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凭着在太平教内学来的武艺和兵法,他在青州众盗之中,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势力也是最大的一个。
可惜,这些都无助于解决他内心的困惑。
小天师张宁的出现。一度给了他希望,可女孩只是固执的重复着大贤良师曾经做过的,对改天换日最没效果的那个过程。
救死扶伤,哪怕救了再多的人,又有何用?能削弱头顶这片天的黑暗吗?能增强自己这些试图逆天者的力量吗?
直到……
同为张角旧部,徐和知道张饶搞的那些花样,对方的心思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自己。
徐和之所以没全力反对,只是因为他再次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没有趁着张饶未成气候的时候发难。就像他以前火并其他山贼那样,而是跟在了对方身后,哪怕经受排挤压榨,也未曾放弃。
借助敌人的力量,愚弄自己人都不要紧,因为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正因如此,徐和才心甘情愿的承担了断后这个最艰难的任务,表面上他是被张饶算计了,实际上,他将这件事当成黄天对自己的惩罚。
可是,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了,现实依然让他绝望。
今天是开始下雪后的第三天,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猛,却有人穿过风雪,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大军。崩溃了……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徐和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又或在做梦,梦到了六年前在冀州的那一幕。不,眼前之事比往事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也难以接受。
当时黄巾在冀州虽然人数众多,势力庞大,但实际情况却远不像表面那么风光。
将士们虽然勇猛,却越不过高高厚厚的城墙,除了那些事先做了布置,城内有内应的城池之外,冀州的大部分郡县都是完好无损的。
皇甫嵩、卢植等当朝名将带着重兵北上,他们麾下的兵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跟缺衣少食,连武器都配不齐全的黄巾军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各家豪强们也组织了私兵,凭借自家的坞堡或者县城,四下出击。遇上大队人马就躲开,遇上少数人马就强攻,搞得黄巾军不得安宁,根本无法分兵,以扩大战果。
这些,都是徐和事后回想才渐渐总结出来的,当时他可没有这样的见地。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大贤良师却一直眉头不展,因为形势一点都不好。
而今年这次却全然不同。
青州不同于冀州,经过多年的战乱,境内的豪强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还在境内的,也只剩下躲在城里瑟瑟发抖的份儿,完全构不成威胁。
官府方面,北海郡守孔融这样不自量力的已是凤毛麟角,各地郡兵别说剿匪,连自保都很勉强,青州群盗纵横往来,从无阻碍。
张饶更是找到了强援,接连打破数城,连临淄这个青州治所都攻下了。聚众百万不说,尽得临淄城内的兵甲、粮草之后,连最困扰义军的后勤问题都解决了。
再加上张饶放弃老弱,轻装上阵的决策,弥补了义军最后一丝破绽……
徐和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一支大军怎么可能会输?
召唤天火的法术?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那种东西?
然而,事实如此,随着越来越多的溃卒出现在大营,徐和彻底绝望了。
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声势浩大的百万黄巾,在一夕之间就走到了绝境。跟当年在不利境地下,且战且退,英勇不屈的冀州黄巾根本没法比。
这场败仗来的实在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了。
“苍天……”抬头看天,徐和放声狂吼,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可以任何办法,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与悲愤。
可恶的苍天,总是降下一个又一个让人难以跨越的高山阻挡在义军面前,从前的皇甫嵩让人又恨又怕,现在的王鹏举。给人带来的只有绝望。
别说随着溃兵的到来,高亢的士气已经瞬间崩灭,就算还和先前一样,天降大雪,粮草将尽的情况下,徐和也拿不出任何对策来。
退?先前兄弟们挖壕沟的时候唯恐不够深,不够宽,现在要想东行,就得跨过自己挖出来的天堑。天堑后面,还有养精蓄锐已久的泰山步卒以及幽州铁骑。
进?除了溃兵。前路什么都没有,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天气里。能有一两停人走到奉高城下,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可是,头顶上这片天,从来都只为了权威而张目,什么时候保佑过自己这些人?
“渠帅!”一名亲兵踏雪而来,打断了徐和的狂吼。
徐和没有发怒,他已经没力气向人发怒了。他只是很疑惑,因为亲兵的声音中,分明带着满满的兴奋。转头看时。他更加惊讶了,亲兵脸上分明在笑!在这个时候?
“出……什么事了?”徐和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一丝颤音,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绝境中,有什么消息能拯救所有人,但他知道,自己的亲卫应该没疯。
“小……小天师回来了!”亲兵捂着帽子,顶着风大吼大叫。
“当真?”短短两个字,徐和的情绪却经历了一番大大的波动。
先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如烈火般充斥胸膛,下一刻,却被狂暴的北风吹得支离破碎。
小天师是大军的精神支柱,可以保证大军的士气。可是单凭这些,并不足以将大军从灭顶深渊里拉出来,顶多就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了盏油灯罢了,无法照亮前路的方向,顶多提供一点希望。
亲兵显然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信众,从徐和忽喜忽忧的神情中,他看出了端详,紧跟着又补充道:“小天师还带着几百个弟兄,说是给大家找了一条出路!”
“出路?莫非……”徐和心念一动。
最悍勇的那些贼寇,一直不见踪影,讨回来的大多是新兵,能十个八个的凑在一起,已经很罕见了,带着几百人?再说,就算败了,张饶也没道理放人自行离开啊?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
带着满腹疑窦,徐和回到了中军。
帐外聚集了许多人,还有更多的人冒着风雪赶过来,本来死气沉沉的大营,一下就有了生气,但徐和的心情却很沉重。
眼下,他能想得到的唯一出路,就是投降,放弃一直以来的梦想,重新跪倒在权贵们脚下,祈求对方的恩赐,这样才能得到点残羹冷炙,这样才能苟活下去。
徐和不想这样,可他也知道,他不能用自己的准则约束所有人,对大多数人来说,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何况,连大贤良师的女儿都……
“小天师!”从拥挤的人群挤出了一条路,徐和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张宁。
“徐师兄。”张宁摘掉了斗笠,从青白的脸色上看,女孩也是冒着风雪,赶了很长的路。
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品味着往事的辛酸,和灰暗的未来,徐和百感交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渠帅,还是进帐说话吧?”
亲卫们请示了一声,见徐和没有表示,只当他是默认了,簇拥着他和张宁进了大帐。
帐中没生火,大军已经无力分兵去采集柴禾了,但比起寒风呼啸的野外,还是有股微暖的气息,徐和精神稍稍有些恢复,急问:“小天师,您说的出路……”
“太平教众会放下武器,重归于朝廷治下,王将军答应既往不咎,并且帮助大家重归乡里,重建家园……”张宁神情古井无波,语气也淡淡的,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
猜想得到了验证,徐和心中的滋味更加苦涩了,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连张宁接下去说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心里去,直到……
“王君侯乃是胸怀宽广之人,青州将允许道派自由传教……”
“什么?”徐和的情绪再次剧烈波动了起来。
准许太平教自由传教?在中平元年之前是可能的,但现在……还没等他辨明此事的真假,张宁又给了他另一个意外。
“同时,有鉴于太平道过去的名声,故而,将更换教名。从今以后,太平道之名不复存在,教义也将有所修改,成立的新教名为慈善堂,即:心怀慈悲之心,行良善之事的意思。”
徐和张了张嘴,彻底哑了。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被朝廷收编这种事,他从前想过,也听说过,黑山的张燕就有个平难将军的头衔。但眼下的这个古怪方式,还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权宜之计?
还是另有图谋?
对付已经穷途末路的义军,王鹏举有必要玩这么多花样吗?
疑惑重重,如同迷雾一般将他笼罩了起来,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所以,他能听到耳边的阵阵欢呼声,越来越响,将呼啸的北风彻底驱散,无影无踪。
第二一九章意外连连
张宁一回来,就把消息公开了,得知前军溃败后,全营上下本就战意全消,自然也没多少阻碍,唯一的麻烦,就是徐和。
不过,到了这时,徐和突然想通了。他发现自己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位少年将军的算计之中,对方故意引导自己这边抛弃老弱,为的就是收服起来容易。
眼下只有他自己,又心存犹疑,故而没办法阻拦张宁,若是张饶那些人都在,看穿敌人要收编的企图,说不得要拿老弱当个盾牌、人质什么的。
王鹏举唯一没算到的,恐怕就是那些壕沟吧?徐和走出大营,回首东望,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对方没想到自己这些人笨到了这样的程度……
虽然仍然不甘心,但徐和终究没有做出负隅顽抗的无谋之举,只是冷眼旁观的看着张宁组织人手,冒着风雪填平部分壕沟,与莱芜恢复交通。
“渠帅,听说奉高那边也有粮食送过来,咱们不如……”有心腹看出了主将的不甘,凑到他身边,抬手做了个下斩的手势,显然是想故技重施,拿出山贼黑吃黑那一套来。
“蠢货!”徐和看看提议的心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低斥道:“你以为对手是谁?那些只会夸夸其谈,不知兵的名士吗?他可是名震天下的泰山王鹏举!会给咱们留这么大的空子钻?再说了……”
他望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较小身影,混在风雪之中,视线有些模糊,让徐和感到阵阵怅然。
“小天师只继承了大贤良师慈悲的那一面,那些雷霆霹雳的手段,她压根就不赞成,没有小天师的支持,那些老弱有什么用?光凭咱们这几千残兵,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何况。咱们自己的弟兄难道就很想继续打吗?”
那心腹左右看看,发现混在填壕沟的人群中的自家喽啰也是为数众多。这会儿,这些人比打仗的时候可有劲头多了,一边挥动锹镐,一边大声呼喝着,仿佛他们正铲动着的,不是腊月的冻土,而是松软的春泥一般。
人多力量大。尤其是有希望,有奔头的时候,用不到半天的时间,纵横交错、绵延数里的壕沟阵中间,就被填出了一条十几步宽的大路。
众人不敢越界,满怀期冀的目光只是在张宁和远处的莱芜城上打转,风雪尚未停歇,隔着这样的距离,根本看不到莱芜城的影子,但大伙儿都知道。那里是希望所在。
张宁面容平静的站在那里,因为担心。她来的很仓促,根本就没来得及和王羽商量好细节,对于泰山军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她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她相信王羽,从养父那里学来的观人之术,是这样告诉她的。
从对方的眼神中。她看到的是豪气和坦率,这个人会动心眼,也会使阴谋。但他绝对不会做违背诺言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期盼之中,一辆推车穿透了风雪,沿着新铺就的大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推车上,粮袋堆得高高的。
“有救了!”
“小天师说的没错,王君侯果然是信人。”
欢声雷动声中,徐和心中再叹一声,对方没玩花样,但却比玩花样更糟。
如果对方象收押俘虏那样,让大军打散前往莱芜城下,大多数人心里肯定会打鼓,官军屠杀黄巾军的记录可不止一两次,若是再有人居中挑动,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现在对方先送粮,安抚了人心,然后再想做什么,就容易得多了。
从开战到现在,无论是大略还是细节,对方都牢牢的占据了上风,这一仗,大伙儿输的不怨。
……
“法式兄,你不等着雪停再走吗?我家君侯不日就到,说是要向法式兄当面致谢呢。”
“君侯与我家将军兄弟相称,守望相助份属应当,谈什么谢不谢的?”
田楷一摆手,赞不绝口道:“这次楷也算是开了眼界,君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手段,真是让人惊叹,楷本以为,这一仗也许要打到明年春夏呢,结果竟是一夕之间便决出了胜负,君侯的手段,让人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了不起啊!”
这些赞叹的话,于禁不好接口,不过他却注意到,田楷虽然笑得豪爽,但眉宇间却隐隐有一丝忧色。
相处了一段时间,于禁对田楷的性情也很了解了,于是直言不讳的问道:“法式兄,莫非……幽州有事?”
“呃……”田楷微微一滞,眼神中黯然之色一闪,摇头叹道:“确是瞒不过文则,二将军不幸身故,主公大怒,准备兴兵讨伐袁绍,为弟报仇。”
“二将军?”于禁吃了一惊,田楷说的二将军当然就是曾在阳人之战中,与泰山郡并肩作战的公孙越。眼下此人应该正在南阳为袁术助战,怎么跟袁绍又扯上关系了?
“一言难尽,楷也是接到幽州急报,这才知道的,详情如何,也不是很清楚,但二将军死于袁绍手下的周昂之手,肯定是不会错的。”
抬头北望,田楷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杀机。
“先前捧刘虞称帝,表面上是韩馥在搅风雨,实际上却是袁绍在背后主使,先前他故作恭顺,佯装为韩馥所迫,无奈从之,到得如今,他算计了韩馥,全取冀州,态度大变,如先前判若两人。韩馥为了避祸,逃到了张邈处,一切种种,这才大白于天下!”
“先有暗算利用之恨,再有杀弟之仇,以主公的脾气,又岂能容他?如今幽州大雪封路,无法进兵,带明年雪融之际,主公势必兴兵讨之,故而楷不及再见君侯一面,须得先行返回平原备战。”
田楷还有些话压着没说。
接到急报后,他确实有意向泰山求援,求的不是援兵,而是粮草。冀州虽然兵马众多,但幽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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