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说。”
皇后恶狠狠地瞪着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却又不说话了。穆浮不欲跟她对视，主要是她不愿意也觉得没必要去斗这个狠。皇后这般语焉不详，只是一味哭诉，然后拿这些不晓得从哪里得来的东西做证据，她带来的几个嬷嬷宫女也是一味的就晓得哭。何峥怒喝一句够了，又对皇后道：“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过来闹这一通，你既然觉得冤枉，说是有人用妖邪的法子害了孩子，就说说你从哪里晓得，证据是什么，若你此言不虚，朕也必定会为你做主。”
皇后听了，依旧在那里抽抽搭搭的哭，但是哭声也确实变得小了，何峥跟穆浮都耐着性子听她哭了一会儿，才听皇后弱弱地道：“臣妾求皇上准臣妾搜披香殿。”
何峥听了，拧着眉头去看穆浮。一个是发妻，一个是宠妃，这样状况，任哪个男人遇着了都会有些迷糊吧。穆浮晓得何峥他即使是不信，但心里肯定还是犯嘀咕的。毕竟事关大皇子，那可是他头生下来的儿子，正宫嫡出，再加上皇后现在又这么疯。
虽说她心中亦有那种不被全心全意护着，也没有被无条件的信任的惆怅，但也很快就恢复了理智，道：“皇后娘娘既要搜宫，总得给臣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是。免得若是到时候流言纷纷的，臣妾怕是承受不来。”
她瞧着皇后的目光十分淡然，但那平淡里，甚至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挑衅在里头。只因穆浮晓得，不论这件事结局如何，她跟皇后都必会决裂。她突然觉得其实杨妃是真的很厉害，皇后的软肋是孩子，而她的软肋本应是自己的生母；杨妃给了皇后恨自己的理由，同时也给了自己恨皇后的理由，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螳螂在后而已。
“你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孩子托梦给我，说自己无端枉死，在我梦里啼哭的太惨。而那个东西，是秦嬷嬷在你宫里寻见的，你用血书写我的生辰八字，句句都是恶毒诅咒，你敢赌咒说那张纸上的字迹不是你的。”
皇后按着杨妃此前教她的话说道。不过即使话不是自己所编，但里头的感情倒是真的。即使晓得杨妃不安好心，但是晓得这件事之后，她还是气疯了。杨妃与周妈妈说的都是有理，只有自己的孩子没了，日后她穆浮的孩子才有机会被自己抚养，从而继承大统。她本来就只是一个眼皮子浅的庶女，庶女嘛，哪个不是又蠢笨又狠毒。何况杨妃给的那张纸，上面也确实是穆浮的字句，那张纸并未泛黄，一瞧就是新近的纸张，而且那也确实是穆浮的字迹。杨妃从早上过来，到了晌午吞吞吐吐的回去，害得自己又专程找人去请了她一趟。这真是老天开眼，若不是有杨妃的提点，她不是还要被这个贱人瞒骗到什么时候去。
穆浮用余光瞟了瞟那张被何峥打下去那张纸，她确实敢保证那字迹不是她的，起码不是她现在的字迹。这怕是那身体原主人的字迹，普普通通的簪花小楷，不过每一笔下去到了收梢，都会微微弯起一个弧度，那时候她觉得好玩，每次写起居注的时候都会那么写，不过后来也就没再刻意去模仿了。
“皇上，娘娘既然信誓旦旦咬定臣妾行巫蛊祸事谋害大皇子，臣妾自请搜查披香殿，也好还皇后娘娘一个安心，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后听了更是张口便骂妖言惑众，何峥从未见皇后现在这个样子，不自觉便有微微的惊愕，便也开始想皇后从前的养子与如今，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皇后。
但在这种时候，他终究是不能太偏帮穆浮的，皇后再不恭敬也是国母，而且事情又关乎过世的皇子，所以皇后言辞就算是再荒谬，他也需得理智对待。
“那便搜宫吧。”
何峥用颇是风轻云淡的口吻说道。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只是自打刚刚生受了皇后的那一巴掌，他虽也动了怒，却并没有安慰自己，穆浮虽明白何峥这是为全大局面，但心里却总觉得有道坎怎么迈都迈不过去。
何峥言尽于此，皇后即使还要再闹，似乎也再找不出理由，便只得悻悻然道：“臣妾身边的宫人与臣妾也必是要跟去的。”
穆浮从未见过皇后丧失理智到如此程度。如此看来，只能说人人都会有一攻即败的软肋，而皇后所丧失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不过穆浮毕竟不是圣母，她只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自然也会唏嘘人世间的无常，或因为某些极端的例子而产生悲观或是厌烦情绪。她虽不晓得皇后此时在想什么，却觉得现在满宫里上下，没有一个人会如她这般的闲情逸致。
“朕与皇后同去。”
何峥瞧着皇后，良久良久，才不带感情的说道。
之后却又说：“穆浮，你也同去。”
这大抵是他头一次当着众人面唤她穆浮，语气也是十分的温柔，皇后听了面色便更是不善，但她现在心里有别的琢磨，便没有再计较。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披香殿，主子们在正厅里坐着，披香殿上下，都无一不用惶惑的目光瞧着穆浮。穆浮低头喝茶，皇后明明才出了月子，却还是跟这些人一起进进出出的，到处的翻找。因搜宫的人里头有不少是宣室殿的下人，所以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自然也不会做的太过，对披香殿的宫人们更是不敢颐指气使。但皇后这边就不同了，一路搜着，一路骂着这个训这那个，皇后更是看见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地上砸，字画也尽数撕了个干净，披香殿的宫女们瞧了，一个个更是心里犯着嘀咕，却是敢怒不敢言。
就这样闹腾了大半宿，穆浮见何峥也困了，因周彦一直殚精竭虑的陪皇后搜宫，所以何峥也就很是放松的在大厅里陪穆浮坐着，两个人相对也是无话，不过良久良久，穆浮还是问了一句：“皇上信臣妾是清白的吗？”
何峥点点头，又说：“皇后刚刚没了孩子，心情难免起伏。只是不晓得是谁在皇后面前嚼舌根，她虽糊涂，但总归事出有因，你也别太怪她。”
她虽晓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对他这和稀泥的态度十分不满，要晓得皇后的巴掌是实打实的撂在她脸上的。她隧道：“按规矩，臣妾不敢怪皇后娘娘，但是凭情分，她是我亲姐姐，她下这样重的手，一次又一次的质疑我的人品，臣妾实在心寒。”
她言下之意便是不原谅，只是说的婉转，也为给何峥一个台阶下。
何峥听了便是不语。见他这个样子，穆浮心里着实恼得慌，但若两个人若细细来说道理，她说的虽然没错，可是何峥也未必就是理亏。在这个权力大于天的社会，皇后就是皇后，嫔妃就是嫔妃，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放在后宫里也是适用的。其实后妃们摊上何峥这么个不偏不倚的皇帝也算是她们的福气，毕竟后宫里这么多女人，能有几个人得皇帝青眼，大多数的不过就是凭着家事或是熬资历，慢吞吞的过完这一生，有时候碰上那些恃宠而骄的妃子，在她那里受了委屈，若皇上是个好偏纵的，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可是有时候却真的是有那种……不管我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都希望你能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念头。为此穆浮不禁又想，如果那时候山药没有跟凌霄吵架，凌霄这时候怕是已经得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娃娃放到了她宫里的某一个角落，而那个时候，等到皇后再来搜宫的话，自己怕是百口也莫辩。而那个时候，何峥又会怎么抉择呢？她想到这一层，便下意识的去看何峥的脸，这个男人对他好，也讲道理，只是在这个烟波重重的后宫里，光靠男人的好，是站不住的。除非他是昏君，她是妖妃。
第72章 决裂
披香殿说小不小；但真要说大也不会很大。皇后将宫里上下翻了一圈又一圈；却是除了一些志怪小说；真是半点杨妃口中所说的那个娃娃的影子都没找见。皇后翻完最后一个角落，突然脑子像是清明了过来，想来若不是因为有花嬷嬷搀扶，她必是会跌坐到地上的。
皇后身边的嬷嬷们也是面面相觑；尤其是花嬷嬷跟周妈妈，本来跟着皇后理直气壮的过来兴师问罪；却不料非但没找着罪证；反而自己挖坑自己跳。秦嬷嬷只是站在最后头，如今她在皇后宫中的日子不好过，皇后因为她曾侍奉过昭仪而对她多有排挤；几个老姐妹也开始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天的事情她本就不赞成；却没敢说，等今晚回了宫，说不准皇后娘娘又会对她一阵排揎。
“娘娘。”
周彦觉得皇后一直在那站着也是不像，只好小意提醒。皇后如今已是恢复清醒，虽心中亦有疑惑，但却是明白，自己没有证据，众目睽睽之下，她御前失仪，又打了穆浮……周彦见皇后这个样子，心中一叹，却在私底下对自己的小徒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把皇上请来。
那小太监得了师傅的令快步走了，一到正厅，却见着皇上跟昭仪神色都十分的恹恹，又瞧着穆昭仪右颊的肿胀，想着等会儿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皇上，娘娘，搜完了。”
穆浮瞧了那小太监一眼，小太监眼里没什么惊惶的色彩，心里更是安定，就也回头对何峥说：“皇上去看看吧，什么都没搜着，皇后娘娘正尴尬着呢。”
何峥意兴阑珊，为了陪皇后闹这么一场，自己已是付出了极大的忍耐，他见穆浮目光那般平淡，脸上却带伤，心中升起难以言状的情绪，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他站起来，迈开步子，小太监在后边低头跟着，穆浮看他背影，心中不作他想。或者说是不敢想吧，不晓得他会怎么责罚皇后，只是他之前的做法实在让她不满意，如果一百分满分，她最多讲讲给个及格罢了。心中没由来的烦躁起来。
皇后依旧惶然的站着，她惊疑未定，一会儿觉得是穆浮早就将证据毁灭，一会又觉得是杨妃骗她故意让她出这么大一个丑。直到她周围的人都高声叫着皇上，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皇上。”
“什么都没搜到是吗？”
她连忙跪下，垂着头又抬起来，努力去挤出泪水，颤巍巍地说：“臣妾刚刚急疯了，一时糊涂。”
她说完这话良久良久，何峥都没有叫她起来。她瞧何峥，何峥也瞧她，四目相对间，两个人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穆淳此时自是不明白何峥已是厌透了她，她是皇后，即使方才一时之间失手对穆浮动了手，那也可以理解成自己教训妃嫔，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自己刚刚的确是气疯了，自然算得上事出有因。
皇后这样想着，背脊也就不自觉挺了起来。何峥瞧她神色间竟是全无悔改之心，心中对她的嫌恶又更深了一层。
“皇后这段日子也累了，后宫琐事，朕会悉数交给穆昭仪打理，扶皇后回去吧，日后无事不必出宫闲晃。”
“皇上。”
皇后下意识开口要求，却见何峥目光冷冷的扫过来，又说：“朕这般对你已是仁慈，若不是看在你是朕的发妻，是一国的国母，早在你掌掴穆浮之时就已经罚你了。”
皇后听他一口一个穆浮，心中又气又怒，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便昏了过去。何峥只是淡淡瞧她一眼，对宫人道：“抬你们娘娘回去。”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便结束了这一出闹剧。
花嬷嬷跟周妈妈对视一眼还要再辩，何峥似是看透她们心思，便道：“你们娘娘变成这个样子，少不得有你们的功劳在里头，若是再多嘴，便自去领板子吧。”
何峥素来宽和驭下，周妈妈跟花嬷嬷乍听何峥这样言辞不由浑身一凛，遂也低头沉默。
皇后带过来的几个宫人里头，除了花嬷嬷、秦嬷嬷跟周妈妈之外，自还有小桃她们那样的年轻宫女，她们虽也效忠于皇后，却不像花嬷嬷她们那般死忠。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夺了皇后娘娘的权又禁了皇后娘娘的足，她们这些做宫女的自然跟着受连累，心中一边盘算着皇上这是一时意气还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一边都忙着去搀扶倒在地上的皇后。
何峥见宫人已经忙开，又跟周彦嘱咐了一句便走了。后来皇后是怎么走的穆浮不晓得，不过事后听在场的宫女说皇上当时可是发了好大的火，走之前还不忘跟周公公说让皇后娘娘一行从后门出去。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何峥从那边出来，见穆浮像是已经困得不成样子，就说：“随朕回去，你这里太乱，今日怕是住不成。”
穆浮也是实在困得不行，就没推脱，只是点了点头就跟着何峥出去了。走到一半发现周彦没跟着，问了一句才晓得，他是要留在这里指挥着收拾的。
过去的路上，穆浮伏在何峥膝上，恍惚间听见何峥问她疼不疼，她因困了，脑子便不如清醒时灵活，隧迷迷瞪瞪的说：“心里疼。”
何峥明显的怔住，似是过了很久，因马车颠簸，所以穆浮睡的也轻，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撰的紧，仿佛是打天外飘来的遥远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与愧悔，对她说了一句对不住。
翌日穆浮醒来的时候阳光拂面。小宫女们笑的谄媚，她见了，那笑容倒让她颇是不习惯，照常例，她用过早膳之后就让人备轿回了宫。要不怎么说是封建社会呢，这些宫女太监的办事效率可真不是盖的，短短一夜的功夫整个披香殿就像是换了新一般，因昨日皇后在她这里砸了不少东西，本还以为今日宫中必然空阔，但回来一瞧，竟像是比以往更金碧辉煌一般。
“娘娘，今儿一早上天都没亮司籍司跟司珍司那边就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周公公更是忙得整宿没睡，奴瞧了，那里头好些个东西其实都不和规制，像是妃位以上才能用的东西。”
穆浮自然没工夫关心是什么东西不和规制，毕竟连她其实都不太清楚宫里在玩器衣服上的等级规制，但是只要是不和规制，就说明是异常的。
“周公公瞧见了吗？”
她正想着这次又是谁给她下什么套子呢，就见小德十分兴奋的跟她说：“娘娘还不明白吗？皇上这是准备抬举娘娘呢。那些东西送过来之后头一件事就是给周公公过目，公公又细细挑了一遍才让摆上的。”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巴掌虽打的响，甜枣却也给的大。穆浮恍恍惚惚的又想起来昨天好像听见何峥跟她说了一句对不住，暂不判定是做梦还是真事，不过现在看来，何峥是不准备轻易将这一页揭过去了。也好，即使不能按自己想的那样护着自己，但总归晓得疼人，就是好的。
小德见她面色十分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