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年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当下便明白了他这几天对自己冷冷淡淡的缘由,江韶年笑嘻嘻的勾住江韶矽的脖子,低头在其耳朵上咬了一口:“都看见什么了?”
江韶矽不自在的挣开哥哥的手,立刻拉开彼此的距离,颇为埋怨:“你别离我这么近,你都…你都和女人睡过了。”
说完便很是羞涩的把头偏到一边,一张白净的脸上还带着些倔强的神情,倒显得顶顶清秀好看。江韶年看到江韶矽这个模样,内心一动,故作调戏:“什么叫睡过啊,我和你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算不算睡过?你告诉我怎么样才算睡过?”
江韶矽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他抬头看到一表人才的哥哥,这样倜傥周正的一张脸,说起话来却像个流氓一样,当即气得要往外走。
江韶年一步向前拉住江韶矽的手哄道:“怎么就开不起玩笑了,我逗你呢,你还真跟我生气啊。”
江韶矽回头强硬的质问:“你还去找许寡妇么。”
江韶年心不在焉挠了挠头,他这个年纪对女人还是很有些渴望,要彻底断了那不太可能,于是他实话实说:“哪天想干那事儿了就去找了。”
江韶矽怒气熊熊的要甩开江韶年的手:“你!”
江韶年死死攥住不松开继而握住了弟弟的手腕,嬉皮笑脸调侃脸已经憋得通红的江韶矽:“你每天早上不都竖得跟个棒槌似的,就没想过那事儿?”
两个人吵吵闹闹个不休,倒一下子把之前饭桌上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去了。江韶矽床上床下的追着江韶年踹,木床被两人踩得吱吱呀呀,尔后两人光着脚丫子在盛满水的木盆里乱踩,江韶矽故意踩下去溅了哥哥一身水,江韶年虎着一张脸吹胡子瞪眼训道:“幼稚!”
江韶矽很是不服气:“那你来个不幼稚的我看看。”
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腿上一湿,江韶矽随即大叫:“还说我幼稚!你不是也踩了么!”
第二天一早丁秀儿在门口等着江家兄弟,江韶矽十分尴尬,连口都不敢开,生怕丁秀儿又说他是土亲戚。
江韶年倒是不动声色,脸上也不如江韶矽那样面露难堪,很自然的打了声招呼。他生得英俊好看,若懂起礼貌来很是讨人好感,丁秀儿盯着那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庞顿时就眼直了半分,心里开始懊恼昨天怎么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踯躅了大半天也不肯出门,犹犹豫豫的拿出一封信来,看了半晌决定交给江韶矽,这个眉清目秀的弟弟看起来还是很好说话的。
江韶矽接过信,疑惑不已的拆开来看,上书三个大字:对不起。
丁秀儿扭扭捏捏的解释:“我说的都是些无心之论,昨天晚上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后悔了,其实我没有恶意,住在城郊也没什么不好啊,不就偏僻一点嘛,你们虽然没有那些少爷有钱没他们有地位,可是你们俩比那些少爷长得好看,也算是很大的优点…”
这不三不四的解释让江韶矽低下了头,他静静的等着丁秀儿说完,那封信被他不自觉的捏成了一团攥在手里,明明对方是在道歉,而自己却好像低人一等内心有愧抬不起头来。
丁秀儿上学去了,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认认真真的写下了那封信,她自认为道歉这事做得完美无缺,可她却想不到,这一席话在十五岁的江韶矽心里落了根,徒生出一丝卑微。
姑母平日里就很疼爱这两兄弟,虽说没钱供他们读书,可是顿顿吃饱饭是一定的,昨晚丁秀儿的那番话让她十分愧疚,她自觉待江家兄弟不够细致入微,年年都给兄弟俩补衣服,可从未想起他们穿得很是穷酸。她整晚的睡不着,第二天一早便去买了两身新衣。
接过衣服的时候,江韶矽的鼻子一酸,他自父母去世之后便很少哭过,现下竟为了这样一身剪裁朴素的衣裳红了眼眶。
江韶年拉着江韶矽给姑母鞠了一躬,姑母当即不知所措起来:“这俩孩子,这是干什么呢。”
江韶年没有说话,他在这样的时刻总是显得沉默内敛,别人对他的好,是记在心里的。
回了房,江韶矽欢天喜地的要换新衣服:“哥,你说我们以后要是有钱了也去做一身西装来穿穿好不好?”
江韶年的反应颇为冷淡:“我不喜欢。”
江韶矽看到哥哥把新衣整齐的放在柜子里,觉得很奇怪:“你不穿啊。”
江韶年关好柜子,回身问道:“我们出去找份工来做可好?”
江韶矽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这些年虽然贫穷,可不曾缺过吃喝,因为有姑母和江韶年在,他甚至连家里的杂活儿都少有干过,看到好东西会想拥有,就是路过大戏院也会心之向往,想着自己哪天能坐在里面喝个小酒吃个小菜捧捧红角,骨子里算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派。
江韶年面色严峻,步步逼近有些傻愣住的弟弟,口中透着强硬:“韶矽,你我必须自立了,我们都不愿屈居人下,可是这样和尚撞钟得过日子,我们是不会有机会翻身的。你要穿西装,你拿什么去穿?难不成要别人施舍给你么。”
在江韶年的意识里,这是找回尊严的第一步,姑母的那件新衣不仅是恩情,更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喉咙上,提醒着他伸手时的可耻,万里晴空广袤大地,他想,总会找到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在江韶矽的印象里,这就意味着他要慢慢脱离贫穷的五月巷,去见识不同的纷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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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阮 家 】 。。。
阮富山捧着紫砂壶坐在太师椅里,半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六个男孩,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扫一遍,末了鼻孔朝天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
管家周佟讪笑着问:“老爷,这都第二批了,您看有合心的么?”
阮富山抬起戴有翡翠戒指的粗胖手指嫌弃的挥了挥:“你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没一个有少爷气的。”
周佟心说,有少爷气的还能站这儿让您这么挑么。
他自己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十分为难,心里不禁就要思索一番,就纳了闷了,这都一共找了十二个人了,年纪刚好样貌出挑,哪点不合老爷的意,一开始不是说好找个好看体面的么。
周佟弯了腰在阮富山耳边言语:“老爷,您仔细看看啊,这些个人就是比起外面的兔爷屁精那还绰绰有余,我眼瞅着个个都秀气好看。”
阮富山抬头瞪了周佟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阮家就想收个小少爷,哪让你找小白脸来了!”
周佟刚想要讨饶,从楼梯上下来一名身穿衬衣长裤的青年,这青年斯文周正,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文艺气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整个人显得十分俊朗。
青年的声音透着精神气,让人听之愉悦:“爸爸。”
阮富山急忙招了招手示意青年过来:“陌杨啊,快来瞧瞧这几个人。”
阮陌杨还未开口,楼梯上又走下来一个,相比之下,这人就显得萎靡不振,显然是刚睡醒,丝绸褂子懒懒散散的穿在身上,他一抬头,阮富山就瞧见了他的两个大黑眼圈。
周佟很有眼色的给这人递了一杯茶水:“三少爷,您喝茶。”
阮富山冷冰冰的扫了这位三少爷一眼,拿起手边的金手杖在地上敲了两下,摆起严父的模样教训道:“瞧见你这丢了魂的样子就让我来气,昨晚又去哪里鬼混!”
阮家三少接过周佟敬来的茶,一屁股坐在软皮沙发上,习惯性的把脚抬上茶几,刚沾到桌面意识到自家老子还在眼前呢,于是老老实实的把脚又缩了回来,挠了挠蓬乱的头发,懒洋洋答道:“昨儿个张卿光请客,特意叫人发了帖子来,宋家沈家的少爷都去了,我怎么着也得给老爷子您挣把面子不是。”
这话打在阮富山的软肋上,他平日里与沈家最不对头,凡事都要比个高低,别人请客,既然沈琴维的儿子去得,那他阮富山的儿子更不能落后。这样想来,他的气倒也消了大半,只得不痛不痒的意思了一句:“咳,这样啊,与张家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以后生意上图个方便。陌寻,不是我说你,花天酒地也要有个限度,有空回学校读读书,爸爸给学校捐钱可不是白捐的。”
说完伸手一指身边的周正青年,为三儿子找了个榜样:“你看陌杨,读书读得好,从来不用我捐钱照顾。”
周佟赶紧给阮陌杨也递了一杯茶,十分狗腿子的讨好道:“二少爷,您的茶,一会儿要去学校吧,我叫人给您先备着车?”
阮陌杨挥了挥手表示不必:“我和人还有约,不用让人送我了。”
阮陌寻一听来了劲,笑嘻嘻的拍了拍沙发:“二哥,过来给我说说,是不是秦家那小妞儿?你也把她弄到手啦。”
阮陌杨脸色一红,急忙辩解:“秦小姐与我只是挚友而已,你可不要出去乱说,污了秦小姐的清名。”
阮陌寻听闻此言嗤之以鼻:“屁的清名!她那个爹,见谁都要攀一下亲,把女儿送给别人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宋家兄弟两个轮番找她出去跳舞,卢京城哪个少爷不知道,秦家的女儿送货上门。”
阮陌杨顿时黑了脸,简直要把茶杯丢到弟弟脸上去:“少在那里胡说八道!秦小姐只是去相亲而已!”
阮陌寻见哥哥不信,也不争辩,撇一撇嘴默不作声了,他从来不喜欢与人争吵,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阮富山见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个女人争论不休,便问道:“这个秦小姐是不是秦浦民的女儿?”
阮陌杨以为阮富山要为他说几句好话,急忙应道:“正是做木材生意的秦先生。”
哪知阮富山听后颇为不屑一顾,大摇其头:“哎呀,这个人可是不行的,生意做的小,见了人就像个跟屁虫一样,烦的哪。”
阮陌杨听了气呼呼的把头偏向一边,再不理会父亲和弟弟。阮陌寻见状觉得挺逗,当即哈哈大笑,笑够了就打量了几眼旁边站着的六个男孩。
这六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瞧见阮家三少望着他们,顿时拘谨起来,他们都是穷苦孩子,从孤儿院里被带了过来,先是瞧见这样一幢花园洋房,心有惊喜与期待,心想这要是被挑中了留下来就掉进了金窝银窝这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可现下瞧见家里竟然还有两个少爷,暗暗叫苦,以后难免会成为奴才命,个个忐忑不安起来。
阮富山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周佟:“陌臣呢,怎么没见着他。”
周佟毕恭毕敬回答:“大少爷一早去了洋行,说是办些事情。”
六个男孩不由紧皱了眉头,好嘛,原来上头还有一个大少爷,这下更没地位了。
阮富山点了点头:“恩,生意上的事,他亲自跑一趟也好。陌婷呢?”
周佟急忙答道:“四小姐要和同学出去玩,搭了大少爷的车。”
这下六个男孩彻底沮丧了,本来三个少爷就够呛,现在又来一个四小姐,不是都说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难伺候么。
阮富山颇为不满:“这个陌婷,净耽误她大哥的事儿。”
继而吩咐周佟:“下回小姐要出门,专门备车给她,不要由着她瞎闹,她的私事怎么能跟陌臣的正经事凑到一起去。”
周佟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称是。
阮陌杨因着心里不悦,也不陪父亲多说,起身就走:“我也要办我的正经事去了,你们这两个大闲人就在家待着吧。”
阮陌杨离开后,阮陌寻这才嬉皮笑脸的指着六个男孩调侃阮富山:“爸爸,你怎么也好这一口儿啦,要让柳燕燕知道了,那还不闹翻了天?”
阮富山见儿子没个正经,当即瞪了他一眼:“这是要给你挑弟弟。”
阮陌寻“哎呀”了一声,竟正色又瞧了那六个男孩几眼,他虽然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成日吃喝玩乐典型的纨绔子弟,本事不如他大哥阮陌臣,学问也比不上二哥阮陌杨,但猜测父亲的花花肠子他最在行,当即就明白父亲这是和死对头沈琴维杠上了。
阮富山摩挲着紫砂壶,提起沈琴维就有几分咬牙切齿:“他不是收了个养女么,我就收个义子,他姓沈的有,我阮富山也一样有。”
阮陌寻对着那六人左瞧瞧右看看,末了叹了一口气:“姓沈的有养女,那爸爸你也应该收个养女回来啊,家里都有大哥二哥了,要那么多男人干什么。我可是见过沈家那个养女的,长得顶顶漂亮,爸爸你也收个养女吧。”
阮富山年轻时风流至极,现在年纪大了也不让当年,在外面辟了一处小公馆,养了舞女柳燕燕,他这样的老手怎么会不知道阮陌寻的心思,当即冷笑一声:“收个养女?带回家来让你祸害啊。”
阮陌寻又指了指六个男孩:“他们一脸兔爷样,你真给留家了,保不齐我照样把他们当女的祸害。”
这六人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心道,有你在,我们还是回孤儿院吧。
阮富山对这几个男孩一个也瞧不上,当真如了他们的愿,一个不少全部送回了孤儿院。
江韶矽跟在江韶年身后,他们连续找了几家店,都被江韶矽一口否决了。江韶年对于这些零工倒是不挑不捡,只要能赚钱,出卖力气也心甘情愿,何况他出卖的只能是力气,若叫他去记个帐或去学校教书他是做不来的。
而江韶矽偏偏就喜好这些文气的工作,他找工来做首要条件就是不能累,先前那些运大米的背砖头的零工他是一样都看不上,况且他往门前一站,人家老板还嫌弃了他:“哟?你这小子够白净的嘿,我们这儿的活儿可重着呢,你干得动么。”
江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