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年缓缓放下枪,将信将疑的反手搂住了唐小五,他越过唐小五的肩膀看到那队人马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命不该绝,老天都在帮他,他低声笑了:“唐小五,我暂且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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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煎 熬 】 。。。
江韶矽起了个大早,他实在睡不着,夜里醒了数回,望了望身旁还在酣睡的阮陌杨,他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穿戴好衣服走出门去。
阮富山近来迷上了太极拳,此刻正在院子里推掌,虚胖的身子做出的一招一式都显得十分滑稽,他一转身就瞧见了正往外走的江韶矽。
从周佟手里拿过手巾擦了擦,他温和的唤道:“韶矽,这大早儿的去哪儿啊。”
江韶矽行色匆匆,出来时并未看到院子里还立着两个人,当即被吓了一激灵,定睛一瞧,松了一口气,脸上仿佛绽开了一朵花:“父亲,您也起这么早啊,我这要赶去学校呢。”
阮富山很是意外:“这才几点,怎么不吃完了饭同你二哥一道走。”
江韶矽脑子转得快,对答如流:“昨儿个在学校写了一篇演讲稿,可走得急给忘学校了,今儿个一早就要上交,我还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趁着大家都没去,我静下心来改一改。”
阮富山当即心花怒放,满意的点了点头:“比你三哥勤奋,有你二哥的风范。路上叫小赵下车给你买些早点,别空了肚子。要不然你先去,回头我叫周佟专程给你送?”
江韶矽急忙摇头:“不必不必,同学要议论的。我让小赵买就好了,父亲,我先走了,早上凉,您不要在外面多待,小心惹了风寒。”
说完,他扭头匆匆离去。阮富山望着儿子的背影,眼神流露出无限疼爱,满足的叹息道:“他可比亲儿子还要亲,这样关心我。”
周佟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能不亲么,您当他是祖宗供着呢。
江韶矽跳上了汽车,火急火燎询问:“怎么样,有消息么。”
小赵发动了车子,低声回应:“唐先生确实带人去了,但听说路上出了点事儿,江团长的队伍死了不少人,具体的情况还没打听出来。城南口现在重兵把守,随时接人。”
江韶矽听到一个“死”字,从头凉到脚,气急败坏的骂道:“那还说个屁啊!去城南!”
城南的一条主干道到处走动着巡逻兵,见民众接近就驱赶,小赵花了几个钱又问了问,江韶矽在车里坐立不安,不住的往车窗外张望,小赵从远处跑了回来,俯在窗口汇报:“五爷,一会儿有队伍进城,不过听说是李崇慕的兵。”
江韶矽抬起脸来:“李崇慕是谁。”
小赵往后看了看,又扭过头来:“胡万七的一个团长。”
江韶矽没工夫关心这号人物,他只想知道究竟如何:“唐小五呢,不是说他确实去了么。”
小赵摇了摇头:“昨天那个士兵换岗了,我没见着。不过昨夜他说确实见唐小五带了三百人出城去了。”
江韶矽瘫在座位上,结结巴巴的自语:“死。。死了不少人…难道是来不及了…”
而后他推门下车,前方重兵把守,自然挤不到前面去,他环视一周,发现了一个酒楼,当即带着小赵上了酒楼,那老板一看是阮家五公子,万不敢责怪对方扰人清梦,相反还要点头哈腰伺候着,按要求给安排了顶层的靠窗座位。
酒楼老板大清早不敢送酒,只得孝敬了一壶花茶,几碟香甜的小点心。江韶矽没心情吃吃喝喝,赏了小赵。他站在窗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觉得此生再没这样煎熬过。
天早已亮透,连晨阳都逐渐褪去微凉,变得温暖起来。可楼下依旧还是那批兵,并不见有任何队伍回来。江韶矽面如死灰,他开始胡思乱想,人不是全死在外面了吧,他还没有再见他最后一面。
小赵吃饱喝足,抬眼瞧见主子雕塑一般动也不动,他刚要起身说不如自己再下楼打探打探,话还未出口,只见江韶矽忽然有了动静,双手啪的一声拍在窗栏上且紧紧抓住,上半身前倾,似是要腾飞一样。
小赵大惊,以为江韶矽这是要跳,他上前伸手便要去拽,江韶矽一个趔趄回过身来,小赵彻底傻了,他哪里见过五爷哭。
江韶矽满脸满眼的泪水,双肩颤抖,手指攥紧了小赵的衣袖,险些跪倒在地:“他…他回来了…”
小赵晃过神来,探头往外看,只见那个江团长在唐先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在队伍中。
江韶矽又扶在窗栏前,那人许久不见,愈发清瘦,身上黑红一片,早就分不清衣服的颜色,他想着,你抬头看我一眼呀,我在看着你的呀,你抬头啊!可是那人与唐小五挨的那样近,恨不得勾肩搭背前行,而他却在高处眼巴巴的望着,在煎熬和思念中乞求对方哪怕一眼的施舍。
待到队伍走远,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终于撕心裂肺哭喊出声:“哥!”
江韶年进了城才终于坐上了车,他靠在车座上长出一口气,怀里还抱着余北定的死人头,那人头早就是乌黑的一团,看上去十分恶心。
他拍了拍那颗人头,感叹道:“打了这么久,弄来这么个玩意儿,也算值了。”
唐小五更关心对方的身体,伸出手来给江韶矽捶了捶腿:“怎么样,还酸么,你居然抽筋了,吓得我心肝乱颤,以为你腿上也中了枪。”
江韶年握住了唐小五的手,口气忽然软了起来,瞧着目光也温和:“唐小五,你来的刚刚好,谢谢你。”
唐小五心里一暖,另一只手覆盖了江韶年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你没事就好。这事儿也不止我一个人的功劳,李团功不可没,若不是他肯帮忙,我哪儿能调出那么多人来。”
江韶年呵呵笑了:“李崇慕这老混蛋,回去我找他喝几杯。”
唐小五急忙责怪道:“受了伤就别喝酒了。”
江韶年碍于前排有司机在场,没有多谈半路遇袭之事。他回司令部后连衣服都没换,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胡万七的大厅里。
胡万七自然是早已等候多时,他大半年没见着江韶年,不可谓不想。江韶年见到胡万七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把余北定的人头向前一举,邀功似的炫耀。
胡万七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说了几个好。他大力的拍了拍江韶年,连连夸赞:“你这小子,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江韶年被拍到了伤口,疼得直吸冷气,胡万七大惊,立即派人唤来了军医。
军医正围着江韶年团团转,哪知韩苏面若冰霜匆匆而来,进门瞧见了江韶年,他先是一怔,尔后似笑非笑的说道:“江团长,恭喜啊。”
江韶年打量了韩苏,觉得这姓韩的活得够滋润,大半年不见,愈发好看了。他还未来得及客气,胡万七拉着韩苏到桌前,小孩子献宝似的:“韩苏,你瞧,这可是余北定的人头,小江算是给咱们报了仇了。当年余北定可没少为难咱们,咱们被困在山沟沟里,天寒地冻的,你手脚冰凉差点人事不省。”
韩苏被提起当年糗事,当即眼角抽搐,很不自然的干笑两声,他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司令,余北定还有一批残兵,上门投诚来了,您看收么。”
胡万七出于惯性,先听一听韩苏的意见:“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韩苏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不假思索的答道:“这一仗我们也损失了不少人,既然他们有心,不如我们就将他们收编,扩充队伍,也可显现出司令您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仁慈之心。”
胡万七边听边点头,这事儿就算八九不离十了。可韩苏话音刚落,江韶年立刻接上:“司令,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胡万七急忙问道:“小江有什么好意见?”
江韶年不动声色的看了韩苏一眼,只有韩苏感觉得到对方在无形的挑衅,江韶年的口气出奇的诚恳,似乎这真像一个顶顶好的建议:“他们今日战败了投诚敌军,那明日若是您战败了,他们是不是还要像一颗墙头草一样?”
胡万七愕然,他不能不承认这是实话,而且是大白话,他虽然自大自负,可还不至于昏庸到以为自己永远不败,他确确实实也是吃过败仗的。
江韶年见胡万七没有打断,便说了下去:“眼下也是您立军威的时刻,将士们在前线都憋着一口气要把余北定的兵赶尽杀绝。您要是把那些人招回来,不免有人起了异心,毕竟咱们的兄弟都是死在余家军手上的,以后如何共处一室?不如趁他们自动送上门的时机,在千万将领面前处决了他们,那些牺牲的将士们泉下有知也算有个欣慰,总不至于白死。而您不但为前线的士兵出了一口气,而且那些守在城里的人也有了警惕,您绝对不会饶了跟您对着干的人。”
韩苏忍不住拍了桌子,余北定的人头在桌上抖了三抖,差些滚到地上去:“江韶年!你这是公然的搞大屠杀!我们不杀战俘!”
江韶年瞥了对方一眼,满不在乎:“他们不是战俘,我们可没有抓他们,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胡万七眼见二人又要硝烟四起,便站到中间调和起来:“这事儿以后再说,你们真是片刻都不愿消停,这才见面没多久又干上了。小江,你回去洗洗睡个好觉吧,我叫人给你安排了个好住处,以后不要再挤在勤务班的小砖房里了。”
江韶年点了个头:“谢谢司令,我能跟您要个人么?”
胡万七一怔:“谁?”
江韶年嘿嘿一笑:“唐小五。我缺个副官,别人我不习惯,就他吧。”
胡万七自然是答应了,同样报以嘿嘿一笑:“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明白么,今儿晚上唐小五的屁股又得开花了吧。”
韩苏是万万没有想到江韶年会活着回来,他接到线报的时候大吃一惊,随即明白了李崇慕的用意,探子说后来又杀出一队人马,而且是自己人。他立刻就想到了李崇慕,那疯子白天疯言疯语的耍脾气完全是障眼法,要兵权才是真的。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次行动堪称绝密,李崇慕又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的心腹里有内鬼。他抱着这个想法走出司令部大楼,哪知江韶年已在外面恭候已久。
韩苏不想与其说话,视为空气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不想江韶年率先开了口:“韩参谋,你不杀外敌,倒是先洗清内部的异己。”
韩苏顿了下脚步,口气冷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韶年忽然伸手拍了拍韩苏的肩膀,言语轻松起来:“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韩大参谋长才干完的事儿,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你那几百人的枪口可不单单是对着别人的吧。”
韩苏扫掉了江韶年的手,冷漠的瞥了对方一眼:“你还真是伤糊涂了,脑子也跟着不清楚起来。”
杜靖棠在宅子里摔东西,一屋子古董花瓶被砸了个稀巴烂。罗回在一旁心疼不已:“杜爷,您别摔了,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杜靖棠充耳不闻,他有钱,他摔得起,他要摔个痛快。可就算这样,他依旧气了个半死,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摔多少个古玩都不解气。
江韶矽就像一道愈发吃不到的美味,飘着香味,引诱着他跋山涉水千回百转找了几万里,又想方设法心机算尽的去讨去要。可这下全黄了,江韶年不死,阮陌臣能把人白白送来么,就算他一鼓作气硬抢,那春风得意风头正劲的江韶年能坐视不管么,再怎么说,那可是亲兄弟。
杜靖棠回头一指罗回:“哪路的王八蛋给我搅局!”
罗回见主子爷把气撒在自己身上,颇为委屈:“您问我,我哪儿知道啊,就听说那姓江的眼见着要完蛋,可突然杀出一队他们自己的人,兄弟们以为是援兵,哪知一见面六亲不认就开打。有活着的人正蒙着呢,谁知道后来又杀出一队程咬金,还是他们自己人,这下彻底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反正也是一见面就打,姓江的命大,硬是逃过一劫。”
杜靖棠愈听愈气,一脚踹在罗回的身上:“你他妈说书呢!”
罗回噗通一声跪下了:“杜爷,我是真查不清楚啊,这两队人看起来都是胡万七的人啊。”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阮家大少爷前来拜访。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面对的还得面对,杜靖棠叫人收拾了满地狼藉,他瞧着那堆残渣,这才心疼起来:“我的宝贝,我的命哟。”
这一通会面,阮陌臣的腰板也直了,他的钱可出了不少,主意也是杜靖棠自己拿的,结果事情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杜靖棠填了张支票要阮陌臣去兑换:“这回失手可谓莫名其妙。贤侄,钱我一分不少的还你,不过杜某有个不情之请。”
阮陌臣觉得对方叫的实在肉麻,可又不好反驳,只得听听就算。他理所当然的接过了支票:“杜老板请讲。”
杜靖棠清退了闲杂人等,这才开口:“人虽然没死,不过据我所知,那两队搅局的都是胡万七内部的人,看来江韶年树敌不少。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查个清楚,拉拢拉拢,来个借刀杀人。”
阮陌臣有意无意的揶揄道:“您别不是又要闹上一回,我大不了丢的是钱财,您丢的可是…”
这“脸面”二字他故意不说,让杜靖棠自己去品。杜靖棠心里暗骂,小兔崽子,若不是我有求于你,不然今天我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杜靖棠摆了摆手:“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不可急在一时。贤侄,江韶年我是一定要找机会除掉,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只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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