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去瞧自己的肚子，方太医，那个小太医，跟很早之前给自己诊病的那个方正同姓。医术嘛说不上是华佗在世，但也是很好的了。
第68章 养胎
她梳洗一番；方太医也已经过来，说是正在大厅候着；方正诊过了之后只说一切安好。她有孩子了；这种感觉，其实也挺奇怪的。若说是自己的骨血，但终究身子是人家的身子；唯有魂魄是自己的；但若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却又牵强。方太医走之前穆浮给的是平日里双倍的上前，皇后早夭的孩子让她心有余悸，无论如何；她不想她肚子里的这个再有什么闪失。这么想着；越发惶惶然起来。
等晚上太阳下了山；穆浮强打起精神；带着王嬷嬷跟柳绿去了椒房殿。最近她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跟何峥见面的。皇后刚没了孩子，怕是寝食难安，何峥这个时候怎么样都会陪伴左右。听说太原府往北那边起了动荡，皇上亲自派了苏将军前去平乱，苏美人跟慕容才人在宫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但即使如此，皇上还是让人撤了宫中所有妃嫔的牌子，只一心一意陪在皇后身边。
皇后瘦了，一夕之间，竟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但穆浮此时却是想着，若是皇后没得是一个公主而非皇子，她是不是还会这般的憔悴。经历过太多事情，在这宫里，也看了不少悲欢离合，穆浮渐渐的也开始适应自己古代人的角色，渐渐开始明白那句宫花寂寞红，还有就是所谓的母凭子贵。
不过大概她所有的惆怅跟怨恨，都是从何峥说喜欢自己的那一天开始的，大概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独占欲开始作祟，她妄图将何峥变成自己的专属，才发现他属于太多女人。他是太多女人的丈夫，也是太多的孩子的父亲。这种男人要是搁在现代是要受万人唾骂的好不好！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脸上也露出惆怅神色。在这个把孩子当成争宠利器的地方，基本上只要不碰见像明朝的万贵妃那样凶残的角色，嫔妃们要是晓得自己有了身孕怕是要欢喜的疯过去。但她将所有感情沉淀下来之后，有的却只是惆怅。自己既然已经有了他的血脉，日后恩爱也好，决裂也罢，此生都是注定要相缠的。
“你来了。”
皇后像是拿余光瞧见了她。皇后声音嘶哑，虚弱无力，再加上她凌乱的头发与苍白的脸，再没曾经的意气风发。想来皇后不止一次对她腹中的孩子有所期待，是啊，费劲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一个孩子，没有小产亦不曾早产，明明足月而生，却还是先天不足。她甚至觉得皇后没有疯都已经是足够的坚强，毕竟也快要做母亲，自然也就能够理解母亲。
“参见皇后娘娘。”
她才行完礼，就见何峥手里端着药走过来。其实皇后现在已经很可怜，但穆浮瞧着此情此景，就是会没有来的觉得烦闷。想别过脸不去看，偏偏这屋子也就这么大，即使刻意收敛了目光，却也是依旧无处可逃。
走到皇后床边，恰逢何峥也端着药，见了她边说：“你喂给她。”
何峥脸上波澜不惊的，她点了点头，接过何峥递来的碗，那药味极是浓郁，还好她妊娠反应并不严重，不然若是换了别的孕妇，怕早被这药味熏吐了不可。
“妹妹昨儿怎么晕倒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没大碍的，劳皇后娘娘惦记了。”
“可别叫皇后娘娘，叫姐姐。”
皇后眉眼里全是慈悲。
“姐姐。”
“这才对嘛。”
穆浮觉得自打自己穿过来，皇后从没这般和颜悦色过。她自行把自己脑补成一根足够救命的稻草，但不过足足一个晚上，皇后就已经认清楚形式，她自诩自己做不到，便不由又对皇后高看一番。
“你也好好劝一劝她。”
何峥突然开口道。
她见何峥这样关心一个女人，即使晓得这女人是他的发妻，即使晓得她才失了孩子十分可怜，即使晓得她不知道比自己正大光明了多少倍。她心中有难言的感觉，就只点点头，也不看他。要说还是从前好，从前窗户纸也不挑破，虽然没有情情爱爱，但好歹天天混吃等死，日子也过得逍遥自然。
皇后见穆浮没有正面回答皇帝，就道：“妹妹如今也大了，可不该像从前一般任性。”
穆浮点点头，对于她说什么却也没有细想，却又开口说：“姐姐也别太伤心了，现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正途。”
“难为你这份心。”
穆浮不晓得皇后为什么突然开始跟她演姐妹情深，但转念想想，皇后不是个笨的，何况毕竟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生。穆浮于是也就只是笑，笑过之后又说：“姐姐您是后宫之主，姐姐若是一天不振作，宫里上下都得跟着颓靡呢。”
“我自是晓得的，你放心。”
她现在也不称本宫，何峥在一帮坐着，见他一直不说话，皇后也就问：“皇上想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朕还得去批折子，不打扰你们姐们谈心。”
皇后也只是会心一笑没有再留。
穆浮警惕的瞧瞧皇后，总是觉得她哪里不一样，却又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何处不同。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皇后坐着月子，穆浮安心养胎。西北那边的局势依旧动荡不明，但好歹穆家没有再受什么牵连。自打过年开始就一直折腾着的后宫，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这期间为数不多的喜事大概就是穆家的嫡长子穆戈成亲了。不过穆淳与穆浮两姐妹与穆家并不亲近，而穆太太这边亦是十分的不赞成这么婚事，所以场面虽然豪奢，实际上却没有多少人欢喜。皇后娘家弟弟娶了一个小官的嫡女，即使在赐婚之初那小官就得以连晋三级，但不论是其家事还是其职位都是十分的上不得台面。这事在京里沸沸扬扬的传了许久，有说穆老爷当初下狱是另有隐情的，有说圣上已经放弃穆家的，也有说是因为宫里的皇后犯了错，是故圣上想给皇后一个下马威。穆家的名望至此一落千丈，穆老爷散了那些食客幕僚，一心一意在家做起了富贵闲人。
见此景况，穆太太固然着急，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且因为种种原因交际面也不是太广，是故除了会在府里抱怨，也全没有旁的法子。而见惯了世面的穆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也因为偏疼自己的儿子，孙子与现在的儿媳走错过许多路，但到底见多识广，见此情景，心里却已经起了别的主意。
但首先，得让她把所有的事情捋一捋清楚。
穆戈娶亲那天宫里照例是赏了东西下去的，穆浮昭仪之位，虽现在因何峥的原因手上有不少的宝贝，但是她却只牢牢按照自己的位置来准备东西。自打怀孕，穆浮已经有了跟穆家交好之心，只是实在缺乏时机，不过她想着到时候自己有孕一事公布天下了，等穆家人进宫探看的时候，她准备从穆老太太下手，借此去晓得一些事情。
秦嬷嬷那边已经有了些眉目，听柳绿说她哥哥煞费苦心，终是打听到秦嬷嬷在京郊却是是有家室的。那家里有一个跟秦嬷嬷差不多年纪大的男人，还有一个看着十分文静的小女孩，只是那小女孩到底跟秦嬷嬷还有那男人是什么关系，柳绿的哥哥就不知道了。秦嬷嬷是寡妇，户籍上依旧与那家有关联，所以要拿她的证据倒是也不容易，不过晓得了秦嬷嬷姘头的住处，无疑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皇后如今没有孩子，而她腹中若真是个男孩，生下来的话十之八九要被皇后抱去，她若真想要摆脱皇后的控制，起码是要有能与她旗鼓相当的筹码。皇后毕竟是皇后，杨妃再怎么难缠，也不会有皇后的体面，是故只有抓住皇后的把柄，就像杨妃那样，才能让皇后对她妥协让步。
她发着怔，却不晓得在后宫的另一头有另一个女子，正在面临生与死的考验。
自从怀孕之后她很是嗜睡，用过晚膳之后她又困了一困，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听王嬷嬷说方太医也在，重新整理了衣着，便走出去见他了。
且说皇后生产之后，她便把方太医拨过去给赵小媛瞧病，不过每次过去，都是由王嬷嬷亲自监督的，是故在王嬷嬷的口中，赵小媛几次三番想搭上方太医这条线却最终都没有成功。
赵小媛这些日子身体确实越来越差，经穆浮提点之后，更是夜夜下的觉都睡不好，御膳房那边不管是端了午膳还是晚膳，甚至宫女上了茶上来她都是觉得里头有毒不敢吃，但即使这样她身子也没见好，反而越发消瘦苍白了起来。
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再得幸于皇上，却是已经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在赵小媛心灰意冷已经对人生绝望的时候，方太医出现在她眼前。当然了，方太医每次出现的时候，身边必是跟着穆昭仪得力的心腹王嬷嬷。
穆浮愿意帮赵小媛，不是没有条件的。但她的条件倒也简单，穆浮迄今为止还对于之前在赵小媛那里闻到的诡异香味耿耿于怀，尤其是方太医也再三跟她确认说那香味里头混着十分纯正的麝香与蛇床子之后，穆浮瞬间对脑补到何嫔曾经小产。是故穆浮给赵小媛开的条件就是，让赵小媛打听到提供何嫔香料的人究竟是谁。
第69章 谈心
方太医此番过来；自然是例行公事过来给娘娘请平安脉安胎的。话说自打他接受照看了娘娘的这一胎，虽被圣上嘱咐了要刻意低调；但是他月钱被偷偷涨了三倍；太医院院判方正方太医更是现在时不时的就过来教他些医术，他一再去谢，院判却只是摆摆手说不必。而这一切，不必说；都是源于昭仪娘娘。
他如今春风得意；对于昭仪娘娘更是恭谨。还好昭仪娘娘底子好，加上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想不开的心性，是故胎象一直都十分的稳健。
“娘娘的胎象极稳，但即使如此；还是要注意平日里的休息保养。”
方太医不疾不徐的说道。
穆浮对方太医很是和蔼的点点头，其实她也是蛮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太医的，不像宫里许多人那样花花肠子颇多。方太医又嘱咐了许多适才退下，等他一走，天也是正式黑了下来，穆浮打个哈欠问小太监小德，“皇上怎么还不过来？”
自打她有了身孕，何峥就将她宫里的宫人来了个大换血，也不晓得是何峥的威慑力高还是何峥挑人的本事好，新换上来的这些宫女太监都是那种极老实又不失聪明的，说话做事都很和她心意，尤其是这个小德。
“回娘娘话，刚趁着方太医给娘娘请脉的时候奴去问了一问，说是卢妃娘娘已经发动，皇上如今在卢妃娘娘宫里。”
差些就忘了卢妃了。其实卢妃上次犯了倒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但她的愚蠢之处在于为了构陷别人，竟拿皇嗣开启了玩笑。何峥本来就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她这么一闹，自然是碰了何峥的触角，想不惹他大怒都难。
“晓得了。王嬷嬷，劳你过去瞧一趟，我身子乏，就不过去了。”
她现在不爱凑这些热闹，而且谁说得准今晚会不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随着时间的消磨，皇后的丧子之痛也被人渐渐淡忘，何峥也是该宠幸谁还宠幸谁，听皇后的意思，准备把赵晓媛的牌子重新挂上去，大概也是觉得新近的几个新人太嚣张，尤其是苏美人跟韩仕女。而且皇后大概看穆浮如今被召幸的次数不算很多，常常会叫她过去敲打，皇后的意图为此已是十分的明显，这不得不让穆浮觉得，如果到时候自己的孩子生下来，而恰巧又是个男孩的话，自己怕是此生都不会有与这孩子亲近的机会。
王嬷嬷是差不多在子时才回来，打听到穆浮已经睡下，便没有去吵醒，而是带着重重思绪回了自己的屋子。等翌日天亮的时候，穆浮正端坐在状态前等着宫女给她蘸水梳头，就见王嬷嬷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王嬷嬷脸色不是特别好，像是在床榻上辗转了一夜的样子。不料穆浮还没开口呢，就听王嬷嬷很是谨小慎微的对她道：“娘娘，昨儿卢妃娘娘折腾了半宿，最终生下了一个死胎。老奴瞧了一眼那孩子，那个身板却是十分像夭折的大皇子。”
王嬷嬷最后一句话是咬着穆浮耳朵说的，说起来的时候好像犹有些害怕。听说前朝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王嬷嬷却不敢肯定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诅咒。
又是一个死胎。
穆浮不晓得为什么突然觉得周围鬼气森森的，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却又见人自外头进来对她道：“娘娘，皇上宣您去宣室殿。”
怎么皇上没在卢妃那里吗？穆浮脱口便想问，不过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何峥能想到她，她还是应该觉得欣慰的。不过又想想当初皇后没了孩子，他可是日日陪护在旁，现在换了卢妃，怕也只是伤心伤心也就过去了吧。如果不是身在其中，穆浮怕是也不会理解古人对于嫡子的重视。
自打两个人敞开心扉，穆浮对何峥的感情却变得十分复杂，这复杂里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毕竟她已经无法在像以前那样单纯从皇帝的角度来审视他，很多时候她都会自动将何峥代入到“我男朋友”这个角色中，而在更多时候，这个代入换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烦恼与胡思乱想。
宣室殿里一屋暗灯，何峥坐在最暗的那个房间里头，见她来了，才听她唤了声皇上，便道：“我叫你来，不是想让你安慰我。”
何峥现在越来越少在她面前自称朕了。也因为这个细小举动，穆浮对何峥的好感度大大提高。自然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穆浮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她现在身子虽然不重，但心里却时刻惦记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故步伐也比之前要笨重许多。
“穆浮，为江山社稷，为子嗣为万民，不论前朝还是后宫，我一直都努力去做一个人们口中不偏不倚，勤政清明的好皇帝。”
穆浮说不出做皇帝就是你的人生你要看开这样的话，只是顺嘴接着：“但是现在突然很累很累。”但其实穆浮想说的却是我宁愿你做一个昏庸的君王，起码我还可以做杨贵妃。
何峥大概是没料到她接的这么快，顺势就搂住她的肩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虚伪。”
对我觉得你这人特虚。穆浮十分想跟着贫一句，但终究是没有，这次她倒不是怕何峥觉得自己放肆什么的，她是怕何峥听不懂。
穆浮点点头。又问：“皇上，你是不是有心结。”
迄今为止穆浮觉得还是叫皇上比较好，反正在穆浮心目中皇上便如一个代号，已经不再是尊称什么的。甚至现在让穆浮叫他何峥穆浮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