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活费用楚神医提都没提,可苏宛还是觉得,该算清楚的一定要算清楚。
亲兄弟不还明算账嘛,何况她和楚之晏还不是亲兄弟呢。
苏宛出了小楼,就见小诺正跟在甘草屁股后头侍弄药园子里的药草。
“甘草哥哥,这个是什么?”小诺指着一片约莫半人高正打着紫色小花苞的植物问甘草。
虽然小诺只是个孩子,甘草却回答的很是认真:“这是枸杞子,现在打苞呢,再过几天花就开全了。这枸杞子具有养肝滋肾以及润肺的功效。枸杞叶也能入药,有补虚益精、清热明目之效用。”
“那个呢?”小诺也听得很是认真,望住甘草的眼神满是崇拜。
“那是白术。”甘草颇为骄傲的替小诺讲解,“这味药主要分布在蜀地与苗疆一带,柳城的水土原是种不活的,我们少爷费了很多心思才种活了这么一小片。这白术具有健脾益气,燥湿利水,止汗安胎的功效。”
小诺于是又星星眼的崇拜道:“神医叔叔真厉害。甘草哥哥懂得这么多,也很厉害哩。”
甘草耳根微微有些红,面上依旧没有表情,“我们少爷少年成名,自然是很厉害的。咱们京城的府里,后院有片地是少爷亲自开垦出来的,我常常照料那些草药,因此知道些皮毛而已。”
“神医叔叔很早就成名了呀。”小诺好奇的追问。
“少爷自小体弱,被家里送到江南名医世家凌家调养身体。谁知竟让凌家的老爷子发现少爷天赋聪颖,医书药书看一遍就能记得住。可把凌家老爷子喜的不行,写信给我们老爷说要收少爷为徒。老爷原是不答应的,医者再是厉害,也是伺候人的活儿。我们家又是那样的人家,怎么能让少爷去学医术呢?凌老爷子就一边不停的跟我们老爷磨,一边却悄悄地已经教上了。”
“过得两年,老爷去接少爷回来,发现少爷已经在学切脉了,且少爷自个儿也喜欢上了医术,不肯听老爷的话。老爷拗不过少爷,没法子,才让少爷跟着凌老爷子学习医术。十岁上下凌老爷子已经没有可教的了,便将少爷引荐给他师兄,少爷的针灸就是那位老人家教的。”
“十五岁少爷方回京,恰逢太后她老人家凤体违和,宫里头的太医俱都束手无策。病急乱求医的宣了少爷进宫,不想两剂药下去,太后的病就好了,可把宫里头那些沽名钓誉的太医们羞臊的头都抬不起来呢。经此一事,京里的皇亲勋贵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不请太医了,非要请咱们少爷。少爷嫌烦,因此每年都要借口游历往外跑,呆在京里的日子少得很……”
苏宛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这沉默少言的甘草提起自家少爷就有变成话唠的趋势,绝对是他家少爷的死忠粉啊。
小诺听得连连惊叹,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哇,原来神医叔叔这么厉害!要是他能收我为徒……”
苏宛挑眉,这算是小诺的志向?
她走过去,甘草跟小诺都瞧见了她,话唠甘草一瞬间又变成了沉默的甘草。
“小诺这孩子话多,烦到你了吧。”苏宛歉意的对他笑笑。
甘草摇摇头,也不说话,只低着头拨除杂草。
“我想请问你,这樱花园原是谁在住?”
甘草面无表情的看了苏宛一眼,“少爷有时候会过来住。”
苏宛多少猜到一些,因此也并不惊讶,单看那小书房里成摞成摞的脉案,就知道楚之晏定是常在这小楼里歇息的。她好奇的是那间绣房,“我瞧见绣房里还有副未绣完的绣品,不知是府里哪位女眷绣的?”
她倒不是要打听楚之晏的隐私,只是她暂时要在这宅子里住着,且住的还是这座小楼,那副绣品一看就是闺中女子的作品,她现在又是男人的身份,她是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清,可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是以打听清楚一点,免得冲撞了人。
甘草终于抬头,正眼看了苏宛一眼,简短的回答:“没有女眷。”
“怎么会?”苏宛有些发怔。
“怎么不会?咱们府里除了小厮,就只有婆子和几个粗使丫头,哪里来的女眷。”醉墨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少爷是从不让丫头们近前服侍的。”
他叹一声,很是惋惜,“不管在哪里,总是面对些小厮婆子,少爷也不觉得腻烦。”
连带他回了京城老宅后的审美都不好了,唉。
“那绣房里头那副绣品?”苏宛忍不住问道,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哦,那个啊。”醉墨倒不像甘草那样讳莫如深,干干脆脆就揭晓了答案,“那是我家少爷闲来无事绣着玩儿的。”
我家少爷,闲来无事……绣着玩儿……
苏宛很想扶额。
抹粉戴花的楚神医,涂血红蔻丹的楚神医,还会绣花并且一看就绣技出众的楚神医……
他的身体里是住了一个女人吧!
醉墨说的这样理所当然,仿佛他家少爷会绣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苏宛也就努力调整面皮,不让自己的惊讶与腹诽太过外露。
“苏公子,我找你有点小事。”醉墨一本正经的望住苏宛。
苏宛也只好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来,“你请说。”
昨日楚之晏揭破她女子身份时,醉墨就在现场。他倒跟他家主子一个样,拿她当男人,是一点也不避讳的。
醉墨眨着眼睛说:“昨天那道剁椒鱼头,今晚可以多做些吗?”
他说着,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苏宛很爽快的应了,“我也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尽管说。”醉墨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一副甘愿为她做牛做马鞠躬尽瘁的模样。
甘草默默地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醉墨视而不见,只是热切的盯着苏宛。
苏宛失笑道:“我想去码头,如果你方便,想请你带我过去。”
“这个嘛。”先还上刀山下火海都奉陪的醉墨可耻的迟疑了,“我得问过我家少爷。”
“如果太麻烦就算了。”她可以自己问着去。
“不麻烦,你等着。”醉墨说着,一溜烟跑去请示了。
苏宛当着甘草的面教育小诺,“……君子当一诺千金,若是自己做不到或做不了主的事,就不能夸下海口,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小诺乖巧的应道,又加了一句,“爹放心,我不会学醉墨哥哥的。”
甘草:“……”
好歹也避着人些吧。
不多时,却是楚之晏负了手慢吞吞的走了进来:“你想去码头?”
“嗯,想去瞧瞧。”昨晚答应周嫂子过去看看的,左右她闷在这里也没事,脉案什么时候都可以整理,也费不了多少心思。
“走吧。”他从苏宛扬了扬下巴。
呃,楚神医这是打算亲自做她的向导?“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如果你忙就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过去。”
“我不忙。”
楚神医都这么说了,苏宛自然也不好再推脱。
可是她没意见不代表别人也没意见,醉墨就皱了眉头开口:“少爷,你还是安生呆在府里吧。苏公子身体不好,跟你一道出门,我怕他出意外。”
苏宛忙替楚之晏辩解道:“今早楚兄替我施针后,我感觉好多了,出门是没问题的。”
醉墨拿眼角扫一眼自家少爷不悦眯眼的样子,为了晚上能顺利吃到剁椒鱼头,他还是很勇敢的继续说道,“苏公子,我并非担心你的病情,有少爷在,你的病就不是个问题。可是,你万万不能跟少爷这样出门。”
他说的这样郑重,苏宛实在好奇极了:“为何?”
醉墨沉重的看着她:“你的身体这么弱,跟少爷走在一起,要不会被挤死,要不会被砸死的!”
苏宛:“……”
果然万人空巷不是周建夸口的?
楚之晏:“……”
果然这目无主上的混账东西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宛回过神来,瞧一眼楚神医怒目瞪着自家小厮的模样,干笑两声:“既然楚兄不方便出门,那我就自己去吧。”
“谁说我不方便出门了?”楚之晏不悦。
他连不悦的神情都好看的叫人想尖叫。
苏宛顿时就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楚神医时的情景,头皮立马一阵发麻,“还是不麻烦楚兄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跟穿红衣戴白花的楚之晏走在一起啊!
楚之晏眯眼盯着苏宛,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嫌弃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只要脑回路正常的人,谁愿意跟个娘炮出门?他自己的小厮都恨不得不认识他呢。
“怎么可能?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等我一会。”楚神医神色不虞的打断她,抬脚进了小楼。
苏宛:“……”
就算这樱花园之前是他在住,可是现在住了她和小诺。就算她户籍上头是个男人,可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楚神医难道不晓得避避嫌?
难不成他打算与他们同住这小楼?
苏宛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028 码头见闻
苏宛没等多久,楚之晏缓缓从小楼里出来了。
她定睛一看,迎面走来的人哪还有半点天人之姿的楚神医的风采。只见他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墨蓝色窄袖直裰袍服,整个人似老了十多岁一般,原本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偻着,如玉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黄,舒展的眉宇间也添了两道极深的折痕,唇上粘贴着两撇整齐的胡须。
随着他走近,苏宛甚至看清了他两鬓间的头发也染了霜白色。
风采照人的楚神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普通人。
他得意洋洋的睨一眼神色震惊的苏宛:“怎么样?”
苏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将小诺交给甘草照顾,苏宛与楚之晏一道出门。
醉墨死皮赖脸要跟,楚之晏冷笑着看他:“你确定你要跟?”
醉墨打了个冷颤,摆手哈哈干笑:“不跟不跟,少爷难得出门散心,我怎么好扰了您的兴致。您慢慢玩儿,家里没什么事,不用急着回来。我想起来了,端午要到了,码头应该能看到龙舟,听说今年的龙舟大赛十分热闹,各家的龙舟也十分好看,少爷记得要帮我多看两眼啊……”
在醉墨高声喋喋不休下,苏宛与楚之晏终于出门了。
“苏小弟看过龙舟比赛吗?”楚之晏本人并没有多大的热忱,不过找了个话题而已。
“没有。”
这也不算是说谎,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场却是从来没有看过的。
“柳城的龙舟比赛还是有几分趣味的。”
“到时定要前往一观了。”苏宛笑着,又打量了楚之晏几眼,“楚兄这容貌是如何改变的?”
原来除了抹粉戴花,他还有另外的易容法子,并不是非要将自己弄成娘炮样的。
楚之晏漫不经心的说:“这个呀,不过是药粉的功效。你若有兴趣,回去后我再教你。”
苏宛少不得又道了一声谢,两人就这样说着闲话,并肩往码头走去。
柳城的码头并不很大,但来往的人与船只却不少,热闹熙攘,龙蛇混杂,却又井然有序。
周嫂子在码头上支了个小摊子,卖些水饺馄饨,酸梅汤也是因着天热了才开始煮了来卖的。
苏宛一路找过去,就发现了好几个这样的小摊子。
除非生意特别好,不然一整天下来,也是赚不了几个钱的。
见到苏宛过来,周嫂子忙热情的招呼她喝酸梅汤。她果然没有认出走在苏宛身边的楚之晏,打量了几眼,也客气的邀请他坐了,又要忙着给他们下饺子吃。
周嫂子做的不过是小本生意,苏宛哪里好意思吃?忙说不饿也不渴。正巧有人从摊子边经过,往搁水饺馄饨的桌案上看了两眼。
苏宛连忙帮周嫂子招呼客人,“兄台请过来看看,咱们这里有水饺有馄饨,您瞧咱们家这饺子,皮薄馅多,这汤也是小火熬了一晚上的老母鸡汤,可香了。还有这酸梅汤,在井里湃了一晚上,最是消暑解渴的,您尝尝?”
那人背了个半大的包袱,想是坐了许久的船,面上气色不太好,可能是真饿了。见苏宛招呼他,他顿足,一手摸着肚子,面上却有些犹豫。
苏宛就笑了,“兄台,水饺和馄饨都是三文钱一碗,酸梅汤一文钱尽着喝。”
那人肚子咕噜一声响,随即一咬牙,往搭在一旁的小棚子里坐了,“来一碗水饺,一文钱的酸梅汤。”
周嫂子眉开眼笑的忙活起来,苏宛便走到楚之晏身边坐下来。
正好一条货船到了,苏宛便看见原本散在码头的一些壮劳力拥了上去,周建也在其中。
须臾,从船上下来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神情倨傲的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上来搬东西,务必给我小心点。磕了碰了便是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
一边吆喝着,一边遮袖掩鼻的,很是瞧不起靠劳力赚钱的搬运工们。甚至将他们看成了疾病传染源似的,不小心被一个汉子碰了下,跳着脚骂了半天。
苏宛忍不住嗤了一声,楚之晏就看了她一眼。
“不过也是别人家里的下人,做什么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的尖酸嘴脸,好没意思。”
楚之晏正色道:“有些大户人家家里的下人,也比寻常百姓有脸面。他们仗的是主人家的势,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倒也是,哪里都有狗仗人势的。”苏宛平静的附和道。
正此时,另一条船也靠岸了。
楚之晏原本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随即脸色就变了。“谢家的船?”
苏宛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就见几个穿着体面身材窈窕的丫鬟带着帷纱先下了船。
有等候在码头的马车车队立刻行驶过去,正巧就停在了苏宛他们跟前。
“吕管事,咱们柳城的别院是没有像样的马车了吗?还是你老年纪大了,愈发不会办事了,竟给咱们家小姐预备这样的马车?”领头的丫鬟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的指责道。
那被称作吕管事的中年男子抹着额上的汗,点头哈腰的回道:“好叫玉壶姑娘知道,并非奴才们不会办事。实在是不巧,咱们别院的马车车辕子坏了,还未修理好。主子的船又提前到了,这才没法子,租了马车前来。还请玉壶姑娘在主子跟前替奴才们分辨几句。”
那玉壶冷哼一声,“早不坏晚不坏,偏主子一来车辕子就坏了,吕管事你当的好差!”
那吕管事不住抹汗赔笑,还欲分辨两句,另一个丫头淡淡道,“算了,先伺候主子下船,回了别院又再说。”
玉壶这才打住,几人折身回到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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