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既然这么坚持,那就自己掂量吧!”主事不悦地闷哼,一挥手,对身边女官吩咐,“哎呀,大冷天,羹汤都凉了!这些撤下去,再上一点热乎。”
欣然脸登时臊红,“实不好意思,搅扰大人用餐了!”
“姑娘哪里话,我们是帮着太后,打理大秦后宫,朝奉宫这么大地方,搁我手上,我也有我难处,老身可不是故意刁难姑娘,姑娘你要理解。”看来她是怕欣然伊芙女官跟前,数落她,故意一副惺惺作态。
“那是!主事大人治宫严谨,办事一丝不苟,是小女子让大人为难了!”欣然不得不客气地赔笑道。
欣然说完,识趣地退出寝殿。
漫天飞雪,像帷幔一般,将天地覆盖,欣然冷不住唏嘘长叹!
第35章 伊芙
大雪纷纷,天地苍茫。
厚厚积雪敛起峨峨宫殿毕露锋芒。
欣然走甬巷里,耳边是簌簌飞雪,脚底下,踩踏积雪发出咔嚓,咔嚓声。
雪幕中,依稀看见甬巷头,有人费力地冲她,招手。
揉揉泪眼朦胧双眸,赫然是白苏等她。
对呀,白苏刚才跟她一起来找主事大人,不过,白苏忌惮主事强权,门外候着。
进去好一会了,一定把她冻坏了!
欣然感到歉疚,步向她奔驰而去。
白苏脸冻得发青,鼻尖红红,却依然端端正正地站着,看来宫廷呆久了,训练有素。
“白苏姐姐,雪下得这么大,你可以先回去。”欣然感激地拉过白苏手,捂着,白苏双手冻得冰碴似。
“我没事,冻冻精神!怎么样?主事大人允了没有?”白苏笑笑,关切问道。
欣然懊丧地摇摇头,随即又说,“白苏姐姐,我真很担心我二姐,她身子单薄,来到秦国,有可能水土不服就病倒了,我想再找找伊芙女官,让她给说说情,你看行吗?”
“你可以试试,不过咸阳宫里规矩严,你别抱太大希望。”白苏掂量着,说道,“你可以跟我描摹一下,你二姐模样,或许我有印象。即便没有印象,以后我也可以给你留意一下,或者你写个家书,我可以代你转交给她。”白苏不忍看到欣然沮丧,热心地出主意道。
“对呀,我跟你说说我二姐,她很与众不同,她比我高半个头,皮肤白净,天姿巧慧,窈窕婵娟,国色天香,j□j娴静,置于人群之中,犹如幽林远涧,孤云片石。”欣然忘情地赞美道。
“欣然,你把你二姐说得云里雾里,跟《秦风·蒹葭》里描摹,那个水一方伊人一般,你让我几百号人里,怎么给你辨识?”白苏被欣然逗笑了。
“也是。”欣然用指尖挑挑自己额角鬓发,羞赧地说,“可我二姐,她真美得没法形容。咦,我可以给你把我二姐画下来呀!”欣然突然才想起来,似,“走!”她拉起白苏,往回走。
“别着急,走慢点!宫里头,要是像无头苍蝇般乱窜,被年长嬷嬷看见了,要训斥。”白苏好笑地提醒欣然。
“白苏姐姐,你不知道,我这回心里火急火燎,你说我跟二姐,就隔着几道院墙,就像隔世一样,想见个面都那么难。这深宫内院跟牢笼有什么区别?”欣然嚷嚷地,抱怨道。
“嘘,宫墙里说这话,可是大逆不道。”白苏偷眼看看四周,及时止住欣然牢骚。
“哪那么多规矩?”欣然噤声,却心里暗自嘀咕道。
她们俩并行长长甬巷里,甬巷寂寥而悠长。
“白苏姐姐,秦王来过朝奉宫吗?”欣然悄声地问道。
“来过!陪同太后一起来。不过就来过一次,来了之后,就朝奉宫里巡视一番就走了,连j□j都没去,那次来离现大概已经两月有余了。之后,王再没来过。”白苏想了想说道。
“秦王,长什么样?”欣然好奇地问。
“不知道,大王驾临时候,前呼后拥,我们只能藏掖角落里。再说,我们做奴婢哪敢正眼直视大王呀!”白苏耸肩,停顿一回,又附欣然耳边悄声道,“不过,我屏风后,偷瞄过,就看到大王背影了,他披着黑色斗篷,个子很高。”白苏比划,“朝奉宫里美人,本来是等今年王加冠后,置三宫六院准备了,可是好像听说,大王加冠典礼推后了。”
“为什么?”
“天象不吉!前几天,你没看见吗,托着长尾巴彗星横亘长空,梭巡不去。接着,蒙鹜将军去世了。人都说,今年或者来年会是个多事之秋!她们都传闻,这几天连宫人斜那地方,夜晚,鬼魅冤魂,都蠢蠢欲动。夜晚,除了巡逻上林苑羽林军,就几乎没有人愿意出来走动。”白苏如竹筒倒豆子般,跟欣然贴耳说道。
平日宫里,大家之间除了闷头做事,之间很少有机会交流,即使说,也大都是门面话,哪有这样无所顾忌畅谈。
白苏感觉,许多话不说,埋心里,都腐了!
挑开厚厚门帘,回到宫女们居住寝室。
欣然没想到,伊芙女官也来了。
伊芙女官正跟屋里二个宫女——莉方、芹文,围着火炉,烤肉,谈笑正浓,满屋肉香飘逸。
“白苏,你把人带哪儿去了,伊芙姐姐都这等好久了。”
芹文迎着欣然和白苏,高兴地说道。
“白苏,你们晚点来,才好呢,不然伊芙女官,这大忙人,哪有时间陪我们这瞎掰扯!”莉方宫女啐道。
“可不是。虽说咱们几个都是一起睡过一个通铺姐妹,可人家现可是太后跟前红人,我们攀爬半天,指不定还摸不着人家辫梢呢?”芹文打趣道。
“你们朝奉宫躲清闲,真是身福中不知福,你们就看见衣袍表面光溜了,哪知道我甘泉宫当差,那份倒不出来辛苦,那一刻不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为太后守夜,连个盹都不敢打。你们还奚落我,这鹿肉,烤好了,我可要带走呀,才不喂你们这群没心肝。”伊芙女官假嗔道。
“你看看,伊芙大人,人气派大了,心眼却小可以穿针了。你要走,可以,不送。这鹿肉可是我费力费工烤好,姐妹们肚子,就是它好去处。”芹文跳脚说道。
“哎,看来伊芙女官,心情不错,保不定你求求她,她会给你想想办法。”白苏捅捅欣然,对她咬耳朵道。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过来呀,再不点,她们两个指不定把鹿骨头都给吞了,你们可就没份了。”伊芙女官冲着白苏和欣然招呼道。
“伊芙姐姐,你是哪儿弄来鹿肉呀!”白苏拉着欣然,靠近火炉,她们手脚都冻僵了,急忙脱下靴子,换了一双便鞋,做到跟前,凑合到一块,烤火。
“大王前几天,带着卫队出去狩猎,猎到几匹梅花鹿,送到甘泉宫。太后觉得,鹿肉腥膻,给御厨留了一些,剩下地就打赏给下人了。”伊芙轻笑道,说着拉过欣然,坐到跟前,对她说:“你看,她们这般饶舌丫头,凑一起就跟蚊子一样,嗡嗡叫不停。平日里,我们姐妹难得搁一块,凑一起,就唠叨个没完了。欣然,我们都是姐妹,你别拘束了,对了,你见到你二姐了吗?她可好?”伊芙笑意融融地问。
“今天我跟白苏厅堂里守候很长时间,没见我二姐出来用餐,还不知道二姐究竟怎样了,我刚才去求主事大人,让我到j□j探望一下,主事大人,极力推脱。伊芙姐姐,我心里这,正懊丧着呢?”欣然实话实话道。
“这样呀!”伊芙女官似乎也有点意外,敛容,揣测道:“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二姐身子娇气,我也正担心着呢?”欣然咬唇说道。
这时,白苏拉拉伊芙女官,她们俩起身躲到屏风后面。
白苏小声地说:“伊芙姐姐,朝奉宫,两三个月下来,死过两三个人,欣然她姐姐,会不会?······”
白苏心里忐忑,这话她不敢跟欣然讲。
“这是什么时候事,怎么没人禀告太后。”伊芙诧异。
“主事大人,悄悄嘱咐内侍把人往宫人斜里一埋,谁都不让声张,我也就敢偷偷跟你说。这年头,宫里宫外人,人命如草芥,死个人,谁会意。就是上面追查下来,也是用病弱,无法医治来搪塞。今天欣然去求主事,我就笃定,主事不会答应,主事哪会让别人窥视朝奉宫底细,果然她百般刁难欣然。伊芙姐姐,欣然想求你帮忙,主事那人可不好惹,你自己掂量掂量。”白苏提醒道。
“我知道,我心里有谱!”伊芙沉吟半晌,正色道。
她们俩嘀咕完了,双双钻出屏风。
莉方和芹文,递给欣然一块烤好鹿肉,自己也啃开了。
“你俩有什么话,不能摆案上说。还要躲屏风后面,嘀嘀咕咕,神神叨叨。哎,就你俩个腻歪。”莉方啐道。
“这么大块鹿肉,还封不住你嘴,谁都像你,没脸没皮,我俩说女孩子家天葵事,这你也要听呀!”伊芙随口诌道。
“怎么啦,不来了,不是有喜了吧?”芹文没轻没重地玩笑道。
“作死呀!这也能开玩笑。”白苏往芹文脑门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一帮人嬉笑怒骂,欣然也感觉到其乐融融。
反正还不到晌午,时间还早着呢。欣然想。
第36章 荷叶
伊芙女官和几个宫女,大家有说有笑,也没把欣然当外人,热心地照应。
可是欣然,想到父亲好不容易求吕相国,通融,让自己进咸阳宫一趟,见见二姐嫣然。若是见到二姐,知道她还好,也算可以告慰梅姨天之灵,了却一直以来横亘心中这份挂念,可是事与愿违,兜兜转转,事情竟然哽住了。
想到这,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欣然,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辙子!”
伊芙女官见欣然心境不佳,拉过她手,搓搓她手背,悄声安抚道。
欣然听这话,心里暖暖,牵拉嘴角,扯出一分笑意,正要答话。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宫女挑帘进来,她跟伊芙女官一样,垂云髻,一席藕色祥云花边深衣,大红色披氅,她进屋吸吸鼻子,闻到满屋子肉香。
一双杏眼,骨碌碌地一转,轻启朱唇,笑道:“伊芙女官,你这躲清闲呢?”
“荷叶,好呀,心里就惦记伊芙,我们都不你眼里了。今天下雪,又没刮风,怎么把您给吹来了!”还没等伊芙女官接茬,芹文已经冲到门边,一把拉过荷叶,盈盈笑道。
荷叶是夏太后跟前大丫头,夏太后是庄襄王子楚亲生母亲。
当年,子楚利用华阳夫人之势,当上太子,很是恭谨地孝顺了华阳夫人一段时间。自从子楚顺当坐上国君之位,便得鱼忘筌,慢慢就把华阳夫人放一边,干晾着,开始和自己亲生母亲,热络起来,以所谓孝道。
华阳夫人就当了三天王后,就成了太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赫赫后宫主位让给了赵姬。
华阳太后开始还端着一副颐指气使架势,咸阳宫指手画脚,可是赵姬也不是吃素,偌大后宫,一山不容二虎,几个回合下来,内有国君丈夫罩着,外有相国吕不韦撑着,赵姬自然占了上风。
赵姬一道旨意,就把华阳太后打发到雍地旧城,吹西北风去了。
华阳太后满肚子怨气也只能到秦国列祖列宗牌位跟前发发牢骚。
夏太后生性恬淡,秉性纯良,重要是没有祸害,于是,赵姬和秦王,把她奉养咸阳宫,好生侍候。
“我看,是鹿肉香味飘远了,把你招来了吧。”莉方也上前搀着荷叶,打趣道。
“看你瞎掰扯,自己一副馋样,就老是以已度人,六英宫渭水南岸,离朝奉宫隔着千重宫阙,我听说过,千里眼,顺风耳,可没听说过能有这么长鼻子人。”白苏啐道。
“荷叶,你没来时候,她们叽叽喳喳,闹心我!现她们开始啄你了!”伊芙女官噙着笑,说道。
“你看看,伊芙甘泉宫,当差还不到一年,那暖风熏出来神态,和说话架势,就是不一样,拐弯抹角地数落我们不说,还借机和荷叶套近乎,感觉把我们撇开,你俩才是一伙。”芹文把荷叶解下风氅,挂玉钩上,回头不见外地说道。
“这位妹妹,怎么看着有点面生,刚进宫吗?”
荷叶看见坐一旁,只顾看她们逗笑欣然,问道。
“哦,她叫欣然,来自卫国。大王六国选妃,她姐姐被她们国君强行送入秦国,家里人心里惦记,差她进宫,探望一下。”伊芙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哦,是这样。一入深宫就是一辈子,哪个女儿不是父母心头肉?”荷叶由衷地感慨道,她话,引起同伴们沉淀心底悲戚,不过,荷叶很就解颐道:“哎,难受也就一开始,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就像伤口,刚受伤那会,可能疼得撕心裂肺,等结疤了,时间久了,不去挠它也就不痛不痒了。再说,欣然,你二姐可不一样,保不定被我们大王宠幸上,封个夫人,美人,七子或八子,再有个儿子,母以子贵,那可是光宗耀祖,荣华富贵。比不得我们这些当下人,日日被驱使不算,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荷叶神色突然变得哀戚。
大秦国民风旧俗,一直很野蛮。
殉葬之风盛行,秦穆公死得时候,被殉葬有一百七十七人。宣太后死时候,曾经指名要自己男宠给自己殉葬。
侍候主子大丫头,虽然后宫风光至极,可是主子一旦没了,是指定要被殉葬,追随主子到地下,一直侍奉。
她们中有个好姐妹——香梨,侍候老太妃,二年前老太妃病逝,她就被活活殉葬。
夏太后年事已高,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荷叶心中那份惴惴不安,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同后宫混得几个姐妹自然心知肚明,如果她们没有出宫,或许这也将是她们命运。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哎!······
“荷叶,太王太后,现是不是身子利索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朝奉宫?”白苏见大家情绪低沉,寻话问道。
“太王太后,入冬以来,身子时好时坏,今天一早,突然说,要到甘泉宫来找赵太后。六英宫上下纷纷劝说,您年老体弱,要不让赵太后辛苦,起驾到六英宫来一趟。可是太王太后,从来没这么固执过,一定要坚持自己亲自来,我们怎么磨嘴皮子都不济事。”荷叶摇头,“大家耐不住太王太后坚持,用过早膳,准备了马车,马车里铺上厚厚棉,将马车四周遮蔽得严严实实,还把夏太后裹得跟粽子似,冒着风雪来到甘泉宫。”
“估计,太王太后是惦记我们大王加冠,置后宫选妃事吧?”伊芙接话道。
“应该j□j不离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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