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风璧山暴毙身亡,他与冯氏的幼子即位。至此,如噩梦一般缠绕红馆的诅咒就此开始,红馆也由此将部分势力潜入地下,开始韬光养晦。”
风溪莲戴着那银白的面具半坐在阴影里,宽大的白色大氅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在烛火与阴影间缔造出一抹无言的沉寂。柳叶不知道他此刻表情如何,但是那低沉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苍凉与厚重。那些曾经惨痛的历史和回忆,虽然如今用这样平淡地语气加以叙述,但各中的痛苦,只有风溪莲这个直接受害人能体会。
一月一次的诅咒爆发,对于阳光的恐惧,被规定好了的寿命,无论是哪一项,都能让一个正常人发疯,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却无声无息地独自忍受着,在体味那份难以言喻的悲哀的同时,与命运做着抗争。
见柳叶锁眉沉默,风溪莲却是嘴角微扬,手里把玩着茶杯,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想到什么疑点了么?”
闻言,柳叶整了整心绪,回道:“羿族的毒独步天下,簪花夫人又是族长的女儿,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让人毒害,而且,就算下毒成功,她难道没有能力化解。还有,冯氏背后的势力,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毁灭的如此之快,那幕后黑手,想来与诅咒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风溪莲望着柳叶,嘴角含笑,等待着她说出那个答案。
“是明玉组织在幕后操盘,对吗?”柳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顿时明白了很多事情。这红馆和明玉组织的仇怨,果然已经深到了无法化解的那一步。
“他们自诩为暗地里的君王,狂妄地想要操纵一切。多年前的红馆如此,现在的四国亦如此。时过境迁,世事在改变,可他们的野心却从来没有变过。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到明面上,企图改变整个世界。”风溪莲不咸不淡地说着,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波动,但是,柳叶却可以发现,他手中的那只酒杯,已然出现了几丝裂缝。看着这样的风溪莲,柳叶知道,表面上越平静,其实内心却截然相反。
“还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被叫做簪花夫人?”
“簪花夫人,顾名思义,她时常戴着一朵三瓣花作为头饰。”
三瓣花?柳叶暗自思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簪花苑的那幅簪花夫人图来。在那张图上,簪花夫人不簪花,背后的庭院也是有一片让人在意的空白,这……究竟又代表了什么?
见柳叶又皱眉思索,风溪莲便出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簪花苑的那副画了,感觉有点奇怪。”
“你若要查便查下去吧,不过线索不多,也许会很困难。”对于风溪莲来说,诅咒的事情已成定局,过去的事也多说无益,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
柳叶点点头,见风溪莲微微咳嗽了一下,不及多想,便是起身拿过窗边桌子上摆着的香炉,香炉里还有着那些用药泡过的檀香,柳叶取出一截来,留够一个时辰的量点燃,回首对着风溪莲淡淡一笑,说道:“入冬了,点着香睡吧。”
、细雨荷灯
回到中苑小楼,柳叶点灯拿出一份最新战报来。这是刚刚临走之前,风溪莲交给她的,枫鸾才刚送来没多久。
静水攻陷了桑木之后,又接着要联合雅风攻打荧火了,领兵挂帅的还是那个拿下桑木王都的书生将军。这个叶一尘最近频频出现在战报里,如彗星般的崛起之势已不可阻挡,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死士对他进行了暗杀,可是死士死了一波又一波,他还是安然无恙继续大破敌军,要说叶一尘背后没什么人撑着,柳叶打死都不信。而且,一直盘踞在静水国都的华瑶,终于带着十万亲兵启程前往桑木,一方面是为了收编桑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鼓舞军心。
蛇终于要出洞了。
这次静水可是下了血本,那十万亲兵,估计才是静水真正的精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荧火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是徒增伤亡罢了。可是……为什么柳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柳叶一边踱步一边想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四个字——合纵连横。这场战争的主角无疑是为了一统天下而准备了数十载的静水,光看她远超出他国的雄厚兵力就知道。可是,在华瑶这个天生的政治家的操控下,接下去的战争矛头,究竟是指向荧火,还是……身为盟友的雅风?
不过,因为没有确切详细的地图,柳叶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于是便舒展了身躯躺倒在床上,右手遮盖在额头上,长出一口气。
呼……战争果然是个陷进去就让人产生绝望的泥潭啊……虽然里面遍布黄金。
与此同时,那个已经深陷在泥潭里,却出乎意料地对黄金无动于衷的人,正坐在自己的行军大帐里,皱着眉跟柳叶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不过,虽然心底深处怀疑着战争的正确性、正义性,他的手里还是毫不犹豫地签署下一份份调令,让这场祸乱天下的战争得以延续。
昏黄的烛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原本那张温和的读书人的脸已然染上了战场的肃杀之气,棱角变得分明了许多,眉眼也变得刚毅,抿紧的薄唇也不再时常勾勒出笑意。在战火的洗礼下,他的笔,也不再能优雅从容地书写那一笔一划,‘叶一尘’这三个字间,隐隐地折射出金戈铁马。
大帐里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卧铺,一张书桌,一把座椅。统帅盔甲就放在衣架上,陛下钦赐的长剑在墙上挂着。要说这帐子里还有唯一的一点装饰,大概就是到处放着的那一摞摞兵书。
从最基础的入门到最高深的行军布阵,如果你熟悉他看书的顺序,你也许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奇迹般的常胜将军,在几个月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军事菜鸟,战场上随便抓一个小兵都能比他做得好。究其原因,不过是这个人曾经口诛笔伐,认为战争是泯灭人性的东西,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放下手中的笔,将一份份调令发布下去,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忽然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便站起身来披上外袍,撩开了帐子。
“备马,我要进城一趟。”
很快有士兵牵来了一匹棕色的马,他接过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手中一扬,策马而去。沿途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坐着手中的事情,对主帅深夜孤身离营,也没有表示出多大的疑惑。
很快,便装出行的将军就来到了这座位于桑木与荧火边境的小城,策马来到一处宅院的后门口。有提着灯笼的仆役早早地等在了这里,一个引路,一个安置马匹。
这是一处私家宅院,虽然不大,但内里的构造很是精巧,亭台水榭,九曲回廊,各式各样的花木掩映在重重的假山之间。纵然今晚月色撩人,也丝毫掩盖不了此地的景致。
今夜无风,空气略微有点沉闷,但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刚刚够打湿地上的尘土。
庭院里的荷花池里,荷花早已枯萎多时,池中此刻却是飘荡着点点的光亮,走近看了,才发现是一盏盏小巧精致的荷灯。倒影的月光,白色的花瓣,红色的烛光,薄薄的雨幕,湖边放着荷灯的曼妙少女,勾勒出一幅美轮美奂的夜景图来。
他迈着放缓了的脚步走过去,从侍女手里接过油纸伞,代替她举在少女的头顶。少女回过头来,手里还捧着一盏荷灯,白净的脸上蓦然绽放出一抹醉人的笑容来。
“你来啦,哝,这个给你。”
单手接过荷灯,他面露不解,却听少女说道:“我的大将军哟,打仗打了那么久,染血无数,没想过要再送你的刀下亡魂一程吗?”说着,少女又伸手指了指池中飘荡的荷灯,笑道:“你看,我为你放了那么多盏,他们走得多安详。”
安详……吗?他转眼往池中看去,细雨迷蒙了他的视线,烛光也似乎变得模糊不真切。
“你啊,忘记你自己第一次打仗时的情景了吗?明明手在颤抖,只能浑身僵硬地骑在马上。”少女眨着眼仰头看着他,“你现在,已经麻木了吗?”
麻木了吗?自己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呢,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心里的世界开始颠倒?
他依旧沉默无语,出神地看着满池的荷灯,脸上闪现过的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迷茫,让少女依稀想起了初见时的光景。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个下雨天。”
他的眼神微微晃动,但还是沉默,少女便似赌气地说道:“你这么闷,早知道当初就不捡你回来了。”
闻言,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低下头来看了少女一眼,目光扫过她身下的那把木质轮椅,似是思虑了几秒,一边抖手轻飘飘地将手中的荷灯放进池中,说道:“我送你进去吧。”
少女没有反对,而是说道:“你又不陪我说话,又闷,还给我惹麻烦。你掳来的那批人,怎么还没解决掉。”
“你知道我的身份,猜不出来我想要干什么吗?”
“那你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微微一愣,推着轮椅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我不知道。”
少女气结,撑着下巴不再搭理。
三日之后,上远厘清城。
因为新年即将到来,整个厘清城的忙碌程度比较平时又上了一个台阶。在家家户户笑语盈盈、张灯结彩的时候,徐风整个忙了个上蹿下跳,所幸他是个孤家寡人,还没有必要担心家室。
最令他着急地,莫过于前几天柳叶提到的巡视一事,本来徐风心里已经有了定案,可柳叶一句话又往后拖,眼看着新年要来了,新一批的物资要赶快发放下去,难民们虽然还在重建家园,但重新有了希望的他们也丝毫不减对新年的热情。在这个时候,要是九公子亲自去发放,效果肯定很不错,他徐风也算立功一件啊。
柳叶也在考虑这件事情,原本计划让风溪莲去的,但杀手来袭的事情又让她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在新年的时候要是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事后得花多少时间安抚民心?
那么,究竟让谁代替九公子风溪莲去完成这个任务呢?而就在柳叶反复思索间,一则消息的传来让她彻底舒展了眉头。
从四国运粮的秘密商队回来了,是白胡子带的队,柳叶记得任晓尨就在这个商队里。
思及此,柳叶当即便是带着千秋、万黛来到了城主府门口迎接,把同样等在门口准备接受物资的一干人等给吓着了。
“神医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徐风舔着脸走上前来,心里直打鼓。这姑奶奶平时都是撒手掌柜,任务交代下来就不管了,究竟在做些大事别人也不知道,今儿个怎么会有心情跑来看商队?这商队来来往往也有好几拨了,怎么就挑今天出来了?
“没什么,你们忙自己的,我等人。”柳叶一摆手,语气清清冷冷的,丝毫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徐风只好作罢,回到自己刚刚站的地方安分地站好。
可是,叶姑娘可是一杆大旗啊,现在厘清城内最大的掌势人,平日里又行事神秘,她往那儿一战,立马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到得后来商队到来的时候,玉青、仲临书等人都是出现在她周围。
柳叶也不阻拦,这样的发展正合她意。
商队来了,众人开始快速地卸货,场面好不热闹。柳叶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商队众人身上搜寻着,待任晓尨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嘴角才算勾起一抹笑意。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都看见了人群中的任晓尨。比之当初,任晓尨长高了,肤色变黑了,举手投足之间也成熟了很多,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透着坚毅。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任晓尨回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赫然独立的柳叶,一瞬间,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自己这一年闯南走北,见识了那么多人情世故,可是眼前的那个人,还是如自己印象里的一样,清冷,从容。
身边的同伴推了推任晓尨,示意他赶紧工作,任晓尨却是自顾自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仔细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个深呼吸,在同伴奇怪地眼神中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柳叶面前。
“按照约定,我回来了。”柳叶当初约定的是两年,可任晓尨自己把它缩短到了一年。
柳叶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身后便有人问道:“叶姑娘,这是……”
闻言,柳叶顺势走前一步站到任晓尨身边,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义弟,任晓尨。”
、谣言四起
义弟?!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这个神神秘秘的叶姑娘,什么时候又多出个义弟来了?任晓尨也同样惊讶,被柳叶这一句话给弄得摸不着头脑,正狐疑地向柳叶投递出询问的眼神,却见柳叶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你不是想要报仇吗,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机会。”
听到报仇这两个字,任晓尨马上正色,脑子一转便是明白了柳叶的意思。‘义弟’这个称谓,只是上位的一个台阶罢了。这意味着,任晓尨可以借此走进人们的视线,借此触摸到权势核心,离报仇也就更近了一步。
思及此,任晓尨的眉心微微纠结了一下,短暂的挣扎过后,便是低着头叫了声‘姐姐’。
他在想,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叫她一声姐姐也无不可。当初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现在冷静地站在这里,或许自己的心,早该在那时候崩盘了。
其实,柳叶倒不是全处于帮他报仇的打算才认他做义弟,办法其实有的是,只是任晓尨现在无亲无故,若是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也好有个照应。是柳叶亲手把他推上这条路的,所以她不希望他以后会误入歧途。
认亲完毕,柳叶带着任晓尨扬长而去,剩下一群人各有各的心思,尤其是根任晓尨一个商队里的,都在狐疑,平日里那个做事格外认真积极、没什么脾气的小伙子,怎么一下就变成人上人了?刚刚那女人是九公子的人来着吧,那他岂不是变成……小叔子了?这么个身份尊贵的人,没事跑来商队卖命干什么……
柳叶一路思忖着要如何跟风溪莲说任晓尨的事情,可说曹操曹操就到,回到中苑小楼的时候,恰好就看见白先生倚在门口,这就意味着,风溪莲过来了。
柳叶跟白先生点点头,回过头去对任晓尨交代了一句,“待会儿进去不要随便说话,一切听我安排,知道吗?”
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