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龙袍的明黄色身影。
只不过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那个背影纵然修长威仪,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过客。
反正,像她这种小宫女这辈子最好不要一睹龙威的好,安分守己等到出宫那天就该谢天谢地了,何必徒惹是非呢。
她默默地从井里把桶拎上来,然后吃力地提着往回走。
这口井在长春苑外面,而她住的院落在长春苑的最北边,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
不过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至少对于她这样一心求安宁的人来说,地势偏僻、远离是非可是再好不过。
只是在容真重新回到苑里之前,就看见一行人朝着这条宫道走来,她赶忙拎着桶摇摇晃晃地退到墙边,恭恭敬敬地埋头等着他们经过。
这行人有太监也有宫女,抬着车辇不知朝哪里走,容真头也不抬地等待着,一点也不好奇这是哪家的主子。
皇宫里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往往会要了你的命。
手里的木桶躺着水,沉重的要命,忙了一天的容真其实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只能咬牙坚持,不让木桶落地,心里暗自祈祷着这位贵人赶紧过去。
车辇上的人显然注意到了这位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等待的宫女,视线由乌黑的头顶转到了微微颤抖的拎着水桶的手上,指节都发白了呢,显然十分辛苦。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淡淡地对抬着车辇的几个太监说了句,“走快些,别让太后久等了。”
车速明显加快。
容真一怔,待面前的人都走远后,才敢微微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车辇上的女子一袭黄衣端庄素雅,发髻上只简单地别了一支发簪……容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簪子上的饰物是凤,这世上唯一能与龙比肩而立的尊贵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新人新坑,所以在人气上是零基础,但是很开心看到有冒泡的姑娘,于是昨天多更了一章。
姑娘们大胆上来,调戏鞭打悉听君便╮(╯▽╰)╭
爱乃们!
第04章。淑仪【一】
第四章
深夜,若虚殿。
朱红色的布幔被微微开阖的窗缝里吹进来的风晃动着,大殿里阴沉晦暗,连一支蜡烛都没有,唯有苍白的月光透过暗黄的窗纸照进来。
大殿里的案几前立着个人,整齐的衣着,笔直的背影,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儿。
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有人推门而入,只是案几前的人仍旧没动,进来的人也便没有说话。
良久,顾知叹口气,朝前走了几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案几前的人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没大没小。”
语气里并没有听出责怪的意思,反而暗含笑意。
顾知听见这句话,才真的松口气,走上前去与他并肩站着,弯腰从脚边的竹篮里拿出两支白烛、三支香,又摸出火折子点燃它们,□面前的香炉里。
做完这一连串事情后,他这才侧过头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皇兄,振作。”
被称作皇兄的人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这张年轻坚毅的面庞,勾唇露出一抹笑意,“哪只眼睛看出来朕需要你安慰了?”
顾知装模作样地弯腰一揖,故作惶恐,“是是是,臣弟妄自揣测圣意,实在是罪该万死,望皇兄责罚。”
顾渊忍不住摇摇头,转身迈开腿朝外走去。
顾知也跟着追上去,看似嬉皮笑脸的,嘴角却藏着一声叹息。
皇兄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再大的苦难也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谁也不愿告诉。
当皇帝的人本来就肩负天下这个重担,连喘息的功夫都快没了,偏他又少年老成,从很多年前接下这个担子那天起,就把自己装进厚厚的壳里。
“皇兄,哎,皇兄……”顾知可怜巴巴地喊着,桃花眼里却带着笑意。
果不其然,顾渊脚下没停,却明显放慢了步伐。于是顾知趁机追了上去,跟着他一起踏上长廊,并肩而行。
顾渊淡淡地问道,“找朕有事?”
顾知这才收敛笑意,说起要事来。
近日边境有异变,北方的游牧民族反复骚扰边疆地区,不是破坏市集就是私闯民宅,恐怕是有了异心。
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派兵镇压,一派主张议和,现如今顾知便是进宫来与他商讨此事的。
眼见顾渊没说话,顾知也便沉默着,低头时却看见皇兄手里握着块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顾渊也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缓缓松开手心,露出了那块质地不纯、样式也很朴素的玩意儿。
顾知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儿,“皇兄何来这种玉佩?看样子不像是宫里的物件呢。”
顾渊笑了笑,“捡来的玩意儿,看着新鲜罢了。”
说罢又将玉佩拿了回来,想了想,又收进袖子里。
夜色沉沉,唯有月色无疆,苍白地照亮深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容真白日里撞见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顾渊。
过了几日,容真忽地发现一直系在衣襟处的玉佩不见了,匆匆忙忙一阵好找,将房间里翻了个遍,却都没有见到玉佩的影子。
珠玉纳闷地问她在找什么,她欲哭无泪地说,“玉佩,玉佩不见了。”
珠玉安慰她,“别急,指不定是掉在御膳房里了,走,我陪你去找找。”
可是御膳房也找了个遍,来去的路上也找了个遍,始终没有见到玉佩的影子。
容真郁郁地叹口气,“算了,若是掉在路上,被人看见也一定给捡去了,哪儿还会容我找回来?”
珠玉也只能好言安慰,“算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等到咱们攒够钱了,出宫以后,再买更好的。”
容真点点头,面上却始终没有笑意。
没有说出口的是,那并不是一块普普通通的不值钱的玉佩,那是她出生之时爹娘亲自去镇上的玉器店买来的,背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真字。因为从小佩戴,再加上进宫以后每每思亲之时都会拿在手心摩挲着,所以字迹已经被磨得光滑又圆润,不凑在灯光下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可是于她而言,不论那个字还在不在,她都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它的具体位置,然后一笔一划描出来。
尔后的日子里,虽然时常为失去玉佩的事情而苦恼,但日子总归得过,特别是容真这种踏踏实实的小宫女,要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年、安安稳稳地出宫,这做事必须得仔细。
然而有的事情命中注定终须有,你就是活得再小心谨慎,也避不开。
已到了夏日的尾巴上,这日午后,别的宫女都去休息了,容真还在为如贵嫔熬银耳百合汤。
没法子,那位主子喝惯了容真熬的银耳汤,别的宫女熬出来的她都不满意,容真只得认命,谁叫她天生劳碌命呢?
可是煮着煮着,眼看都快要好了,华仪姑姑却忽然走进来,不容置疑地叫她立马出去。
容真有些紧张,尚食局有三位姑姑,分别带下面的一群小宫女们,而华仪是她的师傅,按理说她该觉得更亲切才对,可兴许是华仪太严肃了,她总也觉得亲不起来,每次一见面就紧张得要命。
“可是姑姑,这汤快好了……”容真为难地看了眼冒着白烟的锅里。
“先别管汤了,叫红鸾帮忙看着点,一会儿好了再叫人给如贵嫔送去。”华仪转过头去对身后的红鸾吩咐了几句,又转过头来看着容真,“淑仪娘娘派人来了,说是叫你去元熙殿走一趟。”
一句话差点没把容真的魂吓掉,她勉强按下心头的震惊,低眉顺眼地说,“不知姑姑知晓淑仪娘娘叫奴婢去元熙殿的原因吗?”
华仪面色也不太好看,摇摇头道,“娘娘没说,只是命身边的小太监前来知会了一声。”
见容真的脸色有些白,华仪又补充道,“你也别多心,你平日里做事很仔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淑仪娘娘找你不见得是坏事,这边跟着那小太监去一趟吧。好歹也是我尚食局的人,就算是坏事……”
说到这儿,她顿住了,“好了,去吧,别担心。”
这还是华仪破天荒地对下面的小宫女温柔了一次,容真点点头,迟疑了片刻,终是深吸一口气,朝着外面走去。
走廊尽头,有个身着蓝服的小太监等着她,见她出来了,笑着问了句,“你就是容真姑姑吗?”
容真被这称谓吓了一跳,一边回以笑容,一边摆手道,“公公莫要折煞小的了,我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哪里当得上姑姑一称,叫我容真便好。”
那小太监也笑着摸摸鼻尖,“那姐姐也莫要折煞我了,我也不过是个小太监,哪里称得上公公呢?姐姐叫我小路子吧。”
淑妃娘娘住的的宫殿离这里有好一阵子的路程,容真跟着小路子走着,试探性地问他,“不知淑仪娘娘为何突然传我呢?”
小路子瞧她面上有些谨慎,忍不住咧嘴一笑,“姐姐不必担心,是好事儿呢!”
好事儿?
容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下也算松了口气,“可能透露透露是什么事儿?”
她长得秀气好看,肌肤莹润透亮,虽然为着不惹是非,她很是注意打扮方面,能怎么老气就怎么老气,头发上也从来不别饰物,但天生丽质这种东西有时候是挡也挡不住的。
小路子瞧见她比身边的宫女都要和善漂亮,忍不住就卖弄了点消息,“我见姐姐和善,也就说给姐姐听了,只是姐姐一会儿见了娘娘,可别说我给你透露了这些,否则娘娘说我嘴快,怪罪下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容真笑吟吟地点点头,“你放心,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于是小路子便简单地说了几句,原来前些日子皇上要来元熙殿,淑仪娘娘便让御膳房做了些点心,没想到皇上对其中一样点心特别中意,向来雨露均沾的人这月竟来了元熙殿两次,第二次还特意问起那个点心。
容真一听便明白个中缘由了,那点心正是她做的芙蓉沁露糕。
联想到前些日子上面特意吩咐她做了两次这道点心,原来竟都是淑仪娘娘要的,她稀里糊涂地就帮了淑仪这么个大忙,所以淑仪是要打赏她?
可是心里无端紧了紧,若是打赏,那么叫人送点赏赐来不就行了么?为何要她亲自登殿呢?
纷繁的思绪在脑子里嗡嗡嗡的,小路子说的那些奉承话也没听进去几句,直到一句“到了”,她才回过神来。
抬头,元熙殿三个字高高挂在殿门上,有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那人出来对小路子说了几句,后者就回头对她露齿一笑,“姐姐,可以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章。淑仪【二】
第五章
淑仪是从二品宫妃,地位很高,家世也不容小觑。她的父亲是当今兵部尚书,官属正二品,统管全国军事。
当今皇上讲究雨露均沾,对后宫诸妃也不甚上心,每月也只是尽其事,所以子嗣方面颇为遗憾,到如今也只有一子一女。
只是皇上毕竟年轻,不足三十,正值盛年,也不用过多担忧子嗣问题,除却太后时常唠叨几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子嗣这样少的时候,特别是连皇后也只有一位公主的情况下,淑仪能有一子,这才是了不起的事情。
元熙殿里气派典雅,窗边的座椅上坐着个身着华服的宫装女子,梳着归云髻,金饰灿烂耀眼,合着一身绛红色的石榴裙,竟是说不出的华贵美丽。
此刻,她笑吟吟地喝了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合上盖子,递给身边的宫女,这才柔声道,“起来吧,别跪着,本宫叫你来是要赏你,不是要罚你。”
不是在她跪下请安后立马让她起身,也不是要她跪上多久以后才傲慢地让她起身,这时间不少不少刚刚好,既能显示身为淑仪的威严,又能恰如其分地体现出自己对下人的体谅。
容真一边谢过淑仪一边低眉顺眼地站起身来,直觉这位主子不是盏省油的灯。
淑仪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一直未曾减过,“果真是个乖巧的丫头,不仅手巧,长得也是如此讨喜,本宫看着很是欢喜。”
容真忙道,“娘娘过奖了,奴婢何德何能。”
淑仪笑吟吟地说,“你不必自谦,过来让本宫瞧瞧。”
容真不敢延误,便上前了几步。淑仪端详了几眼她的脸,然后又拉起她的双手仔细瞧了瞧,那双手当然不像主子们的那样娇贵柔嫩,非但有了茧子,还分布着一些平日里做活计时留下的伤痕,虽然浅浅淡淡的,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
放下她的手后,淑仪这才淡淡一笑,“果真是个能吃苦的丫头,难怪做得一手好菜。前些日子万岁爷来了本宫这儿,吃着你做的点心,龙颜大悦,本宫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你做的,听说如贵嫔也很喜欢你做的银耳百合汤呢,本宫这便起了惜才之心……”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容真却是心头一颤,差不多猜到下文了。
淑仪朝站在身后的宫女点了点头,那宫女会意,从桌上端起盘子来到容真面前,“这是娘娘赏你的。”
那黑木托盘里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白玉镯子,质地莹润,在日光下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光华,显是不菲之物。
容真忙跪下,稳稳地说,“奴婢谢过娘娘美意。只是万岁爷喜爱那糕点,乃是因为对娘娘的喜爱,奴婢不敢居功。奴婢不过一介低贱宫女,哪里受得娘娘如此抬爱,这镯子太过珍贵,奴婢……奴婢不敢要。”
淑仪的意思很明显了,赏赐不过是个样子,言下之意是要她留在元熙殿,将她收为己用。
既然皇上喜爱她的手艺,一道点心便能让他一月之内摆驾元熙殿两次,当然要将她彻底变成自己的人,淑仪才会放心。
可是容真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平步青云,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在那个远离权势的尚食局里,相对于那些费尽心思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而言,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出宫和家人团圆。
此刻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太过惊心动魄,若是答应下来,从今以后她就只能站在风头浪尖上过日子了。
淑仪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一下子就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了,当下也不明说,只笑了笑,垂眸瞧着自己的指甲,仿佛在欣赏刚涂上去的丹蔻是多么美丽。
“你这自谦的性子固然好,可是太过谦虚就等于骄傲了,本宫说你手艺好,你当然就手艺好,毕竟做主子的只要认同了,那么做奴才的就算是成功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