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雁的心笃然沉了下去,一个人在院子里呆了一天,百无聊赖。
现在她越来越怀念做平民的生活,至少每天有事做,不会胡思乱想。而现在,家务、工作,都没有,一个脑子里尽想着和茜朗羽朗相处的事情。身闲了,脑子就不得闲,心累。
眼前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夕阳西下,眼看天就要黑了。冰雁实在憋得慌,就走出院子,想一边散散步,看看晚霞,一边盼望盼望茜朗。
就这么走着,也没留意,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似近似远的婴儿啼哭,她懵懵的站住,这才注意是走到了美朗院门口,那一声声婴儿哭变得清晰起来,也一下下揪住了她的心。
如果那天,她能早一点到的话,益西会不会不用死?这孩子,也就有亲娘了,就不会这样悲切的哭了吧。如果她和茜朗的孩子没有小产的话,现在,恐怕都三四个月了。想着,心底里涌出来一股酸酸的东西,扰的她心烦意乱。
“少夫人?!”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她微惊的抬起头,只见小麦抱着孩子正站在院中,看到她露出惊喜的笑容,“少夫人,你来了!”
冰雁干干的笑了笑,不自觉的走进门,眼睛瞄了瞄她怀里的娃娃,粉嫩的小脸蛋儿,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几天不见,这娃娃好像胖了。”
“胖是胖了点,就是天天哭。”小麦忧虑的皱着眉头。
“小孩子不好带,幸亏有你。”
“唉,我笨手笨脚的,带不好。”
冰雁笑了笑,又看了孩子一眼,“喂她什么吃?”
“牛奶。”
冰雁点头,真好,幸好这里的孩子有牛奶喝。“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那些汉人穷人家的没娘的孩子,恐怕只有借奶喝的份。”
“牛奶味儿不好,这孩子喝的也不多,刚才就喝着喝着又哭,大少主身体不好在休息,我怕吵到他烦,就抱出来了,抱出来还好一点。”
冰雁想到美朗也是刚中过毒,而且茜朗说美朗的毒不是一次解的,不由又皱紧了眉,“美朗情况如何?”
小麦垂下眼帘,摇头,“都不好。”
冰雁低下头,犹豫。
“少夫人,你去看看他吧。”小麦向她投来乞求的目光,见她不语,小麦又连忙说:“大少主最近受了不少挫折,你走了,益西小姐死了,中毒,又退了王位,可说是万分沮丧,他真的很需要朋友的关心。”
冰雁被她口中的“朋友”给震住了。瞬间,她明白,现在,连小麦都介意了她的介意,不敢在她面前提夫妻的关系,故意说成朋友,故意拉开这个关系,只为了让她放下介怀,去看望美朗。
莫名的,她心里想哭。
一年多前,她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嫁进这个院,依稀就在昨天,那时候热闹喜庆,充满朝气,可这一转眼,她的身份和他们的关系就变得这么微妙这么心酸,院里冷冷清清,萧萧条条。可叹世事变化,令人扼腕。
“少夫人……”小麦小心翼翼的提醒。
冰雁恍然回神,一低头,竟看到她怀里的娃娃转着乌溜溜的眼睛似乎在看她,她心头一紧,小麦发现,连忙笑着说:“少夫人,你看,她看到你了,她喜欢你呢。”
冰雁不由得也露出微笑,伸手朝娃娃眼前抓了抓,“娃儿,你叫什么?”
“夫人给取了几个,大少主都不满意,现在我们都叫她女娃娃。”
“哦,是吗。”冰雁无意地笑着,逗着小娃儿,脚下已不自觉的跟随着小麦朝屋里走。
刚到门口,只觉得眼前一暗,抬头,就见美朗站在面前,神情异样的望着她。“冰雁……你来了。”
冰雁干干的笑了笑,“走到门口,正巧碰到小麦抱着孩子玩,我就看看孩子。”
“哦,”美朗恍恍的点头。
“少夫人,快进屋啊。”小麦说着,朝美朗使眼色,美朗这才连忙侧身让她,“是啊,进来吧,进来坐。”
“我听说这孩子喝奶也不好好喝,小麦,奶里放糖了吗?”冰雁想起来,问。
小麦看了看美朗,有点懵,“没有。”
“孩子若不喜欢牛奶本身的味儿,就放些糖,调一下口味试试。”冰雁知道这里的牛奶腥味儿重,也不够甜,她自己平时喝的时候都得放糖的。“而且,温度很重要,调好先用一点滴手背上试试,感觉温和就好,要与人奶的温度相近,太热太凉的孩子都不爱吃。”
小麦和美朗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少夫人,你懂的真多。”
冰雁有点窘迫的笑了笑,“也不一定对,你试试总归没错。”邻居的嫂子生了孩子没有奶,一直喂牛奶,曾听她说过。现代人可能吃了太多非绿色食品整的激素不正常,不是不孕就是没奶,所以听说的也多了。而古代的人大多都不会这样,所以恐怕连夫人也不大会照顾没娘的娃娃。
小麦欢喜的将娃娃交给美朗抱,自己按冰雁说得办法去调试牛奶。
美朗抱孩子的姿势还是有点僵硬,又似乎是因为冰雁在眼前有点紧张,就更加别扭了。
冰雁瞧着他一个大男人,这样抱着孩子真是又可笑又……辛酸。不知怎么,双手就伸了出来,“给我抱吧。”女人天生就会抱孩子。
美朗先是一怔,然后是抑不住的惊喜,他几乎是连连点头应,然后小心的将娃娃递到她怀中。
小麦端着奶一抬头,看到这情景,不由得热泪盈眶。如果那时候,大少主不要那么霸道,三少主也没有勾引少夫人,也许今天这温馨的一幕会是幸福的三口之家。谁能知道,她是站在他们身边,一步步看着他们从恩爱走到了决裂啊,谁能知道她的心痛和遗憾。
“嗯?小麦,好了吗?”冰雁转头问她,脸上还带着笑,那种笑容是多久没有出现过的,很轻松温和。
小麦连忙吸了口气,点点头走过来,“好了。我来喂她。”
冰雁将娃娃往上抱了抱,小麦便以小勺子喂娃娃,勺儿进了娃儿的口,娃儿抿了抿,果然没有抗拒的意思,小麦慢慢将一勺全倒入她口中,娃儿也顺利的喝了下去。
众人心喜。
小麦继续喂,娃儿喝的很乖。
冰雁和小麦会心的相视一笑。
美朗站在一旁,深深的看着她们,一语不发,只是一双眼睛里有复杂的东西在隐隐闪烁。
一碗奶喝下去大半,娃娃就眼皮一合一合的想睡了,冰雁给小麦摆了摆手,小麦不再喂她,冰雁抱着她轻轻晃了一会儿,很快,娃娃睡着了。
“少夫人,想不到你这么会哄孩子。”小麦低声赞,欣喜不已。
美朗也忍不住说:“冰雁,今天真谢谢你了。”
“多个人就多条思路嘛,我也是闯准了。”冰雁淡然一笑,将睡着的孩子递给了小麦,小麦抱回小车旁,将娃娃放好,走回来说了句:“要是少夫人能经常来就好了,这孩子喜欢你呢。”
冰雁面色有点窘。
美朗连忙跟小麦皱眉,“小麦,别乱说。”
“哦。”小麦吐了吐舌头。“那我,先出去一会儿。”说完,轻快的窜了出去。
冰雁回头看看美朗,美朗看看她,两人都有点尴尬。冰雁想了下,想起身告别,美朗却突然说:“冰雁,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哦,就是巧了。”冰雁又暂时坐了回去。抬眼看了看他,他的脸色还很不好,“听小麦说你身体还弱,你要多休息。”
“我身体没事,茜朗说还有一次解药,这毒就全解了。”美朗平和的说,语气和表情里没有一点对茜朗的埋怨和仇恨。
冰雁望着他,不由也感动,他们兄弟虽然也都有矛盾,可骨子里还是很重兄弟情义。“那就好,我……”
“你这么晚出来,茜朗他还没回来么?”美朗打断她,有点急切的问。明显看出了她想要走,但还是忍不住用话拦住了她。
冰雁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呵,是,他说今天会很忙。”
“是啊,做一族之王,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轻松。”美朗说着顿了顿,又说:“等我好了,我会辅佐他的。”
冰雁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不用觉得奇怪,我没有怪他。”美朗憨笑了下,淡淡地说:“我是长子,从小到大担的东西都多,心理负担一直都很重。现在不做了,真的很轻松,所以我理解茜朗。不会让他跟我一样累。”
冰雁缓缓收回视线,几乎觉得没勇气去迎视他。他以前之所以暴躁,也是因为要操心的事太多吧。何况那时候这两个兄弟只会扯后腿。如果那时候她多理解他一分……唉,算了,都过去了,错与对再去探讨有何意义呢,只会更难过。
“阿洛有你这样的大哥,是他的福气。”
美朗轻轻失笑,“什么福气,我就是个失败者。”
冰雁看向他。
“我做事不如茜朗圆滑,也不如羽朗灵透。总是做一些很傻的事。”美朗说着,转头看向婴儿车,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不瞒你说,我现在十分后悔。”
冰雁紧张的看着他,隐隐心痛。
“我后悔没有好好对益西,没有珍惜眼前人。一次又一次,把本该能留住的人松手。”美朗心酸的浅笑着,声音低沉忧伤。“我对不起益西。开始时我是知道她心思不纯,但后来,她对我是真心的,也很温顺,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不甘心。最后弄成了这样,我是活该没有关系,就是可怜了这孩子。”
冰雁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听着美朗这样的话,她只觉得自己真的就是扫把星。
美朗抬头看了看她,神色放缓,“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
“没,没事。”冰雁连忙摇头。
美朗犹豫了一下,说:“羽朗和茜朗,都是对你很好的,你……好好跟他们过日子。”
冰雁再也坐不住,暗呼了口气,站起身来,“美朗,谢谢你。我,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哦,我送你。”美朗连忙起身。
“不用了。”冰雁匆忙的说着,转身就朝外快步走去。
美朗望着冰雁渐入夜色的背影,眼帘一层层滑落下去,脸色一片黯然。
冰雁出了院门就加快了步子,情绪也不再控制,捂着嘴巴轻泣着往前奔,不知是不是夜太深,她跑着跑着竟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胸膛,惊愕的抬头,月色下看清面前的脸庞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茜、茜朗?!”
216 心有灵犀
月辉皎洁,映在他脸上突显得异常清冷凉薄,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两把利刀,寒光闪闪。
“茜朗,你,你回来了。”冰雁连忙抑制住情绪,努力的露出笑脸。
手臂一把被人捏起,她疼的一皱眉,眼睛里显出慌乱。“我好好的在这里,你哭什么?”他的声音阴阳怪气,嘴角扯出一个极不愉快的笑。
冰雁知道全否定的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便低声说:“我出来找你,听到那孩子哭,看了那孩子一会儿,觉得可怜,一时触动。”
“是吗?”茜朗的眼睛里迷茫中带着无望,“难道不是因为,忆起与大哥的旧情么?”
冰雁脸色一白,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说私事,美朗只说以后会辅佐你……”
“那你代我谢谢大哥了吗?”茜朗淡淡地笑着,笑得非常的冷。
冰雁看着他这脸色,莫名的不想回答了。
“你走吧。”
冰雁猛的抬头,心头还很懵。
茜朗突然狠狠将她的手甩开,“叫你滚!”
冰雁冷不及防,被甩的几个踉跄差点儿坐地,心中震惊,万分委屈,“你说什么?”
茜朗从眼尾处极尽憎恶的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冰雁不可思议的望着曾经最亲近的人儿,就这么莫名其妙,冷漠冷酷的抛下她,走进了院中,院门在他身后无情的关闭,隔开了与她的视线。
她只觉得内心一阵彻骨的冰凉。她做错了什么?如今,连与美朗说句话都不行了吗?都成了他发火的起因?他害人的时候,她没有埋怨过他一句,不是吗?她因为顾虑他,都没敢主动去问候美朗,这还不行吗?为什么,他就不能体谅她一点,不能信任她一点,曾经的恩爱,他是真的想抛下吗?
总是一味的迁就,忍让,她也会受伤的,好吗?
带着重重疑问和心痛,她沮丧的转回头,却茫然的不知去哪里,她不可能这时候回羽朗那儿,只会让羽朗担心。现在,终于知道做豪门少夫人的苦了,连自己的小窝都没有,什么地位、身份,都是依附于相公。
低头,苦苦的笑出声。这深秋的夜,她怎么过呢?
他就这样赶走她,他就不担心吗?他就不心痛吗!
“呼咚!”疾步如风奔进屋里的茜朗一脚踢翻了屋里的桌子,吓的本在屋里要迎接他的瑞玛缩着脖子直溜出了屋。少主喜怒无常,他们下人早就学会及时避开。
茜朗扑在床前,一张俊脸紧绷,眼睛里充斥着杀气,扭头,抽出墙上挂的长剑,肆无忌惮的在屋里一阵乱砍,一刻间,屋里一片凌乱。但这些无法宣泄他的怒火,一转头,窗口外透出人影,他飞身过去,长剑直刺。
“王饶命!”瑞玛惊恐的声音急急地大叫,“奴是瑞玛,王饶命啊!”
长剑在瑞玛的耳稍停下,茜朗举着剑,胸口重重的起伏,眼睛里的杀气正浓,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的眼睛眯了眯,阴森森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要杀人!”
瑞玛先是一怔,立即颤声说:“奴去找,找人。”
茜朗的手努力的抑制着,手中的剑困难的一点点缩回。
瑞玛几乎虚脱的呼了口气,抹了把冷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奔入了夜色中。
“咳、咳!”正在喝药的羽朗,突然一个异样的不详感汹涌而来,他止不住的偏过头猛然的咳嗽了几下,方才稍稍停顿。
“少主,怎么了?”霖其担忧的抚着他的背,观察着他的脸色,“是药不对么?”
“没。”羽朗摇了摇头,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眼神里一片迷乱和惶惑,“不知为何,我感觉到了血腥气。我的心好痛,依稀听到冰儿在哭。”
霖其一听这,脸色松懈下来,“少主,我知道你会占卜懂星象,可是这个担心是荒谬的。少夫人在现在的新土司那里,新王那么宠爱她,她哪里会有危险呢?是你心里太牵挂她了,太紧张了,造成了幻觉。”
羽朗却并不认同,依然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对,我觉得她现在很不好。不行,我要去看看。”说着,他挣扎着要下床,霖其无措的扶着他,一边不满的劝解:“少主,这都这么晚了,说不定他们都休息了,你这时候去,算什么呢?”
羽朗坐在床边,正要穿鞋的动作犹豫了,霖其说的没错,他不能乱闯茜朗的院子,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会连累冰儿受苦,眼中破坏他们三人的关系。
可是,若不去探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