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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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馆-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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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新的战报?九公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不是泼人冷水么?民众们纷纷面面相觑,小声的议论就像传染病一样快速地蔓延开来。

蓦地,风溪莲伸手,白皙的手指指向四国的方向,目光,陡然变得深邃有加,“就在那里,就在此刻,还有人在瓦砾废墟中挣扎,还有人在刀剑之下亡命,还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在眼前死去,到死——都不能瞑目!”

“哪怕只是一瞬间,都有人在哀嚎,在死去。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妻儿,有人失去了丈夫,万里之外的那场战争,是用鲜血在浇灌,是用人命在填埋!”

哀嚎,废墟,死亡,这几个字眼生生地刻在人们的脑子里,在这一刻被无情地翻出。有人张大了嘴巴愕然,有人的脸陡然变得苍白,有人哽住了喉……恍若惊梦。

“你们,都忘记了吗?曾经的苦难真的结束了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和平——能维持多久?”负着手,风溪莲的语气还以一如先前那样平静,可是此刻,听在众人眼里,却是那样的冷冰,“面对那些死去的亲人,那些现在还在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你们,能够安然的享受这一刻的幸福吗?!”

这一刹那,宛如惊雷炸响。

死寂,蔓延开来。在那红色的烛光映衬下,人们的脸色显得异样的苍白。所谓前一刻的幸福,下一刻的撕心裂肺,也就大抵如此了。

那晚风,仿佛不再和煦,而是带着刺骨的凉意;那烛火,不再象征安详平和,而是血色的鲜红。整个厘清城,城里城外,顿时陷入一片沉寂而伤痛的海洋。

无数双眼睛盯着城楼之上的那个人,民意,人心,都似在狂风骤雨中飘摇。

可是那个人,他如此平静地面对着一切,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浓厚了。

“你们,动摇了吗?觉得自己做错了,还是埋怨自己仍旧苟活于人世?”

“可是你们看看这满城的烛火,说出那些话的我,为何要再次与你们庆祝?”

众人的心开始动摇,眼前的光景似乎和脑海中那残酷的记忆相重叠,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而就在这时,城楼之上的那个人,眸子里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来,他俯视着城楼之下这芸芸众生,语气陡然加强。

“因为你们还活着!”

因为……还活着!很多人死了,但他们此刻还活着。他们有什么理由去抱怨,有什么理由去沉浸在伤痛之中?

“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悲痛的过往。但是,无论过去怎样,未来怎样,你们的家园在重建,孩童还在长大,希望还没有灭绝。我们无法令逝者重生,但是还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的活着,哪怕是一刻的幸福,也该牢牢抓在自己的手心。”

“这里是上远,从今天起,你们可以对遇见的每个人说,这里就是你们的第二故乡。”

“我以红馆九公子的名义起誓,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不容许有人用鲜血玷污这片土地。”

九公子那如梦似幻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人们刚刚还在摇摆的心却在那一声声话语中慢慢坚定了下来。那一双双渴盼的眼睛仰望着城楼上的那个人,热血,似乎又沸腾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破冰而出了。

风溪莲静静地望着人群,目光缓缓往上,迎着晚风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双手,对着这夜空,对着这厘清城,对着这满城的人,运转内力,那声音似是能穿透人心。

“愿——天佑上远!”

“天佑上远!”

“天佑上远!”

“天佑上远!”

人们自发地开始呼喊,还是欢腾,人心的大起大浮之后,厘清城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城,绽放出了璀璨的光华。

在这一刻,红馆九公子,被彻底推上神坛。这也意味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就在此刻,从始至终都像影子一般,站在风溪莲身侧后方的阴影里的柳叶,松开一直握着剑柄的手,蓦然跨前一步站到风溪莲身旁,双手看似随意地挽住了他的臂膀。

只有她一个人能感受到,这个宛如王者一般的男子,在刚刚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几乎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的脸,已然苍白一片,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他的手还在兀自颤抖着,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不可控制地压在了柳叶身上。

可是,他的背依旧挺拔,他的眼眸,依旧神采奕奕,深不见底。

众人看着似是突然出现在风溪莲身边的那个倩影,欢呼声愈发强烈。

公子,佳人!那是人中龙凤!

在这一刻,没有人的心情是平静的。就算是各国的探子们,杀手们,也不由自主地,那么一刹那,忘却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复杂的目光投向城楼上的那一对璧人,心思流转。

人群之中,鸢静静地随着人潮而动,就像是混入黄土里的一粒白沙,渺小而又独立;白先生带队在隐秘处冷酷地将不轨之人一一点杀,从容而又高速;枫鸾依旧待在她的天字房,一条条真假消息自她手中流出,将这个风起云涌的世界再度搅乱。

城楼之上,柳叶隐蔽地搀着风溪莲缓缓走回望星阁,步履尽量放缓,从容,优雅。而就在那‘吱呀——’一声传来,望星阁的大门终于再度关闭时,前一刻还安然无恙的九公子,下一刻却踉跄一步,喷出一口鲜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公子!”

柳叶急忙抱住风溪莲,让他顺势倒在自己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来,将药丸快速地给他服下。

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稳,可风溪莲的体温还是冰冷异常,全身无力地瘫倒在柳叶怀中,紧闭着双眸,承受着诅咒带来的钻心之苦。

柳叶掏出手帕来轻轻擦拭着风溪莲嘴角残余的鲜血,心里莫名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我送你回……”

“不要。”风溪莲蓦然睁开眼,伸手抓住柳叶握着手帕的手,一边不可抑制地咳嗽着,一边气若游丝般地说道:“就这样让我待一会吧……”

看到风溪莲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脆弱,柳叶不由地紧了紧抱着风溪莲的手,点了点头,“嗯。”

“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风溪莲的嘴角牵强出一个笑意来,握着柳叶的手,感受到那异于自己的温热体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幸好,她还在。




、望星之阁

厘清城里,狂欢还在继续,人们奔走欢呼,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而在这个原本被称作‘混乱之地’的上远,只要那个人还在,这里就永远是最后一片净土!

可是,有些人注定会看得更远,想得更多。在这喜庆的背景下,他们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色。天悯宫的人自是不必说,那些号称精英的年轻人都被当做人质掌握在红馆手里,九公子的威望越高,红馆就越强大,他们也就越危险。而作为盟友的簪花苑和无悔谷,此刻的心里却也不平静。

银夜会的大当家银,摇身一变变成了红馆的九公子,任谁都知道,这会对上远的原有格局造成多大的冲击。九公子……他会不会借势把其他三个势力一起吞并?要知道,现下的时机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凭他现在的威望,简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

所以,他们现在很担心,于是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老神在在,却又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金。

金还是戴着他的金色面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先生……我们有一事想要请教……”率先开口的是玉青,她举步走到金身旁,似是随口聊天一样的挑起了话题。

眼珠一转,金便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便兴趣缺缺地回道:“你要问白天的事吗?”

见他那么直接,玉青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金先生能否告知,现在的银夜会和红馆,到底是何种关系?”

闻言,金耸耸肩,一摆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你不知道啊?”

要是知道还来问你啊?!玉青心里腹诽,但表面上还是尽量保持着恭敬与微笑,“还望先生指点。”

金看着玉青,又瞥了一眼仲临书、徐风等人,蓦然间,头一歪,嘴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来,“我说呐,银可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要丢给我一个人做。而且呐,红馆是红馆,银夜会是银夜会,字面意思就不一样嘛……”

众人看着这个上远所有大势力首脑中公认的最为无厘头,最率性而为,最……脱线的银夜会三当家,听着他那怪异的语调,顿时满脑门的黑线。不过,那话中的意思,却是令他们暗自松了一口气。总而言之,现在先保持这个格局不变,日后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而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上一秒还在坏笑的金,下一秒却是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露出夸张的惊恐表情来。一边暗骂一声‘见鬼’,一边急匆匆地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语毕,金的身影已如鱼游入海,一个眨眼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而在众人还摸不着头脑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又快速地从眼前闪过,只一闪,便踩着金离去的路线急追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红馆暗部人员快速地拨开人群打他们眼前走过,使着敏捷的身法,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城楼,直奔望星阁而去。

真是见鬼,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真跟见鬼了一样?

望星阁内。

风溪莲躺在柳叶的怀中,闭着眼,似是沉沉地睡去了。柳叶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百无聊赖之下,第一次细细打量起风溪莲的面容来。也许是风溪莲的那双眸子令柳叶总是不经意地转移了注意力的缘故,柳叶对于风溪莲的相貌,总是有着模棱两可的印象。

长长的黑发半遮着面庞,柳叶第一次发现,风溪莲的睫毛其实是长而卷曲的,其浓密程度令柳叶这个美貌的女子都不禁汗颜。因为诅咒的关系,那病色的苍白令风溪莲的脸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但却不是那多么渗人,反而是像温润的白玉一般。风溪莲的脸,不属阳刚,那眉眼也有点弯弯的弧度,虽然显得中性,但却不露女气,生得恰到好处……

看着看着,柳叶蓦然觉得好笑起来,自己在这个时刻还有心情对别人的样貌评头论足,倒是件以前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

嘴角微微一笑,待得再看向风溪莲时,柳叶却发现他的呼吸从渐渐地变得急促起来,突然间便是猛烈地又一阵咳嗽,眉头深深地锁起。

“公子!”柳叶急切地摇着风溪莲的肩膀,企图将他唤醒。

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风溪莲的眼陡然睁开,一直握着柳叶的手兀地一紧,眼眸里包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这是……咳,咳……在哪里……”

柳叶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色,立马回道:“是望星阁,我们在城楼上。”

闻言,风溪莲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思绪渐渐回归本心,这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来。伸手揉了揉眉心,风溪莲眼神渐渐聚焦,却仍旧是有些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梁柱。

被汗水沾湿了的发丝提醒他,刚刚他又恍惚间见到了那个场景。

那是五年前,不,现在已经是六年前了。风溪莲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他刚满十六岁,还在跟金和司空带着银夜会闯荡江湖。

虽然父亲下令自己每年只能在除夕回一次红馆,其余时间都得在外历练,但风溪莲仍旧过得很快乐,他尊敬他的父亲,对一年只得见一次的母亲也很是孝顺。那一次,他搜罗了整整一箱的礼物回去,打算弥补自己又将近一年未尽的孝道。

可是,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让他整个人几近疯狂。他的父亲死了,那个平日里总是慈祥、温和的父亲死了,报信的人说,焚心小筑起了一场大火,谁都没能救出来。

那真是一场可笑的事故,不是吗?风溪莲虽然悲痛欲绝,但至少还没有昏了头脑。在焚心小筑那样绝密的防护之下,要说红馆的馆主竟会葬身火海,谁信?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回去……哪怕是几个时辰也好,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回去……

就带着这样无尽的自责、震怒与悲痛,风溪莲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红馆。他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诅咒刚过,撑着那副虚弱的身躯纵马飞驰的场景。

那一天的太阳,出奇的火辣。

当他终于站在焚心小筑那一堆废墟之前,看见自己的母亲像失了魂一样跪坐在地上,风溪莲觉得一下子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样,只能惊愕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那似是灌了铅的双腿,被钳制住的喉咙,都不受他的控制。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回来……

尽管如此,风溪莲还是迈步向自己的母亲走了过去,那个瘦弱单薄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她唯一的支柱。

可是,预想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当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女子看到他时,眼眸里浮现的情感却是愤怒、厌恶,以及歇斯底里。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在他错愕的神情中,伸出手发狠似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为什么他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风溪莲的心里也只剩下了这三个字。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当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血肉里,划出一道血痕时,风溪莲才稍微认清了点状况。

后来的事……风溪莲已经不太记得了。也许是震惊过度,或者差点窒息而亡的缘故,那几分钟的事,是一段及其模糊的记忆。不,也许,是他自己想忘也忘不掉,又不愿记得太过详细的缘故。

总之,当神色大变的众人急忙把他的母亲拉开,事急从权地给关了起来后,风溪莲一个人站在那废墟之上呆立了良久。

那一天,后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冰冷的雨点打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拉回现实,面对那残酷的记忆——可是风溪莲还是迈不开步伐,定定地站在那里,思绪杂乱无章,开始怀疑一切——直到,急急赶来的司空,气急败坏地将他拉走。

啊……原来自己真的又陷入到那个梦魇里面去了吗……风溪莲长长地出了口气,缓缓地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抬眼见到柳叶流露出担忧的眸子,于一瞬间,得到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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