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宛郁芳菲的年龄是比玉沉烟小的,所以三年前的那届选拔,她应该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是,人家是沧昪的大公主么,所以,嗯哼~
白水素女
外出归来的九樱,在悦来客栈的大门前,见到了玉沉烟一行人。
彼时,玉沉烟正哇啦哇啦地对萧子逸描述她这次下山之行过得多么丰富多彩,刚讲完锵锵3P组在某城门口正式成立这一节,开始用大段大段的赞美之词,感叹郁玉二人组自打新成员九樱加入后,人均生活质量有了显著的提高。
萧子逸静静听着,笑容浅浅,叫人摸不透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九樱远远地瞧了一会儿,走过去,同玉郁二人打了招呼,然后免不了又是一番介绍,说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客套话。寒暄完毕,看看将近申时了,很自然的,上酒楼,沧昪公主买单……
一番闹腾下来,至玉沉烟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了。
坐在床上回味一天的经过,记忆回放到云府中的一幕。
“玉姑娘,在下纪兰侵。”
当时她听这句话时,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真好听,现在静下来回想,却蓦地发现一件古怪的事来——
“可怜云姑娘一直蹉跎到二十二,云老爷实在看不过眼,将她许与纪公子。”
那时卖镯子的老妇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这样前后一想,莫非妇人口中的“纪公子”就是纪兰侵?
可是看云锦和他之间的对话,又着实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奇怪,真真奇怪。
蹙眉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困意却涌上来。来这世界已近三年,她的生物钟规律已经完美地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习惯。
简单地说,就是习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呼呼睡去。
翌日。
天然居,汴都最好的茶楼,同时也是沧昪的文人雅士最为推崇的茶楼。
雅致,清幽。
最重要的是,进得这家茶楼的人,无一不是在某个领域有大成就的高人。
鸾鸣轩,天然居最好的位置,今天迎来了它的客人。
一位少女,一位妇人。
事实上,鸾鸣轩只对这两人开放。所以多数时候,它像冷宫一样清净,但天然居的老板是绝对不敢让鸾鸣轩像冷宫一样衰败的。
绝对不敢。
妇人抿口茶,开声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一叠纸,卷作卷轴状,以一条绿丝绦缚住。
少女接过,巧笑倩兮:“就知道母后疼我。”
妇人淡淡一笑。
这时候要是有人在旁细看,就会发现她们的相貌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娇俏的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
两张面庞,六七分相似。一样的美丽,转盼多情。
“怎么突然想要调查这个人?”妇人问道,“她得罪你了?”
“没有。”少女回答,“只是有些不放心而已。”
“既然不放心,就该立刻处理掉。”妇人声音冷冷,带着明显的训诫味道,“不要等事情发生了,才来后悔。”
“……我想先看看,再做决定。”
“哼。”妇人似是妥协了,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你说的那个‘萧子逸’,怎么不见你带他进宫来?”
“女儿本想一到汴都就回宫里看望母后的,可是昨日在城中遇见熟人,一起用过晚膳后,子逸说天色已晚,坚持先住在客栈,所以就没进宫去。”见母亲面色不善,少女忙坐过去,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摇了摇,“母后——”
“罢了。”妇人给她缠得没法,也不再追究,转而问了一句,“遇到熟人?是谁?”
“郁师尊。”少女回答。
妇人的眼色,在听见“郁师尊”三个字时,明显地恍惚了一下。
郁师尊。郁舒寒。郁师兄。
都是同一个人。那个在落英缤纷的时节,敲响她心上那扇门的人。
两百年的师兄妹缘分,原算不得浅。她以为两百年足以让一切尘埃落定。
——他原本该是她的,如果那个叫蝶沁的女人没有出现的话。
郁舒寒原本该是她白水素女的!
白水是上古遗族,具有透察魂魄的天赋。不论妖、魔、仙、人,只要他乐意,他可以在弹指间内探察出你究竟为何物。这是直透本质的探查,在白水族人的面前,再高明的变形术也无所遁形,甚至连藏息大法也没有用。
上古时便存在的民族,族人多具有非凡的异能。而历经万年沧桑后,如今六界内幸存的上古遗族,不超过十族。而白水一族,繁衍至今,更是只剩一个人丁。
——就是她,白水素女。
自小在王母身边长大的仙子,天界女主人的干女儿,玉皇大帝的掌中珠,上古遗族白水族惟一的后裔。
无论哪个身份,都配得起他郁舒寒。
可是,他竟然那样作践她的心意!
竟然在明知道她爱他的情况下,劝说她嫁给别的男人!
好!很好!
她当着他的面砸碎了聚魂灯,让他亲眼看着那个女人残存的气息在灯的碎片里归于虚无。
她很快意。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用将一地碎片聚齐收起,她胸中的快意就像熊熊烈焰,让她压抑了近百年的心首次尝到欢喜的滋味。
既然百年的隐忍等待都不能换来他的回顾,那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继续容忍他每次都穿过自己的目光?
她嫁!嫁给那个追求了她两百年的男人!
——没有你!我同样可以过得很好!比在你身边时还要好!
她咬着这句话,一步步踏进沧昪的皇宫。
然而一百年过去了,她还在致力于让这句话成为现实。
沧昪王朝的皇后,沧昪国君最宠信的女人,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丈夫。
她的心不在这里。在很远的地方。
也许是碧忽。也许是一片虚无。
“郁师尊……哈。”皇后的眼神恢复锐利,“他怎么突然到沧昪来?”
宛郁芳菲被母亲眼中的恨意吓了一跳,但那份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是想来见识一下我沧昪国都的繁荣昌盛?”
“愚蠢!他怎么可能为这种原因跑到俗世来?”白水素女斥了一声。
宛郁芳菲不敢再说话。
她其实很畏惧母亲。年幼时尤甚。
记忆里,母亲只抱过她一次。当别的小孩都赖在娘亲的怀中撒娇的时候,她最大的心愿是永远和奶娘住在一起。
奶娘是温暖的。是会抱她,哄她的。
而凤翔宫里的那个娘亲,是冰冷的。
“菲儿。”皇后唤她。
她回过神来。
皇后指指她手中的由皇室暗卫调查搜集的资料:“那个叫玉沉烟的,是他的徒弟吧?呵,他不是曾立誓‘一不任掌门二不收门徒’?怎么就破誓了?”
“菲儿不知。”她答得小心,“有人说是玉沉烟拿到了若耶剑,所以郁师尊破格收录了她。”
“哦?若耶剑?”妇人沉吟,“难怪。若耶剑、空云塔,碧忽两大圣物,自碧忽创建伊始就存在的东西……她运气倒不错。”
想明白了这层,她便不再在这上面纠缠。抿口茶,淡淡道:“走了罢。”
白水素女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郁舒寒的弟子。
当时她正谋虑着宫内一桩极为棘手的事,突然听得宛郁芳菲在耳边一句:“母后,那个就是玉沉烟。”
她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那个身着紫衣的少女。
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带着莫名的焦躁。
少女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玉沉烟显然看到了宛郁芳菲,嘴角微微一撇,但还是主动上前打招呼。
宛郁芳菲很不情愿地笑了一笑。
三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
于是白水素女很清晰地感应到从玉沉烟身上传来的讯息。
这讯息异常熟悉,熟悉到她的心尖上泛起同样熟悉的刺痛!
天底下没有两个人的讯息能如此相似,因为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独特的烙印。
——除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沧昪王朝的皇后,此刻面色苍白如雪。
是她么?她竟然又回来了?
清明蝶沁!
前尘往事忽然齐齐涌入脑海,叫她连指尖都在颤抖。
恍惚之中,听得玉沉烟已同宛郁芳菲客套完毕,继续前行。
与自己擦身而过。
——不对!这气息有些不对!
在两人擦肩的刹那,尽管白水素女整个人都在浑浑噩噩,本族中的天赋却仍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细小的感触。
气息不对。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但是的确不同。很……细微的不同。
——会不会是她弄错了?或许天下真的存在灵魂讯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她无法确定。
少女已经没入人群。她也不愿意循着气息追过去。
因为她已经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极大的怀疑。或许这些年的荒废,使得她的能力退化了……
她应该去找那个人,那人手中有能够照见人、魔、仙的前世的吹音镜,可一直上溯到前三生。
她应该去问他借那面吹音镜。
然后她就会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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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沉烟再次来到锦园,见到的是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
云锦。那么骄傲的云锦,如今瘫在桌上,浑似一个为情伤神的公子哥,脚边倒着四个空酒壶,桌上也倒着一个,酒水滴滴答答地从里头流出来,浸湿了她的脸和发。
满室浓郁的酒气。
玉沉烟急忙将她拖离狼藉不堪的桌子,半扶半拖的把她弄上床去。
醉酒中的女子双颊嫣红,眼光潋滟如波。
玉沉烟有些气恼:“叫你喝酒!看你这勾人犯罪的样子,要是今天来的是个男的,你就等着明早起来哭诉你一去不复返的贞操吧!”
嘴里气呼呼地数落着,手下却是细致地替她抹去脸上的酒渍。见她一直蹙着眉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决定到外头倒杯茶过来给她醒醒酒。
刚起身,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人扯住了。
“不要走……”
咿?这就醒了?倒省了她找醒酒汤。
低头一看——女人的神情茫然一片,目光直直越过她,不知看向哪里。
这分明是还没清醒啊。
玉沉烟翻个白眼,拉开她的手,好声好气道:“乖啦,我去给你倒杯茶来啊。”
没走出一步,又被扯住了。
“……不要走……”
这叫什么事儿?难道醉酒的人都是这么黏人的?
忍气吞声地俯下身子,一边拨开紧揪着她裙子的那只手,一边给醉美人做思想工作:“我不是要走——你醉得很厉害你知道不?我要去给你给你弄点醒酒的东西啊,乖乖在这等我,我就很快回来,嗯?”
“阿熙……不要走……阿熙……”含糊不清的呓语。
玉沉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她大约是在念着某个人的名字。
——在醉梦中都惦记着的人,一定对她很重要吧?
是她的恋人?难道云锦的夫君叫“纪熙”?可是没有几个女人会在喝醉后喊自己丈夫的名字吧?不是说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这个叫“阿熙”的人应该是她曾经的情郎,比如青涩年华里的初恋情人……
少女的眼神变得柔和。
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而痛苦么?所以借酒浇愁……也许今天是那个“阿熙”的忌辰,所以她才放任自己的失态吧……
可怜的人呢……
轻轻地握住女子的手,她柔声安慰:“阿熙不会走,你放心……锦儿睡一会儿好不好?”
云锦听完她的话,不但没有睡去,反而一双眼睛努力地瞧向玉沉烟。
那目光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得涣散,却叫玉沉烟更加看清了其中的哀伤。
“阿姐。”
她听见云锦说,声音虚弱而坚持。
她一时不明白眼前的女子在说什么。
“叫‘阿姐’。不要叫我锦儿,叫‘阿姐’……”
少女怔在原地。
女子的眼神更加空旷,似是直直穿过了面前的人,望向无尽的远方。
她的唇吐出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语。
“不是……我不是讨厌你……”
“这样不对……我是你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回来……对不起……不要走……”
云锦的呜咽声幽幽地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玉沉烟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究竟是谁爱着谁,又是谁负了谁?是因为逼走了他心怀愧疚,还是因为心底那份从来不敢面对的感情,终于在酒精制造出的幻境里冲出了口?
——如果连血脉相连的亲姐弟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各自散落天涯,那原本是两个陌生人的师父和徒弟,要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她觉得她必须立刻回去,问师父一句话。
立刻回去!
夜魔
鬼界。
七伤殿。
从殿门到空旷的正殿,约莫有十丈的距离。
这十丈足够做很多事,比如让鬼界的右护法思考君上这次召她回来的用意。
她猜和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喊她“樱姐姐”的女孩有关。
宫殿的主人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段时日你同玉沉烟相处,可有发现她有何异常之处?”
九婴不明白主人问这句话的用意,想了想,回道:“并无任何异常。”
“是么?”莲烬淡淡道,“她身上那么明显的灵力波动,你没有注意到吗?”
女子怵然一惊。
“九婴,你的敏锐力降低了,”烈姬望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目光冰凉。
女子立即跪下。低垂的脸上有着惊讶和羞愧。
“她的情况对别人来说是不易察觉,”鬼界的霸主冷冷道,“但你是九婴,这就是为什么我派你跟着她的原因。”
女子的脸色越发羞愧。
“罢了。”莲烬微一蹙眉,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你回去,有什么事及时报知我。”
“是。”女子站起,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事——
“君上,九婴有一事相报。”
“讲。”
话临出口,九婴却有些犹豫,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玉沉烟似乎,对她师父有些……不同寻常。”
烈姬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
她望向下属的脸,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惊愕:“你说什么?”
九婴感觉到了主人难得的失色,愈发为难,却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依属下看来,玉沉烟对郁舒寒,恐怕不止是师徒之情。”虽然那个迟钝的女孩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她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流光镇的那个晚上,她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她特地说了夜魔的事情,就是想给玉沉烟一个警醒;可是从玉沉烟这些天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九婴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告知烈姬,可是说完以后她立刻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烈姬的脸色很难看。
她从来没见过君上这个样子。即使三十年前那次魅魇叛乱,带走了三分之一的鬼族,她也不曾见到君上这个样子。
难以置信、愤怒、恍悟、悲哀,依次掠过鬼界主人的面庞。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