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对战骑兵时失去了阵型,哪怕地利占优,也一样无力回天。
更别说青州军正好赶在他撤兵时出现了。都用不着打,只一现身,河内军的士气就崩溃了。
“青州铁骑。是青州铁骑!”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是数日前的一幕重新上演,改变的只有受害者的身份。
“了不得啦,快逃命啊!”士兵们扔下刀枪,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给生了两条腿。然而。狭窄的街道限制了他们的逃亡空间,一群人顿时挤成了一团。少数悍卒试图奋力一战,却被这些不争气的同僚推得东倒西歪。
后队的离村口比较近,倒是顺利逃出去了不少,前军和中军就没这个便利了。眼看着铁骑逐渐加速,马上就到跟前了。在一些机灵人的带领下,河内军纷纷抱着头蹲到墙角去了。
大伙儿之前不动手祸害百姓,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反正也跑不掉了,就赌一赌青州军的信誉好了。
事不可为,也只能指望老孙争气一点了。冯军侯自己也放弃了,长叹一声,松开马缰,扯下盔缨,一抹身,他也抱着头,去墙角蹲着了。
铁骑毫不停留,旋风般从蹲墙角的人群中卷过,太史慈纵马挺枪,长声高呼:“老裴,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裴元绍应声而出,身后那几个半大小子正在捆人。悍卒也是人,也会怕,外面都一边倒了,还要死拼到底,不是自寻死路吗?
裴元绍裂着大嘴,大手一挥:“乡亲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上啊!”
无须动员,无论男女老少,都主动跑出来帮忙了。他们七手八脚,用脏兮兮的绳索将投降者挨个绑起来,扎成长串。而那些没有力气帮忙的老弱则从战场中捡起棍棒、树枝,冲着俘虏们劈头盖脸的乱打!
“叫你抢我家牲口,叫你拆我家门板……”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们边打边数落:“杀千刀的,你把我家的小猪吐出来!把我家的鸭子吐出来……”
“丧尽天良的,抢了东西还抢人,抢了一波不算,现在又来!你们还叫不叫人活了。你不叫我活,我也不叫你活!”仇恨的火焰四处蔓延,百姓们越想越气,个个两眼通红。
“饶命啊,大爷!我也是被抓壮丁来的!”俘虏们又羞又怕,抱着脑袋哭喊求饶。
百姓们却不肯轻易原谅这些破坏者,把一伙人打倒再地,又拎着棍子走向下一伙。专捡其中衣甲干净,身材越结实者下狠手。
衣甲越齐整肯定官越大,官越大造的孽越多,所以打他也不会冤枉。狼和羊转换就在一瞬之间,开战前,大伙儿多少有些忐忑,可这么轻易就把敌人打跑了,打服了,老实巴交的百姓们也是斗志高涨。
另一边,当最后的勇气丧失殆尽后,人的尊严也荡然无存。
“饶命啊,大爷、大妈!”战败者们跪在同伴的血泊中叩头如倒蒜,鼻涕、眼泪混着血浆泥巴糊了满脸,看上去异常懦弱,口中喊的话,也依稀相识。
助战的百姓,多数都是以发泄为主,贼军做的坏事很多,但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就很难对号入座了。不过,总有那么一些例外的,比如赵良。
他一直走在中间,结果也没跑出去,被人给抓住了,光是打就挨了不止一遍。
眼下,正围着他狠揍的是一群女人。
这家伙很好色,前次征粮时经行的几个村子,每个地方他都绑了不止一个女人,于是,报应来了。刚被几个老人敲过一通,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被一个妇人给认出来了。
那妇人本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她一直没动手打人,只是帮忙打打下手,不时在人群中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刚好赵良被人打过,微微抬头观望,想看看有没有趁乱脱逃的机会,结果就被发现了。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绑了妾身,踢伤我家珠儿的!”嘶声叫喊着,声如杜鹃泣血,随即,那妇人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没头没脸的往赵良脸上又抓又挠,一边打,还一边哭。
虽然到处都有人哭喊控诉,但这边的动静还是太大了一些,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有俘虏的,也有百姓的。
俘虏们暗自庆幸,好在前次没跟出来,跟出来也没抢女人,要不然可就惨了。
百姓则是更加愤怒,捆人、打人的时候,也更加用力了。此外,也有不少有同样遭遇的女人,发现了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纷纷加入了报仇的行列,殴打演变成了群殴。
“这,这位娘子,有话好说啊,我只绑了你,踢伤令千金的可不是我啊!”赵良拼命辩解。
“不是你是谁?”女人不肯轻信。
“是,是……”踢人的远不止一两个,赵良当时只顾大笑了,又哪里记得清楚?
为恶,果然比为善容易多了,可报应来时,却只是让人悔不当初。
“还敢扯谎,就是你这坏人!”手一挥,又挠上了。
遍地哀鸿,裴元绍见怪不怪,不过他的助手却有些心虚:“裴将军,刚才不是说降者不杀吗?现在这……”
“嗨,杨兄弟,不是俺说你,你这胆子实在太小了。”裴元绍晃晃脑袋,嘿然道:“积累了这么多怨气,总得发泄一下不是?反正也打不死人……”正这时,他看到了一群女人围殴赵良的一幕,于是又改口道:“偶尔有几个罪大恶极的被打死,那也是罪有应得,是吧?”
“将军说的是。”杨超胆子确实不大,否则当初被抓丁的时候,顺从度也不会那么高。不过这人也有优点,就是心思很细,裴元绍发现后,直接把他留在身边做了个亲卫。
看他唯唯诺诺的模样,裴元绍颇为不喜:“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还不知道子……将军的打算呢,知道了的话,还不把你活活吓死?”
“嗯,嗯,镇外的贼军也要……”
“镇外?那点人,哪过得了瘾?差得远了。”裴元绍直接飞起一脚,踹在杨超后臀,把他踹了个趔趄,吩咐道:“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打仗的事都交给将军,你在这里甄别俘虏,俺要带人到镇外抓俘虏去了。”
说着,他大踏步的走向镇外,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喊:“乡亲们,还有力气没有?外面还有好几百俘虏等着咱们去抓呢!还有力气的,跟俺上来。”
“怎么没有?抓贼军,除祸害,力气多得用不完!”众人齐声响应,动作快的,已经拿着绳子跟在了裴元绍的身后。
望着滚滚的人潮,杨超心中茫然,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实在理解不了裴元绍的豪情。尽管见识过青州骑兵的勇猛,可是,外面足足还有五百敌军呢!而且是有了准备的敌军,他们难道就没想想,这仗有可能赢不下吗?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太史慈带领骑兵冲出村口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圆阵。围拢在四周,构成圆阵的,不是人,而是一辆辆连在一起的大车。
防御阵型中,防御力最强,最难冲破的阵法车阵。
第三七四章横扫千军
“这就是杨丑,不,应该说是张杨独自进兵的依仗?”太史慈眼睛微眯,旋即眼中精光一闪,扬声大喝:“弟兄们,随某踏破了这劳什子!”
“破了它!”众军齐声呼应,声震四野。
在外警戒的孙姓军侯比同僚冷静得多,面对乘胜而来的青州铁骑,他面沉似水,大有临危不乱的名将风范。
“众人且安守本位,不要怕,有车挡着,他们冲不进来!没了马,就是咱们人多了,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杨将军已经收到示警了,很快就能赶过来帮忙,到时候咱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给枉死的弟兄们报仇。”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不怎么有底,响箭是放出去了,求援的信使也派出去了。可是,即便杨丑能在第一时间收到警讯,率兵来援,那也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这段时间能不能顶得住,也很难讲啊。
车阵可以挡住骑兵的冲锋,但敌人未必不擅步战,自己这边人数虽多,但士气和战力就差多了。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命顶着了,顶住了,活,顶不住,死,如此而已。
只希望,对方多少吝惜一下士卒,不要用正规军拼命,让那些暴民来冲阵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多拖延些时间了。
事与愿违,骑兵完全没有驱百姓冲阵的意思,他们连整队的时间都没留,在村口一分为二,像是大鹏伸展开了双翅。拉开了一个半弧形的包围网。
“这是要做什么?骑射吗?”孙姓校尉疑惑不解,只能按照最直观的判断来做为依据。加以应对:“全员举盾!弓弩手上前,弓箭伺候!”
车阵内空间有限,敌人若展开骑射战法,躲是肯定躲不开的,但车阵也有好处,四周的车辆像是城墙一样,一些改装好的车子上面,还有箭垛一样的豁口。以供发射弓弩之用。除了机动力近乎于零,因此也没有主动进攻的能力,车阵可以说是很完美的防御阵。
这也是杨丑敢于分兵的凭仗。
头上有盾遮着,前面有车阵挡着,晦涩的绞弦声连绵不绝,河内军心里终于有了底,恢复了基本的斗志。
青州骑兵再厉害。就这么硬闯上来的话,也得损失惨重吧?
可下一刻,孙军侯和他的部下们都惊呆了,傻傻的望着敌阵,如坠梦中。
青州骑兵拉了个大圆弧,不是为了冲阵。也不是要展开骑射战法,他们轻兵迂回,完全没带多余的累赘。他们的目的是把从镇中逃出来的那些溃兵拢到一起,目的是让他们冲在前面作为前驱!
“怎么会……”孙军侯傻眼了,他哪想得到。青州军刚刚还‘青州虎贲,天下无敌’的喊得惊天动地。豪气干云的,这一转眼,就使出了这么卑鄙的招数?
好吧,兵不厌诈,驱溃兵攻敌也是一种经典战法,谈不上卑鄙不卑鄙的,可问题是,他没这方面的准备,不知该如何应对啊。
“军侯,下令放箭吧!不能让他们冲过来啊,青州骑兵就跟在他们身后,开了个口子,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几个上党的将官的意见保持了一致。
“不行,不能放箭!儿郎们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好容易逃过了敌人的屠刀,怎能死在自己人的箭下?”河内的将官们的主张则正好相反。
“不放箭,被他们冲垮了阵势怎么办?”上党人怒了。
“这车阵牢固着呢,哪有那么容易被冲破?再说,就算破了,不是也多了一百多人手吗?兵不是越多越好吗?”河内人也不示弱。
“胡说!就他们这样子,还能打才怪呢!”
“就算他们不能打了,也不能杀!感情里面没有你们的人,就说的这么轻巧。”
双方各执一词,各不相让。
上党人固然是出于公心,但也未尝没有溃兵中没有自己人,这才痛下决心的意思;河内人就不用说了,他们对上党人本来就有怨气,再加上军中不少人都在王羽麾下当过兵,或者有其他牵连,认为就算打败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不肯下手对付自家人。
争吵间,敌军越冲越近,不得已,孙军侯做出了决断:“让弓箭手放箭,不过不要冲着人身上放,让他们知道厉害,然后喊话,让他们自行跑开,不要被敌人利用了。”
这就是个和稀泥的法子,两头都不得罪,大家都能满意。按照风险和收益成正比的原则,此计的效果当然也很糟糕。
“放箭!”军官的号令声很响亮,但飞出去的箭却寥寥无几,倒是狂奔的溃兵们,发出了阵阵呼喊。
“三娃子,别放箭,我是你舅舅啊!你要射死我,那就是忤逆,你将来回家,怎么跟你娘交代?”
“二狗,是我,你五姥姥家的四表叔家的六表哥啊!别放箭啊,就算不念亲戚这层关系,也得想想咱们的交情啊?咱们当年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偷过别人家的鸡,还一起去看过隔壁张寡妇洗澡……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大牛……”
河内郡统共也没多大个地方,北边控制在袁绍手里面,还有一些地方被吕布给占了,张杨实际控制的地盘只有以治所怀县为中心,西起温县,东至武德的一块地方。
除去他本部的三千上党军,他的一万大军中,足足有七千河内军,招兵的范围却只是区区数县之地。于是乎,这上阵父子兵的情形,在他的军中是比比皆是。
平时有助于增强凝聚力,但遇上眼下这情况,那就只有反作用了。
被溃兵们夹七杂八一顿认亲,弓箭手直接哑火了一大半,甭管亲戚关系有多远,那也是亲族。士大夫们讲究亲亲相隐,小兵们又何尝不念骨血亲缘?
等到孙军侯终于意识到不对,想要补救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溃兵冲到了车阵前被挡住,毫不犹豫的用手推,用脚踹,用肩膀顶,破坏起障碍物来。外面破坏不算,里面还有帮忙的,这些人一边高呼着亲戚的名字,一边卖力的拆卸起车阵来。
他们倒不是要投降,只是单纯的想要把亲人接进来,避过青州铁骑的追杀罢了。至于说这样做,会对车阵造成破坏那有什么?车阵这么长,缺个一架两架的车,也没啥大不了的。原本能挡住,现在还是能挡住,原本就挡不住,现在拆不拆,很重要么?
当然很重要,没有大车挡着,战马随便一跳,就冲进来了。
第一个冲进来的正是太史慈。
“挡我者死,降者不杀!”他大吼一声,长枪化作点点寒星,置杂兵们于不顾,准确无比的找上了督战的军官。
长锋刺入了军官的脖颈,巨大冲击力集中在拓木制成的枪杆上,使得枪杆弯成了一弯新月。随即,枪杆猛地弹直,将吸纳的冲击力一并爆发在人体上,重重的甩了出去,砸进了人群之中。
太史慈甩了甩头,既是为了避开飞溅的鲜血,同样是出于对不能自报姓名,震慑敌胆的不满。相对而言,倒是不能用常用的武器,给他带来的烦恼更少些。
“是青州的赵云!白马银枪的赵子龙,快跑啊!”耳边传来阵阵惨叫声,太史慈又磨了磨牙:“子龙,哥哥这也算是帮你扬名了,等回来后,少不得要多请两顿酒。”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闷头厮杀。顺着他杀开的血路,后续的骑兵鱼贯而入,眼见着就奠定了胜局。
其间也不是没遭遇抵抗,孙军侯带着他的嫡系发动了一波反扑。主将身先士卒倒是很能激励士气,可主将一个照面就被敌将给挑杀,效果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