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时立爱面带微笑的答,很果断。
“哈哈!”这下换作是楚天涯大笑了,他道,“贵使,真是个有趣的人。”
“将军也是。”时立爱举起了茶杯,“来,本使以茶代酒,敬将军,敬一位妙人。”
“请吧!”楚天涯也不客气,便就应了他的请。
放下茶盏后,时立爱一双眼睛就盯着楚天涯不放了,仿佛是要将他脸上的第一个毛孔都要看清楚似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贵使这么看着我,我会尴尬的。”楚天涯笑道,“必须声明,末将可没有断袖分桃的龙阳之癖。”
“嗬嗬,将军真会说笑。”时立爱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说道,“都说面由心生,果然不假。”
“这么说,贵使还会相面?”
“略知一二。”
楚天涯笑了,“那就请贵使赐教如何?末将这张脸,究竟长得怎么样?”
“呵!……”时立爱拖长了声音的轻笑,似是迟疑了片刻,说道,“将军的面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本使仿佛记得,曾经见过一张类似于将军的面相,在大金国。”
“哦?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吧!”楚天涯笑道。
“当然不是了。”时立爱说道,“所谓面相,不是长相。面相能揭示一个人的性情与命运,本使所说的那个人,与将军的面相多处相似。”
“那会是哪一位?”楚天涯问道。
“金国四皇子,也就是你们宋人所说的四太子,完颜宗弼。”时立爱说道。
“兀术?”楚天涯笑了,“不会吧!”
“看来将军对他并不陌生。”时立爱微笑道,“只是茶余饭后谈资,将军不必在意。他日将军若能亲眼见到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楚天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心道:听时立爱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我,别以为胜了完颜宗翰一场,就已经天下无敌、能够藐视金国上下了。在金国,还有远比宗翰更厉害的角色存在。比喻说,四皇子完颜宗弼,岳飞传里的那个金兀术。
“不知,本使委托将军找的那个人,有消息了没有呢?”时立爱突然问道。
“暂时还没有。”楚天涯答道,“贵使放心,我会努力去帮你找的。”
“那就好。”时立爱拿起茶盏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瞒将军,那名女子狼主要的女人。这要是不能把人带回去,本使也无法交待啊!”
“哦,原来她还有这么特殊的身份,金国元帅的夫人。”楚天涯故意说道。
“不,不是夫人。”时立爱瞟向楚天涯的眼睛,“只是个物玩,跟鹰犬狗马没有区别。”
楚天涯心里,莫名的紧了一下,表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时立爱仿佛是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稍有得意的微然一笑,说道:“男人嘛,是自己的女人都不愿意被别人抢走,哪怕是自己玩腻不要了的,将军你说呢?”
“那倒是。”楚天涯随意的应了一声,心说,这厮还对我用上离间计了,非要告诉我说珠儿是一只破鞋,是完颜宗翰玩腻了的烂女人。时立爱这货,心机的确是深!
“区区小事,本使就不反复提及了。将军若是找到了她,无论死活,就请将她带来交给本使便是。本使必有重谢!”时立爱说道。
“好。”楚天涯也不多话,这就准备起身走。
“将军这是准备去哪里?”时立爱问道。
“当然是回军营。”楚天涯答道。
时立爱也站起了身来,“索性是闲来无事了,不知可否请得将军赏脸,陪本使到太原城上逛玩一趟?”
“如此大雨,道路泞泥,恐怕不是太方便。”楚天涯说道。
“无妨。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时立爱刻意坚持,还叫人取来了雨伞,“将军,请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楚天涯带着几名宣抚司的士兵,时立爱带着一些金国侍卫,便就出了馆驿,走到了泥泞的太原大街上。
因是大雨,街上行人极是稀少。这里又接近北面大门,于是时立爱就说,要到太原的北面城头上看一看。
楚天涯便将他们带上去了。
天地滂沱,大雨如幕。远方的太行群山朦胧一片,晋祠之水也只剩下一个隐约的形状。
“太原,好地方啊!”时立爱举目看了一阵后,油然叹道,“山水雄奇,扼道险阻,的确是个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
楚天涯没有答话,静静的站在他旁边。
时立爱拍了拍湿漉漉的女墙墙砖,说道:“将军可曾参与了去年的太原之战?”
“有过。”楚天涯简短答道。
时立爱微然一笑,“能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将士,都是了不起的人。不管是宋人,还是女真人,都很了不起。”
“这个我同意。”楚天涯转头看向他,“据我所知,贵使也曾亲临战场?”
“是啊!本使非但是参与了那场战争,还负有失误渎职之罪,以致狼主败走黄龙谷。”时立爱自嘲的微笑,也迎上楚天涯的目光看着他,“那场战争,死了无数的人,最终只成就了少数的几个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是这样的么,宋将军?”
“战争,不是一直就这样么?”楚天涯淡然道,“听贵使这口气,金国必须去而复返,以报去年的一箭之仇了?”
“嗬嗬!”时立爱笑了,“如果战争的目的是出于报复与泄愤,那它非但没有什么意义,还必败无疑。宋将军,你觉得呢?”
“贵使高见。”楚天涯应了一声,心中也不由得略微一动:时立爱的冷静与睿智,的确超乎常人。这样的人在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非但不会被激怒与打垮,反而会更加的谨慎与强大……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危险的讯号!
“宋将军,如果你是狼主,你会怎么进攻太原城?”时立爱,突然问了这么一个十足出格的问题。
周围的人听了,全都一下提起了精神,全神警惕。
“这个问题嘛……”楚天涯笑了一笑,用十分轻松随意的语调说道,“如果我是完颜宗翰,我就不来打太原了。”
“为什么?”时立爱很自然的接话问道。
“因为……”楚天涯咧嘴一笑,“他已经输过一次,再也输不起了。目前对他而言,只有摧枯拉朽或者兵不血刃的拿下太原,才算是赢。但是贵使,你觉得这可能么?”
第200章 赌注
有一句话,叫做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时立爱的一问,楚天涯的一答,近旁的普通军士们听着感觉挺有趣,话题很吸引人,但却没几个人真正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深意和凶险。
这就好比是两个绝世武林高手,在出招比划之前摆出的架式,一边收敛自己的罩门,一边在寻找对方的死穴。
眼下,这是一场真正的纸上谈兵,却隐伏着重重的杀机。
因为,楚天涯和时立爱所说的每一句,都有可能在现实中得到验证。
听了楚天涯的回答,时立爱的表情很沉寂。他不动声色的转过了脸去看着重重雨雾中的辽远山峦,淡然道:“你不做个统帅,真是太可惜了。”
“贵使太过抬举末将了。”楚天涯答道,“这么说,贵使算是同意末将的说法了?”
时立爱微然一笑,“道理人人都懂,但人们做起事情来,往往又不讲道理。否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老马失蹄与因祸得福,又哪来的成王败寇与一飞冲天?”
老狐狸!
听完时立爱这番滴水不漏又含沙射影的回答,楚天涯心里第一时间就骂了他这一句。
时立爱分明知道,楚天涯也是在找他刺探军机。他想知道,完颜宗翰倒底有没有打算今年再次南侵。而时立爱的回答就是,按理说是不会;但道理这东西,往往不靠谱!同时,时立爱也传达了这么个意思:小子,去年你只是偷奸耍滑的侥幸赢了一阵,别太得意!咱们大金国的实力还是远胜于宋朝的,你这小子的也不可能一直都能战胜完颜宗翰!
……
一场只有两个人参与的战争,在太原城北门城头上的烟雨之中,悄然进行。虽然他们旁边站了二三十个军士,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将他们话里的深意听个明白。他们只是觉得——这两个大人物当真就这么闲,大雨天的站在这冷嗖嗖的城头上吹北风,专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这时候楚天涯却觉得,时立爱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和他说话很过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绞尽脑汁,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细心琢磨。同时,话不说透但是彼此互懂。这样程度的脑力碰撞,就如同是两个实力相近的武林高手在全力较量,真是有一种棋鼓相当、厮杀酣畅的快感!
“宋将军,本使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同样也是假设的。你有兴趣听一听么?”时立爱仿佛也爱上了这样的脑力较量。
“请讲。”
时立爱微然一笑,“假如宋将军是大宋的官家或是朝堂上主宰实权的宰执,会再次生起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念头、会主动北伐么?”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更加敏锐,旁边的宋朝军士们都有些变了脸色,神情紧张起来。
他们紧张是应该的,军队里的人最忌惮的就是越权或是犯上。私下讨论这么重大的军国之事,别说是将军士兵了,就是宰执们也得躲起来商量。
但挂名上将军的楚天涯归根到底只是个让朝廷恨得牙痒痒的山贼,他没有半点顾忌;给他机会,他都想狠踢大宋官家的屁股。
于是他爽快的答道:“当然不会了。”
“哦?”时立爱都有点意外,还乐得笑了,“为什么?”
楚天涯笑得有点不屑,“因为打仗是要花费钱粮、是要死人的。官家每天都要批处大量的军情奏报,会耽误了他享受人生;宰执们要担心带兵的人在外面拥兵自重抢了他的风头;带兵的将军担心官家和宰执们朝令夕改处处掣肘,就连普通的士兵也会担心这一仗打下来,还有没有机会享受丰厚的军俸。从上到下,咱们大宋现在没人想打仗。所以,不会再北伐。”
听了楚天涯这番话,宋朝的士兵们冷汗都下来了!——我的个苍天啊,你可真敢说!这番话,够你砍一百回脑袋的了!
但一回想……官家和宰执们都动了一千次念头要杀楚天涯了,他现在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又何妨再加一百次。
“哈哈!”时立爱放声大笑,“宋将军,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就不怕被砍头么?”
“当然怕了。”楚天涯淡然答道,“但若是上头追查起来,末将自有应答。非但不会被砍头,还会受得嘉奖。”
“哦,这倒是稀奇了。”时立爱顿时兴趣大起,“宋将军准备如何应对呢?”
楚天涯笑道:“我会对上头解释说,其实是金国的使臣收到了消息,误以为我们大宋有北伐之意,特意前来刺探军情的。为了打消金国使臣的顾虑、继续维持两国友好的邦交现状,末将才不得以说了这番犯忌的话。归根到底,其实是为了效忠大宋、为大宋避免战争、赢得和平!”
时立爱的脸皮,顿时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好一张如簧巧嘴!看来,他是早就看清了我此来的意图!
“怎么,末将说错话了吗?”楚天涯笑道,“难道贵使没有收到这样的假消息?”
“难道你听到了?”时立爱狡猾的反问。
“刚刚从贵使的话音里听到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末将误解了。如果是,末将也不是什么代表朝廷的太原知府或宣抚司置制使,末将的话当不得数、不是朝廷的意思。它仅仅是末将与贵使的闲聊胡扯,不是么?”楚天涯答得更是滴水不露。
时立爱没话说了。他生硬的表情僵硬了片刻,突然哂笑了一声,“看来本使要庆幸一番了,因为宋将军还没有做到太原知府或是更大的官。否则,大金国就将拥有一个比楚天涯还要强大的敌人了。”
“哦?”一听这话楚天涯就笑了,“楚天涯一介山贼,居然会被金国视为劲敌?”
时立爱侧着脸、斜着眼,深看了楚天涯几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南朝的官家与大臣们不敢北伐,将军与士兵们不敢与金国交锋;但楚天涯敢北伐,他麾下的十万之众敢北伐。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
“咦,贵使又是怎么知道楚天涯心中想法的,莫非贵使已经与他谈过了?”楚天涯好奇的问道。
“是啊,谈过了。”时立爱一边微笑一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本使已经感觉到了,他真的敢这么做。”
“他凭什么敢北伐呢?”楚天涯笑道,“就算他麾下有十万乌合之众,怎么说也抵不过金国的数十万雄兵吧?区区人马就敢北伐,不是以卵击石么?”
“如果楚天涯做事那么讲道理,去年的时候他就早已经连同太原城一起死去了。”时立爱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看着楚天涯说道,“他是个疯子,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也想不到;而且,只要想到了他就敢去做。如果哪一天楚天涯变成了南国唯一的屏障与擎天大柱,那本使也一点都不会惊讶。因为,他有这样的潜质与能力!——奇迹,只会眷顾楚天涯这样的人。最后这句话,是狼主说的。”
“有意思。”楚天涯笑道,“贵使,怎么你们金国人不恨楚天涯么?还给他这么高的赞誉。”
“你说对了。”时立爱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双眼微眯的看着楚天涯,“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向来只敬重比他们更加英勇的战士,不管他是同袍还是对手。所以,他们以狼为图腾。因为一群狼当中,从来都是最强壮最英勇的那一只做狼王;狼群里的每一只狼都会对猛虎充满敬畏,但却敢于向猛虎发起挑战,不死不休。彪勇的女真人,会以杀死令得他们敬畏的对手为荣!他们此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他们最强大的对手的耳朵用马尾巴串起来,悬挂在自己心爱马匹的脖子下面!”
“那真是可惜了呀,楚天涯毕竟只长了两只耳朵。”楚天涯笑道。
他身后的宋朝士兵们也跟着笑了起来。时立爱与女真侍卫们的表情却是异常严肃,就如同是在参与一场庄严的祭祀,严肃到敬畏与虔诚。
他们,全都盯着楚天涯。
“宋将军,如果哪天你见到了楚天涯,请向他转达本使的问候。同时请你告诉他……”时立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郑重的说道,“我,时立爱,总有一天会亲手割下他的耳朵!”
“好,乐意效劳。”楚天涯轻松自如的笑道,“但是,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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