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二柱虽说各种古怪之事经历了不少,可大半都是在晚上,朗朗乾坤之下可没怎么遇过鬼,一般的鬼魂都惧怕阳气,何况现在正当午时,阳气正盛?莫非自己命数一变,到没到无以复加青天白日里就招来了妖鬼邪神?
大少一想到此处,不由得全身筛糠,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升到脑门儿,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二柱也觉得奇怪,以前自己也遇到过歪门邪道的事儿,当时也觉得害怕,可从没像今天这样,全身瘫软,连动都动不了了,差点儿都到了大小便失禁的地步,莫非这里边儿还有别的事儿?牛二柱心思刚转到这一步,就觉得心里烦乱异常,自从出了娘胎,各种烦心的事儿一起涌上心头,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一股燥热之气涌上心头,心境也随之而变,先是怕,后是疑,最后竟渐渐怒从心头起,只觉得天地不公,似乎各种烦恼都要自己承担,当下再也忍耐不住,由原来的愠怒竟然变成了暴怒!
牛二柱怒火一起,就再也顾不得别的,把马凤仪,三耗子,甚至老祖母都抛在一边,只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要想在人世间生存,就得把所有的一切都要毁灭,只剩下自己,如此才能安稳。二柱想到此处,一眼看见昨天差点将自己性命断送的利斧,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抓在手里,往外就冲!
大少真要出了家门,那这祸可就惹大了,他也不用干别的,拿着把斧子在大街上一喊一叫,巡警当时就能把他移交法办,这还算轻的,就是当街把他打死,那也不用抵偿对命,那年月治安混乱,光凭你大街上手持利器这一点就能判你个死刑。也是牛二柱命不该绝,这人神智一混乱,眼神儿也不得剂,牛二柱在这个家呆了不下二十年左右,愣没看见自家的门槛儿,一个没注意,脚下一绊,当场就摔的七荤八素。
这一个跟头差点儿没让他吐了血,可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因祸得福,二柱要没让门槛儿拦这一下,连今天都过不去。大少摔了一个仰面朝天,虽说全身拆点儿散了架,可神智居然清醒了一点儿,身上一个哆嗦,回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禁不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一个劲儿的后怕!
大少连吸了几口气,心神终于稳了一些,爬起来再看,自己家里可就跟刚在不一样,方才神智恍惚,眼睛里除了那把斧子,什么也注意不到,现在心里一清楚,这才看见满屋里凌乱不堪,盆朝天碗朝地,炕上行李散乱,被褥扔的乱七八糟,还沾染了一些血迹,最奇怪就是身后那个碗橱,此时已经门户大开,橱里连一个餐具也没有,反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是自己那面相只有十来岁的祖母!
牛二柱揉了揉脑袋,正要过去给祖母请安,刚走了几步,忽然又猛地停住,大少心中一动,暗想这可不对,从没听说过人在碗橱里安家的,这事儿还是不对劲儿!
十四、闭门羹
牛二柱见祖母躲在碗橱之中,一时不明就里,大少自从遇到了山东帮,各种诡异奇遇便接连不断,虽说还没有达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地步,却也是十分小心,处处加了小心,见祖母所藏之地十分令人费解,便不敢贸然上前,只是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那人躲在碗橱之中,先是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听到了牛二柱走近的声音,这才睁开双眼,未开口说话之前,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大少一番,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略显疲惫地说:“孬蛋,你到底还是闯过了这一劫!”
大少听那人如此说话,这才确信正是牛太夫人无疑,紧绷的神经一松,全身立刻如同烂泥一样,瘫软在地,牛老夫人也并未出手扶他,只是在碗橱之中端坐,直到二柱喘息了半天,歇过这口气,这才开口说话。
原来牛老夫人见二柱走火入魔,知道耽搁不得,虽然出手将他制住,但知道这也是权宜之计,虽然大少暂时没什么事儿,但一会儿醒来,还是要历经波折,神志不清,弄不好就要丧命于此。老妇人虽然心疼,但走火入魔之事,只能靠自己摆脱,外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上忙,所以只好冷眼旁观,暗中替他着急。牛二柱醒来之后,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他仍是精神恍惚,处在幻境之中,便好心出言安慰,好将他引到正道上来,谁知适得其反,大少浑浑噩噩,反而被几句好话触动了心魔,抓起利刃就要行凶,若不是刚在那一跤,只怕如今已经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牛二柱听祖母前后一说,这才如释重负,想起方才的种种,也不由得脊梁骨冒凉气,十分的后怕。这事儿暂且告一段落,大少吃此一惊,以后更加谨慎,倒也躲过了不少劫难,也算因祸得福。不过牛二柱心中还有疑问,祖母在外面呆的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换了地方,竟在橱柜里藏身?
牛太夫人听此一问,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原来老夫人此次下山,以属勉强之举,不到道行没有复原,就连伤势也只是好了几分而已,晚上倒还好说,一旦到了白天,尤其是正午时分,阳气酷烈,有没有原本的功力护体,全身就会僵化如石,不要说行动,就是挪动一下也是万难,必须找一个阴凉的地方躲避。牛家家徒四壁,穷的对不起耗子,那里有什么阴凉所在,老夫人找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家的碗橱倒是个避难之所,现在正是初冬季节,橱子里寒冷阴凉,体积又不小,正好用来藏身。
太夫人告诉二柱,这碗橱虽然可以暂时用来避祸,却还有几件事情需要注意。一来太夫人大伤未愈,白天轻易不能出来,大少平日里要把橱门紧闭,除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能随意打开,否则一旦泄了阴气,后果不堪设想。二来老夫人不论白天黑夜,都见不得生人,因为她的出身本就关系着一个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此时又是道行低微之时,一旦见了外人,只怕要原形外露,惊吓了来人。最后,也是最紧要的一点,牛二柱还要把橱门密封,绝对不能被人打开,另外早晚还要上两次香,每次线香五支,分别在第三次鸡叫和二更的时候点燃,时间要不早不晚,线香要不多不少,两者缺一不可。
牛二柱一一谨记,半点儿也不敢马虎,心里只盼着祖母早早复原,助自己躲过劫难。其实他哪里知道,老祖母只把话说了一般而已,老妇人此次下上,早就为自己和大少算了一卦,二柱卦象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时不可解,关键的时候只怕还有高人相助,倒也不用特别担心。到是自己强行出头,只怕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弄不好还要惹下冤家对头,从此不得安生。
太夫人虽然已有警觉,但却不能把话说透,牛二柱刚刚走火入魔,说太多反而加重他的负担,倒也于事无补,而且世事难料,此次劫难究竟如何收场,谁也说不清楚,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随遇而安。太夫人把满腹话语咽到肚子里,不但只字不提,反而一再嘱咐孙子,那“替身咒”的修习不可操之过急,否则精研越深,入魔越重,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还不如循序渐进,慢慢修炼为好,而且最近一个时期绝对不能再用,否则一旦有了差池,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牛二柱连连点头,抱来被褥,把祖母好生安顿在柜橱里,天色已到正午,也不是上香的时间,牛二柱便把橱门紧闭,有里里外外上了几把锁,确保无人能轻易打开之后,这才和老夫人交代了几句,出门做他的正事去了。
按下老夫人在家里养伤不提,单说大少,他所谓的正事儿其实就是昨天老夫人交代的那一档子事儿。大少出了门,直接奔卜发财家,把三耗子叫了出来,哥儿俩奔了小饭馆儿,牛肉大饼吃了一饱,又喝了二两烧酒,大少如此这般,反复交代了几句,三耗子心领神会,俩人酒足饭饱,看天色还早,便溜溜达达,结伴来找马凤仪。
到了马四爷家,这事儿又遇到了差头儿,看门儿的推说马凤仪不在家,死活也不让进去。哥儿俩多了心眼儿,改口说找马四爷有要事商议,烦劳通禀一声,看门儿的进去没有屁大工夫,回来一张脸比马脸还长,恶声恶气地说四爷有客,不方便见面。
俩人可不傻,一看这情形,就知道马凤山存着戒心,这是存心不叫马凤仪和牛二柱见面儿,变相的把马五软禁起来。牛二柱和三耗子出了马四爷家,嘴里祖宗奶奶的骂,三耗子口无遮拦,啐了一口,高声骂道:“好你个马凤山,不是你给爷爷我当碎催的时候了是不,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女的做窑姐儿,男的当大茶壶!”
牛二柱一听这话,新总觉得别扭,回头瞪了一眼。卜发财一缩脖子,细一琢磨自己这话,也觉得有点儿过头,大少和马凤仪这事儿还没准儿,人家万一成了一家人,马凤山就是他大舅子,马凤仪就是他老婆,自己咒人家一家子,不也是连牛二柱都算都里头了么?
说归说,笑归笑,但这正事儿还得办,晚上这事儿还真就少不了马凤仪,她是苦主儿,没她啥都玩儿不转,哥儿俩找了向阳的地方,在墙根儿下一蹲,愁眉苦脸的想主意。牛二柱从小到大也没这么发过愁,马五被关在自己家里,玩儿硬的那是门儿都没有,到头来让人家帮揍一顿,满天津城还得戳他俩的脊梁骨,你要玩儿软的,马四可是个人精,歪的邪的都会,而且还有势力,说出大天来也都不过人家。
俩人正在那儿大眼儿瞪小眼儿,冷不丁从胡同里走出来一个人,肩膀上挑着一个扁担,里面装着针头线脑,一应杂货,一看就是个货郎。
牛二柱眼睛一亮,他有办法了!
十五、通风报信
那货郎挑着个担子,正在低头往前走,牛二柱迎头就走了过去,把胡同里的道路一栏、拦,拱手道:“货郎哥,今天生意如何,可曾发财?”
那货郎正在想自己的心事,冷不丁被牛二柱一问,吓了一个哆嗦,一看这俩人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街上的混混,正经人没有敢这么穿的,就加上了小心,赶紧赔笑道:“不敢不敢,小的小本经营,也就是混两口棒子面儿粥喝,一天到晚累个贼死,家里还有老小养活,求二位高抬贵手,宽限两天,日后自然有一份大礼孝敬!”
牛二柱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他一听就知道来人误会了,以为自己和三耗子是站大街要保护费的,心说这人也不开眼,有我们哥儿俩这种当街要钱的么,还不让人家给打个半死?大少连忙又一拱手,满脸堆笑道:“哥哥误会了,我们哥儿俩可不是混荤口儿的,而是正经的素口老家儿,您了别误会,今儿个拦您的驾,也不为了别的,就是有点儿小事儿相求!“
牛二柱嘴里的荤口“、“素口”还有“老家儿”都是江湖上的和黑话,所谓荤口“就是江湖上用蛮力混饭吃的人,这种人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专门耍赖讹钱,你在大街上走,他看你衣服穿得整齐,又像个老实人,就故意凑到跟前,装做被你撞到,故意讹诈,除此之外,还有假装被汽车撞的,到买卖铺货里装混蛋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反正就是一个字儿,要钱!
另外一种就是纯粹的坐地扣饼,仗势欺人,找一个不起眼儿的胡同,往当中一坐,过往的行人都得给钱,要是不给,不但不让你走,还得打你一顿,这叫打一个样儿出来,好叫别的人引以为鉴,因为这种买卖实在太过霸道,跟拦路抢劫差不多,清末以后就没人敢干了,那货郎能懂得这一点,不用问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人,至少也是个老江湖。
至于“素口”的,那讲究就多了,虽然也是讹人钱财,但却不像“荤口”的那样霸道,都是用软刀子扎人,让你给了他钱,自己心里还痛快。那“老家儿”就更不用说了,只不过是江湖上混混们自己称呼自己的称谓而已。
货郎一听这话,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更加紧张,这明码标价的强人还算好说,你最多破财免灾,越是这拐弯儿抹角儿的越不好对付,一句话说错,说不定就能叫你倾家荡产。牛二柱见他唯唯诺诺,浑身哆嗦成了一个儿,心里不由得哭笑不得,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儿,索性将自己的打算倾囊托出。
牛二柱这事儿其实说出来也简单,他拜托货郎待会儿卖货的时候儿,专门到马四爷家门口走一趟,在门前门后多吆喝一会儿,实在看不见有人出来,就喊一句话,这话一出口,肯定从里面出来一个女的,你啥也别说,塞给她一个纸条儿,那女的肯定亏待不了你,随便给你俩赏钱,都够你活半年的。
货郎也是个走街串户的人精,啥事儿没遇到过?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有奸情啊,这俩人肯定和那宅子里的女人勾勾搭搭,借自己传话儿。这事儿本来也是货郎们的老本行,精明强干的小买卖人都兼顾这一行,说白了就是两头撮合,拉个皮条。
这事儿对货郎来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这人就是死活不干,说什么“赌近盗奸近杀”,弄不好就要出人命,自己可不能趟这趟浑水。牛二柱也明白,这是拿话儿给他听,故意拿人一把,当下也不废话,狠了狠心,和三耗子凑了两块大洋,心里一边儿骂人,一边儿交给了他。
货郎拿了大洋,立刻连屁都没有一个,美滋滋的就往马凤山家里走,马四是个名人,这一片儿就没有不知道他家的。货郎临走之时,交待两人在原地等他,自己一得了那边儿的信儿,就立刻回来和他们会合,至于事儿成不成,他可不管,反正这钱他是不可能再拿出来!
牛二柱和三耗子万般无奈,只好点头答应。货郎得了好处,自然办事麻利,脚下加紧,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这回到轮到这哥儿俩担心了,卜发财一个劲儿的埋怨牛二柱,说他办事不牢靠,连人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他要是拿了钱一去不回头,那咱不就是人财两空?
牛二柱一想三耗子说得虽也有点儿道理,但可能性不大,那人三四十岁,一看就是有家小的人,不能为了这几个钱儿就得罪帮会的人,拿他以后还想混不想混?三耗子也无话可说,俩人蹲在墙根底下说着闲话干等,这一等就是好几个钟头,从中午直到掌灯,哥儿俩饿得前胸贴后腔,连牛二柱心里都有点犯嘀咕,这才看见那货郎行色匆匆,从远处赶了过来。
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