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场战争。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长地久能有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许就消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顾生死嫁给他,求得只是两人之间不长的快乐,可是我却看不到嫁给他之后的快乐。我看到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失苍白退色的感情!
如果他明日就断头,我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刹那燃烧就是永恒。可是几千个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
安娜卡列尼娜和渥伦斯基之间何尝没有熊熊燃烧着的爱情,可是一遇到现实,当男人的爱情被磨尽时,渥伦斯基一转身可以重回上流社会,安娜却只能选择卧轨自杀!
天哪!如此理智!如此清醒!居然可以这样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我以为你已经是若曦了,原来你还是张小文!
禁不住大声苦笑起来,笑声未断,却渐渐变成了低低呜咽之声。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两日,清晨才放晴。不知为何,我觉得今年份外的冷,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觉得不暖和。面对着八阿哥,想着待会要说的话,更是觉得寒意直从心里冻到指尖。
我紧裹着斗篷,瑟瑟发抖,几次三番想张口,却又静默了下来。他一直目注着侧面因落满了积雪而被压得低垂的松枝,神色平静。我咬了咬嘴唇,知道再不能耽搁,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耽误他人。
“最后一次,你肯答应我的要求吗?”我看着他的侧脸,哀声问道。
他转头,静静凝视着我,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着隐隐的恨。我再不敢看他,低下头,闭着眼睛说:“告诉我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曦,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逼我在根本可以并存的事情中选择呢?”
“我只要问你,答应或不答应?”
……
“不答应了?”
……
我苦笑了一下,我尽力想挽住你,可你却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我想了想,抬头凝视着他哀伤夹杂着恨意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又说:“还有邬思道、隆科多、年庚尧、田镜文,李卫,你都要多提防着点。”我所知道的雍正的亲信就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希望那些电视剧不是乱编的。
说完低头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地说:“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完,转身就跑,他在身后哀声叫道:“若曦!”
我身形微顿,看着前方说:“我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语毕,狂奔而去。
从此后,你我就是陌路!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呢?为什么非要争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给你又有何意义?前路看不到快乐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义?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却还是欺骗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不能答应呢?
一路踉踉跄跄,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这次身旁再无人伸手来扶住我了。我脸埋在雪里,身冷,心更冷。想爬起来,脚猛地一疼,又趴回了雪地里,顾不上去看哪里受伤,只觉心中苦痛,整个人就这么趴在雪地里,脸贴着冰雪,一动不动。脑中只是想着他身披黑斗篷,戴墨竹笠的样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侧陪我缓步而行。一幕幕彷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这是谁呀?怎么趴在雪里不动?”听声音是十三的,我心下凄然,身子未动。
十三伸手搀扶起了我,满脸惊骇,一面替我扑去脸上、头上的雪,一面问“若曦?!怎么了?摔伤了吗?”说完搀我起来,低头仔细查看我全身上下。
旁边立着的四阿哥也是脸带惊异。我顾不上他们的惊异,只是对着十三低声说:“送我回去!”十三忙问我:“走得了吗?”我摇摇头,现在脚站着都疼,肯定是走不动了。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四阿哥一眼,俯下身子说:“我背你回去!”我点点头,扶着他的背就想趴在他背上。
四阿哥却大跨一步,扶住我,对着十三说:“你去叫人拿藤屉子春凳来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宫女的道理,让人看见,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十三一听,忙直起身子道:“一时情急,还真是顾虑不周!”一面说着,一面匆匆跑走。
我扶借着他手上的力量单脚站着。脑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过。原来还是心痛难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缓解心的疼痛。四阿哥一直静静地陪我站着。
正自哀伤酸痛,“你若真想作践自己,最好关着屋子干。没得在众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扰阻挠,落了口实,还不能够尽兴!”我脑子好象有些冻僵了,半天后才慢慢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才还心如死灰,这会子却又一下子火冒三丈。
猛地想甩开他的手,他胳膊纹丝不动,手仍然扶在我胳膊上,我瞪着他。他不为所动地看着我,淡声问:“你是想坐到雪地里去吗?”说完,一下子松了手,我一个腿不能用力,一个腿又有些僵,没有依靠,身子摇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里。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着他,从没有人如此对我!他神色平静地俯视着我。我一时气急,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雪,扬手向他扔了过去。他头微微一侧避开了,我又赶快抓了个雪球,朝他扔过去,他身子一闪又避开了。
他嘲弄地看着坐在地上气急败坏的我。淡淡地说:“自己能躺在雪地不动,现在不过只是让你坐一会,你有什么受不了的?”我只觉心中气急,恨恨地瞪着他,他嘴边含着一丝冷笑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指望别人怜香惜玉吗?”手里握着雪,却知道再扔过去也是白搭。心中恨极,却拿他无可奈何。
“怎么在雪里坐着?”十三一面快步过来扶我起身,一面疑惑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神色平静地让两个抬春凳的太监起身。
太监扶我在春凳上坐好,十三嘱咐他们送我回去后,赶紧去请太医,又让我好好养伤。我低头偷眼打量着四阿哥表情淡淡地看着十三和太监们忙碌,幷未留意我。
十三叮嘱完,太监们抬着春凳从十三和四阿哥身旁经过,我趁着四阿哥没有防备,一错而过时又离得近,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雪团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摆上。其实更想扔到他脸上,可实在没有熊心豹子胆。不过即使这样,心中的气也是消了不少。
身后的十三‘呀’了一声,复又大笑起来。我忍不住微微侧头,偷眼看去,十三正看着四阿哥袍摆上的雪大笑,四阿哥眼中带着丝笑意,正对上了我躲躲藏藏的视线,我心中迷惑,忙扭正了头。
怒气渐消,脚上的疼痛这才觉察出来,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心。‘从此后再无瓜葛!’……我在草原上时就一再想过这句话,可总是残存着些希望,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为自己放弃固执,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尴尬,变着花样讨好他,也许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终不过如此!他幷不会为我停留。
《步步惊心》三十八
因为脚上的伤,我行动不便,一切都依赖玉檀。玉檀每日都替我拢好暖炉,吃用放置妥当,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伤,七分的心懒,一点都不想动,能纹丝不动地一坐整日,注视着熏炉的缭缭烟气。也能盯着书一看就半天,却一页未翻。常常提笔想练字,却只顾着磨墨,待觉察时,看着满满的一砚台墨,又无任何心绪提笔了。
玉檀说八阿哥因外感风寒不能上朝。我听后心中还是疼痛,觉得口中的饭菜竟都硬如生铁,难以下咽,只得搁了碗筷。原来还是不能彻底斩断,即使心有利剑。
外感风寒,是那日还是后来呢?他在雪里冻着了吗?严重吗?……一面告诫着自己从此他的事情再与我无关,却又总是不经意见发现自己又在想了。
侧坐在榻上,头靠着垫子,正自发呆。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我讶然地抬头看着立在门口满脸寒冰的十四,他盯着我,一步步走近,我心中叹了口气,又靠回去,眼光无意识地看着地面。
他在榻旁站定,猛一扯我胳膊,我随着他的手,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眼光却未动,还是盯着地面。他冷着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说着手上的力气渐大,捏得人生生地疼着。
我抬头看着他;平静地说:“放开我!”他冷笑着点点头说:“好生淡定!你就不会心痛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没有心?我倒是巴不得我没有心呢!伸手想掰开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我低低‘哼’了一声,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来还是会痛的,这样会不会让你知道别人的疼呢?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从未得到过!既然如今这样,为何当初要答应?你在耍弄谁呢?这么心狠!还是水性杨花?”说着,捏得我越发疼起来。我一面用手打他的胳膊,一面叫道:“放开!听到没有?我让你放开,你算老几?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他冷哼了一声,说:“我算老几?今儿我们就把话说分明了!你若有理,我们再说,你若横竖说不出个理来,我倒是要让你好好清醒一下,看我能不能管你的事情!”
我心中气极,到头来,他还是主子,我到底不过是个奴婢。本就心伤不已,这几日都是强憋着,这会子,又气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狠打着他,一面眼泪纷纷而落,哭着喊:“放手!放手!”
两人正在纠缠,一个声音淡淡叫道:“十四弟!”我泪眼迷蒙得看过去,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正一前一后立在门口。十三脸带惊异,四阿哥倒是脸色一如往常的漠然。静静看着十四。
十三忽地一笑,上前几步说:“十四弟,你们这是唱得哪出戏呀?感情我们来得倒是不巧了。”我抽了抽胳膊,十四虽然手下松了力,但仍然紧紧拽着不动,十四脸色冷然地凝视着十三,十三笑嘻嘻地看着他,一面只是瞟向他握着我胳膊的手,再眼神暧昧地看回十四。
四阿哥缓缓走进,淡淡说:“我们刚从额娘那边过来,额娘正惦记着你,若得闲,去给额娘请个安。”
十四猛地紧了紧手,松开了我,我忙收回胳膊,轻轻揉着。他弯身低头盯着我,挨着我脑袋笑道:“过几日得闲再来看你。”说完,不再看惊怒交加的我,只向四阿哥和十三笑着扎了安,转身翩然而出。
我拿袖子胡乱抹干眼泪,抬头尴尬地看了十三一眼,扶着榻沿,想站起请安。十三笑道:“腿不方便,免了!”
我听后,顺水推舟,坐于榻上向四阿哥躬身请安:“四王爷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奴婢行动不便,不能给两位爷奉茶,请两位爷多包涵。”
十三随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靠着笑说:“你好生把这场戏的来龙去脉讲来听听,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怔怔出了一会子神,心中酸疼,眼中又泛出泪意来,忙背转了身子急急抹干。十三叹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我转回身子朝他苦涩一笑,他静了一会,肃着脸说:“十四弟若真难为你,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着化解化解!”
我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向他感激一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时争执罢了!回头就好了!”
十三耸了耸肩膀说:“不愿意说,就不勉强了!不过若有为难处,别自个受着,解难我倒不一定能做到,不过出出主意,排排忧应该还行!”
我点点头,他含着丝笑说:“实在不行,找你姐夫告状去,十四弟虽是个犟牛,可对八哥的话倒是听得进去。”
我心中惊悸,面上却未敢露出分毫,飞快地瞟了四阿哥一眼,看他神色如常,笑道:“只怕被训‘恶人先告状’,我还是省省吧!”
说完再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笑着岔开话题:“多谢你来看我!还有上次也要谢谢你!”十三笑笑未回话。
四阿哥问:“脚恢复得可好?”我俯了俯身子,回道:“太医说伤着了筋骨,倒是没有大碍,只需耗些时间慢慢养!”四阿哥听后,看着十三说:“回吧!”十三点点头,起身要走,我心中一动,忙出声叫住他。
他和四阿哥都立定,静待我下文,我为难地蹙蹙眉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再加上四阿哥在一旁,更是不好开口。
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对十三说:“我先出宫了!”提步要行,十三忙拽住他,对我说:“我的事不瞒四哥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看这个架式,本来还想算了的,现在不说倒是不行了。只好笑道:“我想问你件事情。”我做了个请他坐下的手势,然后又看着四阿哥笑请他坐下:“绝非顾虑四王爷,只是刚才不知如何启口,所以有些犹豫。”
两人坐定后,都是看着我,我紧了紧嘴角,笑看着十三说:“这次随皇上去塞外,我见到了敏敏格格!”十三一听,脸上怔了一下,微微蹙着眉头,四阿哥却是带着笑意侧头看向他。
我看着十三蹙着的眉头,心头有些凉,但还是接着说:“你对她……啊?”我话未完,十三已经站了起来,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
十三看着四阿哥:“我们走吧!”说完想走,四阿哥坐于椅上未动,伸手拉住他,笑道:“话还未说完,干吗急着走?”十三有些跳脚,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一下:“这风水转得也太快了,才一会的功夫就轮到我唱戏,你们看了?”
说完坐回了椅子上,我掩嘴而笑,原来也有让十三想溜的事情呢!十三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问吧!不就那么点子事吗?也值得你们揪着不放?”
我敛了笑意,叹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说,你也肯定是知道的。那你呢?”他问:“她和你挑明了?”我点点头。
十三默默出了会子神,凝视着桌上的书说:“草原上的好男儿多着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担这些心思。”
一时,大家都静默下来。其实不是没有料到的,敏敏虽好,可只怕并不是十三想要的。想着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颜,想着从此后她也会知道虽贵为公主,可天下仍有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想着她可能的心碎、蒙尘的娇容,还是难过不已。
忍不住说:“敏敏格格是个很不错……”十三截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也说起糊涂话了?她就是个天仙,若不对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