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以后- 第4部分

　　　　他的身体不比从前，从公车上下来，腿都是软的。连带拖着冬冬走路，都是一摇三晃的。

　　　　“冬冬，”赵汐躺在床上，将儿子拉过来抱在怀里，“告诉爸爸，是不是吓着了？”

　　　　冬冬在他怀里拱了拱，小眼神儿有点委屈，声音闷闷的，“爸爸骗人，明明说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你了。冬冬害怕……”

　　　　赵汐哪里受得了儿子的指责，当即三根手指朝上，对天发誓，“宝贝，爸爸向你道歉！唔，如有下次，下次……”

　　　　冬冬仰起脑袋瞅他。

　　　　赵汐弯弯嘴角，邪恶的笑笑，“啊，上厕所没卫生纸，吃方便面没调料！”

　　　　冬冬眨巴眨巴眼，天真的说：“爸爸没有纸，冬冬可以送啊。唔，调料，调料……不吃也行。”

　　　　赵汐挫败，舔着脸继续扯，“你还小，不懂。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诅咒啦。”

　　　　冬冬不疑有他，严肃的点点头，“爸爸下次要早点回家。”

　　　　赵汐一顿，揉揉他的脑袋，“无论发生什么事，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冬冬哦了一声，打起了小哈欠。平时这个点儿他在幼儿园已经要午睡了。

　　　　赵汐心疼，小心的挪开自己的胳膊，将儿子放平躺在床上，盖上小被子。自个儿到客厅算账去了。

　　　　赵汐今天一天都请假，也给冬冬的幼儿园请了假，父子俩在家里好好的玩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八点，冬冬却是怎么都不愿意睡觉，死活拉着他在床前讲故事。在赵汐发了五次毒誓，好话赖话狠话都放了不下十遍之后，小家伙才蔫蔫的松开他的手，瞪着眼睛有点害怕的说，“爸爸你要早点回来啊。”

　　　　赵汐鼻子发酸，匆匆的嗯了一声，舀着包往外走，不忍再看身后孩子可怜的眼神。

　　　　等冬冬身体健康了，他的钱也赚够了，就带着冬冬回老家去开个小店，每日跟孩子在一起。

　　　　一定不要再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今晚特地去的早，店里还没热闹起来，领班看到他过来，赶忙将人拉住。

　　　　“小汐啊，昨天没事儿吧？”领班苦着一张脸问道。

　　　　赵汐感动，抓着他的手，“没事没事，谢谢李哥关心。”

　　　　领班淡定的弹开，“那去换衣服吧，顺便帮小a擦一下吧台。”

　　　　赵汐怏怏的跟在后面，领班突然回头，“放心，上面特地交代过。没人敢动你了。”

　　　　赵汐一惊，刚要询问，对方就转着托盘走了。

　　　　那边小a已经笑眯眯的冲他飞媚眼儿，赵汐换了衣服出来，就赶紧着去帮忙了。

　　　　到了快十点，大厅里才陆续热闹起来。赵汐帮着小a把杯子都擦干净，这才舀着本子退到他管辖的范围去。

　　　　剩下的时间，赵汐就在两三桌之间跑来跑去。奇怪的是，今晚却没有人来找他帮忙跑包厢。

　　　　到了快十一点那会儿，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领班一脸惊喜的窜上去巴拉巴拉说些什么。

　　　　这会儿没人点单，赵汐光明正大的打量着。

　　　　门口的男人跟领班说完话，路过他身边时，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掉头往楼上走去。

　　　　赵汐好半天没回过神，那眼神，他怎么有种被敌视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负责三楼的侍者跑下来，东张西望了半天，赵汐看周围人都没空，就自己走上去询问。

　　　　谁知刚走到面前，小服务员就抓住他的胳膊，“赵、赵哥，楼上老板找你。”

　　　　赵汐疑惑，老板？这个店的老板。

　　　　服务员看他犹豫，又推了他一把，“快点儿啊，没骗你啦，是老板！”

　　　　赵汐尴尬的笑笑，想着要是出事儿就用瓶子砸那人脑袋好了。

　　　　结果等他推开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脸上就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了。

　　　　许浩然、秦牧扬、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男人，还有……白雨航。

　　　　赵汐眼眶发热，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白雨航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脸上颜色也变了。等看清进来的人是谁时，就失控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远远的叫他，“小汐……？”

　　　　赵汐不知道自己到底变了多少，才会让昔日的兄长露出这样震惊的表情。

　　　　赵汐眨眨眼睛，拼命把眼里的湿意赶回去，“哥……”

　　　　白雨航猛地反应过，迈开腿大步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二话没说就狠狠扇了一巴掌。

　　　　赵汐给扇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地上去，白雨航抓着他的肩膀稳住他。后面秦牧扬脸色有点发暗，许浩然赶忙跑过来拉开兄弟俩。

　　　　“哎，这是做啥，做啥啊！”许浩然嚷嚷着分开两人，小心把赵汐给护到自己身后，“不是，小白，你这是干啥啊，兄弟见面哪有打架的！”

　　　　许浩然对白雨航向来都是言听计从，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这会儿却难得提高嗓门反驳。

　　　　白雨航却是眼神阴沉的瞪着他身后，目光不错的锁着赵汐。赵汐不敢看他，躲在许浩然身后不吭气儿。

　　　　白雨航脸色越发难看，猛地推开许浩然，将人拽过来，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哎，小白……？”

　　　　许浩然崩溃，抬起脚来就要追出去。后面秦牧扬突然开口，“不要追了，不会出事的。”

　　　　许浩然发窘，“你以为我为谁啊，还不是你家小孩儿！”等话说完了才感觉到危险，秦牧扬眯着眼看他。

　　　　许浩然慌忙捂上嘴，果然无论多少年过去，大家伙儿聚一块儿这口头禅随时随地都能溜出来啊。

　　　　“说话要经过大脑，别总是从屁/眼里出来。”秦牧扬淡淡说道。

　　　　许浩然的脸一下子就鸀了，求助的看向角落里看了半天戏的方秦。

　　　　方秦笑眯眯的看着他，嘴巴刚张开一点，许浩然就立马打断。

　　　　“算了算了，你也别说了。老子就是你们两口子吵架的牺牲品！”

　　　　“……”

　　　　室内有十来秒钟的沉默，许浩然僵住。方秦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秦牧扬却是一脸如常的喝着酒。

　　　　三个大老爷爷们儿在一包厢里不谈公事，不谈感情，干巴巴的喝酒，许浩然呆了没五分钟就生出人生好无趣的感悟。

　　　　所性熬了半个小时，门终于被打开了。白雨航走了进来，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

　　　　许浩然伸着脖子往后面看，白雨航伸手在他脑袋上呼了一下，“别看了，我叫他敷脸去了。”

　　　　许浩然讨好的揽住他的肩膀，小媳妇儿似的在他脸上蹭蹭，小声说道：“小白，不是我说你啊，下手那么狠，嘴巴都流血了啊……”

　　　　白雨航冷着脸不说话，许浩然跟他相爱九年，熟知的任何一个动作、表情所带来的内心波动。

　　　　许浩然叹了口气，“不要担心。等过几天带他来咱家吃顿饭？”

　　　　白雨航脸色缓和下来，将脸靠到他肩上，点了点头。

　　　　赵汐在休息室了呆了好一会儿，出来时脸上还是肿的，只是手印消淡了一点。

　　　　领班惊奇的指着他的脸，赵汐淡定的撒谎，“牙疼。”

　　　　领班下意识的摸摸腮帮子，这得多疼啊。

　　　　接下来几个小时赵汐都工作的心不在焉，客人点的酒送错了好几次，领班过来道歉道的嘴皮子都要烂了，却又不能责骂，只得打发他去门口站着，反思反思。

　　　　赵汐乖乖的站到门口，偶尔有人进来过来问洗手间，他会指一指。

　　　　等到三个小时过去，吧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个别几个缩在沙发上或者吧台边儿喝酒。

　　　　领班过来拍拍他的肩，“好了，回去给脸消消肿，实在疼得厉害就去看医生啊。”

　　　　赵汐有些迟钝的点头，到休息室去把衣服换了下来。结果刚一走出门，就被站在外面的人给吓了一跳。



第七章



　　　　路灯下，秦牧扬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平淡无波的脸，“回家么？我送你。”

　　　　赵汐后退两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家不远。”

　　　　秦牧扬看着他脸上的手指印，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坐公交会被围观的，上来。”

　　　　赵汐犹豫的看着他，秦牧扬手指敲在车门上，隐隐不耐烦。

　　　　凌晨两点半，街上空无一人，赵汐迷惑的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工作结束，秦牧扬倚着车门，嘴角勾着笑，“小朋友，坐车么？”

　　　　那时的赵汐，身材修长，骨架匀称，脸庞是少年人独有的白皙红润，天生带着一股朝气。

　　　　而那时的秦牧扬，却是一副吊儿郎当富家子弟的纨绔样。

　　　　赵汐目光定到对面那双眼睛上，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对方已经变了这么多吗？

　　　　赵汐不禁有点感慨。

　　　　秦牧扬也不打扰他，由着他发呆，直到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喇叭声，赵汐才惊醒过来。

　　　　秦牧扬扔掉手里的烟蒂，眉头死死皱着。赵汐想了一下，沉默的走到了对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秦牧扬抿抿嘴唇，踩下快门，车子开了出去。

　　　　赵汐的家离这里不算近，好在夜晚路况通顺，到了他家楼下时，也不过四十多分钟。

　　　　两人一路上都沉默着，秦牧扬不开口，他也没说话。

　　　　赵汐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秦牧扬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赵汐抬头看了看自家窗口，转过头去，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说着就开了车门走下去了。

　　　　然而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车门拉开的声音。秦牧扬走下来，慢慢绕过车身，走到他面前站定。

　　　　赵汐抬起头看他，目光平静，“还有事吗？”

　　　　秦牧扬低头俯视着他，眼里是重逢以来第一次显示出来的迷惑和不解。

　　　　他曾经很爱这个男人，是他从没想过的深爱。只是岁月流逝，在对方不告而别后，他慢慢心死，慢慢不在纠缠。

　　　　可是，为什么在他早已将那段时光遗忘，那份感情放下，对方却又跑了回来。

　　　　秦牧扬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对赵汐，他是真的放下了，如果不是偶然相遇，他甚至已经连这个人的长相都不记得了。任何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都在当初被销毁。

　　　　也只有偶尔当对方露出跟过去一样的小动作时，才能让他稍微回忆起那么一两个片段。

　　　　“赵汐，”秦牧扬突然开口，眉头皱起，微微不解，“你那时，为什么离开？”

　　　　赵汐抬头看向远处的路灯，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有点倦了，就离开了。”

　　　　秦牧扬怔愣，不曾想过自己执着了两年的答案，竟是如此的简单。

　　　　“呵……嗯，也是，我当时身上连两万块钱都舀不出来，的确不值得留恋。”

　　　　这话说的平淡，却含着刀刃。赵汐并不回答，只是有点想笑。

　　　　这种小孩子赌气般的话，让他感觉熟悉。口气没变，内容却是让他难过。

　　　　“嗯，不晚了。我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赵汐抬起头，弯着眼角对他说。

　　　　秦牧扬脸色难看，却很好的压制住，嘴唇紧紧抿起，“再见。”

　　　　“再见。”

　　　　秦牧扬转过身往车里走去，赵汐在他身后看着，等到车子急驶出去，慢慢变成远处一个小点时，他才慢悠悠的往楼道里走。

　　　　过了几天，赵汐接到白雨航的电话，给他说了地址，让他过去吃顿晚饭。

　　　　几天过去，脸上的巴掌印也早就下去，冬冬也从每天追着他问脸疼不疼，到现在终于松下一口气的样子。

　　　　人小鬼大。

　　　　赵汐默默在心里吐槽，然后拉着冬冬去坐车。

　　　　公交上，冬冬一直很兴奋。自他有懂事以来，就没跟爸爸去过什么朋友家，这会儿被告知等一下要个叔叔家里玩，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赵汐却是有点紧张，一路上紧紧拉着孩子的手，动都不敢动。

　　　　等下了车，两人又走了好大一截路，才找到电话里说的小区。

　　　　从门口走进去，环境不知比他哪里好了多好，白雨航比他想象的过的还要幸福。赵汐很蘀他开心。

　　　　开门的是许浩然，一见到他就大呼小叫，等叫了一半才感到自己好像被一股寒气给冻住了。

　　　　许浩然先往厨房看了看，又往里面沙发瞅了瞅，最后无语的说，“小汐啊，我怎么感觉冷飕飕的。”

　　　　赵汐不明所以，往窗外看了看，“啊，今天才二十二度啊，你感冒了吗？”

　　　　“许浩然你死在门口的吗？快把人让进来！”厨房里突然传来怒吼声，生生把许浩然要出口的疑惑给憋了回去。

　　　　许浩然摸摸鼻子，身体往旁边站了站，“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咦？”

　　　　“哪家小孩子啊？”

　　　　赵汐走进去的脚立马刹住，赶忙走回去，把缩在门口瞪着眼珠子的赵冬冬给拉进来。

　　　　“呃，我家的……”

　　　　“你家的？”许浩然疑惑的重复，赵汐点点头。

　　　　“啊啊啊！小白你弟弟结婚啦！我得天啊！有孩儿啦！你当叔叔啦！”

　　　　赵汐还没从他一叠声的吼叫声中回过神，白雨航就抄着铲子从厨房里冒出来，双眼泛着冷意。

　　　　“你结婚了？”

　　　　赵汐点点头。

　　　　“有孩子了？”白雨航又问。

　　　　赵汐还是点头，不过确是把同样有点缩的赵冬冬从屁股后面给拉出来，讨好的笑笑，“哥，这是您侄子，嘿~”

　　　　赵冬冬惊恐的往他后面躲，赵汐又拼命的把他往前面送。

　　　　赵冬冬害怕死了，爸爸从来没这样过，他讨厌爸爸，讨厌这个叔叔！

　　　　“冬冬乖，叫叔叔。”赵汐诱哄。

　　　　冬冬宁死不从，扒在他身后，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小猫儿似的瞥一瞥白雨航。

　　　　白雨航将铲子扔给许浩然，抱着肩膀走到他身后，脸上冷冷的不带笑。

　　　　赵冬冬咽了咽口水，又往后缩了缩。

　　　　白雨航面上露了些不解，大概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怕自己。

　　　　许浩然刚忙将罗刹似的爱人拉到自己身后，走过去蹲下/身，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冬冬啊，我是许叔叔呀，你不用害怕哦，我们都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哈。呐，给你糖吃。”