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尨说到底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骂起人来却是丝毫不含糊,倒是令风溪莲有点刮目相看了。
“还有你们,不敢阻止还不会上报吗?”
任晓尨一通喊完,顿时觉得心里的紧张感也少了许多。刚刚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又遇见这种情况,顿时怒从中来,少有地发了顿脾气。
那几个壮汉被红馆的人押着,倒是老实了不少,可任晓尨余光瞥见柳叶和风溪莲走了过来,心里那根弦不禁又绷了起来,不知道他们会作何看法。但是那两人走过来便是站着没有言语,任晓尨便咬咬牙,想着那‘威严’二字做出了裁决。
“吩咐下去,让卫队的人都看紧一点,再发生此类事情直接拿下。还有,按照实际情况,让老弱妇孺先行领取,任何人不得违逆。”
任晓尨说这些话的时候,皱着眉头板着脸,身上总算是有了些威势。周围的人心里欢呼起来的同时,心里也不可控制地生出一股骇然——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少爷,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不过,就在他一边思考着要怎么处置那几人,一边挥手命人将他们先行带下之时,为首的那个壮汉眼里却是闪过一抹狠戾之色,手里一挣,就要挣开束缚往任晓尨冲去。
众人大惊,正要阻止,却见一直站在任晓尨身后的一个护卫倏地拔剑,一个闪身便是来到了壮汉身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壮汉就凌空被踢出老远,在地上滚了一遭后,便被另一个护卫拿剑抵住了喉咙。
这一前一后,配合默契,动若雷霆,直把周围的人看得眼睛发直。倒是徐风最先反应过来,忙让护卫上前将壮汉等人带走。
料理完毕,风溪莲和柳叶像没事人一样站回任晓尨身后,任晓尨心中稍定,看向柳叶,却见对方对自己使了个颜色,柳叶眼神所到之处,正是刚刚那妇人以及她的女儿。
细细想了想,任晓尨明白了柳叶的意思,威严过后,接下去的就是亲民,传统的萝卜加大棒模式。
风溪莲和柳叶站在后面,看着那女孩先是怯生生,后又乐呵呵地投入任晓尨的怀抱,心知今天的目的大约也就完成了,便不着痕迹地跟任晓尨打了个手势,先行离去了。
他们慢慢地穿过人群,看似闲庭信步,但恐怕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心里思考的事情,却能在瞬间决定这里所有人的命运。
柳叶收回流散的目光,瞥眼看了看风溪莲,虽然易了容,但风溪莲脸上的那股病色还是逐渐地开始显露出来。心里仔细地推算了下时间,下次诅咒爆发的日子,却正好是除夕。
思及此,柳叶的眉头不禁皱得跟打了个结一样,步履也在不经意间缓了下来。风溪莲见柳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正要开口询问,迎面正好走来一群扛着包裹的人,柳叶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风溪莲便伸手拉着她走到了一旁,让出路来。
掌心突然感受到那显得略微冰冷的体温,柳叶一下子回过神来,继续走着的同时,挣脱也不是,假装没发现也不是,因为她的目光刚巧落在了两人的手上。
风溪莲微笑着看着柳叶,欣赏着她脸上露出的难得的表情,该说是无邪呢,还是意外的……单纯?
“呀。”柳叶突然想到一个由头来:因为乔装打扮的缘故,现在她可是个‘男’的……若是被人看见两个男的牵着手……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背背山……
“好了,我们回去吧,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风溪莲笑着,松开了手来,也不管柳叶的表情如何,径自便走在了前面。
柳叶看着风溪莲的背影,回想刚才风溪莲眼里闪过的那丝司空才会有的神色,对自己刚才的表现,也不禁感到好笑起来。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女人了?
、君临之夜
谣言,始于人心祸乱。
厘清城靠近上远与四国的边境,算是上远中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之一,从大的范围来说,厘清城的那一边是战火连天,这一边却是和平万里,甚至,在红馆以及四大势力的有意控制下,治安比平日里都要好得多。只是,在这个讯息只能通过口口相传或书面的方式传达的时代里,时效性和正确性,都是不能得到保证的。
比如说,原本的消息是村里有只黄鼠狼偷了鸡,农户追击的时候摔了一跤受了点小伤,经过有意或无意的渲染,传到后来,就有可能变成——有一只山上来的猛兽袭击了村子,它有尖锐的獠牙,三只眼睛六只脚,立起来有成年男子那么高,为此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是,在人心浮动的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到最后都可能会变成洪水猛兽。很多时候,只要在人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不需要任何编造和夸张,人心这个温床,就会让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那个风绯城的九公子已经死了,现在的红馆,是个无主的空壳子。
谣言就这样愈演愈烈。人们开始怀疑,开始求证,开始慌乱。无数双眼睛时刻地盯着红馆,盯着徐风,盯着四大势力,可是——就像是约好了一般,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他们好像对外面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而那个离九公子最近的叶姑娘,也一直深居简出,寻常人根本连个面都见不到。
厘清城的冬天还没有迎来第一场雪,却迎来了比雪片还要密集的纷乱谣言。而就在那谣言愈演愈烈,快要攀登到顶峰时,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终于缓缓驶进了厘清城内。
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身穿素色的大氅,颈项间一圈红色的毛皮衬得她明艳动人。这是一个风韵十足的女子,腰肢曼妙,一双媚眼似是能勾去人的魂魄。她嘴角噙着魅惑的笑意走进了一间客栈,对于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垂涎目光,坦然受之。
蹬蹬蹬地跑上楼,那晃动的发丝,扭动的腰肢,看得楼下一干人等心中狂跳。那女子却似有意为之,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还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然后听到‘砰’的一声,有人掉下了椅子。
转过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那女子的眼里却是闪过一丝不满来,撇着嘴喃喃了一句,
“真无趣。”
走到天字房门口,女子的脸上重又浮现出笑意来,只是那笑意带着一丝冷酷,方才的媚态也有所收敛。
推开门,屋子里坐了一桌的人,看到她的到来,纷纷止住了交谈起身行礼:“枫鸾大人。”
“哟,人都到齐了嘛——快点快点,我们要开工了哦!”
屋子里的人纷纷相视一下,对于这个凡事都讲求效率,一开工便马力全开的上司,早已是见怪不怪。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就像是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擦亮身上精良的盔甲,跨上马,俯身,冲刺!
入夜,依旧是那间天字房,房里却只剩下了枫鸾一个人。她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举头望着明月,沐浴着月光,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下一秒,当火辣的酒顺着喉咙流向心田,她把酒杯随手从窗户里一扔而出,取过旁边放着的鸟笼,将一只洁白的信鸽放飞于厘清城的夜空。那动作,一气呵成。
振翅,飞翔。当信鸽绕着厘清城一周滑翔而过,一场针对谣言的清扫运动就此拉开。隐藏在黑暗中影子开始活动,夜晚就是他们的舞台。
中苑的小楼里,柳叶挥挥手对徐风下了逐客令,“我要你准备好的都准备好了吗?”
“是,都准备好了,可是公子……”
“徐风啊徐风,闹得最凶的人往往死得最快,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最近伸得太长了,不该你担心的事情就不要担心,明天日出之前,我要看到布告贴满整个厘清城,以及向外十里,知道吗?”
…………
东苑,风溪莲和金两个人坐在庭院里喝着酒,不胜酒力的金睁着迷糊的大眼睛,伸手要摘风溪莲的面具玩,十足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
“你和夜两个都是大坏蛋!就会欺负我,就会骗我!”
风溪莲看着这个不依不挠的朋友,自从知道他们两个的真正身份起,就嚷嚷着要清空他们的酒库。
所幸,他们的友谊还是一如既往,金相较于九公子和司空,他还是愿意叫银和夜。
眼眸的余光瞥见那在天空中盘旋而过的信鸽,风溪莲放下酒杯,看着金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来将他扶回屋内。
翌日。
就像上次一样,当人们漫不经心地走过城内设立的通告板,一张普普通通的毫不起眼的通告便又跳进了人们的视线。
人们这才发现,昨日还在沸腾的厘清城,此刻已是一派安静与祥和。那些流言就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泡沫一般,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虚幻地让人开始怀疑它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一切,只因为那个名字——九公子,出现了。
而就从今天开始,前一日还平静如常的城主府,此刻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般开始了高速运转。那些平日里见不到人影的大人物们开始频频出现,所有的人都开始行色匆匆,脚不沾地地穿梭于厘清城各个角落。
然后,时间的洪流终于滚滚流动到了除夕。
除夕之夜,整个厘清城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到处都是欢腾的人群,笑语的海洋。红色,在这一天成为了这里的主色调。暂时忘记了伤痛的人们换上新装走上了街头,各个店铺、屋舍前都挂起了高高的红灯笼,燃起了爆竹。
孩童在忘情的嬉戏,小贩们游走在人群中,叫卖的声音比往日更洪亮。在战火熊熊燃起的现在,这一刻的幸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太阳即将西斜,城主府的前厅里,掌握着上远命脉的一群人聚集在这里,将目光投向站在中央的,那个神色淡然的白衣女子。
除夕之夜就在眼前,可是——九公子为何迟迟没有现身?!通告已经发出,准备都已完毕,众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可是,当那人的目光缓缓地、从容地扫过,他们的心却奇迹般地似是平静了下来。
“诸位放心,公子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在哪里?在哪里?
众人忙四下看看,却最终面面相觑。而就在众人又把目光狐疑地投向柳叶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从人群之中走出。
众人诧异地望过去,心中疑惑。那不是银么?银夜会那个神神秘秘的大当家,号称史上最优雅最正直的匪寇?他现在走出来是……
银无声地、缓步走出,每一步,都似踩在了人们的心跳上,扼住了他们的呼吸。然后,当人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僵硬地说不出话来时,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伸手摘下了那个银白的面具。
当那两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带着面具落下,露出风溪莲那张嘴角噙着笑意的俊秀脸庞,众人的心猛然跳了跳,那是——九公子!
银夜会的大当家——居然就是红馆九公子?!这时何等惊天的消息!
将面具放到柳叶摊开的双手上,风溪莲的目光平淡地望向仍在惊愕中的众人,优雅地点头道:“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将好像已经跳出了胸腔的心脏重新安放,众人纷纷点头回礼,态度恭敬,虽然嘴角的笑意还带着些微的震惊,眼皮也还在兀自跳着。
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柳叶收好面具,移步站到风溪莲身侧,而这时,白先生也自人群中走出,站在了风溪莲的另一边。
“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远方的地平线上,夕阳终于回归了大地的怀抱,黑夜,又一次君临大地。
厘清城正北城楼上,望星阁。
欢腾的人流自城内、城外,不约而同地往这里汇聚着,身穿统一黑色软甲的红馆暗部成员终于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们一手抵在腰间的长剑上,分立在望星阁四周以及城楼上下,虽静止无言,但人们仍能感受到那股精悍,内敛的杀气。
灯笼代替火把照亮了城墙,而城墙下的人们则齐齐仰头望着那望星阁门口的位置,那被火光照耀的脸上,眼眸里闪着莫名的神光。一股无言的骚动,在人群中四散开来。
这一刻,月朗星稀。
望星阁里,柳叶站在门口,将那席正式的红袍披在风溪莲身上,手指触摸到那微凉的体温时,还是不禁出言询问:“身体真的没事吗?”
风溪莲此刻的脸上,苍白之色渐浓,但幸好,现在是晚上,黑漆漆地看得并不真切。嘴角含着笑意,他的目光似是透过了大门看到了外面的景象,“放心吧,叶子,我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
说着,风溪莲回眸,对着柳叶一笑,那双宛如深潭的眸子,一如往常散发着熠熠神光。
“吱呀——”
门开了,所有人躁动、声音都戛然而止。人们屏息仰望着城楼,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自阴影中走出,欢呼声骤然爆发。这由静至动的骤然转变,惊起一片飞鸟。
“九公子!”
、因为活着
城楼之上,摇曳的烛火照映下的那个人,有着修长挺拔的身形,穿着一袭绯色的外袍,飞扬的黑色发丝及腰,拂过腰间的黑玉束带。
夜色之下,他的面庞显得并不真切,而在那朦胧的神秘之中,唯有那双宛如深潭一般的黑眸,堪比皎月星辰。
他就这样站定,静静地看着下面狂热的人群,一种无言的力量渐渐散发开来。欢呼声平息了,骚动停止了,人们停止了一切动作,唯有脸上那愈发兴奋激动的表情暴露着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
无言的沉寂降临大地,风溪莲的视线扫过一重又一重的人群,终于,嘴角噙出了一抹微笑。
“在下,风绯城红馆九公子——风溪莲。”风溪莲的语气甚是平淡,没有丝毫的鼓动,但是,当那平静的声音由内里催发,清清楚楚地回响在每个人的耳畔时,那刚刚压下去的欢呼声,又一次轰然爆发。
“九公子!九公子!”
“九公子!”
…………
风溪莲伸出右手往下一压,那欢呼声便随之缓缓平息。
“今天,在这里,我想先跟大家公布一个消息。”
公布一个消息?到底是什么?九公子又有什么新动作了吗?
“就在昨天上午,静水与雅风两面夹击,攻入了荧火国境内。不过短短一天时间,荧火连丢三城,不下数万的百姓受到牵连,步入难民的行列。”
这是……最新的战报?九公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不是泼人冷水么?民众们纷纷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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