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不说话了,只在心里痛。她知道贵人是在吹牛,人毕竟是人,就算是牲畜,那脚上都结冰了能好受么?
眼看着天色要暗了下来,朱雀说道:“我们找个有树木的地方休息一下,烤火取暖,再把那马宰了做干粮!”
“马不能杀!”贵人连忙叫道,“杀了马你怎么走路?我的脚上结了冰不要紧,你不行的!”
“这是命令。”朱雀冷冷的回了一句,抓了一团雪在嘴里嚼,咯叽咯叽的响。
贵人转头看了看旁边那匹浑身冒着热汽的瘦马,心里一阵阵酸。她是最爱动物的,何况战马就像是军人的同袍战友。虽然她不是军人,但每天和河东义军们生活在一起,她懂这种感情。另一匹马死的时候,她都哭了。
二女歇了片刻,突然东南方向传来一片响动。贵人连忙把耳朵贴到地面上听,蓦然抬起头来面露惊悚之色,“马蹄声!战马的马蹄声音!”
“多少骑?”
“约有百数!”
朱雀站起身来,“不用听了,我看到了。”
贵人也站了起来顺过去看,果然,东南方面的一片白茫茫雪地上,出现了一串黑点,速度不快也不慢,显然是军队骑兵的队型。
“是宋兵。”朱雀说道。
“奇怪,宋兵怎么过了黄河,跑到这里来?”贵人纳闷的道,“姐,咱们可以向他们求助么?”
“别造次,口风要把紧。”朱雀说道,“万一这是金兵伪装的呢?再者,就算是宋兵,我们也不是官府的人,甚至不是良民。”
“是噢!”贵人就嘿嘿的傻乐,“主公是响马山大王,咱们就是山贼小喽罗!”
“闭嘴!——我来应付,就说你是我的丫环,没事你别开口!”
“丫环?为什么是丫环,妹妹不行吗?”
朱雀转头看着她,眼神冷冷的,“我会有你这么憨呆的妹妹?”
正说着,那队骑兵已经跑到近前了。看来的确是训练有素的大宋骑兵部队,自发的就布成了一个扇形将她们围在了中间。众军士看着这两个外貌出众却一身狼狈的女人,眼中有好奇,有惊艳,也有少数不怀好意和虎视眈眈的。
其中一骑朝她们走近了几步,问了一句,“何人?”
二女抬头看向他,是一个很年轻的军官。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身躯也很雄健,属于那种能让女人在闺中苦心思念的俊美男子,一身英气纵横,而且眉宇之间有股正气。
这样的男人,无疑能给女人莫名的好感和安全感。
可是现在,朱雀和贵人对他充满了戒备。
“良人,妇道人家。这是我的伴随丫环。”朱雀小心的回道。
青年军官上下的打量她们,表情很冷峻,眼神很犀利。
朱雀和贵人轻轻的偎在一起,避开他的视线。
“宋人,还是金人?可有牒身路引?”
“宋人……”朱雀就示意贵人从马鞍上的包狱里拿取证件给那军官看。
身为青卫,时常准备要外出执行任务,这种东西自然不可缺少。而且,都还不是伪造的。凭楚天涯与张孝纯的关系,办几个“太原户口”还不是小事一桩?
朱雀的牒身上就堂而皇之的写着,娘家姓颜,闺名黛柯,太原府人士。珠儿是丫环属于贱籍,没这种东西。
“颜姑娘,为何戴着面具?既然是太原人士,如此风雪天气为何来了河北?”军官下了马将牒身交还给珠儿,站在二女面前,仍旧警惕与怀疑的看着她们。
“来寻亲。”朱雀回答,然后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了一瞬又戴上,“去年太原之战时被流矢所伤,因此戴上面具遮丑。”
青年军官的眼中突然精光一冒,嘴角也冷笑的撩起,“你们这两个细作!——来人,拿下!”
“诺!——”众骑兵大喝一声,挺枪围上将圈子拉小。
“军爷这是何意?我们分明是大宋良民!”朱雀急忙喊道,“我夫君征战未回,我听乡邻说他曾跟随童太师驻兵大名府,因此特来寻他!——是人是鬼,我也得见着真身才能回去!”
“你就瞎瓣吧!”青年军官冷笑,“你那脸上哪里是流矢所伤,分明就是匕首所致!这点破绽某家还看不出来么?——言有诈、行必诡!如此风雪天气,休说是妇道人家,就是训练有素的军汉也难以从黄龙谷走出来,你们若非是北方南下的细作,作何解释?”
“你这军爷太不讲理!”珠儿生气了,一晃身子上前,挺着胸脯就朝那青年军官顶去,气呼呼的道,“我家姑娘的脸是被何物所伤,碍你何事?是匕首伤的又如何?你也不想想,未嫁的夫君从征在外,家中的父兄又亡故了,免不得一些轻佻子弟要来滋扰!姑娘就用刀子破了相以示对夫君真心、守身如玉!眼看即到年关夫君仍是未归,姑娘弃了性命不要也去寻找于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等真心厚意却被你这没心没肺的大老粗冤枉,真是气死人了!!”
一通话像连珠炮似的喷出来,那青年军官还退了几步。
倒不是被珠儿这股气势给吓着了,只是再不退避,他就要被她丰满娇挺的胸脯给顶到。
朱雀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这汉子还有几分知书识礼,不是轻浮子弟!若是碰到一群色胆包天的军痞,今天还难以应付了。换作是以往,眼前这几个人动起手来倒是不必担心什么,但我现在十分虚弱还得顾着身手泛泛的贵人;谁又知道这附近还有他们多少人马呢?……这世上两种人最不好惹,一是僧道出家人,二是军队里的人!
青年军官退了两步,仍是那样的凝视着她们,并没有半点放松或是轻佻的意思。
听到贵人这通话,周围的骑兵军汉们倒是有了一些震动。触景生情,他们也都是从军在外的人,家里若是有这样一个贞洁烈妇,谁不感动呢?
于是,有几个军士不由自主的收起了枪。
青年军官再次细细的打量了二女一阵,后退两步对着她们“嘭”的一抱拳,然后一挥手,“你们两个,下马!扶二位姑娘上马!——众军士听令,护送二位姑娘直到边境!”
“诺——”齐声的呐喊,两名军士就跳下了马。
朱雀和贵人还有点愣了,这情况转变得太快了一点。
青年军官仍是那样的面无表情,对她们道:“就算你们是间细,也是女子。岳某此生,绝不伤害一名女子!”
朱雀眨了眨眼睛,“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奴家也好感铭肺腑!”
青年军官并不答话,大步走回去潇洒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挥手,“走!”
前来扶她二人上马的军士小声道:“姑娘勿惊,你们行好运遇到我们岳大哥了!——他大名一个飞字,字鹏举!”
“岳飞,岳鹏举!”朱雀侧目打量着那个端坐在马上,目不斜视一眼正气盎然的青年军官,心中暗道:此行若能有所建树,这个人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只是奇怪,为何这地方会有宋朝的骑兵?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新鲜事,得尽快报告给主公知晓!
第226章 不谋而合
次日,晴。
楚天涯刚起床,就听到帐外有人问,“主公可曾醒了?”
是阿奴的声音。
楚天涯心中一动,阿奴虽是他的虎贲近卫军统领,但没事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既然来了,必有要事。
于是他走到了外面,不用问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阿奴的手臂上,立着海东青!
阿奴也不说话,将从鹰脚上解下的信囊取给楚天涯看。
这信是用“青卫密语”写的,出自白诩那个博学的鬼才。除了楚天涯、白诩和青卫的人,其他人就不可能看懂。
楚天涯是坐在帅椅上烤着火看的信,刚看完就猛然一巴掌拍到了桌上,吓得周围的人都一弹。
“什么大事?”萧玲珑从里面走出来问,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红晕。
楚天涯就把信给她,她看了,一脸的迷惑,“没什么大事呀,不就是发现了大宋在河北黄河沿岸的骑兵么?可能是黄河冻流了,骑兵越界过去巡视的呢?”
“你觉得我朝驻守黄河的军兵,会有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和过河的勇气?”楚天涯就冷笑,“事情不寻常,大宋怎么会在河北有驻军呢?还有,那个青年军官的姓名——岳飞!居然是岳飞!!”
萧玲珑更迷惑了,“岳飞怎么了?未曾听说过。”
楚天涯一怔,回过神来:是啊,她当然没听说过了!
“来人,备马!”楚天涯不由分说的下令,“我要去一趟太原!”
“现在?”萧玲珑一脸的不解,“这条消息很重要么,我怎么不觉得?”
楚天涯就笑,“其实吧,我是想念太原城里养的外宅小妾了。怎么样,有兴趣与我同去么?”
“懒得理你!”萧玲珑哂笑了一声,自顾出去了。
现在她每天都和焦文通一起练兵,挺起劲。既然楚天涯今天要外出不需要她当枪术教练了,那也正好,她可以更专心的去干自己的事情。
“主公,是否回复?”阿奴问道。
楚天涯想了一想,提笔写下一书,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平安归来!”
稍后放走了海东青,楚天涯就带着六合、小飞,还有阿奴率领的百余虎贲骑卫士,马不停蹄的直奔太原城。
大宋在河北有兵马,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楚天涯一直都密切的关注着大宋的军事行动,张孝纯受其所托,也一直帮着打听。可是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宋在河北还派了驻军。
那里曾经有河间、真定和中山三座重要的军镇,去年一役后,这三座重要的军镇或沦陷或割让,地盘都已归属金国。也就是说,在太行以东、黄河以北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都已是归属金国。剩下的一些州县虽然仍旧掌握在大宋的手中,但无疑就像是虎口之食,百姓纷纷逃散,军队一律南撤驻守黄河天险。
谁会有那么大胆子,敢带兵驻守河北、充当大宋的第一前哨呢?
这个问题,楚天涯一定要弄清楚。这关系他心中设想的军机计划,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岳飞!
按照朱雀的描述,她所见到的岳飞现在差不多还是个中下层的骑兵军官。这种天气会带着兵马在外巡视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大官。世上同名同姓的不是没有,但表字“鹏举”都一样,再加上年龄,那就九成可能真是鼎鼎大名的岳王爷了!
这样一个震炼古今的名字,真正的英雄人物就在眼前,楚天涯想不激动也难。
太原到了,楚天涯二话不说直接扎进张孝纯的宣抚司衙门。
张孝纯接到楚天涯有些惊愕,“上将军行色匆匆的亲自前来,是何大事?”
“事情不大,但很重要。”楚天涯开门见山的道,“我问你,朝廷在河北有驻军吗?”
“啊?”张孝纯一愣,“这事,下官没听过啊!”
“连你都不知道?”楚天涯一脸狐疑,“这么说,可能是秘密的军事行动了?”“秘密?军国无小事,下官虽然不在朝廷为官,但这种事情应该多少能听到一点风声才是。”张孝纯也是纳闷,“奇怪,上将军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你别问。”楚天涯想了一想,突然道,“对了,姚古姚相公现在是你的副手,驻领太原兵马对吧?”
“对。”张孝纯点头,“下官虽然权领河东宣抚司,但毕竟是文官,手下须得大将坐镇带兵才是。姚经略相公就是朝廷派给下官的副手,任宣抚司都统。”
相当于是当初王禀的角色。
楚天涯点了点头,“我想见他!”
张孝纯二话不说,就派人去请姚古了。其实论品衔论资历,出身关西军伍世家、战功卓著的姚古都远在张孝纯之上。但大宋就是重文仰武,有什么办法?你姚古的本事再大、军功再高,也得在文官麾下听命行事。此前朝廷派来处理河东事宜的许翰带了两员关西大将,一个种师中一个姚古,都是鼎鼎大名的关西将帅。种家在朝廷上的根底更深一点,于是带兵而回离开了太原这个是非圈子;姚家却因为劫营逃跑的姚平仲一事在朝廷上有些抬不起头来,没办法,非得留下一个镇台面的话就只能是姚古。忍气吞声也好逆来顺受也罢,西军大将姚古便留在太原做了张孝纯的副手。
不久姚古就来了。此前楚天涯也多少与他有过一些接触,只是未有深交。关山自刎、小苍山一役时,楚天涯网下一面放走了许翰、种师中与姚古等人,因此姚古这个官军大将就算对楚天涯这个山大王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也谈不上讨厌。
寒暄过后,楚天涯就切入正题,“姚都统,我今日请你来,就是有事请教。还请姚都统不吝赐教。”
姚古略微一笑,“上将军太客气了,请说。”
“楚某就是想知道,大宋是否在河北派了驻军?”楚天涯问。
姚古略微一惊,“河北驻军?应该不会吧!”
光从军事上讲,大宋的确没理由这么做。黄河以北的绝大多数地域已经归属金国,留下的一片空白,正好用来留做战略缓冲地带,然后大宋把黄河当作第一道防线,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事实就是,朱雀的确在那里遇到了大宋的正规骑兵部队,骑兵小队长还是岳飞!
“事关重大,希望姚都统如实相告。”楚天涯正色说道,“楚某知道,姚都统出身关西军武世家,种姚二家世代从军良将辈出。姚都统虽然人在太原,但故吏同袍遍天下,时常定有书信往来。莫非就没有听到过一星半点的风声?”
“这……”姚古在犹豫。
既然是没有公开的军国大事,定然就是高度的军事机密。姚古是带兵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守密”是军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楚天涯嚯然而起,正色对姚古一抱拳,“姚都统,非是楚某要强人所难!这件事情关乎到河东的宁定与太原的安危,还请姚都统一定要如实相告!”
“如此严重?”姚古意外的皱起眉头,“河北的事情,与太原有何相干呢?”
“太相干了。”楚天涯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给这个军队里混成精了的老兵油子透点风声,他是不会轻易说实话的,于是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大胆的军事设想,那就是主动出击。目标,就是金国占领的河北城市!”
“啊?”姚古大吃了一惊。
张孝纯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就呛得喷了出来,然后连忙道,“下官失态、下官失态了!”
“姚都统可以说了么?”楚天涯很认真的看着他。
姚古自然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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