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答案,没有答案……在毒药的侵蚀下,叶一尘终究还是在找到答案之前,昏昏睡去。而在他陷入昏迷之后,房梁之上,却是出乎意料地跳下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袭静蓝大氅,手里拿着一个白玉酒壶,走到床前,歪着脑袋看着叶一尘,也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谑笑。
良久,他手一抬,一粒药丸便电射入叶一尘的嘴中,入口即化。不出一秒,那盘踞在叶一尘脖子上的斑斓之色便如春日融雪般快速退去。
见状,他蓦然一笑。
“人之情啊……爱之极,恨之极,可叹一年如梦,转头成空,空悲切啊……”
而与此同时,出了房间的柳叶,正准备与守在宅院外的鸢和千秋、万黛两人会合,可谁知中途路过偏厅时,那小姐,却早早地坐在那里品茶等候。
“叶姑娘,别急着走啊。”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柳叶冷言,现在的心情真的不是很好。
柳叶这一愣,那少女却不以为意,放下手中的茶杯便笑着说道:“叶姑娘好不容易才与叶将军重逢,可谁知他竟受了伤,不过我最近身体不适,不便照顾,不如叶姑娘留下来待我陪君左右,如何?”
闻言,柳叶心里却是一凛,直觉告诉她,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眼前这位小姐也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主。
“叶子手拙,恐怕耽误将军伤势。小姐身边那么多丫鬟,少我一个不少,我又何必添乱。”
“不不不,怎么会添乱呢。若是叶姑娘在,想必将军心喜,伤好得更快。”
见对方如此不依不挠,柳叶现在心情很差,不想再多纠缠,便直言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少女扑哧一笑,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柳叶一副事不关己,清冷又淡然的样子,现在这幅冷面,无疑要顺眼得多,“我刚刚也说了,你留下,照顾叶将军。我无意与你们红馆作对,所以你放心,等到九公子大驾光临,我自然就把你还给他了。”
“若是我不肯呢?”柳叶的语气泛着冰寒,嘴角却是噙出了一抹冷笑。
“你不会不肯的。”少女却甚是笃定,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为清楚,“除非——你不顾你家人和我夫君的死活。”
闻言,柳叶一怔,随即恍然。她终于知道,叶一尘这伤受得哪里蹊跷了。而这位小姐这样做的目的,柳叶也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
“你想挑拨我和公子的关系?”若是柳叶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叶一尘身边,等到风溪莲以来,这三角关系,无论谁来看,都是极为复杂的。
少女笑而不语,眉梢微挑,却是眼含挑衅。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对方,柳叶的心却是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事实证明,柳叶这个人是很奇怪的,情况越坏,心里却越是镇定,当然,面对叶一尘那样的情况除外。
“好,我留下。”
柳叶一语既出,少女的脸色却是慢慢地从刚开始的胜券在握变得沉吟了起来。
这个柳叶,怎么刚刚还一副冰寒的样子,现在却又云淡风轻了?看看她嘴角那抹无所谓的笑意,那副清冷从容的样子,又回来了!
、曾几何时
桑木国某处,官道。
“大概还有五日,我们便能到晋阴城了。”司空还是那席青色的袍子,抬眼望了一眼马车外,估摸着说着,手里却是不停歇地在翻弄着他的药箱,捣弄着各式各样的草药。
半躺在马车最里面的风溪莲却是微微皱了皱眉,经过司空的调养,他的脸上已是恢复了血色,但是,这一路颠簸下来,还是虚弱占了上风,“不能再快点吗?”
“再快点?”司空斜眼剐了风溪莲一眼,“兄弟,这已经是最快的了。我们一路从上远过来,已是取了最短捷径。为了一路通畅无阻,牺牲掉了四个秘密据点,一条重要情报网,枫鸾那家伙差点就要跟我发疯了。见鬼,明明下命令的人是你!”
可是,纵然司空这样说了,风溪莲仍是不满意,心头的那抹不安越发浓厚,也不知柳叶那边到底情况如何。心思一转,风溪莲便是当机立断道:“我们丢掉马车,骑马过去。”
“骑马?!”司空顿时真一副见了鬼的摸样,“你就不要吓我了好不好啊,公子大人啊!就你现在这样子你要骑马?等颠到那里你还有什么力气去找你的叶子?”
闻言,风溪莲脸色不变,那双宛如深潭般的眸子极为认真地盯着司空,缓缓地说道:“司空,我知道,你有那种药可以让我撑过去,对不对?”
“我没有。”司空一甩头,气鼓鼓的样子到跟金的包子脸有得一拼。
“你有。”
“我没有。”
“司空,这是最后一次了,算我求你。”风溪莲看着司空,脸上温和的笑意顿时让司空语塞。
时隔多少年,自己才再次从他嘴里听到这几个字。上一次,是在六年前那次吧……
司空顿时偃旗息鼓,却是撇过头去,暗骂一声,“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这次意外发病,你连三十岁都可能活不到了……”
司空的话,风溪莲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就他那样完全不把自己生死放在心上的人,司空说了,也等于白说。
“那我们白天骑马,晚上坐马车。”
司空终于在风溪莲那万古不变的笑容中再一次败下阵来,嘟嘟哝哝地开始在药箱里翻找起来,然后,在风溪莲视线看不到的角落,暗叹一声,脸上露出与平日不同的沉重面容。
而就在风溪莲和司空千方百计赶往晋阴时,千秋、万黛两个人这几天可谓是愁云满面。连带着鸢,他们被规定,一天只得见柳叶一次,用来确保她的平安。
柳叶是被威胁,她们也看得出来。但是,看柳叶的表情,绝对看不出来一丝被威胁的样子,镇定得,从容得,就像是行走在自家的庭院。
而那个叶一尘,每次都会出现在柳叶身边,仗着病重,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照顾——至少,在她们两人眼里,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一点是,叶一尘受伤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出去,外面还不断地有捷报传来,那个叶将军,现在还在中军大帐里坐着呢。
这个样子,虽然柳叶安全无疑,但是,等到九公子来的时候,她们要怎么跟他交代?难不成跟他说,您的叶姑娘最近就一直待在旧情人身边,还一起吃,一起住?就算砍了她们的头,她们也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每次看到叶一尘,万黛就忍不住要冲上去一剑结果了他,一是试试他到底有没有生病,二是干脆替公子了结了这个祸害。当然啦,有柳叶镇着,千秋拦着,这个计划还没有机会实施罢了。
这一日,柳叶照旧在院子里坐着,身旁坐着一言不发的叶一尘。千秋和万黛看过一会儿就回去了,唯独鸢一人还留在这里陪柳叶下棋。
叶一尘的毒已经解了,内伤好了三分,手臂也已续接,现在只要静养便好,所以柳叶便常常带他在院子里坐着,免得在房间里闷坏了。
可是,自从那日与柳叶说过话后,叶一尘便陷入了持久的沉默。到现在,都没有跟柳叶说过一句话。他通常是谁都不理会,就像是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谁的话都好像传不到他的耳里,但是,他的目光却会时时停留在柳叶身上,也许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也许会是半响。
柳叶不知道他想通了没有,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却没有去打扰他,他不语,她便不言,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
一盘棋下完,鸢看了看天色,余光瞥见面无表情沉默着的叶一尘,对柳叶说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好。”柳叶说着,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有消息过来吗?”
这个消息,鸢很明白,指的便是风溪莲的消息。可是这两天都没什么消息传来,鸢便只好摇摇头道:“估计他还在路上,你再等两天,很快就到了。”
听见‘他’这个字眼,鸢发现,那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反应的叶一尘动了动,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柳叶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把鸢送出去后便是回到了院中,不过出乎意外地,往日都坐着不动的叶一尘,今天却已经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柳叶推门而进,却见叶一尘正站在书桌前,拿着笔,对着书桌上摆着的一张白纸发呆。
“怎么了?”一语问出,柳叶愣了愣,想起叶一尘已经许久没有搭理过人,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可谁知,今天叶一尘却好似恢复了过来,抬眼看了一眼柳叶,忽而露出一抹笑意来,那笑意,温和至极,眸光里满是温暖之色。
这是第二次,柳叶看见叶一尘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叶一尘却是又低下头去望着那白纸,说道:“帮我磨墨,好吗?”
柳叶愣了愣,但随即又很快恢复过来,走到叶一尘身边,将长长的发丝弄到耳后,一手挽起另一手的袖口,开始磨墨。
叶一尘的目光很快便又被引回柳叶身上,目光愈发的柔和,还掺杂着一丝怀念和悲意。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如今这般,站在自己身边,磨着那一方砚台,温暖地笑着。曾几何时……啊……
磨墨好了,叶一尘执笔蘸墨,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似是在找寻以往挥毫的记忆。
睁眼,落笔,一气呵成。
干净的白纸上落下了两行字,柳叶轻声念着,念着念着,念到最后,却是不由失了声。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曼君。
我为你倾心,我为你痴迷。佛说一朵花,看一个世界,而我掌心的这片叶子,对我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单单这两行字,浅浅淡淡,也许无法描绘出多么惊心动魄的爱情,但是,却在柳叶心里留下了重重的一笔。柳叶不禁的想,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有人为自己写下这样一行诗句。如果自己没有作为柳叶来到这里,一切,是不是会简单得多……
若是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来到这个世界吗?如果选择了不,那还会不会遇见那个人,如果相反,那又是为何而来……
柳叶如是想着,叶一尘看着她发呆的样子,眸光微滞,手往前伸了伸,但最终还是又收了回来。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叶姑娘,这幅字,由你来帮我保管,可好?”
叶一尘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柳叶的思路被打断,回过神来。
“你要烧掉也好,扔掉也好,总之,希望叶姑娘你,能给它一个好的归宿。”叶一尘的指尖摩挲过纸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叶一尘,难不成是真的要抛掉过去了么?柳叶猜得出来,这两句话对叶一尘和真正的柳叶来说意味着什么,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狐疑,但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以何种立场,便只得作罢。而这时,叶一尘眼里闪过一丝决然之色,转而又深深地看了柳叶一眼,似是要将那倩影融进血脉。
“叶姑娘,拜托了。”
语毕,叶一尘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大踏步,毅然地,没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待得柳叶回过神来追出去看时,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庭院中。
站在门口,柳叶微微蹙眉,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这个叶一尘,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可是事情到了现在,他还想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天色,渐渐暗沉。远方有乌云蔽日,昏黄的天空仿佛被黑幕笼罩,压抑地令人揪心。
、以何身份
三日后,正午,晋阴城外一里处。
冬日的阳光有些阴沉沉的,似是总有种乌云抹不开的感觉,但饶是如此,那暗沉的日光仍旧刺得人眼睛生疼,照久了,便觉头昏眼花。
今年不同以往,到现在还没有一片雪花飘落,气温也异常得寒冷。也许是昨夜下了些小雨的关系,地面泥泞,到了现在,却又因为气温的缘故变得坚硬而不平整,给路人徒增了许多烦恼。
此时此刻,寂静无声。
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士兵军阵长达百米,将这条不算宽阔的官道拦腰截断。刺目的阳光照在盔甲上,那暗沉的黑色却激不起一丝反光。
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黑色,营造出一股沉寂的,难言的凝重气氛。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眨眼,那一张张肃杀的脸,被包裹在这黑色洪流中,宛若石刻。
单骑在前,军阵前方突出的那个蓝色小点是这里唯一的一抹亮色。蓝色的披风,是静水将领能获得的最高荣誉,披风的右下角绣有静水的蓝色波纹标志。
他们似乎是在等待,那迎接的规格,堪称最高。因为这只军队,是晋阴城留下的最后一只军队,也是华瑶陛下前些日子带过来的,堪称静水第一精锐的黑骑军。而那个站在军阵最前方的人,是静水军方年轻一代毋庸置疑的第一人——叶一尘。
一个时刻过去了……两个时刻过去了……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掀起飞扬的尘土,两个纵马飞驰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虽然只有两人两骑,但那沉重的马蹄声却似擂擂战鼓一般回彻在天地间,路旁树林间仅剩的飞鸟在这一刻惊飞而起。
前方有军阵拦路,奔马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地减缓——直到距离叶一尘前方十米,急刹而止!
来人戴着斗笠,黑色的纱巾顺着斗笠的檐边垂下,偶有冷风吹起,方能一窥容颜。为首那人,一袭白衣,腰间别一柄古桐色长剑,双手勒着缰绳,古井无波的目光穿透黑纱看着眼前这个主掌杀伐的大将军,平声说道:“叶一尘?”
说是疑问,但那语气却是肯定。
叶一尘右手托着头盔,眼神不卑不亢地回视,脊背挺直,脸色镇静沉着,端的是一个器宇轩昂,大将之风。
“静水统领叶一尘,在此恭迎九公子。”叶一尘颔首,致礼,而后,左手握拳,高举过头顶,运尽内力高喊一声:“全军——避退!”
令行,禁止。黑色的矩形方阵就像是被一刀斩下,从中心整齐地割裂开来,像两片黑云一般,对称而匀速地,迈着整齐的步伐,退至百米之外。那盔甲加上人的重量狠狠砸在地面上,似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十息之内,方圆百米已无闲杂人等。
这场景,看得青衣的司空不由咂舌,不禁嘀咕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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