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御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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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御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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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之晏走进来:“看得懂吗?”

他问话很随意,然而那双盯着苏宛的眼睛却是凝定认真。

苏宛并不知道他从小诺口中已经套出了小诺娘识字这件事,但她也并不打算当个文盲——虽然一个村妇会识字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略识得几个字。”

楚之晏笑了笑,这笑与他之前那些都不同,不是轻佻,不是魅惑,也不是无赖,这笑容很宽厚,很放得开,明亮洒脱,一点也不刺目。

让人觉得舒服。

“你手上的脉案能看懂吗?”

苏宛还没从楚之晏那明亮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笑容冲击下回过神来,闻言愣愣的低头去看。

“患者男,年七十,大便艰涩难排出,腹中冷痛,面色口白,四肢不温,畏寒喜暖,舌淡苔白……”

楚之晏眨眼,那宽厚明亮的笑容又被促狭所取代:“行了,我只问你能不能看懂,可没叫你念出来。”

苏宛脸上有些红,也有些恼。

她会失态还不是他,无缘无故笑那么好看做什么!

“早上的药已经用了?”楚之晏瞧见她红透的耳根,难得好心的放过了她,没有拿来调侃戏弄。

苏宛深吸口气,将懊恼抛到脑后,抬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嗯,已经服用了,多谢你安排的这样周到。”

“我可是要收报酬的。”楚之晏一副不肯吃亏的模样。

苏宛笑道:“这是应该的,楚兄有事但请吩咐。”

楚之晏朝她身旁的桌案努了努嘴,“虽然有识字的小厮,可他们总是粗心得很,整理这些脉案一点不上心,到最后还是要我亲自整理。”

他故意顿住,苏宛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接口道:“若楚兄信得过我,这些脉案就交给我来整理,可好?”

楚之晏连假意推辞也不曾,立时眉开眼笑起来,“当然信得过的。苏小弟啊,这些脉案都是我积年看诊积累下来的,其中有许多的疑难杂症,于我是很重要的东西。”

苏宛只好保证道:“楚兄放心,我必定尽心尽力,不会误了你的事。”

楚之晏面上满意更甚,走到桌案前坐下,示意苏宛在他对面坐了,“手。”

苏宛知道他这是要给自己搭脉,忙将手放到桌案上的脉枕上。

楚之晏取脉时表情认真,甚至凝重。他严肃的抿紧了嘴角,美丽的近乎妖艳的脸庞有种利落的坚定感。

眉目疏朗,眼神沉静。

“你可知你这病是如何来的?”半晌,楚之晏收回手。

苏宛只知道自己得了一场风寒,其他的她哪里知道,便诚实的摇了摇头。

“前不久得了一场风寒吧。”楚之晏肯定的说道。

苏宛点头,眼神热切的盯着楚之晏。

“病根儿却不在这场风寒上,你可知七情致病?”

苏宛皱着眉头点头:“听说过,怒伤肝,喜伤心什么的?”

楚之晏点头,“忧伤肺,恐伤肾。你这是积年的思虑劳顿、忧悲恐惧导致肺腑俱伤,五脏郁结,气血不顺,又常年营养不良,未曾好生养过。这病自然就缠绵成了顽疾,便是没有这场风寒,平日里是不是也总是神思不继、头晕乏力?”

苏宛哪里知道从前是什么光景,不过自从她变成了这副身体的主人后,确实是挺容易累的,一累就容易头晕,她一直以为是长期吃不饱而造成的低血糖的缘故。没想到根子上竟是什么思虑劳顿、忧悲恐惧?

原主到底是个什么人,又经历了些什么,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多思虑忧悲的?

“这病很难治吗?”苏宛不由得有些担心。

楚之晏察言观色,将她迷茫担忧收在眼里,道:“五脏损伤最为厉害的便是肺,肺气抑郁,耗散气阴,是以一场风寒就引发了咳血。知道了病因,这病倒也不难治。除了汤药针灸,还需调整你的情绪,这个却是我无能为力的。”

他打量苏宛几眼,“我观你性情,很是乐观豁达,便是有些损伤,也不该如此严重才是。”

苏宛苦笑一声,又不能跟伟大的楚神医实话实说,只好支吾着敷衍道:“唉,人生不易。从前我颇多想不开,如今才想得通透了些。”

她不想说。

楚之晏目光微闪,却也不再追问。

醉墨提了个雕花小匣子进来,“少爷,东西给你拿来了。”

“放下吧,带小诺出去玩会。”

正在一旁翻书的小诺闻言,征询的看向苏宛,见苏宛点了头,他才跟着醉墨出去了。

“针刺穴位需要除去衣服,你介意吗?”待醉墨将门从外面关上了,楚之晏才抬眼望向苏宛。

他没笑,神情寡淡而严肃,极度的认真仔细,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苏宛却笑了,“我要活命,所以别的,我也顾不上了。”

什么名声,什么清白,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她本来就不是食古不化的将清白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古人,因治病而脱衣服,有什么好介意的。

楚之晏神色稍缓,瞧着苏宛非常明亮清澈的目光,缓缓勾了勾唇,“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以喊个小丫鬟来陪你。”

“不必。”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苏自强是一个女人,“楚兄磊落君子,济世为怀,我自然信得过!”

026 培土生金

楚之晏似乎早料到了苏宛的决定,等苏宛回到房里准备时,甘草与另一个小厮抬了个氤氲着热气的大浴桶进来。

“少爷吩咐了,让你先泡药浴,须得泡足两刻钟。”

苏宛见甘草还呆在原地不动,遂开口道:“我知道了。”

甘草疑惑的看她一眼:“苏公子还不脱衣服?”

苏宛皱眉,手不自觉揪了揪衣领,“我不习惯人伺候。”

终于将准备伺候她泡药浴的甘草打发了出去,苏宛关好门,做贼一样脱了衣服跳进了浴桶。

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实在没法子安心啊。

呈淡黄色的药汤热热的很舒服,苏宛泡在里头,饶是心里如何戒备,身体却很是放松。

这种放松让她差点就在浴桶里睡着了,留意着铜漏壶上的刻度,两刻钟后,苏宛手软脚软的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依然谨慎的将胸前的小笼包裹紧了,苏宛穿上干净的里衣后,才打开门,通知门口守着的甘草。

不多时,得到通知的楚之晏拎着那只小木匣子过来了。

因为泡了药浴的关系,苏宛原本苍白的小脸难得透出粉粉嫩嫩的红色,明亮的眼底也蕴了薄薄一层水汽,眸光流转间,竟不经意的带了丝慵懒的媚意。

而她原本只是清秀的长相,也因这宁静的几乎柔媚的风情而让人眼前一亮。

楚之晏终于肯相信,在他面前的的确是个女人。

关上门后,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就只有楚之晏与苏宛两个人。

要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身裸体,虽然这人是个医生,且她方才也豪气万丈的说了并不介意脱衣服治疗,可临到眼前了,苏宛还是忍不住的紧张了。

若楚神医是个鹤皮白发的老头子,苏宛肯定不会紧张。

楚之晏将视线从苏宛纠结的小脸上移开,轻轻吐了口气,这才发现苏宛就穿了件单薄的里衣站在他面前。

他愣了愣。

眼前这个女子实在瘦得可怜,纤薄瘦弱的身体罩在雪白的里衣下,消瘦的仿佛要消融在衣物之下,下颌曲线尖利脆弱,犹如一株孤零零的凤尾竹,风一吹就会折断般。

苏宛低着头,自然没发觉楚之晏打量她的目光。

她咬了咬唇,实在没法子控制脸上愈发热烫的温度,却偏要故作无所谓,可那声音却与平时刻意的低沉不同,带着女子特有的娇脆与颤抖:“楚兄,现在就脱衣服?”

楚之晏好看的眼睛倏然瞪大,似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般,直直盯着苏宛露给他的头顶心。

他动了动唇,才发觉喉咙有些异样的干涩,刚一张口,就被自己的口水狠呛了一下。

楚神医飞快的别开眼,将自己的目光定在房间里那张绣着梅兰竹菊图的屏风上,他说话的声音都是飘的,尽管他自己觉得很正常。

他听见自己用一种很刻意的调侃声调说:“怎么,你不是已经脱了衣服?还嫌太热,想脱光了不成?”

咦?

苏宛猛地抬头,正对上楚之晏那似笑非笑的调侃神色,迟疑道:“你的意思,这样就行了?”

楚之晏越过她往屏风里头走去,“当然如果你想脱光,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苏宛脸上的红潮刷的一下褪去了,很是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跟在楚之晏身后,也不计较他言语上的轻浮,早说所谓的脱衣服治疗是这样,她也不用白紧张一回了。

楚之晏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不说高门大户的女眷,就是平头百姓家的女眷生了病,听闻需要脱衣服治疗,有些也是宁愿死也不肯的。

女子名节是如此重要,可她却似乎真的没怎么放在心上。或许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从他口中得知并不需要将衣服全脱了,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都变得欢快起来。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副模样,与脱光了在他面前,其实已经无异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床上趴着。”

苏宛依言,乖乖地趴在床上。可这姿势又让她紧张了起来,因为看不见身后的楚神医如何动作。

“会痛吗?”她忍不住问。

楚之晏没回答,持针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他甚至没费力去寻穴位,指下也不见如何用力,隔着苏宛身上的单衣就那么随便一扎,寸余长的银针便没入了苏宛背上。

“痛吗?”他这时才懒洋洋的问。

苏宛只觉得背上仿佛被小虫子轻轻叮了下,一点也不痛。正要摇头,忽然紧张地惊叫起来:“哎唷,好酸好麻。”

楚神医手持针柄捻转提插,以增强针感,弄得苏宛更是咿咿呀呀叫唤个不停,身体也紧张了起来。

“不许用劲。”楚神医警告的低斥道,见她还是忍不住的僵硬,便又出言恫吓:“再用劲儿银针可就要断在身体里了。”

苏宛闻言一僵,白着脸强迫自己放松身体。

她小心调整着自己混乱的呼吸,“楚兄,这是什么穴位?”

随口问了个问题,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一直感受着背上那强烈针感刺激着的银针。

“脾俞穴。”楚之晏随口回答。

“不是肺不好么,怎么需要扎脾俞穴?”

“肺属金,脾胃属土,培土而生金。”

“原来肺不好,跟脾胃也有关联么?”苏宛颇有兴致的追问,她还以为哪里不好就治哪里呢。

楚之晏手下不停,“肺俞穴,内关,尺泽,孔最……”

苏宛适应了针感的刺激,笑眯眯的趴在自己手臂上,追问着每一个穴位的定位以及主治功用,末了意犹未尽的道:“原来针灸这样神奇,而且一点都不痛呢。”

楚之晏嘴角微翘:“你很有兴趣?”

苏宛点头,“是呀,咱们中医果然是博大精深。”

虽然原本的她崇尚的是药到病除的西医,可听着楚之晏用这样好听的嗓音与她解释每个穴位的来由,定位,以及主治病症,她竟觉得十分有意思。

什么培土生金,什么固本培元,由楚神医口中娓娓道来,怎么听怎么有道理。

楚之晏施完针,正拿了帕子擦手,闻言手中动作顿了顿,他转头看过去。

夏日晨间的阳光很好,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恰到好处的照在苏宛的脸侧,给那长长的睫毛镀上金黄柔和的色彩。像是厚重一层金粉,睫毛轻轻一动,就有看不见的金粉扑簌下来。她形状美好的嘴角含着笑,那笑容干净纯粹的像一泓清凉的洒满月华的泉。

楚之晏在那刹那,有点轻微的出神。

“你想学吗?”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很辛苦吧。”苏宛愣了下,有点弄不懂楚之晏是真有此意还是玩笑一句。

“你怕辛苦?”楚之晏挑眉。

“辛苦倒是不怕,只是……”她顿了顿,用一副推心置腹的诚恳模样说道,“你也知道我和我儿子的处境,温饱都还没解决,哪有时间跟精力学习医术呢。而且,楚兄这身医术,也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吧。”

楚之晏正要开口,苏宛笑了一声,“我这样说可不是要楚兄可怜我的意思。前头得了你的馈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如今又得你诊治,还免了诊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你可别再施恩于我了,不然我只好找地缝往下钻了。”

楚之晏顿了顿,瞧着她似玩笑却无比认真的清透眼眸,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睨着她笑骂一句:“原来你的脸皮也没我想的那么厚嘛。”

“我是大夫,可不是积善堂,替你诊病,当然是要收诊金的。”他没想到,她都穷成这样了,还能保持本心不肯接受他的施舍与怜悯,也只好借着玩笑缓解眼下的气氛。

苏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只好烦请楚兄宽限些日子了。”

“昨天吃了你做的菜,颇合我胃口。”楚之晏提醒她。

苏宛从善如流,“楚兄不嫌弃,往后你一日三餐都交给我?”

“那也不用,否则厨房的人岂不要恨死你了。”楚之晏想了想,“这样好了,你每天负责晚饭,以及整理好书房里那些脉案,当是诊金好了。至于药费,这可是要另算的。”

苏宛心下一松,脸上便有了感激。

她很感谢这个看似不靠谱又喜欢捉弄人的神医,照顾了她不多的尊严。

“没事的时候我可以出门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楚之晏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苏宛笑起来,“楚兄,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太感谢我,反正你都会还的。”楚之晏成名以来,被人夸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话,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他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角。

留针小半个时辰,楚之晏起针,又吩咐她躺平了,在胸口肚腹上又施针一次,才算完成了今日的治疗。

苏宛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外衣送楚之晏出去。虽只施针一次,但她也很明显的察觉了身体的变化。胸口阻塞着的那团浊气仿佛消散了不少,呼吸也不似先前那般费力,且这半日下来,她虽还会咳嗽,可喜可贺的是再没有咳出血来。

027 年少成名

苏宛不愿意接受楚之晏的馈赠怜悯,就得想法子赚取诊金药费以及住在这里她和小诺该给的生活费。

虽然生活费用楚神医提都没提,可苏宛还是觉得,该算清楚的一定要算清楚。

亲兄弟不还明算账嘛,何况她和楚之晏还不是亲兄弟呢。

苏宛出了小楼,就见小诺正跟在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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