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家事
穆浮眼瞧着皇后的嘴角不动声色的弯成一个弧度,她神情自得;明目张胆;摆明了就是告诉穆浮这件事实为自己所为。穆淳虽防着她,算计她,但在穆家这件事上;从来都是拉着她跟自己同仇敌忾的。不晓得究竟是自己没选择,还是穆淳逼得她没选择。
前尘不可追;她只是静默的低下头去,听见穆淳叹了一声,又听她道:“让她进来吧。”
“是。”
这不是穆太太第一次踏足椒房殿,往常来的时候,她心中怀着无限尴尬,也有着无限的野心与期许。即使后来棋差一招,但好歹指给瑾儿的人家也是门当户对。她甚至想过,如果实在不行,往后说动了老爷在南方置些房产也算妥当。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穆昭仪。”
说起来,穆太太也是一把年纪了,虽然保养得好,但细瞧之下,还是能瞧出眼角细微的皱纹来。皇后一个恍惚,甚至想,如果自己生母还在,怕也是这个年纪,听说自己生母生得好,当年差点就进宫为妃,想想,如果当年母亲没有嫁给父亲,应当也会有一段好姻缘,可是如果母亲不嫁给父亲,又怎么会有她。她此生最恨的那个男人,是给了她生命,又用尽手段保她坐上皇后之位的男人。
他给了她生命与荣耀,却从没告诉她要怎样才能热爱这个世界。
她发了许久的呆,穆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一直这样半屈了膝跪着,自然就有些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若细论下来,也算是失仪了。穆浮只是在边上瞧着也不说话,皇后神游太空,而穆太太只以为只是她们姐妹俩给她的下马威,为了自己的儿子,也碍于皇后的权威,她只得就这么受着。
穆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穆太太险些栽倒下去,终是不忍,出言叫了声皇后。
皇后回过神来,见穆太太还在那弯着腰,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穆淳心里既不觉得舒坦,也没觉得不忍。她淡淡的答了句起来吧,又让人给穆太太看座。
穆太太亦坐在皇后的下首,与穆浮是对着的。不过穆太太不瞧穆浮,而是侧过脸去看皇后,开口就是:“哥儿做下的事,实在不像个样子,但还请娘娘看在哥儿是您嫡亲弟弟,是穆家嫡长子的份上,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穆太太说完,直接低下了头。
穆浮并不是圣母白莲花,加之也没感受过她们之间的纠葛。所以见穆太太这个样子,倒也不觉得她可怜。不过她迄今为止还是没有偏帮皇后的心思的,何况以皇后现在的状况,怕也不要别人帮。
“太太您要晓得,不是本宫不帮穆戈,而是太太与祖母做事实在太绝,现在那张氏哭着求着要进宫告御状,说咱们穆家欺人太甚,本宫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
穆太太听了,心中一片冰凉。皇后派人下来的时候,从老爷到老太太都说既然皇后插了手,必然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皇后是穆家女,哪有不向着家中人的道理,当时看着从婆婆到丈夫都是一副放松样子,她心里却有着别样的计较。
穆淳才不会放过她们。她自己记得自己曾经对穆淳的手段,也知道穆淳心里的恨。所以她一大清早就进宫参拜,她晓得,穆淳就在宫中等着她,等着她心甘情愿的跟自己俯首帖耳,跪地求饶。
她曾经为了爱情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一样可以为了孩子忍受旁人受不住的屈辱。
“娘娘,臣妇求您了。”
她说完,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先是低垂了头,又抿了抿嘴唇。皇后高高在上,自然懒得打量穆太太现在的表情,但穆浮不同。她与穆太太相对而坐,只要不刻意去避忌,自然就会将穆太太此刻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就在穆浮转过头去看皇后的当口,说是迟那时快,穆太太瞬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皇后跪了下去。
“娘娘,穆戈毕竟是您嫡亲的弟弟,是咱们穆家唯一的指望。”
穆太太跪下了。穆浮转过头,与带过来的柳绿面面相觑的同时,又开始竖起耳朵听皇后的回答。
“太太您放心,他毕竟是本宫的弟弟。”
穆太太听完之后感觉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一般,人也颤颤巍巍的,不晓得是因为大喜过望还是皇后没说平身而不敢起,她整个人伏在地上的,竟是瘫软一般。
“太太您今儿来可是跟本宫行了好几个大礼,本宫毕竟年纪浅,太太这样客气,本宫可是怕折福呢。”
“娘娘是国母,又如何当不起臣妇这一拜。何况如果臣妇见娘娘而不拜,那臣妇才是有罪。”
穆太太神色恭敬,语气平淡,穆浮不晓得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着实不易,又去瞧皇后,只见皇后的神情里透着说不清的快意与骄傲,穆浮也不晓得是该祝她心愿达成,还是劝她得过且过。
“拜都拜过,快起来吧。”
“是。”
“来人,给穆夫人上茶。”
她口口声声穆夫人,就仿佛自己不姓穆一般。穆浮低头瞧着自己的指甲,每次穆家人进宫,虽然有时她亦有参与,但大部分时候都属于在看戏的状态。她不是这身体的原主人,虽然听说的穆家太太的暴行,但是本质上也只是瞧不上她,还未到恨的程度。
“穆瑾的亲事还是照常,到时候本宫会在从宫里拨一个滕妾,至于张氏……太太您觉得?”
穆太太本一直守着嘴,告诫自己谨言慎行,但见穆淳言之凿凿,而且也像是真心要替穆浮排忧解难,便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不瞒娘娘您说,哥儿这次行事确实有些荒唐。但他血气方刚的,又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免不了犯错,臣妇回去之后自当对哥儿严加管教,何况老爷素来重视规矩,必定不会再放任哥儿这样下去。至于那一位……”说到这儿,穆太太借故顿了顿,脸上神色也变得诡异,穆浮瞧了觉得十分的不舒服,但因为本来就不熟,就没接茬。
皇后依旧是笑吟吟的,目光也是平静,她见穆太太突然顿住,便道:“太太怎么不说了。”
穆太太轻笑,又言:“虽说这做法是有些不妥,但是为了哥儿,也为了穆家,臣妇只得去做这个恶人了。张姑娘虽是受害者,但这样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平日里就妖妖调调,与瑾儿也处不太好,为人也张扬;不如……就报了她恶疾,等瑾儿出了嫁再挪去庄子上。”
皇后听一句便点一点头,却不说是好还是不好。穆太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见皇后没有动怒,也就硬着头皮将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穆太太与皇后谈话的内容越来越细致,而皇后一直都只是耐心的听,时不时的点点头,既不反驳也不动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助长了穆太太的气焰。
“还是太太想的周全。”
穆太太将想法和盘托出之后,皇后说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
作为这里最理智也最打酱油的看客,穆浮真心想骂穆太太一句无耻。她现在可算是晓得为什么穆戈会做那样的混账事了,古人常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还真是不无道理。自己儿子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不给人道歉负责也就罢了,还准备致人家于死地,并美其名曰是为了穆府的家声。实在是无耻,无耻之极。
“太太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穆浮本就是跟穆太太对坐,所以只要她一抬头,穆太太眼睛都不需要挪位置就能看到她。可偏偏穆太太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愿意正眼瞧她。
穆浮本就烦她的刻薄狠毒,现在更是厌透了她的目中无人。便道:“太太这样做,恐会折了自己的福。”
“若只臣妇一个人折福,能保住穆府上下的声誉,臣妇自是心甘情愿的。”
穆太太不软不硬的驳道。
皇后似是懒得看她们争,又或者听了穆太太这话心里实在觉得恶心,便道:“穆家能有您这么个当家的主母,是本宫父亲的福分。”
穆太太尴尬的笑笑,唯唯诺诺的说了句不敢。又问皇后:“您觉得臣妇说的可对?”
“您且回去跟父亲还有祖母商量吧,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穆太太可得记住,若张氏的事这样瞒下来,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穆浮看见穆太太很明显是被吓到了。
“太太为了儿子不惜搭上穆府,太太愿做慈母,就不愿做贤妇了吗?”
穆浮见穆太太这个样子,很是不怀好意的补了一句。不为别的,单为这个妇人的无耻,穆浮就觉得不该也不必对她客气。
穆太太正纠结着不知如何回击,外头就有人进来说穆老太太等着求见。婆媳俩一日之内接连进宫,就是没事都会被有心人讹传成有事,何况如今对穆家来说,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穆淳跟穆浮心里都暗骂这婆媳俩一句蠢,不过穆浮也想晓得,皇后到底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第49章 看戏
穆太太听了只说:“婆婆年纪大了;若在外面久站的话;臣妇怕婆婆身子有损。”
穆浮却没想到穆太太虽说对别人不行;对自己婆婆还挺孝顺。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让老太太进来。”
即使对于自己的嫡亲祖母,皇后也只愿称一句老太太。瞧着皇后的倨傲神色;穆太太心里又升起一丝不屑与厌憎来。但现在自己儿子的把柄在她手上抓着,她本身又位高权重,心中所有的不耐只得尽数压抑;只露出无限的温和恭敬。
穆老太太今儿穿着命妇服制,满头银丝梳的一丝不苟,她精神瞧着还好,神情也不像穆太太那样勉强。
“参见娘娘。”
穆老太太这次只行半礼;而且对于穆浮也是熟视无睹。这婆媳俩不晓得在唱什么双簧,皇后见穆老太太这个样子,很明显的皱了皱眉,不过孝悌之以她也晓得,也就没说什么,而是很快转了个话题,问:“老太太一大早进宫所谓何事。”
“还不是因为那个狐媚子。蛊惑戈儿不说,还不安好心的要把事情闹进宫里来。”
穆老太太越说越气,要不是碍着是在皇后宫中不好发作,怕是要垂地三尺然后立马让人把那张姓宫女压进来暴打一顿了。
若说穆浮一直都晓得穆太太是个恶毒的继母,但是在跟穆老太太见过几次之后,刚刚把她划归正常人偏自私范畴的穆浮,也被此刻穆老太太的嚣张颠覆了穆浮对她本来还算良好的印象。看来这穆家上下,易出极品啊。
皇后突然笑了。
穆太太瞧了一眼穆老太太,因神色有些不自然,所以像是努着劲儿像提醒老太太什么,但老太太似乎并不领情,反而道:“你一早瞒了家里人入宫,打量着我不知道吗?”
穆太太听了老太太的话,正要分辨,又碍于皇后在场不好发作,只得低下头沉默起来。却不料穆老太太等了许久没等着她回应,更是暴跳如雷的哭道:“好啊,老身急吼吼的入宫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养的那个好儿子。那时候你拼死拼活的要自己养戈儿,如今把他教养成什么样子?即使他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弟弟,凡事有皇后娘娘提点照顾,但他这般嚣张,那里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气度。”
先抑后扬,而且听起来也颇像是恨铁不成钢的肺腑之言。只是突然间就给皇后扣这么大一个帽子,皇后真会就这么听之任之?迄今为止穆浮都不晓得皇后把自己叫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若说壮声势,她觉得皇后压根没有叫她说话的意思,若说帮衬,皇后之前也从没有过将事情和盘托出的打算。皇后总不会真只是叫她过来看戏吧。
“怎么老太太也觉得,穆戈没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气度。”
穆淳甫一开口,穆浮就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善之意。虽不晓得穆淳这话是不是别有用心,但她总是觉得穆淳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绝不只是要穆太太对她俯首帖耳这么简单。
穆浮只觉得自己把宫婢奉上来的茶水都喝到没味了,这出戏都才将将唱到一半。
话是穆老太太说的,现在皇后不过是重复一遍,但穆老太太听了,心里还是老大的不痛快,就道:“我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罢了,总归是一家人,还请娘娘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替戈儿他想想办法。总之千错万错,都是那个狐媚子的错,戈儿少年心性,总归……唉,到时候替他娶个贤妇也就罢了。且说家里已经替他相好了人家,如今正是关键时候,若不早早把这件事解决,怕是要冲撞戈儿的婚事了。”
“戈儿的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瑾儿的婚事却是迫在眉睫。”
穆太太不满老太太只提孙子不管孙女,便不甘示弱的补了一句。
“原来老太太还晓得骨肉亲情这四个字。”
“娘娘这话说的,虽说您位高权重,贵为国母,但总归是我的亲孙女不是。”
皇后又笑,那笑容就仿佛是告诉穆太太她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老太太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本宫高烧不退,全府上下除了穆浮她们母女,竟没有一个人来看本宫。深更半夜,周妈妈在太太门口跪了多久,花嬷嬷在老太太门口跪了多久,你们才愿意去替本宫在宵禁之后请一个大夫过来。”
“多少年前的事,娘娘还提她做什么。”
也是她那时候鬼迷心窍听了媳妇的话,对这个孙女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何况那时候她睡眠浅,好容易睡下,身边的丫头又怎么敢轻易把她叫醒。
见穆老太太依旧是一副我没有错的样子,穆太太也只是垂着头不说话,皇后盛怒之下,也将所有的怨怼转化成极致的冷静。穆浮瞧皇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无意间与皇后对视的时候,皇后目光里的寒意不由让穆浮喉头一紧。
都到这个份上了这婆媳俩还敢如此嚣张,穆浮真不晓得是说她们自信过了头还是活的不耐烦。
“好,不提前事。如今这件事,无论如何,是该让皇上晓得的。”
“您是皇后,那张萱不过只是个宫女,这点小事,您怎么会做不了主呢。”
穆太太听了立马笑道。
“太太也晓得张萱现在还是宫女。她既还未出嫁为滕,自然还是宫里人,既然是宫里人,自然也就属于皇上而非本宫。更遑论这张萱是本宫为了穆瑾像皇上求来的。
“娘娘您可是后宫之主。”
“那太太的意思就是教唆本宫欺君罔上了?”
皇后目光如刀,一时之间穆太太已经不晓得怎么反驳,唯有老太太还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戈儿可是您的弟弟。”
“淮儿一样是本宫的弟弟。”
皇后口中的穆淮,就是穆家唯一的,也十分不起眼的庶子。此刻穆浮也大概晓得了皇后的算计,心里正夸着她高妙,就听见穆太太杀猪般的声音:“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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