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即将要被处决的人,鬼才去管他是谁,到底犯了什么罪,无不无辜。
约莫有数秒的时间沉默,在场没有人表示有意愿下场,说得难听点,那只是一个侩子手的工作而已,像零一和紫衣男子这样的人也是不愿的。
而这时,风溪莲站起来了,他面朝着高台,视线透过纱帘直视着那人的双眼,面不改色地说道:“大人,零九愿意代劳。”
一袭白衣的风溪莲,气质乃是相当儒雅的,尤其是当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的时候。众人看见他站起来,眼眸中多了一丝讶然,显然是讶于深渊之中竟还有这么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而类似零一和紫衣男子,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与他们印象里的那个人不相符。
而这时,那人回应着风溪莲的目光,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年轻人,我把罪人交给你了。来人,解除枷锁,仪式开始。”
话音刚落,押解着‘罪人’的侍者便动手将他身上的锁链解下,并快速地退场。按照规定,为了不至于使过程单调,执行惩恕的人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将‘罪人’杀死。
见状,风溪莲脚尖轻轻一点便飘身下场,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罪人’的对面,动作轻盈地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以至于在他站定之后,那如墨般的发丝才是告别了风的吹拂,缓缓贴靠在肩上。
惩恕开始了,不管出于什么心态,众人都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场中两人身上,在他们的想象中,接下来的一幕将会是一场龙争虎斗。能被深渊称为罪人的一定是个狠人,而敢于应承下来的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但是,人在面对死亡的困境时,通常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来,所以很多人都是颇为紧张地看着风溪莲。
柳叶当然也不例外。她虽不怀疑风溪莲的实力,但这种关键时刻,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而在风溪莲原本的计划里,他本是该坐在观众席上静观一切的。刚刚就在他站起身时,柳叶悄悄地像风溪莲投以询问的眼光,而风溪莲藏在袖子中的手只做了一个手势——计划有变,静观一切。
林琦原本也想阻止来着,要说现场有谁可以喊停的话,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也可以。因为深远的主人唯一的软肋就是他心爱的义女,否则,他从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决定。可是现实是,已经晚了。风溪莲回头对林琦笑了笑,制止了她想要喊停的举动,而待林琦想要再做些什么时,风溪莲已然飘身下了台。
见状,林琦心里一阵着急,转头看了看柳叶,却见她仍是那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顿时便不悦了起来。
“你怎么不阻止他?”
“这是公子的决定,我无权干预。”柳叶看了林琦一眼,回道:“不过公子先前倒是有交代,有事让我转告给小姐你。”
“什么事?”柳叶的态度虽然让林琦不悦,但听到风溪莲有事交代,便暂且决定不与她一般计较。
柳叶笑笑,回顾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请小姐移步?”
闻言,林琦皱起了眉,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的?莲哥哥还在下面呢,你要我现在离开吗?”
“公子说,那是关于司空的事情。”
“司空?”一听见司空的名字,林琦的眼神便立马变了,她看了看风溪莲,又看了看柳叶,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事,重不重要,但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你跟我来。”
就这样,林琦率先起身,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而柳叶则是一步不差地跟在她后面,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望了一眼风溪莲。
此刻的风溪莲,又变成了那个人前的九公子。冷酷,优雅,从容,果决,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
而不光柳叶发现了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发现了风溪莲气质上的悄然改变,露出了惊讶地表情,就连红纱帘后的那个人,都不能幸免。
当初从红馆出来之后,风溪莲一直都刻意地改变了自己的气质,或许也可以说是在压制。他让自己变得更平凡,以迷惑别人的视线,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下一秒,柳叶移开视线,跟着一直没有回过头的林琦走出了这个弥漫着一样气氛的独斗场。
场中,风溪莲没有拿任何武器,就从容地站立在‘罪人’的面前,露出了他标准的邪异的笑容。
而深渊之外,地面上那座无名石桥旁,满目的青色盔甲,亮银长枪,整整一个军团的精锐占满了河道两侧,一股沉闷的气氛正无言地压抑着每个人的内心。
此刻,正是风雨欲来之际。没有谁能预测,卞阳这座和平了数百年的美丽城池,还能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下护住自己醉人的容颜。
、偷梁换柱
“开始吧。”
风溪莲淡淡地声音在场中响起,只几个简单地字符便让得众人心中一紧。‘开始吧’这三个字,更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风溪莲目光直视着那个‘罪人’,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漠与决然。
他缓缓地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走向‘罪人’,去执行杀戮。可是众人预计中的反抗并没有发生,那个‘罪人’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他后退了,状似惊恐地一步一步倒退着,徒劳地摇着头,挥动着自己的双手,似是想要表达什么。
风溪莲进一步,他便退三步,完全就像是一个懦弱怕死的人。最后,他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风溪莲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抽出刚刚侍者递给他的剑,只轻轻地一划,那‘罪人’的咽喉便开了个口子,再也合不拢了。面具下的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没有任何人知道,也许是惊愕的,也许是恐惧的。
但是风溪莲却似是想要揭露一切般,挥手挑落了‘罪人’的面具。然后回过头,眼眸里似是带着居高临下般的询问,看向了高台之上的那个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会是一场如此彻底的一边倒,而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被风溪莲轻飘飘地杀掉的这个‘罪人’,他们都认识。
当那人的容颜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时,整个深渊十八层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或是凝重,或是不可置信,或是惊骇,反正没有一个人再能保持镇定。只因为那‘罪人’,竟是当今雀安国陛下最受宠爱的三皇子,也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那一个!
而现在,他竟惨死在这里!有没有谁来说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深渊难道不想在卞阳城立足了么?
场中唯一保持镇定的,大概就是始作俑者风溪莲了。他此时正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红纱帘之后的那个人,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不放在眼中,只等待他做出反应。
短暂的难言的沉寂过后,全场一片哗然,有些人根本就坐不住了,直接就站起身来向高台之上投去了审问的眼光,因为一旦事情追究起来,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会被拖下水,但这可是还在雀安的地盘啊。
红纱帘被撩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铁青着脸的深渊的主人,以及不复优雅的明总管,和顿时杀意全现的暗总管。
那人直视着风溪莲,第一次觉得那浅浅的笑意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邪异,看得人眼睛刺疼。那个自己原本看好的年轻人,还把他当做继承人来考虑过的年轻人,竟在此刻,倒打一耙!
好一招偷梁换柱。
“年轻人,你为何这样做?”只消一眼,那人就已猜出这件事跟风溪莲有脱不开的关系,而风溪莲的态度也正说明了这一点。而也就是这深渊的主人,才能在这个时刻还在镇定地发问。
“我只是想让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消失罢了。”风溪莲缓缓回答。在这一刻,他的气势明显超过了那人不止一筹,他是九公子,他是红馆的主人,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传说。
风溪莲的语气,更像是在宣布或昭告,使用的乃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句。似乎在他眼里,他要它消失的东西就不该再继续存在。而这一点,很显然已经彻底激怒了那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深渊主人。他冷厉着神色,手中因气愤而微微用力,一枚上好的玉扳指就瞬间破碎。
“把他给我拿下!”那人愤然甩袖,其身后的暗总管便是移步上前,抽出剑来跃向场中。
深渊里那个冷酷无情的暗总管终于要出手了,在场的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想要出去联络自己的手下,却发现出口都被明总管给派人封住,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进出。那个精明的总管,第一个采取的手段就是严密封锁消息,谁这时候想要进出,那么便唯有一死。
暗总管来势迅猛,而风溪莲却无意迎敌,在急退之中向那人说道:“你确定你要杀我吗?”
那人看见风溪莲仍旧淡然从容的面孔,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而当他暗自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时,眼角余光瞟到刚刚风溪莲所在的座位,一瞬间便是醒悟过来。
林琦不见了!她一定是被风溪莲悄悄扣押了。刹那间,那人便是做出了判断,脸色陡变。
“住手!”那人大喊一声,暗总管闻言,立马止住前冲的身形,这个时候,他的剑尖只差毫厘便可触到风溪莲。
暗总管收剑而立,回转过身来望向自己的主人,皱着眉满是不解。他是一位合格的下属,从来不问为什么。而他以前曾误认为风溪莲跟他一样,可事实证明,他走眼了。
“琦儿呢?琦儿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那人言语里已经有了一丝气急败坏地意味,神色也不如先前镇定了,他一脸怒容地看着风溪莲,心里,却以为林琦的下落不明而心急如焚。
“你放心,林琦是我的朋友,就算你死了,她也会很安全。”风溪莲笑笑,似乎不愿在林琦的问题上多加纠缠。“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你想杀我?”
“不,”风溪莲摇头,“你将因我而死,但杀你的人却不是我。你可以倒数十秒,我保证,他们马上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闻言,那人神色一凛,目光陡然扫过地上雀安三皇子的尸体,心中震荡的同时,却不禁按照风溪莲说的那样倒数起来。他本不这么容易就受到蛊惑的人,但此刻,风溪莲的话就像有了魔力一般,就算是他也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十、九、八……三、二、一!
“砰——”,独斗场第十八层的大门被重重踹开了,一个个穿着青色盔甲手持亮银长枪的士兵长驱直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是侵占了整个赌斗场。
骚乱,惶惑,不安,终于爆发了。这突变前前后后不过发生了多久,时间短得还让人理不清头绪,怎么一眨眼,自己就已经身处大军包围之下了呢?
“奉雀安国陛下之令,追查杀害三皇子元凶,抵抗者斩,逃逸者斩,全部给我拿下!”
场面彻底混乱了,到处都是奉命抓人的士兵,众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有人想要趁乱遁走,却被无情斩首;有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人敏锐地洞察了一切,仗着自己高超的武艺,躲过了士兵的追捕匆忙离去,比如零一和那紫衣男子,以及从一开始就像是在打酱油的金。
暗总管已然退回那人身旁,敏锐的听力让他在士兵从进来的前一刻就发现了不对,所以他立刻便是丢下风溪莲返回高台,建议他的主人立马遁走。
可是,那人对他的话却恍若未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风溪莲,看着那一个个士兵在他身边走过,抬走了三皇子的尸体,却没有一个敢于冒犯他,走近他身旁一米之内。他还是一如先前那样站着,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自己。
而自己,这个明显就是头领的人,居然也被晾在了一边,下面的士兵风风火火地四处抓人,却没有一个人来理会他。他不知道这些士兵到底是如何进的这里,也不知道风溪莲与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他曾说过自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对方会很容易明白自己的意思,但谁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自己口中的那个聪明人。他倒情愿自己笨一点,领会不到对方的意思。
自己的结局,其实风溪莲在刚刚的话中已经给出了答案。林琦是他的朋友,所以他保她周全。但相对的,自己必须得死。
风溪莲在等,等那个人走下高台来完成今天的这出戏。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自己伤痕累累地躺在深渊的房间里,看见床头悬着的剑,发誓要彻底摧毁这个黑暗的地方。
这一天,现在终于到来了。只是没有想到,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
而与此同时,林琦带着柳叶一路出了赌斗场,来到了一处隐蔽处。林琦回过身来直视着柳叶,微皱着眉问道:“到底什么事?司空怎么了?”
闻言,柳叶笑笑,说道:“你看。”说着,伸手拿出一张纸条来装作要递过去的样子,而待林琦低下头看时,却是一记手刀落在林琦的脖颈将其击晕。
“对不起了。”柳叶扶着林琦倒下的身躯,淡淡地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而后,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黑色的建筑物,依稀听见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的声音,眼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来。
、始作俑者
打晕林琦之后,柳叶并没有立马回到风溪莲身边,而是叫来了原本就潜伏在深渊里面的红馆手下,让他们将林琦藏好,待得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再把她安全地带出去。
对于林琦,风溪莲是有愧的,他想要保护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但是,对于他们这些身处高层的人来说,牺牲在所难免。
又是一个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啊……柳叶这样想着,但脑子里又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一个疑问来,若是有一天,自己站在了林琦的位置,那么那个人会不会也无奈地牺牲自己呢?这个疑问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样被播撒在了柳叶的心间,让得她不可遏制地心思转动起来,直至整个深渊陡然一个剧烈的震动,让柳叶猝不及防地脚下趔趄了一下,柳叶才是回过神来皱着眉抬头望了望头顶。
这座地下的宫殿,终于要塌陷了么?柳叶皱着眉反身往风溪莲所在的方向跑,不管她刚刚心里产生出了何种疑惑,但身体还是做出了最本能地反映。毁灭深渊的最后一步已经来临,可她至今未收到撤退的信息,想来风溪莲那边还未结束。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