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柳青原热切的目光,鬼楼楼主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柳青原看到眼里,顿时发现自己关切过盛,被她察觉到自己热衷的心事,但是却已无法改变现状,只剩苦叹。
“以岳环为例,他本以为夺回行蛊分身,他就可以威震天下。华山论剑之日,他只身上山,想要挑战天下雄者,谁知遇上风洛阳的十分不舍剑,他无以招架,失落分身,一败涂地。”鬼楼楼主冷笑道。
“真是傻瓜,为何要将行蛊分身放在身上!”听到岳环的下场,柳青原大为惋惜,忍不住叹息道。
“不放在身上,又放在何处?”鬼楼楼主问道。
“放……”柳青原仰头连转数个念头,却又一一被他否决,思忖良久,却发现江湖虽大,却没有行蛊分身的立足之处,“这……”
“行蛊分身乃是魔人的诅咒。而我鬼楼正好可以为他们提供有效的保护。我并不想阻挡魔人称霸江湖的志向,只希望他们能够一帆风顺而已。”鬼楼楼主娓娓道来。
“哼,这么说,你保存行蛊分身,倒是一番好意了。”柳青原不无嘲讽地说。
“柳公子看到岳家三兄弟的下场,自然对鬼楼心生不满。只是这三人的行蛊分身乃是祖家小姐所斩,与我鬼楼无关。只要柳公子愿意身入鬼楼,我愿意让你自己保留行蛊分身,以柳公子的剑法武功,想来保住自己的性命宝物并无任何问题。”鬼楼楼主淡淡说道。
“你有这么好?”柳青原难以置信地问道。
“柳公子,我只希望能够看到南疆魔化之术他日成为江湖习练武功的不二法门,让鬼楼之术成为最完美的武功。我老了,在人世间只剩下最后这个愿望,希望柳公子能够助我一臂之力。”鬼楼楼主沉声道。
柳青原用力抿了抿嘴唇,想要再思索片刻,但是鬼楼楼主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诱惑,而他自己又沉浸于对风洛阳深深的嫉妒之中,无法自拔,他的脑子此刻空空如也,只有满耳“愿意愿意愿意”的呼声。他抬起头朝鬼楼楼主用力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好,去岳州芙蓉院找夜鬼,他会和你商量入鬼楼的细节。”鬼楼楼主说完,身子一闪,重新湮没在周围的虚空之中。
柳青原再次用力转身四顾,却根本看不清她的去向。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个深沉难测的梦魇,一时之间令他难辨是真是幻。
岳州芙蓉院并没有扬州簪花楼,润州邀月楼或者游仙楼那样雕龙画凤,金碧辉煌,但是朴素的外表之下,幽深的庭院,典雅的园景,翠竹掩映的亭台,绕楼而生的清溪小径,无不透露出建造者儒雅风流的匠心。
柳青原步入芙蓉院,满心戒备紧张,患得患失的焦躁心情忽然沉静下来。芙蓉院幽静雅致的环境,令他恍然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从小就熟悉亲切的越女宫外阁,说不出的安详亲切。
在两个白衣侍女的引领下,柳青原意释神舒地走过芙蓉院庭院长长的回廊,来到竹林深处的一处内苑之中。
苑中座椅上早早已经坐着三个人。一身黑衣如夜的夜鬼赫然正在其中,在他身边的则是两个用灰巾死死裹住面目的青衣人。他们不但将脸紧紧护住,连双手都小心地拢入了袖中,双臂盘在腹前。
“柳公子,你终于来了,我们已经等待你多日。”夜鬼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恻恻的微笑。那两个灰巾裹面的青衣人两双灰蒙蒙的眼睛同时照射到他的身上,令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冒出一丝丝凉意。
“夜鬼,我们是以秘密身份入鬼楼,如果鬼楼没有诚意保护我们身份的机密,请恕我等不再奉陪。”青衣人中头发有些花白的一人忽然阴沉地开口道。
“两位请放心,柳公子是自己人。”夜鬼微微一笑,朝柳青原一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转头对花白头发的青衣人说道。
“哼,想不到堂堂柳青原也有卖身投靠的一天。”花白头发的青衣人双眼精光四射,冷冷望向柳青原,目光中满是警惕敌意。
柳青原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身子一耸,身子半立而起:“我可是认得你?我们见过面?”
“你见过我两个不成器的弟弟。”那花白头发的青衣人阴沉地说道。
“你姓唐?!”柳青原终于恍然大悟,“唐万荣,唐万山是你族弟?”
“哼。”青衣人微微点了点头,以示默认。
“难道你竟然是唐门开山之祖万里公?”柳青原心头一热,忍不住冲口而出。唐万里矢志开山立业,以白手起家,成就了唐门诺大基业,已经成为江湖中耳口相传的神话。当年他参加天书会,与郑东霆祖悲秋共抗十二魔使,并以出手必杀的暗器绝技,独立击杀弓箭独冠天下的魔使六郎,威震宇内,即使是当年的太行当家姬放歌和落地秀才宋无期都对他敬服三分。如今柳青原提起唐万里亦要用敬语——万里公,可见唐万里在江湖子弟心中的分量。
“哼!”听到柳青原的问话,花白头发的青衣人更加感到不满,双眼眼神亦变得阴毒乖戾。
“柳公子,唐万里此刻正云游海外,未回中原。这位前辈的大名虽然没有唐万里响亮,但是他的身份却要尊贵得多。”说到这里,夜鬼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哦?”柳青原上上下下打量了此人一眼,不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好奇。
“自来有言,长兄为父。这位前辈正是唐万里的哥哥,唐门当之无愧的门主——唐万壑唐先生,唐门流传至今的毒药暗器和内功心法,大半都是万壑公代师授艺,传于唐万里的,尤其是使毒解毒的功夫,唐万里至今仍然没有学到万壑公所学的十一。”夜鬼说到这里,身子朝后舒服地一靠,欣赏起柳青原脸上震惊的表情来。
“唐门诸艺之源,竟然就坐在我的对面。唐万壑……唐万壑……,我虽然一直听过万里公学艺的传言,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柳青原侧眼端详了唐万壑良久,心头惊异万分,忽然间,一个崭新的名字突然窜入他的脑海,“唐万壑,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是钟万壑我却听说过。”
听到钟万壑这个名字,夜鬼以及在座的两个青衣人仿佛约好一般,三双眼睛同时眯成一条细线,似乎这个名字冥冥中有一股奇特的魔力,能令人情难自已。
夜鬼看了唐万壑一眼,犹豫了一番,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而另一个年轻的青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撩开衣襟,将手探入腰畔的鹿皮囊中,偷偷摸索囊中见血封喉的暗器。
柳青原双眼精光一闪,右手一抬,按住腰畔松纹剑的剑鞘。
唐万壑默默凝视着柳青原警惕的面颊,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但是在气机感应之中,柳青原却发现来自唐万壑的压力越来越强,几乎有泰山压顶之势,一股阴毒的寒意悄无声息地弥漫到他的周身经络。这样强烈而霸道的杀气和威势,他平生只在离台主人身上见识过一次,即使面对风洛阳或者孟断魂,他都未领教过如此横绝的煞气。
他默默凝神敛气,催动浑身的罡气,在身子周围布起一层坚不可摧的防线,右手紧紧攥住松纹剑柄,掌心渗出丝丝汗水。
唐万壑的眼光中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忽然抬起手来,朝身边的年轻青衣人做了个手势,那青衣人微微一点头,手从腰畔的鹿皮囊中缩了回来。
“柳公子果然消息灵通,见识广博。不错,钟万壑是我从师拜艺时的化名。现在我出师已久,昔日的化名何必再去提它。”唐万壑说到这里,阴森地一笑。
柳青原心中一凛:数十年前,江湖五毒门钟氏以制毒之术威震南疆,独霸剑南。贞观年间彭无望和贾扁鹊也曾经为了克制五毒钟门耗尽心血,然而钟氏虽然屡经打击,仍然屹立不倒,直到数十年前,钟氏一族忽然全族中神秘剧毒,死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钟万壑存于世上,后来隐姓埋名,消失了踪迹。如今看来,唐万壑定然是化名钟氏投靠五毒门偷学毒艺,他不但尽得所学,而且青出于蓝,终于毒死师父,自立门户。恐怕唐万里之所以从未提及自己有这么个授业兄长,正和此事有关。
面对这个江湖中最会使毒的魔王,即使柳青原也难保证神色不变,他转过头来对夜鬼道:“夜鬼,鬼楼招兵买马,竟然连万壑公这样的‘高士’也招纳而来,到底有何图谋?”
夜鬼笑着摆摆手:“柳公子多虑了。我鬼楼只希望将入魔之术推行天下,让所有有意领略武穴最高境界的有志之士提供修炼的法门。万壑先生的加盟一是他自身对于入魔之术很感兴趣,二是他要利用鬼楼之力重返益州,坐回唐门之主的大位。”
“你要对付唐斗?”柳青原恍然大悟,转头望向唐万壑。
“不错,唐斗年轻,添居高位,人心难服,我唐氏一族,应该有一个更加德高望重的族主。”唐万壑身边的青衣人沉声道。
“况且,如果鬼楼想要将入魔之术推行天下,唐斗主持的唐门会是鬼楼的头号阻力,我若能略尽绵力,亦是双全其美之事。”唐万壑说到这里,微笑着朝夜鬼微微点头。
“唐先生若要入魔,行蛊分身……”柳青原试探着问道。
“当然是归唐先生自己保存。”夜鬼大方地双手一摊,笑道,“唐门自有保存机密的绝佳方法,我鬼楼当然不用庸人自扰。”
“以我对付风洛阳,以唐万壑对付唐斗,看来鬼楼已经有了万全的计划,大事待举,千载一时之机,就在眼前!”柳青原想到这里,眼中露出热切之色,“夜鬼,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只管将你的计划说出来,看看我等如何配合。”
“唐先生?”夜鬼看了一眼莫测高深的唐万壑。
唐万壑望了望柳青原,缓缓点了点头,对夜鬼抬了抬手:“请讲。”
夜鬼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探出,扶到桌案之上,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第二部第二十章唐门惨剧
“阿嚏!”唐斗和风洛阳同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唾沫星子溅了彼此一脸。
“哎哟,妈呀,怎么忽然这么冷。”唐斗缩起脖子,抖了抖脑袋,“准是什么人想我了。”
“不是有人要害你吗?”风洛阳皱着眉头用袖子猛擦着脸。
“呃,你别转开话题,刚才讲到你被离台主人刺了个屁股开花,然后呢?”唐斗急切地问道。
“呼,然后我用飘絮劲身法挂在他的剑上,使出了最后一招剑法。”风洛阳没精打采地说。
“阿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旁的祖菁激动地举起手,拦住风洛阳的话头,“离台主人使出疾风雪花劫这种出手无悔的剑法,必然停不下来,定是带着小师叔挥剑刺击了起来,然后小师叔乘势使出‘回眸羞见水中花’,哇,以疾风雪花劫做起兴剑舞,借势一贯而发的十分不舍剑该有多美,我简直难以想象。”
“喔!”一直目瞪口呆旁听的唐斗和鱼韶同时惊叹了一声。他们都见识过风洛阳三分不舍剑的神奇,也知道离台主人剑法的奇丽,如今借着祖菁的点拨,只凭想象已经几乎可以见到当初风洛阳以一敌二,以无上绝美的十分不舍剑大败离台主人和岳环的风采。
“嗯。”风洛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喃喃道,“情形……就是这样。”
“你怎么这么没精打采,这可是大长风头的事情,又得了天下第一,又成了新一代剑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鱼韶看到风洛阳一脸疲惫的样子,不禁问道。
“唉,这些名利不是我想要的,当初我坐上离台主人的鬼斧剑,一股寒气直窜全身,说不清的难受,而且左边屁股如今仍是疼得厉害,一想起来就提不起精神。”风洛阳斜靠在卧榻上,愁眉苦脸地说。
“哈哈,你这叫先苦后甜啊,老风。刚开始,那是有点痛,后来你就爽了,有机会你肯定想再来一次,嘻嘻,啊哈哈哈。”唐斗用力拍着风洛阳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去,去!”风洛阳用力推了他的手臂一把,瞠目啐道。
“唉,现在离台主人远逝江湖,依靠疾风雪花劫起兴的十分不舍剑恐怕亦要成为绝响,小师叔就算想要再使一次,也没有机会了!”祖菁天真烂漫,没有听明白唐斗笑话的意思,只是一脑子想着风洛阳的神剑,痴痴入神。
“傻妹子,你真和这个木头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剑痴。”听到她的话,鱼韶不禁嬉笑了起来。
如今距离华山大聚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风洛阳好不容易从离台主人的剑伤中痊愈,身子渐渐恢复元气。唐,祖,鱼三人这才有机会从他口中得到当日决战的真实战报。虽然风洛阳言简意赅,口舌不灵,但是从他的简单叙述之中,其他三人亦一点点知道了当日决战的风起云涌,绮丽绝伦。
正在四个人聊的热烈之际,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阵敲啄房门之声。
“进来!”这时的四人已经从华山回到了南山镇关中刑堂,唐斗将刑堂正式归入唐门的控制,唐门诸将也全部进驻了堂内,时刻准备着向长安洛阳这大唐两都进军,与久居此地的年帮龙门较量一番。这时听到这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唐斗立刻知道这是唐门弟子有要事参报,于是开口喝道。
房内谈笑风生的鱼韶,祖菁和风洛阳顿时收住了话头,朝门口望去。
走进房门的是一脸横肉的唐毒,只见他忧心忡忡来到唐斗身边,低声道:“大少,钉哥来信,说有要事!”
“哦,唐钉来信!?”听到这句话,唐斗轻松写意的脸孔顿时凝成一片严肃,他一抬手,沉声道,“拿来我看!”
唐毒立刻躬身双手递上一封加了三根鸡毛的淡褐色书信。
“嗯!”唐斗看到鸡毛,脸色顿时化为铁青色,一把抢过书信,抬手撕开信封,抢出信纸,匆匆抖开一行行看下去,不到片刻,他的脸色已经化为一片惨白。
“大少,出了什么事?”唐毒看到唐斗的脸色,顿知大事不好,连忙问道,“钉哥若无大事,从不轻言写信,如今此信更夹着三根鸡毛,莫不是益州……”
“嗯!”唐斗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顿时收了声。
“去,把唐冰,柯岩,屠永泰和吕太冲都给我叫到刑堂正厅,万万不可耽搁!”唐斗厉声道。
“是!”唐毒大声应是,抬腿飞一样地奔出门去。
“阿斗,唐钉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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