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之前,柳叶已经大概了解了些情况。她的父亲柳老先生,以及她的母亲,一干柳家核心人等在七日前离奇失踪。说是失踪,其实换言之就是被绑走了,而且奇怪的是,风溪莲安排的暗部都没有将之拦下。那么,究竟是何方神圣,在红馆暗部的阻拦下都能带走那么一大批人呢?
柳叶又细细地询问了一遍当天的状况,柳家的老管家含泪又给柳叶详细复述了一遍,说是那天很平常,只是有两个陌生人前来拜访柳老先生,但日落之前就走了,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可是到了晚间,老管家照例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听见内院传来什么声响,过去一看,柳老先生一家就都不见了。
“那两位客人是什么样子的,管家你还记得吗?”柳叶问道。
老管家皱着眉,满是皱纹的脸上路出苦色来,“我只记得那两个人很是面生,被老爷请进书房后就没有出来过了,我老了,记性也不是很好,具体的面容真说不上来。”
“小姐啊,你一定要把老爷夫人都找回来啊……”老管家不住地说着,浑浊的双眼牢牢地看着柳叶,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才两年未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怎的变化如此之大,听到自己父母被人掳去的消息还如此冷静……还是,因为九公子在场的缘故?
其实,不光是老管家这样怀疑,就连风溪莲也在疑惑着,柳叶的冷静,完全在意料之外。就算当初柳叶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柳叶也只是蹙起了眉,沉着一张脸,并没有多大的惊慌失措。风溪莲知道柳叶性格本就偏冷静,但碰上这种事,冷静过头了便不寻常了。
可怜的柳叶,完全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会遭来这么大的疑惑。说到底,她就是个穿越人士,对于柳家完全是陌生的,自然也就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种感情。
“笃,笃”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风溪莲此时坐在首位,便越俎代庖地说了声‘进来’。
来人是暗部的成员,走到风溪莲和柳叶面前跪下行礼道:“公子,叶姑娘。”
“什么事?”风溪莲问道。
“禀公子,事情有新进展了。据第三小队回报,当晚掳走柳家人的歹徒手中持有红馆的最高令牌。”
“确定属实?”风溪莲眉宇里带着惊讶与一丝愕然,沉声问道。
“一切属实,当是红叶令无疑。”暗部成员答道。
闻言,风溪莲蹙眉,目光却是下意识地往柳叶身上飘去。红馆的最高令牌一共有三枚,一枚在司空那里,一枚柳叶拿着,还有一枚在自己身上。从深渊回来的时候,柳叶说自己的令牌掉了,为了方便行事,所以风溪莲便把自己身上的那枚又给了柳叶。可现在又出现了一枚货真价实的红叶令,按照推算,那就应该是柳叶原先掉的那枚。
可是,那枚令牌真的是掉的吗?为何又会如此之巧地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柳叶心里也是一顿,在听到红叶令出现的时候,心里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深渊里的那个白袍青年。红叶令只有三枚,排除司空和自己作案的可能,剩下的便是第三枚的持有者。
那么,那个白袍男子究竟是谁?他到底有什么企图?还是……他已遭遇不测。
柳叶寻思着,感到风溪莲投过来的眼神,一瞬间便是明白他心里的疑问,想了想,便主动开口道:“那枚令牌,应该是当初公子最早给我的那一枚。后来在深渊的时候,我把它送给了那个白袍男子让他逃命。”
“为何骗我”风溪莲直视着柳叶清澈的眸子,他注重的不是柳叶将红叶令外送,而是柳叶骗他的事实。他痛恨欺骗。
为何要骗?柳叶其实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只是当时自己是想说实情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我一时冲动就把令牌送了出去,我想,说是掉了也许比较好。”柳叶回道着,脸上坦荡荡的神色不禁让风溪莲愣了愣,随即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
对于她的事,自己似乎越来越不能保持平静……也许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
思及此,风溪莲对还在待命的暗部成员吩咐道:“给枫鸾去信,让她调查一下深渊近几年的赌斗记录,注意一个穿白衫的青年,二十五岁左右。要是查到什么,立马向我汇报。”
“是。”暗部成员领命而去,大厅里的柳家一干人等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大气不出一声。
眼前这个叶姑娘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待人温和的大小姐了,他们的那个世界,跟柳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当初要送大小姐去红馆选亲的时候,柳家的人不知为此伤心了多少天,哭了多久,那时候的柳家就像是被一片无边愁云笼罩。他们愧对一心为他们着想的大小姐,也无颜面对那个他们已经在心里当做姑爷对待的玉家少爷。
而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这个叶姑娘了。她明明是如此的熟悉,却又那样的陌生。尤其是老管家,他那双浑浊的双眼不时地想要在柳叶身上追寻着原先的那个影子,却注定是徒劳无功。那个会甜甜地加他柳伯的小姐已经不在了,现在在他眼前的,已经是一具换了灵魂的躯壳。
见柳家那边从始至终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初见柳叶回家的激动与兴奋现在也都荡然无存,风溪莲皱了皱眉,看了眼兀自陷入沉思中的柳叶,便出言算是安慰道:“诸位放心,这件事情我红馆一定会追查到底,柳老先生他们也一定会平安归来。”
闻言,为表尊重和谢意,老管家站起身来回道:“老朽在这里代表柳家多谢公子相助,不管结果如何,我们柳家一定不会忘记公子的大恩大德。”
这时,陷入沉思中的柳叶终于回过神来,见老管家站起身来以柳家的身份说话,再看看对面柳家人那悲戚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虽然不是真正的柳叶,但这一世终究也是柳家人,先前的表现多有不妥,便也站起身来走到老管家面前将他掺起,说道:“老管家不必如此,叶子是柳家的人,柳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出事的是我的家人,叶子一定不会放过那些歹徒的。”
“小姐……”得到柳叶的安慰,老管家一下子便是老泪纵横,紧紧抓着柳叶搀着他的手,一时间失了言语。
见状,风溪莲也坐起身来,对柳叶说道:“叶子,你们久别重逢便多聚一会儿吧,我先去休息一下。”
“是,公子。”柳叶回答,目送着风溪莲离去。一干柳家人也恭敬地站起身来,俯身向风溪莲致礼。
、童言无忌
“那个大哥哥就是柳姐姐的新姑爷吗?”
“嘘——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可是,可是那个大哥哥长得好好看,囡囡想过去让他抱抱……”
“……囡囡不能过去,大哥哥会生气的,大哥哥生气了就会把囡囡带走,囡囡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可是,可是那个新姑爷大哥哥真的长得很好看……”
…………
风溪莲走出房间,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听到前方拐角处的柱子后面传出两个声音来,一个奶声奶气,一个古灵精怪,从风溪莲这个角度望过去,还可以见到一只露在外面的羊角辫和一角少女的淡蓝色裙摆。如果不出意外,风溪莲可以断定,他们嘴里那个柳姐姐的新姑爷,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是自己了。
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柳家侍从,风溪莲没有做声,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那两个声音的主人还兀自在进行着无营养的对话,丝毫没有注意到风溪莲的动静,一抬头,才发现话中人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面前。
“呀,新姑爷。”奶声奶气的小家伙一见到风溪莲就裂嘴笑了,歪着脑袋晃荡着两只羊角辫,好不乐呵。
“囡囡,告诉大哥哥,是谁跟你说我是新姑爷的?”风溪莲蹲□来温和地冲囡囡笑着,囡囡便开心地呵呵直笑,很没有义气得便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来一指身边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阮姐姐说的。”
被毫不犹豫就出卖了的少女讪讪地笑笑,连忙摆手说:“小孩子胡说的,公子、公子不要相信啊……”
风溪莲倒不是真有意追究,只是觉得新姑爷这个称号很有趣罢了,所以才有此一问,谁知,囡囡却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盯着少女,用稚嫩的童声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教育道:“爷爷说不可以说谎。”
恶狠狠地瞪了囡囡一眼,少女拍着囡囡的头圆场道:“哈……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囡囡则嘟着嘴很不满少女的‘不服管教’,不住地摇头晃脑想把少女的手给摇走。
风溪莲看着这一对活宝,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无奈,这柳家的人都怕自己怕得要死,这两个却实在是‘勇气可嘉’。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囡囡,这个是阮姐姐。”囡囡乐呵呵地抢先回答道。
“我叫阮小诗。”少女连忙补充道:“囡囡是老管家的孙女,我是柳老先生收的义女。”
这时,一边的小囡囡却看着风溪莲眼里冒星星,插嘴道:“大哥哥你真好看,比旧姑爷都好看!”
听到旧姑爷这个称呼,风溪莲微微一愣,随即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旧姑爷?是玉铭珏么?”
囡囡用力地点点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却闪现出一抹伤心之色来,“他们说玉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可是囡囡很想他,玉哥哥笑起来很好看,还会买糖葫芦给囡囡吃。”
真真是童言无忌啊……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敢在风溪莲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地提起玉铭珏这三个字,原因无他,没有人认为堂堂九公子能容得下自己女人的旧情人。可是也同样没有人知道,当初风溪莲其实想要成全他们来着,只是世事弄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也许是习惯了与柳叶如此平静的相处,日子久了,竟然忘了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在。她恨我吗?一个长埋于心底的疑问终于又被翻上心头,风溪莲回望了一眼柳叶所在的方向,想起他们之间那平淡至极的相处模式:她从不表露恨意,而自己也从未奢求过原谅。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沉默无言,却又有一股难言的默契。
恨与不恨还是两说,自己二人从不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也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有的时候明明站得很近,却又感觉相隔很远……
此时,囡囡抓着风溪莲垂下的一缕发丝摇晃着,想要把失了神的风溪莲摇醒,“大哥哥……”
殊不知,站在风溪莲身后的柳家侍从又是被这个举动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又不敢上前打扰。踌躇了半许,终于一咬牙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啊……看不下去了,我要去禀报……
一推门进去,老管家正拉着柳叶絮絮叨叨地谈着什么,见侍从急急忙忙地进来可就问怎么回事,侍从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老管家是变了脸色,柳叶却摇摇手说:“放心吧,公子私下里待人温和,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多话,好好跟着就行。”
稍稍定心的侍从又匆匆跑走了,老管家却依旧愁眉不展,良久才又说道:“小姐啊,当初的事实在是委屈你了,玉公子的事我们也……”
“玉公子,他怎么了?”柳叶不是原来的柳叶了,对那玉铭珏实在是没什么印象,虽然抱歉占了他喜欢之人的身体,但柳叶其实一直避免着与他再有瓜葛。
“我们柳家对不起玉公子啊,现在也只希望玉公子九泉之下能得到安息……”
九泉?!柳叶愣了愣,确信自己听力没有出问题之后,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又……
而就在柳叶惊愕之际,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来人似乎很急,推门的时候发出一声‘砰——’的声音。
柳叶和柳家的人都回头望去,却见来人是九公子风溪莲。风溪莲微微喘了口气,在众人有些愕然地目光中挥了挥袖,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跟叶子说。”
众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叶子’是自家大小姐,面面相觑之下在老管家的眼神示意中退走,给风溪莲和柳叶留下单独的空间。
待众人走了之后,两人面对面站着,风溪莲斟酌着词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刚刚囡囡那么一说,自己突然间记起——柳叶还不知道玉铭珏的死讯。自己当初下了封口令,可如今在柳家,难免不会有人提到这件事,于是风溪莲便匆匆地赶回到柳叶身边进行确认。
“公子……要跟我说什么?”短暂的惊愕过后,聪明的柳叶一下子便明白了一切,见风溪莲踌躇的样子,便继续说道:“是有关于他的死讯么?”
柳叶出乎意料的坦白令风溪莲语塞,但随即,便又恢复过来,回道:“你都知道了?”
“确切的说,我刚刚才知道他的死讯,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当初选亲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玉家得罪了红馆,所以玉家的仇人就趁机找上玉家报仇。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够帮他报了仇。”
“公子是在自责吗?”柳叶轻声问道。
风溪莲一怔,回道:“不应该吗?这件事的源头在我。”
“但那并不是你本意。因果循环,本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之分。”
“他死了……难道那你不伤心么?”风溪莲不懂,柳叶对于过往的反应都过于冷静或……冷漠。
“柳叶自然会伤心,她会哭泣,会肝肠寸断,也许还会殉情。但现在我是叶子,叶子是不会哭的,因为哭泣无用,责备自己或责备他人,并不能扭转生死。”柳叶轻笑,带着一丝自嘲的成分,“公子,你无需为我担心。也许是那次投湖的关系,让我的性情变了许多吧,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看着这样的柳叶,风溪莲的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刺痛。这种感觉,自五年前开始就不曾那么真切地感受过了。
“公子,我选择要重新开始,留恋过往对我来说是一种残忍。”见风溪莲沉默,柳叶便又说道:“我现在待在公子身边挺好的。”
“既然如此,稍后我便带你离开柳家。”风溪莲说着转过身去推开了门,顿了顿,又回过头说道:“先休息一会吧,要离开的事由我去跟管家说。”
关上门,风溪莲长长出了一口气,刺目的阳光直射而来,不禁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垂眼的同时,却看见小囡囡正站在自己面前扑扇这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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