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富山心疼儿子伤了腿,可更气的是阮陌杨惹事以及把江韶矽给弄丢了。阮陌杨连夜里经历了司令部,医院,此刻终于躺在了家里的软床上,陷入昏昏沉睡,却被父亲的唠唠叨叨搅得不胜其烦。
阮富山背着手在房里走了至少有几百圈,嘴巴里不停念叨:“你仔细想想啊,后来韶矽去了哪儿。”
阮陌杨担心江韶矽,可他这样的富家少爷哪里遭过罪熬过夜,眼皮已经合上了。阮富山见问不出个什么,转身又去责备大儿子:“你怎么连个人都要不回来!我不是给过胡万七承诺了么,他要制毒,我便找地方给他造海洛因,他要军火,我就想办法给他弄,这次我是心甘情愿的!合同都拟好签字了,怎么人就回来一个!你没说还有个五少爷么!”
阮陌臣内心嗤笑,遇上那小子,你便什么都舍得了。可他断然不敢这样对父亲说话,只得答道:“我确实只见二弟一人在,他们说五弟早就放回家去了,二弟也证实了这一点,说是留了什么案底就可以回家,那案底我也看过了,确实是五弟的手笔。”
阮富山急得要发疯:“既然有案底,那人呢,人呢!”
这时,柳燕燕扭着肥臀慌慌张张进来了:“老爷,老爷!你猜我瞧见谁了!”
阮富山没空搭理她,一指门口:“滚!”
柳燕燕着实委屈,可此刻也懂得忍气吞声,小心翼翼的说:“韶矽回来了。”
阮富山顿时两眼放光,一阵风似的冲下楼,肥肉在身上颠颠簸簸。而阮陌杨勉强自己抬起眼皮,十分艰难的靠坐在床头,一脸关切。
江韶矽灰头土脸的回了家,疲累又饥饿,他见着阮富山的第一句话便是:“父亲,我要洗澡吃饭。”
阮富山瞅着养子的小脸脏兮兮的,身上也不知沾了什么味道,一副受了苦的可怜相,真真是割了他的肉一般。他自己也觉得对江韶矽太过关切太过爱了,甚至超越了亲生儿女们,得了魔障似的,可他就是忍不住去爱江韶矽,把这小东西捧在手心里。
江韶矽瘫在浴缸中,阮富山挽起了袖子,亲自给养子洗澡,拿着香皂仔仔细细的擦洗,江韶矽昨晚在枪口下受了惊吓,又在江韶年的怀里有了精神上的挣扎,和阮陌杨一样疲倦不堪,此刻也顾不上巴结逢迎阮富山,既然对方要伺候他,那他便受着。
阮富山瞧着江韶矽细胳膊细腿,擦洗过的身体白皙光滑,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水珠划过脸庞,五官又是这样的秀气可人,他伸手摸了摸江韶矽的脸颊,觉得养子真是好看得一塌糊涂,他想,若这孩子是自己亲生的该有多好,那他一定会更爱几分。
阮富山心有冲动,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儿子。”
江韶矽侧过头来下意识的应了:“恩?父亲。”
阮富山颤抖着握住了江韶矽的手,江韶矽的手心有一层在煤场时留下来的薄茧,比起其他地方的柔滑,这里十分突兀,更昭示着他确实吃过一些苦累。阮富山很是心疼的摩挲着江韶矽的手掌,哄小孩一般说道:“儿子,再叫我一声爸爸,像你哥哥姐姐一样。”
江韶矽犹豫了许久,他对“爸爸”这个词很敏感,完全来自于他的表姐丁秀儿,他一直记得丁秀儿对他的嘲笑,笑他土,城里的孩子都叫“爸爸”,他叫“爹”,从那以后他对“爸爸”这个称呼甚至带着点恨,提到就条件反射一般的自卑。
阮富山一脸期待,江韶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声,可阮富山看到了嘴型便大喜过望,搂着江韶矽居然激动万分的哭了出来:“好孩子。”
阮陌杨瘸着腿架着拐挪到了江韶矽的房间,却在浴室门口瞧见这样一幅光景,当即愕然不已:“爸爸,你怎么啦。”
阮富山看看浴缸里的江韶矽,又看到身后的阮陌杨,这两个失而复得的儿子,都是他的心头肉,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还真是老了,要的就是这点儿亲情了。
江韶矽一人吃饭,桌前围了一圈人,众人对他如何归来充满好奇,江韶矽虽然累,可还不至于晕了头胡说,他深知枪毙学生这事迟早要传出去,若编个其他谎话日后还要圆谎,不如如实相告,但他本能的忽略了江韶年这一环。
他说:“我和几个同学被带到了矿场,他们要枪毙我们,我没别的办法,只得告诉他们我是阮家的五少爷,我一再央求他们要见父亲,那些士兵听说了父亲的名字,心里可能有了考量,就把我放了,我是坐着他们的车回来的。”
周佟急忙应和:“没错没错,我听见大门外有汽车的声音,和老李小孙一起跑出去看,真就看见有两辆军车开远了,五少爷就站在大门口。”
阮陌臣瞥了江韶矽一眼:“那些人都是傻子么,你说你是阮家的五少爷他们就放,那你的那些同学若说自己是谁家的少爷,岂不也能逃过一劫。”
江韶矽立即反驳:“我可没有信口胡说,我是留了案底的,查了案底他们自然知道我是谁。”
面对江韶矽公然回嘴,阮陌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倒也没再说什么。
阮富山只想听事情的经过,而不愿他人随便质疑,把家里的和气给生生破坏了。于是便要为江韶矽说上几句话:“韶矽说的也是有道理的,留了案底胡万七的人自然是能查出来,况且韶矽也确实是阮家的人。胡万七看着我的面子,放了陌杨,那些士兵也许是考虑到阮家和他们司令有合作,才不敢动韶矽。”
老二老三老四根本就没想着要怀疑什么,他们只为江韶矽的这段遭遇啧啧称奇。柳燕燕是个察言观色的主儿,既然阮富山喜欢江韶矽,她便投其所好,做一个慈爱的后母角色,抚上了江韶矽的头顶,惺惺作态似的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
阮家决定与沈琴维合作,这是无奈之举,却也是救命之举。沈琴维为胡万七服务,不仅从中获利,而且因着胡万七在卢京城中的地位,连带着沈家也风生水起,一时间卢京城内的商界几乎姓了沈。
阮富山集资投钱,算是在沈家的工厂借了一块地,最后的收入除了胡万七来抽成,沈琴维也要分得一杯羹,好在沈琴维并没有趁人之危胡乱要价,也算是仁义之举了。
阮富山私下追悔莫及,他甚至觉得,如果一切重来,他情愿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和胡万七合作,也不至于最后落得这个下场,赔了夫人又折兵,钱财还要和死对头分享。若从了胡万七,兴许现在也是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
而乐在收钱的胡万七却没了心思管这等谁借了谁的地的闲事,他最近火气颇大,并且焦头烂额,因为有人来同他抢地盘了。
他的死对头余北定,近来流窜到卢京城附近,扎下根来打算一举攻城,占山为王。胡万七和余北定的仇要从光屁股时代说起,俩人都在土匪窝里出生,吃过同一个女人的奶,后来那奶妈被土匪头子一时兴起抓进土房里玩了几天几夜之后居然给玩死了,胡万七和余北定饿的哇哇直叫,寨子里的人牵来一头母羊,两个人抢羊奶喝,再大一些,演变成二人抢饭,抢不过就互扯小和尚,下手均是重的,众人经常会瞧见这俩虎背熊腰的小子捂着裤裆嚎叫。
长到十多岁,寨子被军阀给轰了,起因是土匪头子自不量力,居然拦路去抢军队的粮车,结果被紧跟其后的护送队打的四处逃窜。胡万七和余北定从那时候才意识到枪炮比砍刀厉害,两人一起投诚参了军。
俩人都是土匪性子,苦能吃,累能受,上了战场死都不怕,玩了命的打。于是很快受到重用。余北定的胆子和野心较之胡万七更大一些,没几年居然叛变,带着一批人自立为王了。胡万七的雄心从余北定自立之时也被勾了出来,吃了豹子胆似的毙了顶头上峰,接管了队伍。
胡家军和余家军均是杂牌,又互相看不顺眼,遇上了就打,一打就往死里嗑,不是余北定把胡万七打得逃进山沟沟里没吃没喝差点冻死,就是胡万七火烧连营一般烧得余北定光着屁股跑。
眼下胡万七的时局刚刚稳定,有钱有闲得在卢京城里过好日子,哪知余北定也瞅准了这块地,不仅要来掺上一脚,而且发誓要把胡家军一锅端了。
胡万七的兵,好吃懒做闲散出一身毛病,不是醉在酒坛子里就是腻在女人的肚皮上,有些干脆夜宿赌场,欺压平头老百姓时还可以提着枪耍个威风,可遇见真正扛枪的人,就像瘪了的茄子,蔫巴了。
面对这种境况,胡万七实在担忧,只得下令严整军纪,日日练兵,抵抗外敌。他一边练兵一边在城外设了一道防线,严密部署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处于被动状态,这样以守为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若对方不攻,自己只有防着,可余北定一日不攻他便要陪其耗上一日,他的兵是个什么模样他太了解了,恐怕没有消耗掉敌军,先把自己给消耗掉了,于是他决定趁着士兵们还有股练出来的劲头,一鼓作气先下手为强。
韩苏主张和平谈判,曾劝说胡万七不如和余北定一分天下,这样不至于两败俱伤,等胡万七的军队扩充之后,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端掉余北定,二是放弃卢京城,另觅他处。
胡万七虽然一直欣赏韩苏,可有时候觉得对方不像个兵,韩苏的这两点建议在他眼里太过迂回,甚至窝囊,被当场否决:“要端现在就端,非要等到姓余的进了自家客厅再跟他干上他娘的太晚了!况且这卢京城本来就是老子的,凭什么老子走了给他留着!”
韩苏摇了摇头:“司令,您想过咱们目前的兵力么,硬碰硬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而我们极有可能全军覆灭。军内已大不如从前了,抽大烟玩女人逛赌场…”
他的话还未说完,张副官匆忙奔来,气喘吁吁的通报:“司…司令,反了,反了!咱们上次处决了游行的学生,家属们堵在司令部门口了!”
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矿场的二十人加上闹事现场被扫射死亡的共有七十五名,这件事引起了民愤,引发了更多人走向街头,很多民众见兵就打,一时间竟然形成了暴动。
胡万七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数百人挤在司令部门口举着横幅大声呼喊着,不断扬言攻进司令部,他气愤难当,伸手命令张副官:“枪!奶奶个熊!老子毙了他们,看他们还怎么喊!”
张副官摸着枪盒犹犹豫豫的看了看韩苏,韩苏挥手示意张副官退下,对胡万七说道:“司令,万不可…”
胡万七恼怒了,他一把推开韩苏:“你他娘的别再给我屁话!”
话音刚落,只听机枪的扫射声密集的响起,人群应声倒了一片,后面的人瞧见势头不对,抱头逃窜,数分钟不到,死的死,跑的跑,司令部门前一片狼藉,但闹事的人已经不见了。
胡万七还在傻眼,二楼就响起了江韶年的声音:“他妈的,再来闹事的见一个毙一个!”
胡万七活了这么多年,终于遇上知音了,他没有责怪江韶年的先斩后奏,倒是大大夸赞了对方一番。江韶年唇角勾起一抹有意为之的笑,对韩苏揶揄道:“韩参谋,你的书读得比我多,一定懂得这叫以暴制暴。”
韩苏铁青着脸,压抑着火气,尽量使口气显得平静:“你可知道你的行为会引起更大的民愤,我们现在不仅仅是要攻打余北定,还要镇压城内的暴动分子,你刚才的一时痛快是我们内忧外患的开始。”
江韶年挑衅的对上了韩苏的眸子,两个人之间仿佛炸药,一点即燃,江韶年的笑容没有了,脸色冷峻,口气似是在质问:“那你下令把二十名学生带去矿场枪杀,算不算得上造成这一切的重要因素呢,韩参谋。”
这二人针锋相对,胡万七可没空看热闹,他图痛快,可多年来信任依赖韩苏,冷静下来也能想明白韩苏言语中的道理。他左手搂着江韶年的肩膀,右手揽上韩苏的腰,颇有些左拥右抱的意思:“你们俩一个是我的手心,一个是我的手背,各有各的好,哪个都缺不了。消消气,手心呢就给我去打余北定,手背就留在城里给我镇压闹事的老百姓。”
尔后,他放开二人,背起手来正色宣布:“韩苏,从今日起晋升为参谋长,继续负责军内事务。江韶年,我给你一个团,从今往后你负责带兵,出城去打余北定。”
39
39、【 首 战 告 捷 】 。。。
韩苏的升迁是在情理之中,全军上下无一人异议,而江韶年却仅仅凭着在阳台上扫了一梭子子弹得到了团长之职,从一名小小的副官一跃成为一团之长,可谓连级跳,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可目前攻打余北定迫在眉睫,众人也只能忍下胡万七这个决定,在背后了送了江韶年一个别号:一梭子团长。
新官上任那天,江韶年在整装待发的上万士兵面前骑马而过,身着墨绿戎装,头戴军帽,武装皮带间别着唐小五送给他的枪盒,黑亮军靴脚踏马镫,簇新洁净的军用白手套衬托着修长手指,一手拉缰绳,一手执马鞭。他骄傲的抬起清瘦英俊的脸庞,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马蹄声细碎而缓慢的踏在路上,及至台前,江韶年翻身下马,昂首挺胸,军靴踏地有声,从胡万七手里接过任命书,他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帅气的军礼。
尔后,江韶年翻身上马,与其他军官一同奔赴前线。
余北定驻扎在城外,原本想要对胡万七进行包围战术,围死之后一鼓作气一举歼灭,哪知在行动当天遇上了胡家军的主动出击,不得已,双方就在半道儿上开打了。
江韶年头一次上战场,在其他大大小小的军官们叉着腰在后方七嘴八舌研讨之时,他收到线报,二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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