只能局限于一隅,只有运气差到极点的倒霉蛋才会被卷进去,而非现在这样,躲都躲不开。
铁骑仿佛一道洪流,将沿途的一些都席卷而入,拍成齑粉,望之则怖,触之则亡!
沿着与大河并行的官道,两万胡骑呼啸而前,汹涌澎湃处,甚至已经超过了大河。
河冰的碰撞声,湮灭了马蹄声中;
滔滔的奔流声,被胡骑猖狂咆哮的叫嚣声所淹没!
“呼……喝……”这是胡人特有的战号,用最简单的音节,表达出最恐怖的意义。据说,这所谓的战号声,是他们模仿草原的狼嚎而来。
狼是草原人最怕的猛兽,成群结队的饿狼,轻而易举的就能将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撕成碎片。因为恐惧,所以崇拜,进而模仿。于是就有了这嚎叫似的战号声。
嚎叫声就像是最恐怖的信号,哪怕是最恋家,在官兵征税拉丁时都不肯离去的人,远远听到这恐怖的声响,也会不顾一切的逃出家园,远远逃开。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嚎叫声代表的是什么。那是毁灭一切的气息,那是让一切重返蛮荒的呼号!
时隔数年,继当年鲜卑、乌桓的大入侵之后,胡骑的嚎叫声再一次出现在冀州大地上。沿着武皇帝为了调集物资,召集军队讨伐匈奴所修建的,宽敞结实的官道。呼啸而来!
面对声势惊人的胡骑,赵云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大好中原,岂容胡虏嚣张?
武皇帝修建的官道,是这些野兽能踩踏的吗?
大汉的子民,是这些禽兽能残害的吗?
勾结胡虏,横亘大汉数百年的众多世家。到底教出了何等无耻的一群子弟啊!
与太史慈分开后,赵云一路南下,在灵县与呼啸而来的胡骑正撞在一处。
遭遇很突然,却不出赵云的预料。
冀州不是王羽的地盘,自然也没有驿站、烽火台这类能迅速传递信息的系统。斥候,发现胡骑之后,就算侥幸躲过胡骑的追杀,也没办法用比胡骑前进还快的速度。将信息传递回去。
胡骑的大队人马完全占据了官道,从小道走,既远又崎岖,就算是单人轻骑,也没办法更快。匈奴人要么不来,既然来了,那么。不期而遇就不可避免。
“又有人来送死了,哈哈,还是个长得很俊的小白脸,别用弓箭。用套索,生擒了献给且渠大人,定然重重有赏!”
屠各部就是南匈奴的王帐所在,自汉武时代后,匈奴没落,鲜卑崛起,南匈奴就内附到了并州休养生息。
如今族人不但会说汉化,中原的风俗习气也沾染了不少。至于溜须拍马之类的,本来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之一,倒是和中原化没多大关系。
胡人的军事化程度不比中原那么正规,他们的作战配合,主要是在渔猎中形成的。作为先锋的,并非都是王帐单于的嫡系部队,而是各部族中,精选出来的弓马娴熟的勇士。
这群人自恃勇力,进入中原后,又一路所向披靡,沿途郡县无不紧闭城门,满城军民只能站在城墙后,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绝望的向外观望。
领头的当户清楚的记得,当两万大军通过一个叫乐平的城池时,由于道路有些狭窄,大军通过时耗的时间就有些长了。浩大的声势,将此城的主官名叫牵招,据说是个很有名的名士,生生的给吓晕了过去。
要不是单于已经决定好了行程,要求所有人路上不得耽搁,必须全力赶往目的地,这一路抢过去,用不着攻城,就能抢个钵满盆肥。哪儿象现在这样啊,一路只能跑,跑,跑的,顶多杀几个不开眼挡路的笨蛋。
今天自己送上门的这个倒不错,马俊人更俊,且渠大人就好这一口,正好抓去奉承。
单于可是说了,这一仗打赢后,偌大的河北,今后就是自家的牧场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家里婆娘只能眼巴巴看着的丝绸,抢来!穿一匹,扔一匹,再拿几匹做帐篷!
家里娃娃只能滴着口水眼馋的糕饼,抢来!吃一锅,扔一锅,再拿几锅去喂猪!
还有自己眼馋了许久的中原婆娘,挑那长得水灵的,都抢来,自己用不过来,还可以用来做牧奴不是?
反正中原很富,什么都有,但保护者却很弱,不堪一击!没有刀子保护,凭什么让他们拥有这么多好东西?抢,抢光他们!
当然了,好东西要先给大人们献上,然后才轮到自己,这个次序是断然不能错了的。抓个小白脸给且渠送去,后面再有好东西,大人就不会跟咱抢了吧?
三名胡骑嚎叫着冲了上去,两前一后,从三个方向包抄了上去,只要对方的注意力在某个方向上稍作耽搁,就会中了另外两人袭击。
这法子无论是对付草原上的野鹿,还是孱弱的中原人,都是屡试不爽的。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对方那匹马。以当户的眼光看来,那匹马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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