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中一宽,急忙连摇带晃,试图叫醒三耗子,可这混蛋居然和屋里其他“人”一样,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牛二柱心里一紧:“莫非三耗子已经着了道儿,也成了李福手下的活尸?”想到这里,牛二柱心里一酸,几乎当场落泪,他和三耗子交情可不一般,如今见他这幅模样,那里还忍受得住?
牛大少正在黯然神伤,耳边忽然又是一阵响动,二人一惊,侧耳细听,居然是不紧不慢一阵敲门声,俩人心里疑惑,莫非此地还有活人?身处险地,俩人可不敢贸然开门,牛二柱暗中寻了一根木棍,递给马五,叫他埋伏在门侧,自己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也不打招呼,猛然把门一开!
屋外站着一个人,瘦小枯干,脸色惨白,正是三耗子!只见他神情恍惚,脸上似笑非笑,形色诡异,操着嘶哑生硬的嗓门道:“二哥,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二十一、疑心
牛二柱连退几步,定睛细看,没错,这人就是三耗子,可如果眼前这人是刚刚失散的三耗子,屋里那人又是谁?牛二柱和马五不约而同出了一声冷汗。两人回头再看,只见孤灯昏黄,灯下横躺着几具僵硬的尸体,哪里还有三耗子的影子?牛二柱连遭异变,此时也不敢轻信他人,暗中示意马五不可大意,自己又退了几步,沉声道:“兄弟是哪条路上的朋友,既然已经露了面,何必装神弄鬼,还是趁早亮明身份,免得我们哥儿俩笑话!”
“二哥,你这是干啥?咱老弟老兄,可没这么闹得啊!兄弟刚一进门,就发觉又他娘的回来了,刚要和你们商量商量,谁知一转眼就不知道你们跑哪儿去了,这黑灯瞎火的,又是这么个鬼地方,我三耗子提心吊胆找了半天,看见这屋亮着灯,这才算兄弟相会,你们哥儿俩要是再和兄弟闹神闹鬼的,兄弟可就真的没什么活路了,人吓人吓死人,如此担惊受怕,还不如一根儿绳子吊上去痛快!”
牛二柱原本口齿伶俐,遭了三耗子一顿抢白,竟然也无言以对,大少见他对答如流,深色自若,疑心也少了几分,莫非自己一时心急,眼花缭乱,把别人当成了三耗子?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自己看错了,可还有一个马五呢,总不能两人一起犯傻吧?更何况这屋自己原来也来过,屋里都是死人,没有一个会喘气儿的,为何当时发现的三耗子只是昏睡,并没有死绝?牛二柱疑心重重,又抓不住他的把柄,怕他真是三兄弟,犯了小心眼儿,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深,可毕竟心里不大干净,暗中对他有了几分戒备。
三人各怀心事,又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只好端着油灯,回到原来那屋儿。这回牛二柱和马五可不敢和三耗子挨得太近了,两人故意退后几步,暗中观察着三耗子的一举一动。但见这人行动倒也正常,不过话却比原来少了很多,头也不抬,只知道低头走路。牛二柱心中疑惑,脚下送走的更慢,刚走几步,身后马五就拽了拽他的衣角,牛二柱心领神会,故意喊了一句:“哎呀我说马五,你跟这么紧干嘛,鞋都让你踹掉了,我这可是新买的礼服呢,踩坏了你可得赔!”说罢蹲下身来装作提鞋,单等着马五上来说话!
马五故意显得不屑一顾:“还礼服呢呢,就你也配,五爷也不和你矫情,要真踩坏了,赔你五双都现成儿,不过你可别讹人,我得看看这鞋坏了没有!”说罢也把身子一蹲,压低声音道:“我刚才数过了,咱俩刚进去的时候,那屋里可是有八个人,这小子一来就剩下七个了!”
牛二柱略一点头,对“三耗子”的来历更是有所怀疑,俩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牛大少怕俩人耽搁的太久,对方有所察觉,刚要起身追上“三耗子”,忽然闻到一股香若兰芝的味道,牛二柱抬头一看,身子就酥了半边儿,原来俩人说话声音太低,牛二柱和马五不由自主挨在了一起,五爷身上的体温麻酥酥的传了过来,直熏得二柱心猿意马,马五此时有所察觉,脸上一红,恶狠狠瞪了大少一眼,起身就走。
牛二柱甩自己俩大嘴巴的心都有,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有这份儿心思,再说马五这人虽然长得清秀,可到底还是个大老爷们儿,自己难道还有做兔子的心?大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敢再往下想了,见两人已经进屋,不敢耽搁,急忙追了上去。
三人此时都有了心事,谁也不肯说话,全都守着一盏油灯发呆。沉默半响,三耗子咳嗽一声道:“我说哥儿几个,都别端着啦,咱可没脱线呐,有什么主意都说说呀!”牛二柱和马五对望一眼,这回他们可不敢直话直说了,言谈举止都有了戒备。马五和“三耗子”本来不熟,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只有牛二柱仗着彼此关系不错,咳嗽一声反问道:“三兄弟,你莫非有什么主意?”
“我哪有什么主意,”三耗子依然大大咧咧,“依我说,咱哪儿也不去了,反正出去折腾半天还得莫名其妙的回来,咱就在这屋里等,只要天一亮,乾坤朗朗,我就不信那龟孙子老头还能耍出什么幺蛾子来!”
按理说“三耗子”这主意可也不错,仨人出去两回,都是吃了天太黑的亏,一动不如一静,只要三人熬住不睡觉,神仙也奈何不了他们。可是有一节,仨人此时已经不是一条心了,牛二柱和马五早就对他有所怀疑,哪里肯听他的话,要是这不知真假的三耗子暗中给俩人使个绊子,到时候哭都没处哭去!牛二柱脸上不自然的一笑,故作轻松的道:“三兄弟说的有理,不过马四爷那头儿还等着信儿呢,咱们可不能多耽搁,再说夜长梦多,李福说不定还得使什么坏,咱们还是先出去试试再说!”
三耗子也不争辩,仨人准备了一番,依旧抓着腰带出了门。这一走,牛二柱就更觉出不对来了,三人之中,三耗子身板儿最差,刚才出门那两回,这小子就累得跟三孙子似的,这回反而气息平稳,连口大气都不喘。这人可是血肉之躯,就连以脚下功夫见长的马五都脚酸气喘,三耗子一个溜门撬锁的佛爷,哪有不累的道理。牛二柱心中一横,身后这人肯定不是三耗子了,如今敌明我暗,危机四伏,可容不得半点儿心慈手软,大少牙关一咬,也不说话,回身就是一棍子。大少虽然功夫稀松平常,这一下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棍子挂动风声,兜头向黑暗里砸去,别说是邪魔外道,大罗金仙砸掉几年道行!
黑暗中一声脆响,饶是身后躲得快,也被扫了一个结结实实,只听得哎呦一声,后面那东西仰面跌倒,牛二柱听得真切,这可不是三耗子的声音!大少心中大喜,刚要回身,忽然耳边又是一声响,与前面那两声一般无二,只是比先前声音小了许多,听着也没那么难受。牛二柱此时已经有了防备,眼前一亮的同时,身体后仰,一阵冷风擦着鼻尖扫了过去,愣是躲过了那回回必有得嘴巴。二柱一声冷笑,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他和马五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马五愣怔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道:“这回你没挨打?”牛二柱冷冷一笑,刚才那一棍子已经伤了对方,那装神弄鬼的东西似乎受伤不轻,反应慢了半拍,所以那作怪的声音才小了不少,大少不但躲过了一击,而且抓住了对方的破绽,他隐约间闻到了一种气味,那股味道又腥又臭,似曾相识,正是刚才那老头身上的尸臭!
二十二、白眉血蝮
牛二柱有些头疼,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摆脱困境的诀窍,但这种想法却是灵光一现,等到他要真正抓住它的时候却转瞬即逝。那古怪的声音和奇怪的气味儿无疑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然而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自从被大少一棍击中,行事便有了防备,再也不肯有所行动。牛二柱和马五把整间屋子翻了底儿朝天,除了在墙角昏睡不醒的三耗子之外,竟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牛二柱和马五已是惊弓之鸟,轻易不肯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三耗子昏迷不醒,也不敢放松戒备,两人将三耗子抬上土炕,一左一右牢牢守住,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马五此刻已经没了初次相识的傲气,他看了看三耗子,又抬头盯住沉默不语的牛二柱,轻声问道:“二。。二哥,你看这人。。”
牛二柱没有吱声,此时此刻,他也不敢轻易定论,自从被李福用迷药暗算,这方寸之地便处处藏着杀机,所发生之事更是匪夷所思,叫人难以分辨真假。如果刚才那三耗子是假的,现在这昏睡之人十有**就是真身,据马五所说,其他房间里少了一具尸体,加上假三耗子和暗中窥视的老者,这人数正好对上。然而事有万一,那老头心思奸诈,行事诡异,保不齐还要利用假三耗子暗中取利,趁二人不备,伺机发难,毕竟这不知真假的三耗子此时正在昏迷,你又不能和他对话试探,真真假假更难分辨,如果此人暴起偷袭,二人只怕就要吃亏!
长夜漫漫,二人枯坐许久,仍是没有半点天亮的迹象。牛二柱心里一沉,自从被一掌击醒,三人折腾的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按理早就该东方发白,天色大亮了,如今仍然一片漆黑,只怕这天是绝对不会再亮了!牛二柱想到此处,心中更是焦急,如果天色不能放亮,二人困守此处,时间一长,必然凶多吉少!三耗子人事不省,带他出门寻路多有不便,而将他留在此地又不免放心不下,恐怕事情再有变化。牛二柱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定去留的主意,真正是左右为难,进退无路!
想来想去,大少只得把牙一咬,与其出门冒险,倒不如以静制动,守住三耗子,看那老头儿还能耍出什么花样。牛二柱和马五一商量,两人守夜可不行,他们都是一夜没睡,万一困意袭来,一起迷糊过去,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不如轮流值班,一人死守,一人休息,倒不容易出事。主意打定,马五自告奋勇,要先守一会儿。牛二柱知道他手底下干净,身体也比自己要好,当下也不推辞,将身体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此时此地,大少如何睡得着,眼睛一闭,前因后果不由自主浮上脑海,只想得他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睡意,隐约就听见房梁上悉悉索索,像是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没等睁眼,脸上就是一凉,牛二柱用手一摸,那东西黏黏糊糊,寒凉入骨,一股腥臭之味扑鼻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牛二柱猛一激灵,睡意全无,刚要起身,又怕打草惊蛇,只好耐着性子,身体不动,只把双眼眯开一条缝,悄悄探查四周。
只见油灯昏黄,马五端坐在眼前,虽然纹丝不动,可双眼迷离,显然也是困意十足,正在那里勉强支撑。再看三耗子,仍是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看来看去,竟然毫无异常。牛二柱心里纳闷,仍然不肯声张,嘴里哼了两声,装作睡姿不适,挪了挪身体,一张脸不动声色的抬了抬,双眼向头顶看去。
这一看直吓得大少亡魂皆冒,几乎当场叫出声来,但见房顶处更加昏暗,蛛网灰尘间裸露出三根合抱粗的房梁,正对自己头顶的房梁上盘着一条大蛇,这蛇形态怪异,全身鳞片斑驳,通红如血,足有十来丈长。此蛇脸上更是诡异,头顶生着一根独角,在油灯下发出冷森森的银光,一双眼睛大如铜铃,眼上两个白道儿,仿佛两条白眉。怪蛇身体盘住房梁,一个怪头伸展下来,在大少和马五头上乱晃,一张嘴大如血盆,蛇信乱吐之间,大团的涎水滴流下来,飞溅在二柱身边。
二柱心中大骇,但却不敢轻举妄动,看这蛇的形态好像是剧毒白眉蝮蛇,但白眉蝮最多也就两三米长,谁也没见过有如此身量的,更何况它头顶有角,身红如血,必然不是什么善类!大凡蛇类一旦长到几米长,必定怪力无穷,就是山中狮子老虎一类的猛兽也奈何它不得,自己和马五虽会两下子,只怕一旦动起手来也是无异于肉包子打狗。何况这种死尸遍地的地方,蛇虫鼠蚁绝迹,哪里会有巨蛇出没?恐怕这蛇来得有点蹊跷,说不定还与那怪异老头有关!
牛二柱不动声色,单看这蛇有什么举动。那蛇将头在两人头顶晃了一会儿,并没有突起发难,反而移向了身边那几具死尸。巨蛇来回动着蛇头,似乎在挑选下手的对象,口中筷子粗细的蛇信吐个不住。大少正看得有点不耐烦,忽然那蛇就不动了,一个大如柳斗的头颅停在尚有气息的人头顶。巨蛇吐出舌头,不住舔着那人鼻头,这蛇的信子也怪,不像一般蛇类分作两岔儿,反而是尖细的一条,如同锥子相仿。刚舔几下,那人的鼻子便被刺出一个小孔,暗红色的血液点点渗出。白眉蝮将口一张,用力一吸,屋里便起了一股腥风,再看那人的鼻头,血液聚成指头大的一团,飞向空中,被那蛇一口吞掉,与此同时,蛇口中的毒液也不断滴落,由鼻尖的伤口处慢慢渗入那人体内。
牛二柱不由暗中咋舌,这蛇难怪全身血红,竟然靠吸食人血为食,果然不是什么善类。大少有心提醒马五小心,又怕惊动了怪蛇,只好暗中戒备,伺机行事。那蛇吸食了一会儿,被吸之人渐渐血液稀少,血色也慢慢变黑。怪蛇等那人血色全黑便不再吸食,放过近前死绝了的那几具尸体,转而又吸另外一个半死不活的。牛二柱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一阵翻腾,几乎当场呕吐出来,他可不敢再袖手傍观,看这蛇的身量,那几个待毙之人的血只怕是不够,万一它打起自己和马五的主意,事先还是有些防备才好。想到此处,牛二柱身体稍微一动,谁知那蛇极其灵敏,瞬息间就有了察觉,转头恶狠狠地盯住大少,血盆大口中怪舌乱伸,一股腥臭气息扑面而来。牛二柱身子一震,这味道他可熟悉,正是方才被打的那东西的气味儿!
大少不敢惊动那蛇,屏息凝神支撑了一会儿,方才将怪蛇骗过。那蛇不再理会两人,转头把那些未死绝的人吸了个遍,方才懒洋洋的收回身子,在房梁上盘作一团,两只怪眼冷森森的盯着下面两人,竟有意犹未尽之意。牛二柱全身发冷,他可不敢再稍有举动,只怕惊了那蛇,下来与他们纠缠。牛二柱故作镇定,收回眼神去看炕上的三耗子,只见这人酣睡不已,倒也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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