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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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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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骷髅也似的头颅冲着大少含笑不语。牛二柱汗都下来了,这东西虽然脸面是个人,可脖颈以下却是光溜溜的一条,不但无手无脚,而且全身细鳞,色彩斑斓,竟是一条蛇身!大少心里叫苦,我这是倒了什么霉,怎么总他娘的遇见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半夜三更,万籁俱静,只有那东西爬动的声音不时传来,牛二柱哪还敢在屋里多呆,怀里抱紧门闩,一步一步往门口而退,打算先逃出房门再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柱刚退到门边,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倒栽葱仰面跌倒,直摔得格儿喽一声,半天爬不起来。牛二柱这一摔,可就便宜那怪东西了,但见他身子一扭,转眼到了牛二柱面前,速度快得令人胆寒。那东西也怪,倒没有什么加害二柱的举动,只是两只怪眼直勾勾盯住二柱,半响把嘴一张,伸出一条二尺来长蛇信也似的舌头舔大少的脸。牛二柱只觉得腥臭扑鼻,被熏得头晕目眩,心里暗骂:“狗娘养的东西,把老子当成槽子糕了怎么着?爷就是个鸡雏儿今天也得跟你扑腾扑腾!”想到此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举起门闩,劈头砸了过去。

事出突然,那东西一点儿防备没有,被砸了一个结结实实,牛二柱就觉得虎口一阵剧痛,紧接着一麻,心里刚叫声糟糕,门闩就脱了手,在半空打个转儿,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那东西被砸的身子一歪,嘴里怪叫一声,居然嘛事儿没有!二柱手里没了家伙,心里可就没底了,只想冲出门去逃命,可人这一急,手也比平日笨了许多,再加上刚才受伤,竟然半天摸不到门插关儿。再说大少刚才这一下儿,虽说没怎么样,可打得也不轻,那东西晃晃脑袋,可就发起狂来,怪叫一声,拼命向二柱扑来。二柱手忙脚乱,哪还有心和他纠缠,只得离开门口,顺墙角乱跑。要说二柱家房子可不大,隔现在也就是个二三十平的小单间儿,但架不住大少脚下灵活,几圈儿下来,竟然安然无恙。那东西追不上二柱,心里一急,低头猛爬,也是顺着墙角哧溜溜乱窜。这一回可就跟上次不一样了,这东西是转一圈儿长一尺,转眼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牛二柱骂娘的心都有,心说可不带这么玩儿的,这要再转几圈儿,自己那可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急切之间,猛一抬头,看见房顶上合抱粗一根杨木房梁,心里就是一动,当下脚下加紧,猛跑几步,尽力往上一跳,半空中一蹬土坯墙,亏得二柱脚下功夫还说得过去,也搭着自己家这房子低矮简陋,也就两米来高,居然被他双手抱住大梁。

二柱这一下虽然得手,可也是拼了老命,凭着一股急劲儿侥幸成功,爬上房梁,那整个人可就跟棉花似的,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只剩下喘了。大少死死抱住大梁,往下再看,心立刻就凉了,只见那东西转了几圈儿,把脑袋一挺,居然也顺着墙壁爬了上来。蛇蟒之类爬行,本来靠的是腹下几块鳞片,土坯墙表面粗糙,可挡它们不住,二柱叫苦不迭,心里暗骂老天不公,我二柱自打出娘胎就没享过什么福,难道今天就要了账,做了这怪物的点心?

那东西身躯庞大,行动倒也敏捷,转眼就爬了半米来长,眼看抬头就能够着房梁,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身子一颤,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吃了烟袋油子一样,满地乱扭抽搐不止。二柱心里一惊,这又是耍的什么幺蛾子?怪物抽搐一阵,似有不服,又顺着原路往上爬,刚爬到原来那地方,舍身凭空又是一抖,竟又摔在地上,反复几次屡试不爽。

牛二柱心里纳闷,这是哪一出儿,难道自己墙壁也有古怪?盯着土坯墙看了半天,忽然一怕脑袋,心说难怪,墙这头儿虽然没什么东西,可对面一头儿可是自家的大灶,灶上供着灶王爷。牛二柱也不是什么敬重鬼神的人,可天津旧俗对灶王爷格外看重,初一十五,腊八小年儿,祭祀从不间断。大少自小养成了习惯,昨天早上刚给灶王爷上了几柱香,把家里仅剩的玉米饼子供了上去,今天是灶王爷显灵,救了自己一命啊。二柱心里暗叫侥幸,幸亏自己平时还知道祭祭灶,要不今天可就铁定崴泥了。

那东西爬了半天,次次都是灰头土脸,大概也明白这墙是爬不上去了,可又不想就此放弃,只好眼睁睁看着房梁上的牛二柱,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怪叫。事到如今,大少也就不觉得怕了,反而觉得那怪物可笑,嬉皮笑脸冲着下头直乐,心说没辙了吧,有灶王爷护佑,你个不知哪里来的山海精水怪又能奈我何?

那怪物更加恼怒,在地上转了几圈儿,忽然把身子一挺,仰头就往上窜,这一窜虽然不高,却也把大少吓出一身冷汗,但见那东西似乎也有了主意,仰头往房梁上猛窜,一次窜得比一次高,眼瞅着哪一张怪嘴就够着大少的衣襟儿了。牛二柱心说不好,这房梁离地最多也就两米,可架不住它这么一通猛蹿,要是让这东西到房梁上来,哪有自己的命在?看来自己还得跑。想到此处,大少在梁上直起腰来,打算扑倒窗台边儿上,拼着自己受点儿伤,撞破窗户逃命。这打算原也不错,可他就忘了自家这房子可不咋地,年久失修,杨木房梁更是虫吃鼠咬,脆而易断,爬到上面还能勉强支撑,这一站起来可就顶不住了,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牛二柱头朝下就栽了下来,摔了一个一佛涅磐二佛出世!

牛二柱也顾不得查看伤势,迷迷瞪瞪爬起来就跑,身边儿还有这么一位,哪还顾得了别的。谁知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也是屋里有点儿黑,急切间辨不清方向。这一跑竟是羊入虎口,直接跑到了怪物眼前!那东西久未得手,见二柱自己上门,口里一声怪笑,张嘴就向胸口咬来!

二柱大叫一声,猛一睁眼,但见屋里仍是漆黑一片,身边空空如也,那有什么怪蛇?大少松一口气,竟是南柯一梦,倒也算是侥幸。虽说是梦,却吓得不轻,全身冷汗淋漓,说不出的难受,再也睡不下了。二柱下炕点灯,打算弄点水洗洗再说,谁知一点灯,嘴里就吸了一口凉气,但见屋内凌乱不堪,头顶房梁已然断裂,屋顶塌了一块,透着满天繁星,竟和梦中一般无二。二柱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往胸口伤处一摸,这一摸心里就是一惊,左胸间已然肿出一块,触手极疼。二柱急忙取油灯细看,但见胸口有巴掌大一块脓包,颜色鲜艳,青紫透明,包内含着一汪青绿脓水,在灯下不住颤动,竟似藏着什么活物儿!

八、马五

牛二柱心头一颤,今儿这事儿可是邪性的厉害,自己刚才到底做没做梦,要是做梦了,这满屋狼藉和胸口的脓包是怎么回事儿,要是没做梦,那凶神恶煞般的怪蛇又去了哪里。想来想去,仍是理不出一丝头绪,只好暂且放下,先顾眼前。大少此时也没了睡意,把油灯举到胸前,细细看那脓包,虽是夜半漆黑,鬼灯如豆,仍看见包中一条极黑的细丝,摇头摆尾,往肉里直钻!牛二柱禁不住冷汗淋漓,心说这要钻进胸口,哪还有自己的命在?情急之下,急忙用手去挤,谁知双手一碰,立即疼得钻心,半点下不去手。牛二柱一横心,摸出一把剪刀,打算拿出混帮派时的狠劲儿,将脓包连同胸前的好肉一块儿剜掉,谁知包里的细丝动的更加厉害,转瞬间尽然钻进去一半。牛二柱眼前一黑,一个七尺高的壮汉居然疼的倒地不起。大少缓了半天,方才慢慢爬起,再也不敢打那脓包的主意,想要找个大夫看看,此时又天色太晚,只好暂时不去理会,等明天再说。牛二柱虽然经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劫难,此时依然心有余悸,到底从小闯荡江湖,心胸放达,心里主意一定,也就不觉得困苦,索性把大被一蒙,倒头再睡!

这一觉倒也安稳,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牛二柱爬起床来,脸也顾不得洗,满大街找郎中看病。旧天津这医生是多如牛毛,而且三六九等,良莠不齐,身份最高的是坐堂的,开着大药铺,雇着二十来个伙计、学徒,你就是再显贵的官宦也得自己上门看病,要想请先生进门也行,诊金可得加倍,还得另加车费、药方的润笔。混得最不好的是走街闯巷的野郎中,举个破布幌子,摇个铃铛,满世界乱逛,见着一个人就揪住不放,说人家有病,自己要结个善缘,俩大子儿药到病除,弄不好就得挨一顿胖揍。牛二柱虽然不敢找坐堂的名医,也不肯听那些混生意的庸医胡诌,只好请一些破落的读书人勉为诊断,可那些穷酸虽然半通不通,见了大少这病,也全都直嘬牙花子,摇头晃脑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牛二柱心灰意冷,只好听天由命。正打算回家想主意,出门儿一见太阳升得老高,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不由得一拍脑门儿:“坏了,耽误大事儿了!”

昨天回城,牛二柱可是和三耗子商量好了,今天要在羊汤馆儿里商量对策,谁知昨天一阵折腾,竟忘了个一干二净。牛二柱这人虽然毛病不少,可有一点,就是讲义气,自己吃亏上当还能忍,就是不能让朋友委屈。官面儿和帮会此时一准儿满大街寻人,三耗子一个人在饭馆儿里可不保险,自己还得赶紧和他见个面儿。

牛二柱一溜小跑进了羊汤馆儿,拿眼一踅摸,嘿,三耗子还真老实,一个人坐在边儿上瞅着一碗羊汤直运气。牛二柱一脸磨不开,讪讪的走过去,拍着三耗子肩膀道:“兄弟,对不住啊,哥哥家里有点儿急事儿耽误了,老哥们儿弟兄,你也别见怪!”三耗子早就急得火上房了,一见牛二柱,立刻把嘴一咧,低声道:“哎呦哥哥呀,你咋才来,这事儿露底啦!也不知哪个孙子把咱们哥们儿供出来了!现在黑白两道儿,衙门帮会可都找咱两呢,你可赶紧拿个主意呀!”牛二柱虽然早就想到此处,此时一听,心里也是一惊,嘴上不说,心里暗骂:“主意,我上哪儿想主意去,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三耗子见牛二柱不言语,心里更是着急,抠了半天腮帮子,忽然把牙一呲:“要我说咱还得哪说哪了,咱俩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马四爷拔瘡才惹下这种祸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入了帮会就得靠着帮会,依我说,咱哪儿也不去,就回帮里求马四爷,我就不信咱俩入帮这么多年,出了事儿,帮里就不给顶着!”牛二柱一听这话,差点给气乐了,赶紧一摆手:“打住,打住,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兄弟,这要搁别人还行,就咱俩?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你平时偷个切糕,顺碗凉粉儿都没人替你出头,这蹲大狱的事儿,马四爷能给你扛着?这不笑话儿么!”其实牛二柱还有一层意思,当着三耗子没敢说,前天粮库失火,知道底细的人可不多,这事儿八成还是马四儿把他和三耗子供出来的。

牛二柱这话多少揭了三耗子老底儿,三耗子平时就爱抬杠,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说哥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三耗子什么时候儿偷过凉粉儿,我可是侠盗,那叫劫富济贫!”俩人正在羊汤馆儿磨叽,身后可就来人了,那人也不说话,咸的淡的听两人说了半天,见两人要跑题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你们两位倒是好兴致,这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杨,找的就是你们,可二位爷却满不在乎,实在令在下佩服,佩服!”

二人闻言一惊,回头细看来人,只见这人黑衣黑裤白汗衫儿,竟然也是一身青帮的行头,脸上似笑非笑,凤眼细眉,说不出的精神。牛二柱和三耗子一见来人,心里可就叫起苦来了,这人可是熟人,也是马四爷手下的弟兄,虽然和牛二柱俩人同在一个堂口混饭,可人家却比他俩强得多,这人是马四爷的弟弟,天生就比一般人尊贵,而且自己也争气,小巧功夫练得着实不错,尤其善打暗器,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也是一号人物,这要放在平日,二人见了他都得绕道而走,今天他主动找上门儿来,恐怕没什么好事儿。

牛二柱早就加了小心,见他话里带刺儿,也没接他的话茬儿,满脸堆笑一抱拳道:“呦,马五爷,这几日可是少见,我和三兄弟这俩闲人在饭馆儿里聊闲天儿,不知您老有什么见教?”马五微微一笑:“见教可不敢,而且有些话我跟你们也说不着,今天我见二位就是带个话儿,我哥哥要见两位,不知你们可肯赏脸?”

牛二柱一听这话头儿,心里就咯噔一下,本来牛二柱和三耗子就是马四手下的混混,要说叫他俩过去根本用不着这么客气,更不用加一个不伦不类的请字儿。一个人平时对你吆五喝六,突然哪天又对你客客气气,不用问,肯定是要算计你,今天牛大少和三耗子铁定是凶多吉少!

话虽如此,可堂把子请你过去那可不能推三阻四,抗拒把头的命令就是叛帮,那可就死得更快了。二人心里七上八下,随马五出了羊汤馆儿。马四的住所本就离此地不远,三人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到了马四门前。马五进去通禀,二人又是递堂贴,又是等回事,足足等了半天,才见门里又出来一个弟兄,领二人进了院。

牛二柱和三耗子心里有事,也顾不得打量马四的宅院,三人穿过前院,直奔后堂,远远就听见高谈阔论的声音,似乎屋里坐了不少人。牛二柱可就留了心了,等一进大堂,偷眼看屋里的宾客,双腿就一软,心说坏了,我牛二柱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

九、入狱

屋里有五个人,马四和马五分别坐在主位,客位第一个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儿,此人长袍马褂,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身份的人物。紧挨着老头儿的是一个中年人,刀条儿脸,鹰钩鼻,眼露凶光,这人牛二柱可认识,他怕的也正是这位。此人外号“钩子手”,是天津城里有名的巡捕,出手狠辣阴险,道儿上的朋友避之唯恐不及,今天何以成了青帮的座上客?那敬陪末座的就更是熟人了,粗矮肥壮,锃亮的一个光头,正是山东帮的总瓢把子!牛二柱心里纳闷儿,今天前马四和他还是势同水火,今天怎么成了帮里的贵客?

马四见两人进屋,居然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笑呵呵叫二人入座,牛二柱也没客气,按理这里可没他们坐的地方,可今天摆明了没有自己的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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